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乔琳很怕这种尴尬，不知道魏成林还会说什么。她准备起身告辞，魏成林却哀求道：“就不能再陪我一会儿反正这一晚上我也睡不着觉，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难得他说得这么可怜，看起来又很孤独，乔琳果真不忍心走了，让他再弹两首曲子。魏成林很开心，打了个响指，弹了一段很舒缓的音乐。乔琳连说好听，就是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

    “一天一天。”

    “咦怪不得这么耳熟。”乔琳激动起来：“就是赵琳琳常听的那首一天一天那不是首很劲爆的舞曲吗”

    “嗯，没错，可只要换个编曲方式，就能把它改成很舒缓的抒情歌。”

    乔琳再度为他鼓掌，音乐真的太神奇了，可她为什么一窍不通呢从另一方面说，魏成林还真是个魔术师，不管什么曲子，都能玩出不同的花样来。

    担心周围的住户投诉，魏成林不敢再弹钢琴了。快到十点了，爸妈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乔琳回家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牛奶来，递给魏成林：“他们都说睡前喝牛奶有助于睡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你先喝了吧！”

    牛奶一直放在她的口袋里，还是温热的。魏成林接过牛奶，又说道：“我给你弹了好几首曲子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再走，行不行”

    乔琳同意了，但是想不出什么故事来，就给他讲了小侄子的一些趣事。魏成林躺在沙发上听着，被小司令逗得哈哈大笑，但笑着笑着，他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长期失眠的魏成林，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熟了。

    大概是彻底放松下来了，才能睡得这样香甜吧

    乔琳急忙给他盖上了羽绒服，然后蹑手蹑脚地溜走了。但是刚回到家，想起他孤独的模样，乔琳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那端的人，会让他睡得更加踏实吧！




第575章 “原来如此”
    乔琳没精力搞售后服务，再也没跟魏成林联系，就匆匆回了学校。她还带了很多好吃的给赵琳琳，希望能安抚一下没能回家过年的她。

    只要赵磊磊不回家，那赵母要么不远万里地去看望他，要么跟娘家人一起草草过节。赵琳琳又不可能单独跟爸爸过年，遂分别给父母打了一笔钱，算是他们的过节费，打完了之后，她就跟同事去泰国过年了。

    赵琳琳不是不想她弟弟，但是付出这么多年，她也累了，她希望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她早已得知乔楠一家会回到港城过年，她充分能想象乔家的热闹情景。所以，在出发之前，她就给乔琳发了信息“亲爱的，希望你在除夕之夜发阖家团圆的朋友圈时，可以大发善心，动动手指屏蔽掉我，那样我就不嫉妒了。”

    虽然只是玩笑话，但乔琳还是很心疼她的。除夕那天，她确实拍了好几张家人团聚的照片，但最终上传的只有爸爸做的一桌子菜。她还跟好朋友约好了，等到了北京，一定给她带好吃的。

    直到乔琳到的那天，赵琳琳才知道，原来弟弟真的投奔乔楠去了。赵磊磊说得很隐晦，发给姐姐的信息上，只写着“祝我梦想成真吧”。赵琳琳想起了弟弟长久以来的梦想，打心眼里替他高兴，遂问道“那见到你的偶像了没”

    赵磊磊回复了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没再跟姐姐透露其他信息。

    乔琳掰着手指头数了一番，说道“他毕业快两年了，还能这么执着地追寻理想，不容易啊”

    “是啊他以前好吃懒做，又被全家人宠，我还以为他会沦落成赵家第一号败家子，没想到他会这么上进，对目标如此执着，不愧是我弟弟”赵琳琳夸赞了一番，又说道“不过，这也得感谢偶像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或许他真会堕落呢”

    自从高考那年起，赵磊磊就一门心思想在乔楠那里“出道”，颇费了一番周折。如今追星成功，也没有大肆宣扬，依旧默默努力，看来是真的成熟了。但是怎么办呢听说哥哥的工作调动了，又要读博士，赵磊磊不会扑了个空吧

    听姐姐说，在职博士的招生跟授课方式都跟普通博士不一样，当然，只有具备相当资历的人，才可以申请在职博士。直到那年的元宵节，乔家人还以为乔楠要去北京读博士，然而，真相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最先透露消息的并不是乔楠，而是乔璐。那年元宵节，梁家人久违地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乔璐很热切地跟梁教授打了招呼，还说等弟弟来北京之后，走动就更频繁了。梁教授满脸问号，诧异地说道“不是乔楠没告诉你吗他最后还是报了他母校的博士，没有报我的。”

    这下轮到乔璐满脸问号了。

    “乔楠确实找过我，我也很想继续带他，可是他的研

    究方向跟我并不完全一致，况且他还得考虑上课的距离问题，所以他跟我道了歉我也挺不是滋味的，不过也理解他，他本来就是个很谨慎的人，读博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梁教授刚开始还挺平静的，说了一会儿，便激动起来“我被他放了鸽子，我能不生气吗不过他诚心跟我道了歉，也说明了情况，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唉，你这个弟弟，就是个死心眼太板正了，也会吃大亏的”

    梁教授最后一句话像是话里有话，乔璐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给弟弟打了电话，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你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吗先不说对你的事业有很大帮助，这还是你留在北京的大好机会啊你不想咱们几个在北京团聚吗”

    乔楠确实没想到，姐姐居然在他开口之前先知道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只好硬着头皮说“姐，现实情况比你想得要复杂”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机会让给别人了”

    “让姐，你也是读过博士的人，要是不够资格，这个机会要怎么让啊再说，我没那么多慈悲心肠，该是我的，我不会拱手让给别人。”

    相聚在京城的梦想破灭了，乔璐非常难过，只要一想起来，就想骂弟弟一顿。乔楠每次都耐着性子说“姐，经历过几次生死之后，我的想法变了许多。我之前也向往过去北京生活，但凡事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别忘了，我打算再拼搏几年，四十岁就回港城。这些年欠父母的，欠爱人孩子的，我都会补偿。”

    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实话来，乔璐很懊恼，乔琳也对哥哥非常失望。后来，梁铮给妻子讲了一些小事，乔璐便理解了。

    梁铮说，他在英国留学期间，曾给一位非常有名的作家做过翻译。在父母的影响下，他从小就见过很多名人，但那次给名作家做翻译，那是他凭借出色的外语能力争取来的机会，他非常珍惜。

    但是，那位作家却十分傲慢，也很喜欢卖弄自己的学识，不管符不符合情境，时不时地就来一句“古书上说”。梁铮的英语口语几乎可以达到母语水平，但对那些晦涩难懂的古代汉语，他却没什么好的对策，翻译时不免有些磕巴。那位作家虽然听不懂他的翻译，但能看到他的窘态，不时显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最后一天，梁铮帮他办理退房，跟司机沟通怎么把他送到机场，这些日常英语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因此办得非常迅速。当他走向那位作家时，他听到作家在跟助手窃窃私语，助手说道“做翻译的那个学生，他父母好像都是教育部门的，尤其是他父亲，经常上新闻”

    那位作家又是满脸倨傲，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主办方居然会派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来给我做翻译”

    时隔多年，梁铮依然记得当时的屈辱。他跟妻子说道“我是经过一轮轮面试，才得到那个机会的，那些面试我的英国人，对我的家庭背景一无所知，怎么可能看在我家人的面子上给我这个机会可那位作家居然说，原来如此，难道就因为这几个字，就意味着我不用努力，就得到了这个机会”

    少年时受辱的经历，成了梁铮发愤图强的动力，他阅读了更多的书，不断提升自己的口语水平。他在美国外派期间，因为跟前妻的纠葛，任期没结束便匆匆回国了。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被调到了核心部门，渐渐也成了公众眼中的熟面孔。

    可这段经历，依然被不服气的人拿来做文章。梁铮听到过别人的讨论，一般人不会认可他的努力，但只要一说他是梁某某的儿子，众人便会立刻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升迁的理由。

    梁铮喝着红酒，略有醉意，跟妻子苦笑“璐璐，你说，我还要怎么努力，怎么解释呢我说过不在乎，可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乔璐一直以为，在事业上，丈夫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没想到也遭遇了这么多的非议。她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弟弟的选择，弟弟那么好强的人，肯定不希望头顶“原来如此”四个大字吧

    梁铮又说道“今年对小叔来说也很关键，或许他们学校会有较大的人事变动不管亲疏，乔楠是他的亲戚，要是他把乔楠招进去了，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反正招在职博士这件事，本身就是有可操作空间的，所以这个很不好解释。我们身正不怕影斜，但乔楠那么耿直，他肯定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小叔添麻烦。”

    “是我肤浅了，我不该那么骂他。他有远见，又有主见，不会那么冲动地做决定的。”乔璐不停地叹气“可我这个傻弟弟，怎么就没一件事是顺顺利利的他怎么也不跟我说实话呢”

    乔楠才不想让家人为这些事操心，而且能回母校读博士，他已经非常满足了。为了今后的研究，他肯定是要常回老部队的。在春暖花开的某天，他带着儿子回去了一趟，前同事跟他说，今年来了好几个老乡，乔帮主应该很欣慰。

    乔楠翻看了他们的资料，一眼就看到了赵磊磊的名字，他骤然惊喜。那一刻的表情骗不了人，同事遂问道“是不是真见着熟人了”

    那是，那可真是太熟悉了。乔楠真心为他的小迷弟感到高兴，可是一想起自己的遭遇，他便把喜悦隐藏在心底。

    哪怕赵磊磊是乔家馄饨馆年纪最小的常客，是他每次回家都甩不掉的小尾巴，哪怕他的高考志愿就是乔楠帮他选择的，哪怕他们两家的直线距离曾经不到500米

    但是乔楠依旧若无其事，笑道“每年都能遇到不少优秀的老乡，没什么稀奇的。”



第576章 犯错的惩罚
    哥哥确定要读博士了，乔家再次成了街坊邻居议论的焦点了不起啊，三个孩子居然都成了博士，而且就读的学校都很不错。有人说，老两口应该出一本书，书名就叫做我们是怎样把三个孩子都培养成博士的，这书肯定能大卖。

    乔家老两口是肯定不会写的，而且他们知道，三个孩子当中，除了老大是真心热爱学术、从小立志当科学家之外，老二老三继续读书的选择都不是那么纯粹的，乔琳是不甘心，乔楠则是被伤病拖累。不过，读书也好，这条路虽然见效很慢，但总归是最稳妥的一条路。

    对老两口来说，乔楠去哪里读书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健康地工作生活就好。回家不久，乔伯文还闯了一次祸，他趁着爸爸洗脸的功夫，把爸爸的眼镜拿走了，害得爸爸摔了一跤，着实把他给吓坏了。

    在文婧印象中，丈夫只摔过一次，就是他右眼刚受伤、失去平衡感的时候，他把手给摔破了。时隔这么多年，他摔在了卫生间门口，虽然扶着门，只是半跪在了地上，但魁梧高大的他摔一下，家里就跟地震一样。

    文婧慌忙把他扶了起来，又把儿子给训斥了一顿。乔楠也为儿子的调皮捣蛋感到上火，但还是为他开脱：“我不是看不清才摔的，是刚才一阵头晕。”

    他两边的视力都没有明显下降，但每位医生都说过，眼睛受伤的后遗症之一就是眩晕。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后遗症都会显露出来。乔楠说，这些都是小事，不用告诉别人，他自己注意就行了。结果乔伯文一跟爷爷奶奶视频，就把这件事给说出来了。

    老两口相顾无言，只能默默支持他继续读书的决定。老乔一次次跟儿子说，别管读成什么样，健康第一，别把眼睛累坏了就行。

    至于乔琳，他们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跟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们只希望她能早日安定下来，别把结婚生子的日程拖得太晚。可乔琳自从回到学校后，结婚的心思也变得麻木了。跟孙瑞阳认识二十多年了，她从未对他如此失望过。大概，他不冷不热地拖着，就是想让她亲口说出“分手”吧！

    可一想到这个词，还没说出口，就足够心碎一万次了。

    她也曾在喝醉的状态下跟赵琳琳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从那位博士自杀，到毕业延期，再到远走非洲，其中发生了很多事，若说之前是因为不想拖累她，不想把她卷入到无谓的斗争当中，那他现在又是唱哪一出

    “大概是愧疚文人们不是都有那种毛病么，愧疚会在心里存很久，最终无法战胜它，从而走上绝路。”赵琳琳煞有其事地分析道：“也有可能是因为事业不顺我被小人踩的时候，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趣来，更别说谈恋爱了。”

    不论是出于文人的反省意识，还是由于事业不顺带来的萎靡不振，乔琳都不太相信。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真的倦怠了。

    她变得沉默，除了看书写论文，还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她装着很多心事，但就连姐姐，她都不愿意告诉了。因为姐姐也有自己的工作生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而且，别人都羡慕姐姐生了龙凤胎，一下子实现了人生圆满，可其中的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双胞胎中的和和视力有问题，再大一大，就得戴眼镜纠正美美肠胃很弱，导致身高体重常常不达标。这还不算是大毛病，就已经把乔璐两口子弄得团团转了。

    尤其是乔璐，当了母亲之后，变得既坚强又脆弱，一边什么都不怕，一边又常常自责流泪，怪自己没把孩子照顾好。所以，除了跟他们“敲诈”零花钱，乔琳一般不去麻烦姐姐姐夫。

    忙碌起来之后，她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孙瑞阳，反而跟魏成林聊得挺频繁的。对于乔琳自作主张联系宋闵柔一事，魏成林当时憋了不少火气，不过也得益于她的自作主张，宋闵柔倒是主动跟他说话了，二人的矛盾也解开了。

    乔琳还很认真地问道：“宋闵柔是当天夜里过去找你的还是第二天早上才去的她跟你说什么啦怎么突然就跟你解开心结啦”

    魏成林一脸高冷，用“无可奉告”打发了她。后来经不住她软磨硬缠，才松了松口风：“不知道她发什么神经，以为我瞧不起她。我把钱借给宋家，就好像做了天大的善事一样，到处跟别人宣扬宋家的落魄”

    “你真这么做了那也太过分了吧如果换做我，那我也不理你了！”

    “天地良心，我要是这么说过一句，老天爷当场劈死我！”虽然误会已经解开了，但每当说起这些，魏成林还是愤愤的：“谁知道哪个缺德的造的谣害得老子被误会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借机会解释清楚了，宋大小姐怕是要诅咒我一辈子了！”

    魏成林得知真相后暴跳如雷，又当着闵柔的面发了毒誓，让她把造谣的人说出来。宋闵柔却三缄其口，最后说道：“我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呢既然你没说过那些话，那就算了吧。”

    乔琳也想不出是谁那么缺德，她回想了当时的情形，如果没有这场误会，说不定他们已经成一对了。落魄的富家小姐和知恩图报的青年才俊，无论放在哪个国家的故事里，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是听魏成林的语气，他们只是解除误会了，其他的就不用想太多了。

    “我们错过太多了，能这样做朋友，已经不错了。”

    听了魏成林的话，乔琳都替他难过。不过魏成林倒是挺洒脱的，他依然默默地帮助宋家，把更多精力用在工作上，努力回击着那些攻击他的流言蜚语。他也比以前更加关心乔琳，除了隔三差五地发信息问候一下，还时不时地给她一些演出门票，让她跟赵琳琳一起去。

    不过乔琳并没有那么闲，开学不久，学校就发布了下学期交换生的信息。乔琳算了算手头的存款，最终把目标锁定在美国的一所高校上。听说，去那里可以选择同声传译的课程，哪怕只能学半年，对她来说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要是确定申请，那从开学就得准备材料了，有些材料还只能回港城办。魏成林有些诧异，问道：“你真想出国说不定孙瑞阳马上就要回来了。”

    乔琳很长时间都没有主动给他发邮件了，孙瑞阳也没有联系过她，二人仿佛真的无疾而终了。乔琳避开了这个问题，回复道：“这一年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