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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后半句誓言被脚尖上传来的疼痛憋回了肚子里,死小九,你疯了你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人看见少女恨恨地从程小九从来舍不得穿的布靴上抬起脚尖,然后快速四下看了两眼,又狠狠地踩将下去
甜蜜的痛楚让程小九呲牙咧嘴,却不敢大声呼痛招引路人的关注,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任小杏花的脚继续在自己脚上肆虐。而少女身体的幽香却不疾不徐地钻入他的鼻孔,继续考验着他的定力。
一直跟在小杏花身边的婢女巧儿看得想笑,又怕未来的姑爷难堪,无可奈何转过身去,闲看路边的风景。
路边的风景一下子便明亮了起来,徐徐的炊烟和雨后的茅草屋顶静谧如画。几滴七彩雨珠儿正挂在树梢上,引来无数鸟声吱喳。寂寂鸟语里,偷看人间风物的夕阳羞红了脸,目光流转处,染赤半天璀璨。
让你下次再装着看不见我哼哼小杏花终于发泄够了,从程小九靴面上跳下来,扬长而去。刚走出几步,又猛然转身,用力挥了挥拳头,死小九,下次记得小心些。我可不想天天去给你去抓药
唉,唉程小九讪笑着回应。目送未婚妻的背影远去,心里充满了蜜一样的滋味。她不想天天去给我抓药,那就是如果我没病没灾,她就会跟我在一起。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追在我身后一刻也无法摆脱
如是想着,少年人原本冷硬的目光慢慢变得生动。转身向自家方向挪了几步,脚面一疼,差点儿摔了个跟头。这小丫头片子,死沉死沉的他呲牙咧嘴地嘀咕,拖着肿起来的右脚,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
转过成贤街,朱雀巷、甜水井儿,他又闻到了熟悉的烟火气息。居住在驴屎胡同的人家买不起大块木柴,做饭时要么拿自己从郊外砍回来的枯树枝,要么拿一些干草,牛粪之类的东西对付。所以炊烟的味道很独特,常住在这里的孩子闭上眼睛,光靠鼻子都能走回家。
王二毛正坐在胡同中央的井台上,跟一群年龄与他差不多的半大小子们胡吹。凭着上午在码头上的经历,他过足了被人羡慕的瘾。我当时心想,人死卵子朝天,大不了被龙王爷捉了去,我还能顺带看看水晶宫到底什么模样。所以拎起一个洗脸盆朝脑袋上一扣,就冲上了大船。当时的雹子砸得脸盆咚咚响,个个都有这么大.他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环来形容雹子的大小,裤裆胡同那个疤瘌知道不就是天天在街上耍横那家伙,才被砸了三两下,就给砸成了傻子
我姥爷说,疤瘌头是不合抓了龙王爷的鱼,才被龙王爷给变成了傻子的一名长着蒜头鼻子半大小子瓮声瓮气地插嘴。
去,别听你姥爷瞎说王二毛不屑地撇嘴,下鱼是后来的事情。抢鱼的人多着呢,除了疤瘌头,也没见谁变成了傻子
那倒也是蒜头鼻子说不过王二毛,搔着后脑勺附和。
我当时顶着鸡蛋大的雹子,跟小九哥一道帮老周家给粮食盖漆布。天上的闪电就在我们两个身边转。小九哥不怕,我也不怕,船上的其他老少爷们当时都吓瘫了,就剩下我们两个还.
他心虚地四下看了看,以防被人当众戳穿。恰恰看到程小九的身影,高兴得一个箭步窜下井台,把住对方的肩膀喊道:小九哥也来了,你们可以问他,当时是不是这样子的。连诚伯那老扣儿都佩服我们两个胆子大,别人都是五石米,一吊钱的酬谢,我们
呵呵呵呵呵呵程小九赶紧大笑几声,将王二毛的炫耀从中途打断。驴屎胡同的邻居们都是好人,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嫉妒别人发意外之财。遇到境况不如自己的可怜人,他们会毫不吝啬地帮上一把。但遇到突然境遇好转的同伴,他们目光未必如表现出来那样良善。
那老扣儿呸王二毛立刻醒悟了财不外露的古训,恨恨地向地上唾了一口唾沫,本来答应给我们加一些工钱的,临了却又改了主意,我呸
你这小子,当心被周家的人听见程小九笑着捶了王二毛一拳,骂道。
除非他们家的人长了驴子耳朵王二毛晃晃脑袋,大咧咧地回应。小九哥,刚才我还去你家找你呢。咱们今天吃了个大亏,明天不知道能否找回来
什么亏程小九不清楚王二毛是故意在岔开话题,还是真有事情找自己,顺着对方的话头追问。
那老家伙本来答应咱们卸一天船,给一斗半米的酬劳。卸到一半天上下起了大雨,背粮食的人都跑光了,所以船没卸完。那些背米的人手里有竹签,明天可以继续用,也不算吃亏。可咱们的半天活儿算给谁干了啊不给咱们一半的工钱,至少得给五斤米吧王二毛歪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周围的伙伴对这个话题远不如刚才那个话题兴趣大,拍了拍屁股,纷纷散去。程小九在井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低声道:你不说,我真的忘记了。不过咱们两个既然拿了后面的报酬,前面的事情的确不好再出头讨要。否则,肯定会被大伙说不知足。
王二毛悻悻地点头,就是。我也觉得咱们两个再提这事儿,姓周的肯定有一番说辞。可那毕竟是半天的工钱。整个夏天,咱们也就干过这么一回大活。下次有活还不知道要等哪辈子呢
被他这么一说,程小九也觉得非常可惜。半天的工钱不值得他斤斤计较,可眼下自身的境况又不容自己大方。嘬着腮帮子想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有了计较,将王二毛的头按到嘴边,低声叮嘱道:咱们两个已经领了人家的好处,再带头闹,肯定会被嫉恨。但那姓刘的和姓史的却没有帮忙盖漆布。所以他们两个肯定没得到五斗米的报酬。明天上船,咱们跟紧那两个家伙。他们肯定不愿意一天半的工钱只算一天,只要他们带头去讨工钱,咱们就混在人堆里。反正老周家粮食多,不会差咱们这一斗半斗
王二毛的双眼中立刻冒出了喜悦的光泽,对。咱们就这样办。跟紧了姓刘的和姓史的。
别被他们看出来程小九笑着点头。
小九哥读过书,心思就是比我好用王二毛又是佩服,又是羡慕。目光朝四下扫了一圈,他看到其余伙伴们都走光了。将嗓音压到更低,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程度询问道:小九哥。俺娘还让我问你一件事情。咱们今天赚到的那两吊钱怎么办是都买了米存放着防饥,还是先挖坑埋起一部分来否则那么多钱放在家中,早晚得被小贼惦记上
程小九被吓了一跳,赶紧从井台上站起身。两吊钱在驴屎胡同可不是小数字,要是真的被蟊贼惦记上,平素只有一个人在家的阿娘可就太危险了。可能将它藏到哪去呢,整个院子只有巴掌大小,屋子里边也将将能转开屁股。
要不咱们明天直接推着跟老周家换米王二毛见程小九满脸郑重,小心翼翼地问。他父亲早已过世多年,家中除了自己之外再无男丁。万一小贼偷上门来,只有老娘带着几个妹妹可奈何对方不得。
别跟老周家换程小九轻轻摇头。老周家的米刚刚被雨水浇过,你拿钱去换,肯定换到的是湿米。搁不住。城北李记米铺有去年的粟和椒注1,价格比米便宜,吃起来还抗饿。咱们现在就推车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儿换几袋子粟回来。然后就说把钱都花光了,省得别人再动歪心思。
王二毛眨巴了好半天眼睛,才将程小九的话全部理解透彻。全换了那可得推好几车咱们两个,今晚又得折腾到半夜去
程小九笑着点头,找人借鸡公车,咱们两个一人推一辆。换一吊钱的粟,半吊钱的椒。剩下的半吊钱,今晚悄没声地埋起来,别告诉外人。我算着,往后粮价只可能涨,不可能落。咱们今天狠狠跟张记粮铺刹刹价,如果咱们自己吃不完,趁着粮价高时卖一半出去,还能有些赚头
嗯王二毛狠狠地点头,两眼同时冒出炽烈的光芒。眼下时价为斗米十个肉好,粟和椒吃起来都不如米,基本上八个肉好便可以买到一斗。一千个钱,可以买一百二十多斗粟,如果砍好了价,基本上能买一百三十斗。一百三十斗米,六十五斗椒,那可是近三千斤粮食,堆在自家屋子里,可以从地面一直堆到房梁。自己从今天晚上起就再不用做梦挨饿了,守着粮食睡觉,梦里边都是米香味儿。
没等他笑出声音来,程小九自己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那么多粮食,肯定得招耗子来五千多斤粮食,光咱们两个也推不动。
那怎么办啊王二毛沮丧地坐了下去,抓起一块石头扣地面上的泥巴。
程小九也很懊恼,围着井台来回打转。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两吊钱可以买这么多东西,换成粮食,至少能保证母子两个几年不挨饿。可笑的是自己先前还一直没觉得它为多大数目。更可笑的是,在回家的路上,自己还曾经望着小杏花的背影在心里许诺,入腊之前,一定赚够二十吊钱去她家求亲。
心中的喜悦渐渐被惆怅代替,程小九的心终于从云中落回现实中。今天小杏花说过的每一句话,一颦一笑,都突然变得清晰,仿佛已经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每次想起,都让他的心针扎般地痛。
他苍白着脸蹲在地上,呼吸着驴屎胡同特有的炊烟,头晕目眩。二十吊钱,他手中所有积蓄的十倍朱万章夫妇所为惹起的愤怒和小杏花的关心所带来的喜悦都慢慢消失,这一刻,他只能感觉到金钱的沉重。沉得像腊月里的冰,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无法挣扎,无法逃避。
小九哥,小九哥你怎么了王二毛被程小九身上突然发生的变化吓了一大跳,赶紧蹲在他对面,关切地追问。
没,没什么程小九用力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大声回应。我刚才累了,所以蹲了一会儿。咱们先回家,各自把钱藏好。最近几天应该不会出事儿。等明天咱俩再赚上一斗半米,然后静下心思,慢慢想主意。
嗯,嗯,我听你的。小九哥,俺娘说咧,你有出息,让我一切都听你的安排王二毛不敢再惹程小九发呆,一连声地答应。
程小九轻轻点头,有些不敢面对好朋友信任的目光。自己真的有本事么自己有什么办法摆脱现在的困境他用力咬了下舌头,将满肚子的胡思乱想赶出体外。然后拉起王二毛的胳膊,郑重许诺道:明天之后,咱们就把手里的四吊钱当做老本儿,想办法做买卖。总之一句话,钱向前滚,人撒腿追。钱赚钱容易,人赚钱难。我就不信,咱们就天生的贱命翻不了身
我跟你搭伙一人一半。赚了平分赔了一人一半王二毛被程小九的话说得豪气干云,点点头,大声道
一人一半程小九笑着出拳,捶了捶王二毛的胸口。
一人一半王二毛侧身闪开,然后一拳捶了回来。
两个少年的笑声在晚霞中传了开去,溶入街巷,溶入傍晚的炊烟。直到很多年后,人们经过驴屎胡同,依然能听见笑声在井水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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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1卷|1.城南(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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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两个怀里揣着梦想的少年再次来到码头上讨生活。昨日有人受到周家重赏的消息早已传开,四下里看向二人的目光充满了羡慕与嫉妒。好在昨日程小九已经立过威,众力棒们知道年龄还不到自己一半大的小伙儿是个练家子,惹不得。所以嫉妒归嫉妒,却不敢主动上前找二人的晦气,只是口中说出来的话未免怪怪的,带着股米糠馊了的味道。
无论众人的玩笑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程小九和王二毛两个都充耳不闻,埋头只管干活。忙忙碌碌从清晨到下午申时,终于把所有大船全部卸空了。结算工钱的时候,二人按照既定策略紧紧地跟在刘、史两位力棒身后,准备浑水摸鱼。谁料那周府管家诚伯被雨水淋得突然转了性子,非但没跟力棒们多废什么口舌,反而主动将昨日半天的工钱按照大半天折算,给二十几个卸船的力棒每人又着着实实多算了一斗米。
您老真是个大善人得了好处的力棒们没口子感谢。
别谢我,是我们东家吩咐的诚伯手捋胡须,傲然回应。要谢,就谢我们东家吧。将来东家有什么事情求到诸位头上,大伙千万别推脱就是
哪能呢,看您说的有事儿您老尽管招呼,咱们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一连串拍打胸脯的声音里,众人的保证听上去格外真诚。
诚伯微笑不语,转过身督导家丁们给背粮者折算手中的竹筹。依然是按照昨日的约定数量结算,却将量器都换成了官府向民间收租时的专用大斗。实打实地一斗斗量满,半点也不亏欠。喜出望外的力棒们千恩万谢,围着周府的家丁欢呼不止。一时间,整个码头都开始传诵馆陶周家的良善之名,将先前吞人田产,谋人房屋、小斗借贷、大斗收租,等等诸多劣迹全部遮盖了过去,再没人记起。
程小九站在人群外围看了片刻热闹,见再没人理睬自己,约了二毛,背起工钱向自己家走去。他看不懂周府管家刻意向大伙施恩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但心里却隐隐感到有些失望。按照他的设想,今天诚伯应该继续跟自己套近乎才对。谁料人家根本就忘记了昨天多给了自己五斗米的事情,对拉拢自己为周家效力的话只字未提。
既然搭不上周家这条门路,二人发财转运的大计便又迫在眉睫了。吃罢一天之中唯一一顿正餐,两个少年各自用褡裢裹上几百个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集市看有什么可以迅速致富的生意可做。一边走,俩少年一边给自己打气,认为以程小九的能写会算,王二毛的精明伶俐,即便做不到日进斗金,几个月内在馆陶集市占据一席之地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谁料进了集市才明白,原来这买卖行还有买卖行的门道,不是随便人就能做的。地商、行商、牙行、拼缝儿,各有各的行规。米肆、酒馆、帛铺、铁厅,家有家的门槛儿。即便在市集上摆个地摊儿打把式卖艺,首先也得给市署里边的差役交足了份子钱,否则一条铁链套上头,治你个扰乱市井之罪,没有五贯、十贯的赎金就甭想囫囵个儿从衙门里边走出来。注1、2、3
从时下最兴旺的米行、面行、典当行,一直游荡到门可罗雀的靴铺、笔铺、杂耍档,两个少年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心里面的感觉便却如同吃了冰块般越来越凉。他们看到的情况是,眼下即便是最不景气的铺面,每月租金也得五百多个钱。再加上给市署的税金,给差役们的洒扫钱注4,每月没有一吊钱根本支撑不下去。而户曹老爷那里办个开铺子的官照,行规便是两千个钱,这还不包括里正老爷的保金,清书、小书老爷的润笔费细细算下来,若想正经在馆陶市集开个铺子,没十五吊本钱根本甭去想
我昨天高兴得几乎一夜都没睡王二毛耷拉着脑袋,喃喃地抱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和程小九手中的四吊钱是笔大财。现在才明白,二人手中这点儿本钱,也只能抱在怀里做做梦而已。真的拿出来做生意,却连最基本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要不我们推着车子去走街串巷程小九依旧不甘心,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试探着问道。做个走街串巷的杂货郎,不需要租店铺,也不用去市署办官照。唯一的门槛是腿脚要利落,见到衙门里边的差役、弓手、帮闲、经办,白书,推着车子跑便是,只要不被当场逮住,车上的货物就能保个平安。注5
王二毛被吓得一缩脖子,连声拒绝,得了吧,隔壁小蒜头他爷就干这个,一夏天忙活完,还没我给人扛大包剩得多。前两天被衙门里的贾捕头和郭捕头联手堵在裤裆巷里边,一车货全都没收还不算,足足磕满了三百个响头,才没被抓到县衙门口站大枷
想想衙门口大枷四周黑漆漆的血迹,程小九唯有苦笑。这贼老天,真的连条出路都不肯给人留又百无聊赖地转了半条街,他苦笑了几声,回头向王二毛说道:那你先回吧。我去药铺把我娘的药抓了。一个月前郎中给开的方,估计现在应该还能用
我帮你拎药王二毛自告奋勇。虽然合伙做生意的梦想即将破灭,他却依旧很珍惜程小九这个朋友。
程小九笑着点头,也好,说不定我身上的钱不够。郎中说,这副药肯定灵,就是非常贵
还能贵到哪去王二毛顷刻间又找回几分自信,拍打着身上的褡裢叫嚣。里边的铜钱非常配合地响了几声,听起来说不出的悦耳。
陶馆城最好的药铺座落于市集的最深处,铺面不大,生意却非常兴隆。一名账房先生坐在柜台后,算筹数得啪啪作响。几个衣衫光鲜的小伙计脚不沾地,将配好的药用干荷叶包了,一包包摆在高大的柜台上。账房先生按主顾先后顺序喊人付钱,拿药,左入右出,动作干脆利落,毫厘不错。
程小九四下看了看,规规矩矩地排在了队伍最尾。两腿刚刚站稳,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等他回头,有股王霸之气已经直扑而至,窜过他的肩膀,将前排等待拿药的人吹得东倒西歪。罡风发过后,一名五短身材,留着褐色长须的汉子用力拍了拍药铺的柜台,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速速按着这个方子配一幅跌打散衙门的贾老爷急着用,片刻耽误不得
唉吆什么风把您蒋老爷给吹来了这点小事儿,您派个徒弟来不成么大热天的,快,来人,快给蒋老爷倒凉茶一直不抬头拿正眼看人的账房先生猛然跳起,陪着笑脸打招呼。早有手脚麻利的伙计搬来胡凳,请蒋姓老爷在柜台旁入座,然后流星般端出茶壶,茶盏,蒲扇,梨膏,伺候此人慢慢享用。
甭整这个,俺心里急得冒烟。快,贾老爷被人打伤了,拿上好的药蒋姓老爷一把推开伙计手中的蒲扇,大声嚷嚷。
甭急,甭急,马上就好账房先生半弓着身子,低声许诺。
,贼子,害得老子连午觉都没的睡姓蒋的又骂了一句,伸手抓起茶壶,嘴对着嘴巴将一壶凉茶灌进了肚子。喝完了茶,他又抓起一块梨膏,向口中干净利落地一甩,然后一边嚼,一边含含混混地问道:最近有可疑的人来买药没有治刀枪伤的如果有,立刻扭送衙门,不得包庇
哪能,哪能呢掌柜的继续赔笑,咱们老周家的药铺,还能让贼人进来您老尽管放心若发现陌生人,立刻给您送去
嗯姓蒋的抬起眼皮,看了看药铺柜台正上方悬挂着的匾额,王霸之气稍缓。不用账房先生提醒,他也知道这是馆陶周家的买卖,自己绝对碰不得。只是平素嚣张惯了,一时忘了收敛而已。又品了两块梨膏,慢慢从胡凳上站起身体,向柜台内望了望,笑着问道:配齐了没有,县尊大人可是吩咐过我,这药必须在你家配。别人家药铺的药材,衙门里边根本不相信
就好,就好多谢林县尊照顾账房先生笑呵呵地走入药铺,从里间拎了两个荷包出来,双手捧着交给姓蒋的。碾成散的这包是外敷,另一包是小店给贾老爷的补药,熬了趁热喝,多少血都能补回来。
这儿姓蒋的汉子一咧嘴,露出满口的黄牙县尊大人可没给我买补药钱
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几位老爷不顾风吹日晒地维持地方秩序,小店哪能安心做生意。一些人参、鹿茸而已,值不了几个钱,蒋老爷尽管拿去用。若是不够了,吩咐个人来一趟,小店再给几位老爷配
如此,多谢掌柜的仗义。姓蒋的汉子抱了抱拳,风一般远去。账房先生目送他走远,收起笑容,再度端坐于高高的柜台后,头也不抬,将算筹摆得啪啪作响,下一个,先来后到,排队,排队别乱了这里的规矩
程小九搬到馆陶时间短,没见识过类似阵仗,直看得暗暗纳罕。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他压低声音,向身边的王二毛询问道:刚才那是谁啊,怎么这么大的谱儿。连药铺账房都不敢得罪他
衙门里的蒋老爷啊,连他你都不认识王二毛皱起眉头,摆出一幅笑人少见多怪的模样。论辈分,他还是我家表舅呢。没出五服的近亲
他是县衙里边的差役程小九不想探询王二毛与姓蒋的汉子到底是什么亲戚,径自问道。
不是,但也差不多。他是郭捕头的弟子,咱们馆陶的第一弓手王二毛回头望着蒋姓汉子远去的背影,满脸羡慕地说道。
哦程小九点点头,低声回应。他对官府的事情大概有点印象,知道一个县衙里最低级编制就是差役。而弓手仅仅是差役的帮手,平素根本没有薪俸可拿,完全靠在民间搜刮才能捞到生计之资。这种下贱无耻之徒,素来是被读书人鄙夷的,因此表现得再嚣张,也引不起他半分羡慕。
王二毛等了好一会儿,听不到程小九的奉承,猜到好朋友肯定又开始故作斯文,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你别看不起我表舅,据我娘说,自从花钱走门路进了衙门当帮闲,我表舅每年的收入,就有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程小九眼前晃了晃,然后唯恐对方误解,又信誓旦旦地补充,五十吊,还是往少了算。他上面的郭捕头,贾捕头,虽然每年的薪俸明面儿上只有三十斗米,家里边的人可是穿金戴银,每年光活猪,就能买上三十几口
嗯程小九听得又是一愣,眼前仿佛有无数道金光在缭绕。三十几口活猪,这还仅仅是个不入流的差役的吃穿用度。如果自己将来能熬个出身可阿爷在世时,官做得比差役高得多,也没见向家中搬那么多钱啊莫非当时家里有很多钱,都藏在娘和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了
昏昏沉沉想着家中旧事,昏昏沉沉按照次序向前走。直到被人用手指敲了脑袋,他才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愕然抬头,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药铺账房不知道何故突然有了心情,用手指点着自己稀里糊涂递上去的药方质问道:后生崽儿啊,你确定要抓这幅药
啊,嗯,当然程小九被问得一愣,快速扫了眼药方,然后给出了肯定答案。
那你带够钱了么账房先生从头到脚又将程小九打量了好几遍,慢吞吞地放下药方,摆起算筹。
带了,我肯定带够了程小九一挺胸脯,大声回答。他知道这幅药价值不菲,所以出门时,足足带了三百个钱于褡裢里。王二毛的褡裢中,也裹了两百多个肉好。二人将手头上的肉好拼起来,咋也够一幅汤药钱。
掌柜的又瞟了程小九和王二毛两个一眼,慢吞吞地报价,人参三钱,白术两钱,茯苓两钱,甘草一钱,当归,川芎各三钱,熟地,白芍各两钱,黄芪三钱半,肉桂一钱,鹿茸两钱,干枣三枚,人参鹿茸补血汤,三百五十文一幅,共三幅,总计一千零五十文整。先付钱后给药,不佘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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