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

    曹升夏的笑容变得很苦涩，她摇晃着杯子，不停地叹着气，似乎又在自言自语“看来你的确一无所知，他说过的，不要告诉你。”

    乔琳瞬间爆炸了“我是他的未婚妻，他凭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曹升夏也很矛盾“反正，从非洲回来后我就辞职了。至于孙瑞阳他没有我幸运。但如果瞒着你，我觉得对你不公平。”




第579章 消失的真相（下）
    “等我拿了重大科技创新奖，我就堂堂正正地把乔琳娶回家。这几年过得太憋屈了，她也受了很多委屈。但是得这一个奖，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我有足够的资本在医学界立足，她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旱季的热带草原上，能清晰地看到星星。在某个星光闪烁的夜晚，孙瑞阳曾憧憬着跟乔琳未来的生活。曹升夏很不是滋味，怎么笑也笑不出来“你那个未婚妻，对你的研究一窍不通，甚至连你工作的意义都不知道，你还那么喜欢她”

    “谁说的她不懂医学，可她非常明白我工作的意义。她还说，我跟她哥哥是同一类人，她为我感到骄傲。”

    他眼里只有他的未婚妻，别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睛。当时田淼追他追得轰轰烈烈，可他却紧闭心门，田小姐愣是连一个小缺口都没轰炸开。曹升夏早就知道这些，可她依然有种莫名的挫败感，甚至不想跟他“入伙”了。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孙瑞阳又真诚地跟她说道“升夏，在这里，我最感激的人是你。谢谢你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对我伸出援助之手，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孤立我。”

    这话一说出来，曹升夏再怎么好意思拒绝他她低下头，说道“别把我说得那么好，我也是为自己争一口气。”

    虽然两个人都心事重重，但他们都对获奖充满了信心。而那位正直的“老板”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在发表论文时，确实带上了两个人的工作单位。成果一发布，立刻在海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孙瑞阳所在的医院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篇论文，出乎意料的是，孙瑞阳并没有受到任何奖赏，反而被直属领导大骂一通。

    “这么好的点子，你为什么要跟别人一起合作如果这项成果是我们自己研究的，你知道会给医院带来多大的收益吗你目无组织纪律，胳膊肘往外拐，以后别回来了！你去投奔那个研究所得了！”

    跟关女士斗智斗勇那几年，孙瑞阳早就明白了，职场上的事都不会那么简单。领导的反应，他也并不是没有预料到，但是他很冷静地罗列了证据，将一次次“上书”的时间写得清清楚楚。

    他还跟领导说，这项研究迟早会有团队着手进行，所以必须要尽快出成果。与其让外国团队抢了先机，不如我们拿到主动权。虽然没有得到院领导的同意，但跟他合作的也是国内的团队，这样既能快速出成果，又能将救人的时间大幅缩短，为什么不去做他早就在邮件里说了，如果违反规定，他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他有理有据的反驳却成为另一个导火索，他的领导看不到他的迫切，也不关心成果如何如何，他关心的点在于孙瑞阳写的那么多邮件没有得到回复。要是以后有人追究起来，他可推脱不了责任。在电话里，他草草地冲孙瑞阳吼了几句“每天那么多事，谁有时间看邮件”，便暂时将这件事情搁置下来了。

    孙瑞阳深感荒唐，自嘲了一番，便不考虑这些破事了，继续治病救人。

    他们这批医疗队服务期限可以缩短至六个月，他和曹升夏商量着早早回国，他不想让乔琳等太久。结果在回国前夕，他又接到了直属领导的通知，虽然孙、曹二人擅自跟别的团队合作，但毕竟带了医院的名字，所以，他还是同意推荐二人参加科技创新人员的评选的。

    或许这是领导想出来的补救方案，孙瑞阳不好随便揣测，依旧有礼貌地道了谢，然后就激动地跟曹升夏拥抱了一番。曹升夏知道，他这一抱，不过是出自“战友”的情谊，并不是把她当成女生看待的。

    曹升夏难掩失落，但孙瑞阳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却看不够。

    在回国之前，他们依旧有条不紊地治病救人，摸索新的点子。孙瑞阳还想给乔琳写一封邮件，将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全都告诉她。可是刚打开电脑，那位“老板”的邮件先映入眼帘，内容很简单，就是询问他为什么没参加国家科技创新人员的评选

    孙瑞阳愣了，他怀疑是医院还没有报上去，便小心翼翼地联系了他的直属领导。领导垂头丧气，只说了四个字“上面没批。”

    就从那一刻开始，孙瑞阳的心跳就失去了平衡。

    没过多久，他们工作群里发布了一条通知，大体意思是说——某些人自认为了不起，藐视医院规章制度，在没有得到审批的前提下，为了个人利益，私自与外部合作，给医院带来了极大损失。为杜绝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请各科室严格要求，责令相关人员做出深刻反省。

    孙瑞阳的手机丢了，所有通知都由曹升夏转告给他。曹升夏气得难受，她知道孙瑞阳心脏不好，不想让他跟着上火，可孙瑞阳抢过她的手机，一眼就看到了群消息。

    ……

    坐在咖啡店里，曹升夏依然觉得不寒而栗，她喃喃地说“你知道吗人啊，真有可能是被活活气死的。”

    乔琳感觉自己被冻住了，大脑都不转了，曹升夏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幸好啊，我们还没有出发去机场，那里还有很多医生。否则，孙瑞阳极有可能当场猝死。”

    “要说幸运，那是因为他周围都是优秀的医生，拼命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要说不幸，那天偏偏发生了大规模动乱，我们被迫待在营区里，不得离开。那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我们能做的仅仅是维持他的生命。他的情况时好时坏，他清醒时，只叮嘱我一句话——先不要告诉乔琳。”

    “我是个医生，我应该冷静沉着，可我那天慌得不成样子。我拼命给当地使馆打电话，请他们想办法救救这位年轻的医生。可使馆也有难处，他们派人过来，那也是两天以后了。孙瑞阳家还是有实力的，在返回国内的途中，身边一直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看护。我们飞到了上海，他的家人把他安排进了最好的医院……”

    “……那他现在怎么样你只告诉我，是活着，还是……”

    “我昨天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曹升夏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道“他的心脏已经不行了，如果不换心脏，要同时进行两种高难度手术。而这两种手术，本身的危险系数就特别高，两者并行，结果更不乐观……”

    听到了这些，乔琳反倒冷静了下来。在遥远的童年，她刚回到爸妈身边不久，孙瑞阳就做了一次手术。大人们愁云不展，陈姨经常来家里哭，可那次手术有惊无险。后来，他又经历了好几次手术，每次都有大人说，恐怕够呛，可是他每次都挺了过来。

    乔琳很害怕，可是害怕久了，反倒生出一股信心来——他们从小都见惯了大场面，这次他也能平安度过。

    哪怕是盲目乐观，她也愿意这样想。

    孙瑞阳回国已经一周有余，按照曹升夏的说法，他在回国前两个月左右便已经出现了不适。那时乔琳还在问他以后是否回港城，没有等到他的回复，所以一直怨恨他。或许那时他就已经做了打算，告诉家人，一定要瞒着乔琳，这样她就会一直怨恨他了。

    如此想来，或许在港城偶遇孙骄阳时，孙骄阳也是知道的，她说的“惩罚”，大概就是哥哥的命途多舛吧！

    也或许，魏成林也是知道的。就像之前那样，孙瑞阳把乔琳托付给了他，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魏成林是最有能力照顾好乔琳的。

    回想熟人们的点点滴滴，乔琳越想越后悔。怎么会这样呢，她为什么没有跳出现在的圈子呢她开一下上帝视角，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她问曹升夏，孙瑞阳有没有给她写过信，或者留下什么话。曹升夏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他应该不介意你一直怨恨他。”

    是啊，只有怨恨他，她才能赌一口气，开启新生活。

    “来找你之前，我也犹豫了很久。但是我知道，我留在他身边，除了提供医学上的帮助，其他的毫无用处。他最渴望见到的人肯定是你，或许你去陪他，他就醒过来了。”曹升夏停顿了一下，说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创造医学上的奇迹。”

    乔琳十分冷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吧，我过去陪他。”

    “好，我这就发给你。”

    曹升夏说完之后，倒是没那么压抑了，却又担心乔琳能不能承受。她问道“你还好吗”

    “当然。”乔琳笑了笑“他还没好呢，我怎么可能倒下”

    在那一刻，曹升夏似乎明白了孙瑞阳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曹大夫，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不让你们参加评选，又批评你们的人，是不是姓关”

    “大概是吧！”曹升夏苦笑道“哪怕下通知的人不是她，我跟孙瑞阳也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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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80章 求生的机会
    除了带几件衣服和日用品，也没什么行李了。乔琳躺在床上，查找最便宜的机票，魏成林不合时宜地给她发了一个冷笑话，把她手中的活计都给打乱了。

    乔琳不跟他废话，回复道“你不用给我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殷勤了。”

    于是乎，二人的对话框上端，很长时间都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当乔琳看好了机票，魏成林也终于编辑好了信息，说道“其实我也很久都没联系他了，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但是他还没有回来，那我就要好好照顾你。”

    魏成林不爱读书，估计也很难说出“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之类的豪言壮语。可在乔琳看来，他却在无形当中将这句话贯彻到底，让人动容。

    “谢谢你啊，成林。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上海。”

    “孙瑞阳在上海”

    “嗯，听他同事说，还在住院。”

    魏成林没再说话，可是不一会儿，他就发过一张截图来，问道“明早八点的航班，你能赶到机场吗”

    “能是能”

    紧接着，魏成林就把预定好的机票信息发了过来“那明早机场见。”

    他还真是有了几分“总裁”的气度了，不说废话，直奔重点，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那张截图上印着“商务舱”三个字，那是乔琳从来都舍不得坐的位置。可现在又不是谈钱的时候，她想来想去，给他发了两个字“谢了”。

    魏成林也不想惹麻烦，特意买了分开的座位，装作跟乔琳不认识的样子。在飞机落地之后，他还给乔琳发了一条微信“你先打车过去，我随后就到。”

    虽然心乱如麻，但乔琳依然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小弟的确长大了。

    陈芸一个人守在医院里，当她看到乔琳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但是顾不上寒暄，她便抱着乔琳哭了起来。乔琳也没有责怪她瞒着自己，而是不停地往病房里张望。陈芸告诉她，她刚进去探望过，乔琳只能得等下一次探望的机会。

    “琳琳，就算你不来，这几天我也打算告诉你的。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实在撑不下去了。”

    “孙叔叔呢他怎么没来”

    “其实你孙叔叔肝上又长了一个东西，上次去日本发现的，观察了几个月，还是决定去日本切掉它。他刚动完手术，宝宝陪着他，我在这里陪着瑞阳。”

    乔琳第一次在陈芸脸上看到那么浓重的黑眼圈，她的鬓角出现了隐隐的白发，身上也没有淡淡的香水味了。她没有哭天抢地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可那些不幸的痕迹却在她身上一览无余。

    乔琳想起妈妈说过，真正生了大病的人，他们是不愿意将不幸的消息告诉别人的。就像哥哥生死未卜的时候，她十分反感那些胡乱猜测的人。因此，她理解陈芸的做法，理解她为什么对丈夫和儿子的遭遇守口如瓶。可乔琳觉得她不应该隐瞒自己，如果真把她当成未来儿媳妇的话。

    唉，不过命运也真会捉弄人，几年前为乔楠提心吊胆了好多天，现在又要为孙瑞阳来一次。生活什么时候能放过她呢

    她正跟陈芸了解着男朋友的病情，魏成林也赶来了，他居然还带着鲜花和营养品，看得乔琳目瞪口呆，她都没有想到

    魏成林把东西交给陈芸，说道“陈阿姨，你放心，我谁都没告诉，我妈都不知道，她以为我是来上海演出的。这些东西是乔琳让我买的，她担心你们，就先跑过来了。”

    “不，这不是”

    魏成林却冲她使了个眼色“嗨，谁买的不都一样吗”

    不得了了，他真是那个腼腆而又呆头呆脑的魏成林吗

    陈芸感动得泪水涟涟，握着他的手，不停地道谢。魏成林拥抱着她，安慰道“陈阿姨，我们都是吃着您烤的饼干长大的，现在我们长大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谢谢你们，谢谢成林。”

    当年乔楠生命垂危时，乔家人六神无主，幸亏有孙瑞阳在一旁出谋划策，他们才找到了主心骨；现在孙瑞阳躺在病床上，魏成林赶过来帮忙，两个女人也不至于慌作一团了。

    于是，陈芸也不再避讳，将孙瑞阳的情况和盘托出。他虽然在两个月之前就出现了心脏不适的情况，但他很积极地寻求治疗，并没有使病情恶化。

    听他的同事说，他是在接到医院的通知后突然倒下的，医生说，像他这种有心脏病史的人，情绪上的大起大落，是非常有可能致命的。他突发心脏衰竭，勉强捡回了一条命，但依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现在还靠辅助器活着，医生说最好能做心脏移植。但是等一颗合适的心脏多不容易啊，前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

    陈芸很绝望，这次为了抢救儿子，她的大哥前前后后帮了很多

    忙。甚至可以说，如果有合适的心脏，他可以将孙瑞阳的序号排到前面。

    这对其他的生命很不公平，但陈芸没有办法，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生命走向衰亡。如果这种行为会带来惩罚，那她愿意替儿子承担，哪怕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乔琳、魏成林肯定也想到了这些，气氛变得诡异而凝重。大道理谁都会讲，可大灾大难真降临到自己头上，是大义凛然地将生的机会让给别人，还是火急火燎地将生机占为己有恐怕，绝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后者。

    乔琳不知该如何将这种行为合理化，只能咬着手指头，默默垂泪。陈芸不停地叹气，接连的打击让她精神恍惚，她不停地哀叹“即便有合适的心脏，瑞阳会等到那一天吗”

    乔琳自己都心乱如麻，没法让她乐观。她依然往病房里面张望着，隐约在一堆机器中看到孙瑞阳的身影。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探视的机会。她将仪容整理了一番，哪怕待会儿看到他会哭出来，那也得努力地冲他微笑。

    太久都没有看到他了，他还在病着，乔琳以为他会骨瘦如柴，但现实并非如此，除了脸色苍白，他并没有瘦太多。他脸上也没有痛苦的神色，就是很平静地睡着，机器在一旁滴滴答答地响着。

    只有他的手是冰凉的，乔琳握了一会儿，也没能把温度传给他。以前她积攒了满腹的牢骚，昨晚她又装了一肚子的懊悔，现在看到他真人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这样下去，时间都要浪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