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放屁杜疤瘌继续喝骂,但气势却明显弱了下来。过去很长一段岁月,自己不杀人就没法活,所以必须像野兽一样时刻露着牙齿。但那并不意味着从内到外 全都变成了野兽。当安定日子再度来临时,后悔和畏惧就像毒蛇一样缠了过来。杜疤瘌脸皮薄,不会像郝老刀这般偷偷忏悔。但每每在午夜,他却总在噩梦中惊醒, 冷汗淋漓。
我知道我说的也许就是屁话郝老刀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但我觉得啊,咱们还是多做些善事吧。就算不为自己赎罪,也给后代积点儿德
这会儿才想起积德行善来,还不晚么杜疤瘌放声长叹,唉,我们老杜家对不起小九啊。我缺德遭报应,老杜家活该绝后。可鹃子他生了娃也该姓程,不姓杜啊
哪还有早晚一说,能做点算点呗咱也没指望立地成佛郝老刀陪着叹了口气,低声劝道。三哥你年龄不小了,别再娶那些娇滴滴的大姑娘入门了。即便 鹃子看了不说话,也想想小九的名声啊。这上党郡遍地都是娶不起媳妇的光棍儿,你是侯爷的岳父,家里却藏了一堆民女不用,不是给小九找麻烦么
我不是想给自己留个后么杜疤瘌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辩解。
留下了么这么多年了郝老刀看了他一眼,冷笑着问。
随你,随你杜疤瘌又羞又怒,跺着脚发狠,明天我就把她们都打发了。学着你吃斋念佛还不行么我那是缺德么我可是吃着朝廷的俸禄,官府可以给养着一妻一妾的
郝老刀笑了笑,低声提醒,按朝廷的规矩,小九还可以娶一妻三媵呢,他可是正经八本的县侯
杜疤瘌辩不过,摇了头叹气。叹完了,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拦着小九娶妾。事实上,我还跟鹃子没少说过这事儿。可小九子不松口,我这做岳丈的,咋也没有替女婿往家里领小老婆的道理吧
你啊,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郝老刀气得直摇头。知道人家小九是什么意思么好好想想,然后再琢磨怎么帮自家女儿
什么意思杜疤瘌低声请教。你是娟子的,你别干看着啊,既然知道,还不帮忙想个办法
我早就想过。想明白了才不帮郝老刀笑了笑,低声提醒。你也不看看鹃子是什么脾气,小九现在是什么地位寻常人家的女儿,能送进侯爷的大门么 我敢说一句,头天小九娘放出消息说要给儿子纳妾,第二天,媒人就会挤破脑袋。一个个,还肯定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背景不会比二毛的正妻低。那样的女人 进了程家,按朝廷规矩,也要给一份诰命,不能算普通的侍妾。长得如花似玉,身后有家族支持,自己又有诰命在手,不小心再生个儿子出来,你让鹃子往哪里摆 啊
这.,这,哪能说生就生啊杜疤瘌没想到纳一个妾还有这么多牵扯,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止这些呢郝老刀撇了撇嘴,低声数落,开国侯的身份,可是能传给子孙的。鹃子无所出,别人能不母凭子贵么就鹃子那个脾气,被人骑到头上,她 能忍得了几时。万一哪天忍不住了,来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你让小九是帮着孩子他娘报仇雪恨呢,还是帮着鹃子毁尸灭迹
那,那怎么可能。多少年后的事情呢。你尽瞎说杜疤瘌绝不敢相信郝老刀说的话会发生,额头上却滚滚是汗。那,那我怎么办看着小九绝后。那我们老杜家,可忒对不起老程家了
所以,我说咱们不如就糊涂着,另想别的办法郝老刀点点头,低声建议,小九怜惜鹃子,不提纳妾的这个头儿,你也别主动撩拨他。不远处九京山上有 座大庙,据说很是灵验。年前的时候,我已经捐了些香火钱,让和尚给鹃子和小九祈福。但还没见到效果。要不,改天寻个暖和日子,三哥你跟我一道上趟山就算 看风景了,也好过天天在家里边闷得发痒
要去,就别光想着看风景。这东西关键在一个心诚。至少得斋戒三天,然后一步步从山底走上去杜疤瘌的脸色突然郑重了起来,低声说道。
行,我这去让人准备。不光九京山,周围大小寺庙全拜拜,说不定哪个菩萨就开了眼郝老刀点点头,然后关切地道:你的腿还走得动么山上山下,可是不近的路呢。让仆人背着,恐怕佛祖看在眼里会怪罪
走不动,我就爬上去为了女儿的幸福,杜疤瘌也豁出去了,都怪老驼子,尽干没屁股眼子的事儿。头天还给我扎着针呢,第二天连招呼都没打,就给阎王爷号脉去了唉害得我的病落个根儿,这辈子是甭想治好喽
提起不久前亡故孙驼子,郝老刀心里又是一阵凄惶,是啊,这老家伙,还郎中呢,治得了别人,治不了自己。将来在地府见了面,我非拿酒葫芦灌他不可
葫芦不顶用,得抱着坛子上杜疤瘌抹了抹眼角,笑着补充,我估摸着,咱们这些人上西天是没指望了。地府里边,却还能做个伴儿。到时候结成一伙,照样是谁也不吝
三哥你就作吧,这辈子还没作够啊注:第三声嘿嘿,嘿嘿杜疤瘌揉着眼角干笑,够了,能不够么你都说过了,我杜疤瘌一辈子没干好事儿,到老了却捞到身官服穿还能不知足么况且我女儿嫁给了侯爷,她自己还有一身诰命。知足了,知足了
哪止啊郝老刀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要说你我这辈子,可真没白活。你数数啊,咱们当年出塞的时候,顺手一拉扯,就抓住了一个王爷。入巨鹿泽后又一划拉,就划拉出一个侯爷,一个爵爷就这资历,旁的不说,到了地底下后,牛头马面跟前都能咧着嘴吹上三天
还一个国公呢,一个当右武卫大将军的国公杜疤瘌笑着补充,你怎么把大眼给忘了。那小子,我一见到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前几天邸报上说,他又把窦建德给摆了一道。带着郭孝恪、魏征两个跑路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长安
跑路了我还真没注意到。那他阿爷呢,他那当人质的阿爷怎么办郝老刀楞了一下,皱着眉头追问。
当年他们二人跟商队出塞,路上曾经帮助过两个少年。结果这两个看上去没什么出息的少年人,如今却都位极人臣。其中做了郡王的,就是博陵大总管李旭李仲坚。而做了国公的人,则是被李渊赐予了国姓的徐世籍徐茂公,当年眨巴着一双明澈无辜的大眼睛,不知道骗翻了多少湖。
自从得知徐大眼做了瓦岗山二当家那天起,杜疤瘌就一直以慧眼识英才而自居,听郝老刀问,笑了笑,很自豪地说道:如果被窦建德杀了老父,那他还是徐大 眼么据小九说,大眼事先抓获了王世充帐下的大将刘黑闼,献给了窦建德。所以跟窦建德恩怨两清。窦建德那家伙对身边人狠,对外人客气。得了大眼的好处,当 然不能翻脸不认。所以,小九估摸着窦建德不会拿大眼他阿爷怎么样。弄不好还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然后礼送回来
这郝老刀听得满头雾水。但仔细想想,窦建德还真是这么个妙人儿。笑了笑,叹息不语。
说起这些不涉及切身利益的事情,杜疤瘌心情轻松了不少。喝上几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向自己脸上贴金,你说,如果咱们当年不带着旭子跟大眼出塞,他们两个会怎么样估计当不上王爷和国公吧改日见了面儿,他们是不是还得摆酒谢谢咱俩
呸,你就给自己长脸吧你郝老刀一气没顺过来,嘴里的茶水全喷到了衣服上。你个老不要脸的家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旭子跟大眼是什么人啊,那是人杰,懂不就像两大块狗头金,即便你我当年没看见,也不会被当做沙子卖。早一刻,晚一刻的事情而已
甭管怎么说,博陵郡王当年给我牵过马。莱国公当年叫过我一声三叔杜疤瘌涎着脸,得意洋洋。
还好意思显摆,当年是谁欺负旭子年少,天天寻思着挑人毛病来着郝老刀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玉不琢不成器杜疤瘌越说越上脸,毫不犹豫地反驳。话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有些太无耻,大笑了几声,低头去抹眼角。
对,改天见了旭子,这话一定要亲口告诉他郝老刀笑着点头。
估计是没机会见他了。人家现在可是坐镇一方的极品大员跟咱们这些有名无实的散职不能相提并论杜疤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说奇怪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听到旭子打别人,我就觉得解气。听到别人打旭子,我就觉得揪心。
毕竟看着他长大的郝老刀笑着点头,虽然隔得远了,可心里头从没把他当外人。被他打败那次,命都差点儿没了,我却没怪过他。反而觉得挺佩服,挺高兴。
是啊。当年在襄国郡时,看小九提心吊胆的整军备战,我心里老不是滋味儿了好在旭子没打过来。否则,我还真不愿意看到他。
你那是被他打怕了郝老刀又啐了一口,笑着奚落。
怕是肯定的。更多的是不愿意跟他交手。心里边愧得慌。杜疤瘌叹了口气,坦然承认,一旦见了面儿,他要是问我,疤瘌叔,我给你的珠宝呢,你不是用来搭救孙九叔了吗九叔呢,你把他救到哪去了不用他动手,我自己抹了脖子的心情都有
是啊郝老刀低声叹息,好在他没打过来
想起那些发黄的陈年往事,老哥俩个就像喝了很多酒一般,醉意熏然。又过了片刻,杜疤瘌想了想,笑着说道:可也奇怪,你说旭子这孩子。收拾咱们,收拾 高士达,收拾突厥人,都一溜溜的,顺手的事儿。但碰上窦建德,却一直分不出个胜负来窦建德什么本事你也知道,真正兵力一样,实打实地开战,连小九都能轻 松把他干掉,更何况现在旭子还有罗艺帮忙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郝老刀站起身,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提醒,三哥,这话咱俩叨咕叨咕,出了门,你可千万别再想起来。你仔细琢磨琢磨,老张 当年为什么非要跟小九掰了如今的皇上跟旭子之间,不跟老张当年和小九之间差不多么我觉得,以旭子的聪明,绝不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上身。弄不好,他已经 开始为自己准备出路了。窦建德晚被灭掉一天,他就能多准备一天。
哦杜疤瘌眨巴着眼睛,费了好长时间才把郝老刀的言语消化干净。这几句话可真够大逆不道的,张金称什么人啊,能跟皇上比么可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差多少。张金称抢地,抢钱抢女人。皇上呢,抢江山,将宝藏,抢绝世美女。只是手段不同,能力有大有小而已。
唯独与众不同的,就是小九和旭子,他们两个要的和别人不一样。但仔细区分,小九和旭子也有差别,小九踏实,实在,偶尔有点小心思,却依旧让人愿意拿他 当个晚辈。而旭子,则像自己当年出塞时在燕山上看到的那些古松,吸尽天地英雄气,三千年生,三千年死,三千年依旧不倒。无论何时何地看见,都令人敬意凛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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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六卷|2.故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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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到自宅,杜疤瘌将自己这几年抢来、骗来和买来的众位夫人召集到一处,郑重宣布:你们大伙跟着我,这些年也受了不少罪。如今我老不中用了,也不想再耽误你们。家里边还有些钱,我会让管家给你们每人分一份。拿了钱粮后,你们各自散了吧
一个老色狼突然改邪归正,众女人谁也不敢相信。吓得脸色煞白,抱在一起珠泪滚滚。哭够了,才推举了其中年龄最大,跟了杜疤瘌最久的一位出面,低声劝 道:老爷今天怎么了我们姐妹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想打想骂,尽管吩咐下人动手执行家法就是了我们都是您的女人,打死了也自甘命苦,不敢有半句埋 怨
打死你们干什么我做的孽还嫌不够多么看到小妾们个个如娇花带露,杜疤瘌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为了女儿和女婿的幸福,不得不把肠子硬起来,皱着眉 解释道:今天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太老了,不该霸占着你们了。万一哪天我跟他孙叔去做伴,你们又无一儿半女的,下半辈子守着空宅院可怎么熬 啊所以还不如趁我在的时候,给你们一笔钱财,让你们都找个好人家嫁掉。穷家小户虽然没我这里吃得好穿得细,却是热热闹闹,夫妻可以打到老,骂到老。比给 我这孤老头子守寡,岂不强得多
众小妾们闻听,愈发哭得不可收拾。有人是高兴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喜极而泣。有人却是习惯了杜府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不敢过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哭 了一会儿,还是先去那个老一点的妾室出头,带领大伙跪倒向杜疤瘌道谢。然后抹了把泪,低声求告:我们既然嫁给了老爷,万一有那么一天,为老爷守孝、殉节 也是命里注定的。望老爷不要赶姐妹们走年青一点儿的不愁嫁人,可像妾身这般年龄大,又不会做活的,离开了老爷,不是干等着饿死么
不是赶你们走听女人说得实在,杜疤瘌也有些神伤,是不想拖累你们,真的,我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这回好不容易行一次善,你们大伙别耽误我 也不麻烦别人了,秋容,既然她们都信得过你。就你吧。待会儿,想走的,或者有家人接的,到你这报个名。每人十吊钱,五匹绸缎。不够吃一辈子,但当嫁妆,该 可以嫁个殷实人家了。我这人大手大脚惯了,也没攒下更多。你们都是知道的。
年龄最大的妾室听杜疤瘌说得坚决,只好点点头,把丈夫的拜托答应了下来。看着对方已经长了皱纹的脸,杜疤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或者不想走的。我也不撵你们。都住在跨院里去,吃穿用度照旧,哪天想走了,或者家里人找到了,再领一份钱财走也不迟。
那老爷呢,老爷不要我们了么秋容抹了把泪,替可能留下来的女人问道。
我啊,我要跟他五叔去游山玩水,不想在家闷着了。杜疤瘌笑了笑,故作轻松。就我这腿脚,已经很麻烦他五叔了。不可能再带你们之中任何人。但每月供给不会少的,鹃子那边我会打好招呼,朝廷给我的俸禄钱粮,每年官府也会送上门来
众小妾见杜疤瘌心意已决,只好哭着拜谢告退。其中机灵点儿的,回到自己房间后立刻遣了丫头,去不远处程府找当家姑奶奶回来主持公道。杜鹃虽然不赞成父亲没完没了地纳妾,闻听这个消息,还是被吓了一跳。赶紧跟程名振打了个招呼,策马赶了过来。
进了家门,气都没喘均匀,立刻低声抱怨道:阿爷这是干什么白天出了趟门,晚上就怎么想起当和尚了谁给你出的主意,看我如何收拾他
没人给我出主意,这不是想给你跟小九积点儿福么杜疤瘌早料到女儿会上门干涉,笑了笑,低声将白天郝老刀劝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自作主张补 充道,他现在已经是高官了,我再胡闹,也让他跟着没脸面。所以干脆一了百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也不给你们小两口添麻烦
五叔那是念佛经念出毛病来了杜鹃气得直跺脚,老天真若有眼的话,当年怎么会把咱们爷两个逼入绿林道儿老天真要有眼的话,怎么会让那么多人不 当贼就没法活下去你别听他的,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们夫妻两个,自然有我们两个的那份福气跟您娶不娶小老婆不相干
也不光如此,我年龄毕竟大了。霸占着一堆女人也不是个事儿杜疤瘌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解释,三妻四妾,大鱼大肉的瘾,我算过过了。过过了就知 足,再继续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当年咱们爷俩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抢男霸女,横行乡里的大户,如今我自己却当了大户,虽然女人不完全是抢来的,但也差不太 多。有时我自己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那也不能全赶走啊,日后谁伺候您听父亲说得坦诚,杜鹃叹了口气,低声询问。凭心而论,抢男霸女这四个字,放在老父亲头上真不能算冤枉。只是自己 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而已。可笑的是,换做当年,自己看到家中霸占了无数女人的老色狼,肯定是一刀砍了干净,绝不容他继续活着祸害别人
这不想着跟你五叔出去游山玩水么带个女人成什么样子杜疤瘌笑了笑,继续解释,年龄最大的不过二十七八岁,我常年不在家,她们守不守得住寂寞还两说呢。与其日后生恨,不如早点替她们寻个出路
话也不能那么说。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对她们怎么样,她们自己心里明白杜鹃又叹了口气,很无奈地劝告。如果您想给她们寻出路,我也不拦着。但只要有人愿意留下伺候您,无论是谁,我日后肯定拿她当长辈照顾
行,就这么定了。你也别替我操心。该干什么,我自己清楚杜疤瘌点点头,非常爽快地答应。
那你跟五叔准备去哪游山玩水解决了一件燃眉之急,杜鹃继续追问。
还没想好呢怕女儿听了自己上山祈福的话多心,杜疤瘌信口扯谎,你五叔见我腿脚不方便,劝我多出门走走。我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所以就答应了。
杜鹃听了,只觉得心中不舍,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让小九派些护卫吧,兵荒马乱的,也免得有人不开眼
这年头还哪来的土匪啊。早都受招安寻富贵去了况且以你五叔的身手,找死的才惹我们两个杜疤瘌怕带着随从被佛祖认为心不够诚,因此连连摆手。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经历多年战乱,偏僻之地已经荒无人烟,做土匪是也就成了一桩非常赔本的买卖。况且眼下李家的大唐、窦建德的大夏和王世充的大郑之间 正重演三国争雄,绿林道上但凡混出些名堂的,就不愁没地方当将军。杀人放火受招安,富贵比考秀才来得都快,傻瓜才继续混绿林
那也得带两个小厮,路上帮您照顾照顾坐骑杜鹃不放心老父独身上路,继续苦劝。
要说照顾坐骑,还有人比我强么为了女儿的幸福,杜疤瘌继续坚持。但终是拗不过爱女,答应走的时候带四名年青小厮做随从,时刻跟家里保持联络。
郝老刀却不愿意带那么多累赘,临走那天,只牵了三匹骏马,一匹自己乘坐,一匹拖着行李,另外一匹驮着自己的兵器和几壶羽箭,两把骑弓。程名振见了,心 中有些不安,上前数步,低声劝道:五叔真不带些随从么咱们巨鹿泽中很多老兄弟也闲着没事,你多少带一两个,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嘿,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郝老刀笑着撇嘴,甭看你五叔年龄大了,可真拼起命来,你都未必近得了身。不信咱们爷两个伸伸手,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箭准
程名振当然不敢跟郝五较真儿,笑了笑,让开了去路。望着父亲苍老的背影去远,杜鹃忍了半天的泪终于落了下了,以手擦拭,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趁大伙不注意,程名振偷偷搂了搂她,低声道:你别担心,我已经写了信给沿途的官员。请他们沿途看顾两老。见到信后,无论他们给不给我这个面子,怎么着也得小心一二
闻听此言,杜鹃终于展颜笑了笑。但心里却隐约觉得,郝五叔和父亲二人当中,可能有人不会再回来了。望着丈夫刚毅的面孔,她咬了咬嘴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夏日的阳光从天边照过来,将四野镀上一层鎏金。金色的原野里,蒲公英开得耀眼而狂野。
接到程名振的信函,地方官员们不敢怠慢,立刻将手下的差役、帮闲散了出去,沿途对杜疤瘌和郝老刀等人暗中施以保护。这倒不是因为程小侯爷有面子大,而 是杜疤瘌和郝老刀两个都有官职在身。虽然只是干领一份俸禄的五品散职,可一下子让两个五品大夫在自己地面上出了事儿,治安不靖这顶屎盔子就算扣头上 了,地方官员谁也甭想脱身。
可越是人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六月初,长平郡的差役报告,郝老爷和杜老爷三日前上了白鹿山,至今未见下来。接到消息,长平郡大小官员登时慌了手脚, 一个个在心中暗骂,两位大爷啊,你们再往南走走再出事儿行么。再往南一点儿,就是河内郡的地盘了。姓程的原意找谁拼命找谁拼命去,何必非在我们这里玩失 踪
抱怨归抱怨,大小官员谁也不敢不尽力寻找。一连找了五天,才在白鹿山中一座年久失修的小破庙里边发现了二人的踪影。五品朝请大夫郝伍已经在庙里剃度受 戒,说什么也不肯重返红尘了。五品朝散大夫杜霸割舍不下尘世亲情,所以暂时还没剃度,但也成了寺庙住持了空的俗家弟子,打算在庙里边吃斋礼佛,以赎当年杀 生之罪。
长平郡守马逢苦劝无果,只好给庙里边拨了一笔重建的款子,然后亲笔给程名振修书一封,告知他事情经过。
五叔和岳丈,唉这是干什么啊接到信,程名振大急。把杜鹃扯到后宅,低声抱怨。刀头舔血的绿林道和平头百姓的日子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坎儿,两位老人显然是卡在这道坎儿上了。那种落寞的感觉寻常人可能体会不到,但作为从绿林道走出来的后辈,他却感同身受。
那怎么办总不能叫人把他们抓回来杜鹃一时也没了主意,低着头,不断地哭鼻子抹泪。
要是念几声佛,捐点香油钱就能上西天,那佛祖跟贪官还有什么区别不行,你跟我得亲自去一趟,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程名振想了想,低声提议。
这边呢,这边你脱得开身么杜鹃又抹了把泪,低声询问。虽然是江湖出身的女儿,没读过几天书。她却非常懂得替丈夫着想。眼下秦王殿下跟刘武周在不 远处的太原正打得热闹,洺州营虽然只承担维持后方粮道的任务,却也不准许主将擅自脱离本位。万一哪天秦王突然派人来巡视,却找不到该负责任的官员,过后丈 夫该如何像朝廷解释
脱不开身也得脱,让二毛先顶着。我先装病,瞒过地方同僚,然后夜里偷偷溜走。如果路上顺利的话,十天足够跑个来回程名振笑着替妻子擦掉脸上的泪,低声说道。
总是握刀,他的拇指肚上布满了茧子,抹在脸上如钢锉刮过般粗粝。但杜鹃还是笑了起来,拉住丈夫的手,一边用面孔感受着上面的体温,一边低声说道:那咱们就快去快回。阿爷从前没肉就吃不下饭,未必受得了寺院里的清苦。说不定,没等咱们两个赶到,他已经改变主意了呢
有可能程名振笑着安慰妻子。心里边,却没有半点把握。
当天夜里,夫妻两个换了身普通乡下夫妻的行头,偷偷溜出了侯府。三日之后,按照地方官员在信上的描述,在白鹿山中找到了郝老刀和杜疤瘌。见到两位小辈寻来,两位老人非常感动,但感动过后,却更坚定了要出家修行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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