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

    但那顿饭乔楠几乎没吃几口，一走出食堂就想抽烟。可他刚拿出烟来，乔伯文就说道“妈妈不让你抽烟。”

    “你还小，别老想着管你老子。”

    话虽这么说，但一看到儿子眨眼睛，乔楠只好又把烟给塞了回去。乔伯文笨手笨脚地系着帽子，乔楠看不下去，蹲下身去帮他系好了。乔伯文的帽子和围脖是一套的，帽子不光包住了头，两根细细的绳子在下巴处打个结，连两个小耳朵也一起捂上了，额头上还绣着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乔楠自言自语道“小姑姑给你买的吗还挺好看的。”

    “太姥姥给我做的。”

    果然又是老人家的手艺，她那么大年纪了，眼睛又不好，还孜孜不倦地为儿孙们做这些东西，谁也劝不动她。乔楠突然心情不好，敲了儿子脑袋一下“太姥姥给你做这么厚实的帽子，你都能感冒，你对得起老人家吗”

    乔伯文低下头，不想理会这只烦躁的坏爸爸。

    不过乔楠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一出校门，又把儿子背了起来，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还有没有想吃的”

    “我想吃糖葫芦。”

    “跟你小姑姑一模一样，小时候整天缠着我，让我给她买糖葫芦。”

    “爸爸”

    “又怎么了”

    “太姥姥不让大声说话，可你的声音很大。”

    乔楠只好把智力水平往下降好几个档次，这才理解了儿子说的话大声说话约等于发脾气，可乔楠现在就是在发脾气。

    “好了，爸爸听你的话，不大声说话了。”

    乔楠太久没有陪伴儿子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些亲子时光，只能被儿子牵着鼻子走。总之，那天给儿子买了糖葫芦，陪儿子抓了半天娃娃，还给他买了双溜冰鞋，陪着他在广场上摔了半天。最后回到姐姐家，乔楠手上抓着两个娃娃，肩上扛着睡熟的儿子，肩膀已经被糖渍和口水弄得黏糊糊的。

    十点了

    ，家里的孩子都睡了，乔楠轻手轻脚地把儿子放到了沙发上，跟姐姐诉起苦来“带孩子这么累我刚才差点儿把他扔到半道上那些成天带孩子的，可真不容易。”

    乔璐接过他的衣服，压低声音说道“小司令够省心的了，你别不知足。”

    看到乔楠穿的衣服，乔璐问道“你专门来见你导师的”

    “不是，我哪儿有时间专门跑这一趟肯定是因为公事才来的啊”

    “那你的衣服”

    “放宾馆了，我不能穿着军装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啊”

    不用多说，这次见面依然是按照小时来计算的。乔楠迫不及待地去见两个外甥，两个小家伙有专门的保姆照看，睡得正香。看到他们可爱的模样，乔楠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又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来。

    乔璐温柔地介绍道“现在哥哥比妹妹好带一些，吃饱了就睡，不怎么闹。妹妹刚开始很乖，现在脾气大了，常常抓哥哥的头发。”

    乔楠将两个红包放到了孩子的床头，乔璐又给他塞了回去“刚出生的时候已经给过了，你还是留着钱过日子吧”

    乔楠执着地放下，说道“那次是给你的，这次是给我外甥的，第一次见面，我心里高兴。”

    “好吧，就给这一次，以后可不要再破费了。”

    乔琳准备考试没回家，梁铮接待了一个使团，也没回家，只能等第二天再跟乔楠见面了。家里的保姆很勤快，追问乔楠想吃什么。乔璐说道“章阿姨，您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我给他下一碗面吃就行。”

    “哎哟，那怎么行，你也累了一天了。”

    “我弟弟难得来一次，我想亲手给他做点儿吃的。”乔璐把保姆推进了房间，说道“我在家做了那么多年饭了，知道他的口味，一点儿都不麻烦，您就先歇着吧”

    保姆拗不过她，只好帮乔伯文脱了衣服，给他盖了被子，就回房间去了。坐在姐姐身边，乔楠方才踏实了许多。他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急匆匆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药来，懒得用水冲，直接倒进了嘴里，一股脑地吞了下去。

    乔璐急了，忙问道“这是什么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怎么不用水冲一下呢”

    乔楠被噎得面目扭曲，定了定神，方才说道“可能是治胃病的，也有可能是治咳嗽的或者，吃完可以明目的”

    乔璐哭笑不得，用力捶了他一下“哪儿有你这样吃药的哪天吃出毛病来，你都稀里糊涂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吃药啊”乔楠无辜地说道“文婧给我弄的，我来出差，还给我装了好几包。我都忘了，扔了又可惜，能吃一包算一包，剩下的都留给你们了。”

    他无所谓的态度让乔璐一阵上火，可他笑嘻嘻的样子又让她忍俊不禁。她把药全都整理了一遍，无奈地说道“文婧能跟你过下去，也是个奇迹。”




第561章 忆苦思甜的夜晚
    文婧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乔璐记得很清楚，哪怕在手头紧张的那两年，文婧也保持着自己的品位。厨房里有漂亮的英式咖啡杯，专门用来喝下午茶；还有充满了古拙气息的日式茶杯，专门用来喝各种日本茶。在最潦倒的时候，她依然能在这些细微之处找到生活的情趣，将贫瘠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乔家老两口虽然不懂这些，偶尔也会觉得这种生活“过于讲究”，但是念着她生活不易，又勤俭持家，尽可能地去理解她。但乔楠就不一样了，他总感觉两口子过日子，不用讲究那些。结婚初期，文婧喝什么茶，就让他拿什么杯子，他搞不明白，便抱怨道“这些跟喝水的搪瓷缸子有什么区别”

    文婧被他气得泪光盈盈，虽然乔楠跟她认了错，但她依然忘不了。她跟乔璐关系很好，忍不住跟乔璐吐槽了一番，乔璐也把弟弟给训了一顿。乔楠辩解说，自己早就改了，他会认真学习妻子身上的那些布尔乔亚情调，早日理解她的精神世界。

    话虽如此，但他现在连药都吃不明白，估计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文婧不嫌弃他，那可是他的幸运。乔璐数落了弟弟一通，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反正她很快把面给做好了。乔楠迫不及待地捞了一大筷子，结果烫得直吐舌头，活像一只蠢萌的巨型犬。

    乔璐只能耐着性子劝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也没人逼你。”

    乔楠是真饿了，晚饭没怎么吃，还被儿子遛了一晚上，早就饥肠辘辘了。乔璐问他为什么没吃晚饭，乔楠想起了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但没跟姐姐说实话，而是把锅甩到了儿子身上“小祖宗难伺候呗”

    正在熟睡的乔伯文骤然翻了个身，乔楠吓得一声不吭，生怕他醒过来。待到儿子再度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下了。

    梁父在住院，梁母住到了离医院更近的女儿家，二老不在家，乔楠更自在一些。乔璐说道“梁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亲戚之间的走动并不多。你姐夫去过咱家几次，看到咱家的氛围，他羡慕得不得了。他说，平日里吵吵闹闹，但关键时刻团结一致，这才是亲人嘛他们家就是太板正了，每次见面就跟开会似的。你的导师，也就是梁铮小叔，也只是逢年过节才能见着。”

    乔璐一生孩子，家里的房间就不够用了，正在装修的老房子也住不下了，她跟梁铮合计着，最好买一个

    四室的大房子，这样带着三个孩子才住得开。他俩已经物色好了，家里的老人也同意了。虽然京城房价奇高，但首付还是不成问题的，就是离搬家遥遥无期。

    乔楠也计划换房子，现在就有点拥挤了，年后要是把乔伯文给接回去，那保姆就没有地方住了。他说道“两个孩子，得让他们跑得开，房子得朝着120以上买。我俩攒了一笔钱，但房价还是涨得厉害，还得等机会，说不定要把现在的房子卖了，才能换个更大的。你要是缺钱，我跟文婧商量商量，先把攒的钱借给你们。”

    “不用啦，我跟你姐夫虽然压力不小，但还没到借钱的地步。”乔璐笑着说完，又问道“还记得咱们是在什么样的房子里长大的么”

    “我上幼儿园之前，好像住在咱爸工厂的宿舍里，就那么一间房子后来搬到二中里面，那时觉得房子真大，有好几个房间。现在想想，那时候住得也很艰难，家里到处都是书，我还睡了好几年沙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自己的房间。”

    “我记得你跟乔琳吵架，乔琳嘲笑你，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你满不在乎地说，你睡在客厅，那是全家最大的房间，不是谁都能睡的，结果乔琳反倒被你气得干瞪眼。”乔璐回忆起往事，也有些五味陈杂“那时确实艰难，尤其是你开始窜个子之后，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爸妈当时没说什么，但现在经常跟我说，他们对不起你，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反倒受了最多的委屈。还好你生性乐观，不爱计较。”

    乔楠果真一点儿都不在意“我确实没计较过不过有一点，我印象还挺深刻的。”

    “什么”

    “家里到处钉满了钉子，墙上挂得满满当当。我长高了之后，钉子都是我钉的。爸妈偶尔买点儿点心回来，我就把它们挂到最高的地方。乔琳馋得直跺脚，就是够不到”

    “你好还意思说，就数你最皮，挨那么多打都不长记性。”乔璐捂着嘴大笑，接着又有些感慨“谁能想到啊，有朝一日我们都住上了大房子，再也不用钉钉子了，书也不用堆在过道里了，还有野心换更大的房子。”

    父母早就搬进了新家，但乔楠一次都没去过，他期待着回家过年，但越到年根，他心里越没底。无论如何，年后一定要把儿子接到身边，一家四口该团圆了。

    乔璐则寻思着，要是乔楠真能读在职博士，那以后留在北京的可能

    性很大。她满心希望弟弟一家都能过来，以后他们兄妹之间有个照应，也能把父母接过来养老。最重要的是，要是留在京城，乔楠的职业前景不可估量。

    姐姐想得很好，但乔楠的脑子还是被“后台”两个字给占领了，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姐，先别想得那么美好，凡事都有变数，我能不能读上博士还不一定，先别想别的。”

    “怎么可能呢小叔都答应要你了”

    一声“小叔”，更让乔楠觉得如鲠在喉，他搪塞道“反正，等尘埃落定再说，行不行”

    乔楠飞快吃完了饭，执意在客厅的地板上打地铺睡觉。他不想让姐姐继续操劳，简单地说道“荒郊野岭我都睡过，只要能睡在家里，就跟上天堂似地，睡得很舒服，你就不用再管我了。”

    乔璐拗不过他，只好给他铺了两床厚被子。乔楠小心地把儿子抱下来，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好，在外面疯了那一阵，他并没有发烧。

    家里十分安静，乔楠忙了一天公事，晚上又陪儿子玩了半天，眼皮老是打架，可是想起在餐厅听到的那些话，又气得睡不着。他乔楠一路走到今天，经历了无数坎坷，几次出生入死，全凭着不服输的劲头支撑下来。那帮毛头小子懂什么，居然用“后台”两个字就抹杀了他全部的努力

    乔伯文突然又翻了个身，乔楠又怕儿子醒过来，急忙轻轻拍了他几下。这下好了，乔伯文本来没醒，硬是被他拍醒了。

    哄睡可是个大工程，乔楠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因此眼前一阵发黑。谁知乔伯文揉了揉眼睛，嘿嘿笑了起来“爸爸”

    “唔爸爸在这里呢，快睡吧”

    “爸爸，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有做梦，爸爸陪着你呢。”

    “爸爸，你送我去幼儿园吧，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

    “好。”

    “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走”

    “先睡吧”

    “爸爸，我不想你走。”

    “明天晚上，爸爸带你出去吃饭，都是爸爸的好朋友。不过你现在得好好睡觉，要不不带你去了。”

    乔伯文睡迷糊了，恐怕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说完之后又睡着了。乔楠生怕再把小祖宗给吵醒，不敢翻来覆去地烙饼，只能默默地把火气憋在心里。



第562章 “帅舅舅”一出手
    乔楠没休息几个小时，就被小型幼儿园给吵醒了。他听见儿子爬起来了，以为他要上厕所，就没管他。谁知道乔伯文同学飞快拉来了保姆，还有他的铃铛姐姐，两个小孩蹲在他脚边，乔伯文一脸自豪地介绍道：“这就是我爸爸！”

    为了不像动物一样被围观，乔楠只好坐了起来，一把把小铃铛拉进怀里，亲昵地问道：“这位小美女就是梁施温小朋友吗”

    小铃铛在他怀里咯咯直笑：“那你是帅舅舅吗”

    生平第一次被人叫舅舅，还是“帅舅舅”，乔楠心花怒放，当即从羽绒服口袋里又拿出一个红包来，说道：“冲你这声舅舅，我也该给你一个大红包。”

    小铃铛只觉得开心，但乔璐却着实被打动了。在她眼里，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居然还能想到为小铃铛这个非亲生的外甥女准备红包，也算是粗中有细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乔伯文也跟爸爸要红包，乔楠用力地揉搓着他的脑袋，说道：“老子为了养你，撒出去的钱可比红包多多了，你的红包等过年再给！”

    乔伯文嘟着嘴，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继续闹下去，还是个很乖的小朋友。乔璐为了哄他，便匆忙给他准备了一个小红包，乔楠正要推辞，乔琳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说是身份证忘在家里了，没身份证连考场都进不去。

    哥哥姐姐又数落了她一顿，她也没工夫辩解，顺手拿了一个面包边走边啃。她走了之后，乔璐还在唠叨着她的粗心，没想到乔琳又飞快地杀了回来，满脸惊恐地说道：“那个女人又来了。”

    乔璐自然知道妹妹说的是谁，下意识地将小铃铛拉到了身后。乔楠尚且不知道小颖正在死打烂缠，但一看姐姐妹妹的表情，便知道她们遇上了麻烦。小铃铛也满脸不悦，仰起脸问道：“我又要跟那个妈妈出去玩吗”

    “不行，你得上学，还得去排练舞蹈要不，今天我开车送你去吧！”

    听了乔璐的话，小铃铛稍稍安心，但乔琳又说道：“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两男一女看他们的架势，只要小铃铛一出门，他们就能把她给抢走。”

    乔璐没办法，又不能把小铃铛给锁在家里。她跟弟弟说，小颖每周都要来闹上个两三次，名义上是探望女儿，但她的真实目的恐怕是把梁家搅得鸡犬不宁。梁铮生怕小颖带着女儿一走了之，所以每次见面都得提防着她，过得很是辛苦。

    梁慧得知后，大骂弟弟不成器，要是把这件事交给她，她半个小时之内就能让小颖再也不敢上门。她这个弟弟，说好听点儿，叫充满了绅士风度说难听点儿，就是懦弱，被这样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乔琳还在被几个小孩给围攻着，乔璐将情况简单地告诉了弟弟。乔楠倒是能理解：“姐夫吧当年离婚的时候就没跟她闹，现在也不可能闹。因为一旦传开了，他被绿不是，他被女人背叛这件事也就公开了，你想想这会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乔璐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试着理解男人的这种自尊心。小颖也抓住了梁家好面子这个缺点，才敢一次次上门挑衅。眼下梁铮还没回来，估计小颖联系不上他，就要来梁家硬抢孩子了。

    乔琳还有两三个小时就考试了，又不敢出门，急得团团转。不过只要一看到哥哥，她心里就稳了。乔楠一把拎过小铃铛，说道：“今天帅舅舅送你去上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