华年

    乔璐轻轻拨开妹妹，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老乔想尽快离开这里，乔璐却说道：“爸，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话跟老同学说。”

    “那不行。”老乔护女心切，断然拒绝。

    “爸，没事的，正好有些问题困扰我好久了，正好在这里遇见了老同学，我想跟她聊聊。”乔璐一把拉过乔琳：“旁边就有个咖啡店，我带着乔琳一起去。”

    乔琳完全不想跟这种倒胃口的人接触，但姐姐执意要跟她见面，她只好老老实实地承担起保镖的责任来。咖啡店并不大，乔琳坐在姐姐斜对面的座位上，她点了一杯咖啡，但完全喝不进去，一颗心全都悬在姐姐身上。

    姐姐和王超面对面坐着，坐得很端正，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桌子的高度正好到姐姐胸口，要是王超丧心病狂地推一把，也不至于撞到姐姐的小腹，况且桌子很沉，应该撞不动，也算安全万一王超情绪激动，把热咖啡泼姐姐脸上乔琳依然想多了，王超点的是一杯冰美式，就算泼了，也不会烫到姐姐。

    乔琳真变成了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眼睛都不眨，只关心姐姐的安全。

    乔璐也心存戒备，右手一直护在小腹上。她喝了一口酸奶，说道：“那些问候的话，就先跳过吧！咱俩也不适合说那些。我只想问你，你的出身比我好，学校比我好，你本来可以更骄傲地活着，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

    王超坐得笔直，面无表情：“有什么可骄傲的跟你一比，现在的我多狼狈。没有事业，感情也一片空白。”

    “那是你自找的！”

    乔璐罕见地激动起来，坐在一旁的乔琳都吓了一跳。王超似乎不太敏感，只顾低头喝咖啡，说道：“反正你赢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在高中时，我对你一片赤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你呢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因为嫉妒。”王超一如既往地平静：“你什么辅导班都没上过，就能考全校第一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可他们却无条件地支持你你还有个处处为你撑腰的弟弟你说我家境比你好，可我爸妈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我，要是我拿不了第一名，他们会极尽所能地讽刺我，挖苦我过去几个月，我一直在抄佛经，可不管怎么抄，都找不到平静。”

    或许是第一次将伤口暴露在别人面前，王超终于哽咽了：“我败给你了，我无话可说。”

    想起她昔日的所作所为，乔璐无法原谅她她曾经在网上造谣污蔑自己，那些伤害乔璐也没有忘记。她问道：“你现在还写新闻吗”

    “写着，虽然没有人看。”

    “不会像污蔑我一样，在网上造谣吧”

    王超没有说话，只是不自然地喝了一口咖啡。

    乔璐坐得有些累了，她摸着小腹，说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比起忠告什么的，我更希望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王超没有回答，乔璐便讲了下去：“大概快四十年前了吧，一个农村女孩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考上了大学。对她来说，那是她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家里好不容易为她凑了一笔钱，把她送进了大学，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那个女孩也不负众望，在大学里表现十分优异。她甚至吸引了一位家境优越的男生，在大学毕业前夕，她不光拿到了留校工作的机会，还跟那位男生确定了关系，人生一片大好。”

    “那个女生什么都好，就是操劳过度，把身体给弄坏了，时常肚子疼。偏偏她又节俭惯了，不是要命的大病，她舍不得去医院就诊。就这样拖了一段时间，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她打算参加完运动会，就去医院看看。在运动会那天，她忍痛跟同事打起了乒乓球，结果扭到了肚子里的囊肿，她一下子疼晕了，流了很多血。”

    “女生在医院里接受了手术，休养了几天，很快便恢复了健康。但是她回到学校后，一切都变了。有个嫉妒她的同事，造谣她未婚先孕，不小心流产了，所以才流了那么多血，正好肚子疼的症状也能对上。女生刚开始并没有在意，她坚信清者自清，谁会信那些荒谬的谣言然而，她低估了谣言的力量，没过多久，她未婚流产的消息便传得满城风雨。在那个保守的时代，作风问题完全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为了自保，那个男生跟她提出了分手。这件事给了那个女生致命一击，她本来就没有恢复好，又深受打击，动过手术的地方便发炎了。那次她在医院里住了很长时间，跟她交往过的男生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她的工作也丢了。”

    王超静静地听着，努力保持着镇定，但是听到了这里，她的手还是颤抖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个女生的结局”

    王超微微点了下头。

    “放心，她寻过死，但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她回到了家乡，在家乡附近的小城找到了一份工作，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人生。”

    听到这个结局，王超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乔璐趁机说道：“你第一次伤害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被人扒了衣服以后还有几次，你在网上诋毁我你一次次夺走我的机会，差点儿毁了我的人生。我不知道该不该求你善良，但请你铭记那个女生的故事千万不要毁了别人的人生。人生这两个字太沉重了，你承受不起。”

    “我问过那个女生虽然她现在也是一位老人了，她过得很美满，但提及往事，她依然忍不住落泪。你伤害我的那些话，可能到了老年，我也忘不掉。”乔璐站了起来，而王超则低下了头，不知是不是在轻声啜泣。乔璐招呼过妹妹，临走之前，又对王超说道：“也或者，你可以像故事里的女生一样，虽然满身疮痍，但依然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乔家姐妹俩走出了咖啡厅，王超则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乔琳问姐姐：“你说，那个故事她听进去了吗”

    “我尽力了，如果她还有一丝善念，应该会有所触动吧！”

    乔琳突然心念一动，让姐姐在原地等一下，她又回去找王超了。王超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问道：“你是替你姐姐来教训我的吗”

    乔琳摇摇头，问道：“你不是抄佛经，想找到救赎的办法吗”

    “”

    “你以前是个很有名的记者吧”

    王超苦笑一声，没有作答。

    “如果你还想救赎自己，现在倒有个机会。只要你能为一个青年找回公道，伸张正义，说不定，你能重回事业巅峰。”

    王超眼前一亮，似乎闪过了一丝希望。她还顾忌矜持，淡淡地问道：“是什么新闻”

    “很复杂，大致说来，是有关学术造假的。你要是有兴趣，我把链接发给你。”

    乔琳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为什么还选择相信她，给她一个机会。她也没有想到，那一次偶遇，竟然给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带来了转机。




第538章 依然是父子
    遇到王超后，老乔就回港城了。乔琳等了几天，没等到什么大新闻，微微有些失望大概王超并没有把那条新闻放在心上吧！

    那样也好，至少不欠她什么。在孙瑞阳回来之前，乔琳告诉他，一个挺要好的大学同学要结婚了，她又要当伴娘了。

    “秀才，听我姐说，超过三次当伴娘，就嫁不出去了。”

    乔琳期待的答案是不会超过三次的，过几个月就轮到别人给你当伴娘了。结果，孙瑞阳给她回复道：“封建迷信，你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乔琳鼓起腮帮子，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孙瑞阳接着回复道：“你的小侄子太可爱了，看到他，就特别想把他抱回家。乔琳，以后我们也生个那么可爱的宝宝吧！”

    乔琳郁结的心情马上就晴朗起来，别看他还满腹心事，心里还是想着结婚生子的。

    暑假马上就要到了，乔琳很早之前就跟小铃铛约好了，要带她去看大熊猫，还要去看乔伯文。但是乔伯文还在爷爷奶奶身边，这两个地方隔着几千里，恐怕只能去一个地方了。

    小铃铛无忧无虑地说道：“那就接上小司令，一起去看大熊猫呗！”

    “实在太远了，小姨没那么多时间。要是只能选一个，你选小司令，还是大熊猫”

    “小司令和大熊猫！”

    小铃铛吐着舌头，笑得天真无邪，一点儿都不觉得为难。其实比起大熊猫，乔琳更想看到小侄子。

    夏天快到了，港城的街头也变得热闹起来。在街头吹海风的爷爷奶奶们越来越多，只要见到乔伯文，他们必然会问一句：“司令啊，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爸可是大英雄，他回港城吗”

    “不知道！”乔伯文回答得很迅速，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且他也不关心。

    在港城生活了半年多，他的个头蹿了很多。在这座海边城市，海鲜完全可以论盆吃。他喜欢吃大虾，爷爷奶奶经常给他做一大盆他喜欢啃花蛤，爷爷可以给他做出好几种花样来，他吃得有滋有味。

    他还喜欢吃海螺，但是海螺肉他还咬不动，爷爷便把海螺肉切碎了，再配上新鲜的蔬菜，给他煮面条吃。爷爷给他做的面条鲜香四溢，不用大人喂，他一个人就能吃一碗，把汤喝得都不剩。

    “嘿，小家伙吃饭真好，有他爸爸当年的风范。”

    爷爷经常这样说，他也听习惯了。他的妈妈给他寄了很多衣服，很快就小了。他的奶奶又说道：“嘿，你爸青春期那会儿，裤子经常短一截，你跟你爸还真像！衣服赶不上个子！”

    不论什么时候，爷爷奶奶都是三句话不离爸爸。乔伯文听多了，渐渐不服气起来：“爸爸是爸爸，我是我！”

    奶声奶气，又掷地有声，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乔伯文虽然这样反驳，但爷爷奶奶们经常念叨，他便没忘记爸爸，隐约知道爸爸是个很有人气的英雄。尽管分别将近一年，他对爸爸的印象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了。

    乔伯文茁壮成长，随之而来的就是皮到上天入地，当然，这点也跟他爸爸一模一样。在跟爷爷吃饭时，他还学会了酒桌上的规矩，每次家人聚会，他都会像小大人一样，举着杯子说道：“爷爷，我先跟你喝一杯，祝你健康奶奶，我再跟你喝一个，祝你健康。”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港城喝酒的规矩倒学透了。李兰芝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不过乔伯文憨态可掬，她又不忍心训斥。

    过了暑假，乔伯文就要上幼儿园了，该把他送到妈妈身边，还是继续待在港城，家里的大人还没有定论。老乔苦恼时，就会逗他：“司令啊，你想回你妈那里吗”

    乔伯文只顾低头玩玩具，说道：“我喜欢爷爷奶奶。”

    老乔心花怒放，继续逗他：“那你不想你妈吗”

    “那就让妈妈过来呗！”

    他的妈妈独自带着他的小妹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还得忙自己的事业，过得十分辛苦。老乔刚从北京回港城时，想起乔璐，又想起文婧，哪边他都放不下。要是乔楠两口子都能回到港城，那该多好，至少两个孩子他都能照顾到。

    小司令见爷爷愁眉不展，又说道：“要不就把妹妹带过来呗！”

    老乔哈哈大笑，摸着孙子的头，说道：“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啊！算啦，等你爸回来再说吧！”

    乔伯文还不太懂事，但是在大人们的轮番轰炸下，他也明白了，“爸爸回来”将会成为一个重要的节点，家里的好多事情，都要等“爸爸回来”做决定。

    但是他对爸爸的印象确实很模糊了，偶尔跟爸爸视频，他也很敷衍。爷爷奶奶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多跟爸爸说说话。到了六月下旬，乔伯文勉为其难地陪爸爸聊了一会儿，很快便说道：“爸爸的眼睛怎么了”

    听他这么一说，老两口才觉出异常来，是啊，好端端的，乔楠怎么老是眨眼睛呢乔楠如实说道：“这里气候太干燥了，眼睛是有点不舒服。文婧给我带了很多眼药水，你们不用担心。”

    挂了视频，老两口又把乔伯文给夸了一番：“哎呀，说是不关心爸爸，但还是你的眼神好使，一眼就看出爸爸眼睛不舒服。”

    乔伯文揉揉鼻子，并不往心里去。爷爷经常给他看爸爸的照片，爸爸身上挂着枪，戴着墨镜，他觉得很酷，他也想像爸爸那样，便缠着爷爷给他买枪。

    老乔拗不过他，正好夏天也到了，就给他买了一把水枪。乔伯文高兴坏了，在爷爷的指导下，他不停地变换着射击姿势。他还让爷爷把他拍下来，发给爸爸看看。

    “爷爷，你一定要拍下来，让爸爸看看，我俩谁酷！”

    老乔笑着发了过去，乔楠便回复道：“乔伯文，你确实很酷，等爸爸回去，正儿八经地教你卧姿射击，好不好”

    乔伯文摸摸耳朵，他显然听不懂爸爸在说什么。但是爸爸又跟他约定了，他还是很开心的。他在家又蹦又跳，用水枪把家里喷得到处都是水，趁爷爷奶奶发火之前，急忙趴在床上睡着了。

    送走了来上课的学生，收拾完乔伯文的玩具，李兰芝好不容易坐下来喘口气。可坐了没多久，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乔伯文很久都没那么哭过了，李兰芝吃了一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乔伯文坐在床上，哭得非常伤心。李兰芝哄了半天，他什么也不说，只顾在奶奶怀里哭着。

    他不敢说出来，他做了一个噩梦，一个爸爸再也不能教他打枪的噩梦。



第539章 “被迫”乐观
    乔伯文做的那个噩梦，把他自己吓得够呛，就是不肯告诉大人。他不再对爸爸毫不关心，反而隔三差五地问爷爷奶奶，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大人们也不知道他确切的归期，只能告诉他，等你过完三岁生日，爸爸就该回来了。

    虽然乔伯文是个调皮鬼，但他小小年纪心思就很重，很多事都默默记在心里。在那段时间里，他迫不及待地想过生日，那样爸爸就能早点回来了。他主动给爸爸发语音，奶声奶气地跟爸爸说“爸爸要好好的”，把他爹感动得眼泪汪汪。

    到了七月份，在大熊猫和小司令之间，小铃铛最终选择了前者。虽然没见到小司令，但是见到了他的妹妹。小木兰比李老师描述得更加安静，因为不哭不闹，所以更显得可爱。看到这个小妹妹，小铃铛也一个劲儿地感叹“她好可爱啊，真像一只小白兔。”

    若非亲眼所见，乔琳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安静的小婴儿。用她妈妈的话说，她就像是带着记忆穿越来的一样，只在妈妈为她唱童谣、读绘本的时候开心得手舞足蹈，其他时间都是很安静地躺在那里。

    别说乔琳了，小铃铛都忘了大熊猫，就喜欢照顾这只“小兔子”。她一次次问乔琳“妈妈生的小宝宝，也会这么可爱吧”

    文婧抢先答道“那当然了，以后小姨生的宝宝也会很可爱。”

    乔琳红了脸“婚都没结呢，孩子还要等好久。”

    乔琳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没想到一枚重磅炸弹的导火线已经被点燃了。孙瑞阳搞出的新闻第三度发酵，而这次发酵，也将整个事件推向了最**。

    王超不愧是个敢打敢冲的记者，乔琳做梦都没想到，她不仅给有关部门打了电话，还去孙瑞阳的学校暗访了一番。其中，她好几次遭到了驱逐，电话也被中途挂断，但正是她的勇猛，才使形形色色的人都暴露在镜头面前。

    不论是怕承担责任的领导，还是敢怒不敢言的学生，亦或是激动地叫嚣着“你能拿我怎样的”关某某，都让观众们愤怒。王超的言辞一如既往地犀利，而且，把受访者弄得越狼狈，她就越兴奋。而那种兴奋，总让乔琳联想起她污蔑姐姐的情形，那时的她肯定也是这么亢奋，让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