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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齐郡郡丞张须陀素有威名,麾下的李仲坚、秦叔宝、罗士信、独孤林四人也是数得着的好汉。张须陀凭着麾下的四员悍将和齐郡郡守的裴操之的支持,近一年来频频主动出击,先后斩杀了流贼首领裴长才,郭方预等人,打得悍匪王薄、郝孝德、孙宣雅等惯匪纷纷北渡黄河,轻易不敢再言南下。而李仲坚和秦叔宝二将的领兵能力丝毫不下于张须陀本人,如果将他们之中任何一人调到河北委以剿匪重任,恐怕用不了太长时间,河北诸贼便只有跳进黄河这一条退路可走了
主意是个好主意,但从不该说的人嘴里说出来,却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民部尚书樊子盖一直就看着苏威不顺眼,怎肯给他露脸机会待得对方话音刚落,立刻皱着眉头反驳道:老纳言真会说笑话,那李仲坚岂是说调就能调的陛下亲口命其去协助张须陀老将军,如今陛下不在,我等却将李仲坚又派往河北,此举将置陛下威严于何地
对于二人都提到的李仲坚,段达也不太感兴趣。虽然参照以往的战绩,李仲坚非常善于领兵打仗。但此人做事莽撞,目无上司的恶名也是远近皆闻。况且这个家伙还得罪过大隋第一权臣宇文述,如果将其调到河北去,一旦让他得到了立的机会,自己不是也等于跟宇文家作对么
跟宇文家作对的下场,段达心里比谁都清楚。轻者丢官罢职,重者抄家灭族。那李仲坚又不是他段达的弟子门生,也不是他的什么亲朋故旧,为了他得罪一个难惹的宇文家,实在不值。至于张须陀的得意门生秦叔宝,更是不堪大用的主儿。此人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余年,勉强才混上了个郡兵都尉。若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大的本事,应该早就脱颖而出了,还会一直在毫无前途的地方军队里边打转儿
想到这儿,东都留守段达轻捻胡须,笑着回应,这个两位大人不必争执。陛下的决定,岂是我等为人臣者可置喙我等不妨再仔细斟酌斟酌还有没有更好的人选想我大隋人才济济,总不至于连对付个把土匪,都得东拆西借的到郡兵中调派将领
注1:印子钱,旧时民间对高利贷的称呼。一些无良大户趁人之危放贷,年息往往是本金的数倍,甚至十几倍。
经过十余年的优胜劣汰,大隋官场上的笨蛋早就被淘汰光了。此刻随同段达留守东都者,竟是一个赛一个聪明。听到樊子盖和段达两位大人张口皇家威严,闭口郡兵与府兵之分,立即明白了两位大人的意思。大伙顺着这个口风引申开去,旁证博论,很快就令老纳言苏威陷入了孤掌难鸣的困境。
事态紧急,我等理当以两朝元老苏威申辩了几句,却发觉根本没人有兴趣听自己说些什么,叹了口气,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内。这就是他为之操劳的半生的大隋朝,一个曾经辉煌一时,让每位臣民都以之为荣,然后又如昙花般迅速凋零,任何人都无力回天的大隋朝。也罢,且随它去苦笑着,苏威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反正自己已经足够老了,未必能活到大厦倾覆的那一天。
又一次在人前扫了苏威颜面,民部尚书樊子盖心中好生得意。可这份得意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便懊恼的发现,若是依照自己和段达两个提出的选将标准,可堪派往河北担当征剿流寇重任的武将,几乎犁地三尺也翻不出来
既要善于领兵打仗,又要没得罪过任何权臣之家,还要出身于府兵,以免给地方系文武官员出风头的机会这样的完人到哪里才能找得见众留守官员们面面相觑,再也没心思表邀宠,悻然闭上了嘴巴。
东都留守段达见众同僚都装聋作哑,心中着恼,一拍桌案,大声斥责道:陛下将留守重任交托予我等,难道我等就这样回报于陛下么若是今日选不出个合适将领来,老夫将亲自领兵出征,断不敢辜负陛下的重托
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发飙,众官员更是乱了阵脚。纷纷学起老纳言苏威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任外边风雷滚滚,我自巍然不动。
大隋官场上的传统,历来是多做多惹祸,少做少惹祸,不做不惹祸。众人不约而同地装起了哑巴,段达再专横,也无挑出他们的毛病来。直气得将桌案拍了又拍,若不是留守府的家具足够结实,早就被他拍成碎木渣了。
这通火发得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正当段达和樊子盖两个越来越失望,就要准备结束议事的时候,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突然响起了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禀,禀段,段公。属,属下倒,倒是想起一个人选来
闻听此言,段达喜出望外,立刻收起了怒火,笑着向说话人点头,尽管直说,哪怕所荐人选不妥当,老夫也不怪你
是,是,属,属下知,知无,无不言以属,属下之,之浅见,在,就在东都洛阳,就,就有一,一个进谏者受宠若惊,话说得愈发费力。偏偏又喜欢咬文嚼字,结结巴巴说了好半天,把大伙憋得脖子都粗了一整圈,依旧没将话题绕到正地方。
行本啊,不要着急,你先说此人的名字终于看清了进谏者的面孔,段达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嘴巴。如果不是急得失去了方寸,他宁愿出门被鸟粪淋头,也不愿意听说话人啰嗦。
此刻,众官员们也都看清了说话的人,嘴角撇了撇,脸上都写满不屑。众所周知,正在给段达提建议的献宝学士张行本是个什么劣货。此人根本没读过几天书,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去年依靠向朝廷献祥瑞才勉强混到了个五品小官。拜入御史大夫裴蕴门下后,此人终日巴结上司,贬低同僚,为人做事都非常令大伙不齿。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底限的家伙,在杨广面前却非常吃得开。别人送不到宫中的奏折,他轻易便能送到皇帝手上。别人的奏折轻易得不到皇帝陛下的批复,他的奏折却隔三差五被太监们亲手捧出来,上面写满了御笔朱批。甚至连奏折上的错别字,都被皇帝陛下耐心地逐一指出更正,从不追究他行文疏忽,君前失礼。订阅价格已经降到了千字一分三,请读者尽量支持正版。您的支持是酒徒更新的动力所在。
据宫中秉笔太监文一刀透漏,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看重张行本,就是因为他说话不利落。打小就才智过人的皇帝陛下固执地认为,说话结巴者必然胸怀坦荡,不会像口齿伶俐者那样容易向他说谎。
属,属下推,推荐宇文,宇文士及将,将军领兵出,出征才不管别人怎样蔑视自己,张行本憋足了气,终于从嘴里崩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名。
胡闹简直是信口胡言没等段达表态,樊子盖又站了起来,指着张行本的鼻子斥责,此刻许公与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位将军都在正在陛下跟前听命,我等又将宇文士及将军派到河北去,万一宇文士及将军被流贼所伤,我等该如何向许公交代
属,属,属,属下张行本被骂得倒退了几步,上下嘴唇不住地哆嗦,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在他看来,许国公宇文述的二儿子宇文士及素有智将之名,没得罪过任何权臣应该说没人敢得罪宇文家,其所统领的雄武营,在第二次东征立后,也已经完全被纳入了府兵序列。可以说,此子完全符合段达和樊子盖两人先前暗示的三个条件,却不知道哪一点触及了樊子盖的忌讳,让他摆出了这副和人拼命的架势
景公,景公他的确考虑不周,你又何必对后学末进过于苛责好在段达说话算数,赶在张行本被吓死前,抢着将樊子盖的火头给拦了下来。
他简直是成心给大伙添乱济景公樊子盖不依不饶地瞪了张行本一眼,将头侧转向段达,宇文家一门都是国之干城,若是用来剿匪,岂不是牛刀杀鸡老夫宁可亲自披甲上阵,也不敢轻劳宇文士及将军大驾
他不用将话说得太明白,段达也清楚其中所包含的意思。驸马都尉宇文士及数月前在辽东感染风寒,被皇帝陛下亲派马车送回东都修养。此刻他的身体早已痊愈,随时都可以上阵杀敌。而作为一个颇负盛名的智将,宇文士及也的确是统领剿匪兵马的最佳人选。可以说,从为国家选贤的角度上,张行本的建议没有任何过错。但张行本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没考虑朝中各派系的实力平衡。宇文述父子长期掌管军权,已经令这种平衡关系岌岌可危。眼下其他各大家族为了自保,都在暗中抵制宇文家实力的进一步扩张。如果此刻再放宇文士及出去执掌一地军权,今后樊子盖、裴矩、虞世基等人于朝堂上说话,更是要处处仰宇文家鼻息了。
摆手令张行本归列,然后又好言劝住了樊子盖,段达终于和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稀泥。可到底派谁去剿匪大伙却依然没议出个头绪来。正当他感到精疲力竭的时候,留守众官员的队伍末尾又响起一声嘀咕,冯,冯将军亦,亦可
你还没完了你听出说话者又是张行本,段达肚子里的火腾地一下就冒起三丈高。就在瞪起眼睛看向队末,准备出言斥责的当口儿,耳畔却又传来了樊子盖的声音。
嗯,右侯卫将军冯孝慈从海上归来好几个月了,也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这回,樊子盖没有接茬找张行本的麻烦,而是出言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
冯将军乃军中宿将,我等派他去对付几伙蟊贼,岂不更是被人笑话段达紧皱眉头,从牙缝里边回应。
事态紧急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相信冯老将军也甘当此任樊子盖的声音里边依旧带着笑,仿佛根本没听明白段达的暗示一般。
景公此话何意段达心里有些窝火,愤然转头。就在两个月前,右侯卫将军冯孝慈还当众质问留守东都的众官员为什么擅自扣留本该拨往齐郡的粮草辎重,害得张须陀麾下的郡兵们要光着膀子跟土匪拼命。完全无视通往齐郡的道路不靖,官府输送物资十有要落入瓦岗贼之手的现实。
冯孝慈将军刚刚回来,我等又要劳烦于他,实在是强人所难不光段达不赞成启用冯孝慈去剿匪,在座的留守官员们也都纷纷表态反对。官场上打滚的人其实谁都明白,道路不靖只是一个巧妙的借口。真实的原因却是,那些本该发到各郡郡兵手里的粮草、物资,此刻都进了相干官员的私囊。姓冯的爱管闲事,替张须陀争粮草物资,等于逼着大伙将已经吃下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若是再让他得了立机会,将来趁机到皇帝陛下面前告黑状,大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么
兵凶战危,纵使绝代名将,也无必胜之理樊子盖丝毫不为众人的言语所动,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若是派个经验少的将领去,万一不慎,反倒折了朝廷颜面。冯老将军身经百战,又一心为国。他若前往河北剿匪,定然是旗开得胜,马到成
就他段达从鼻孔里冷哼,十分不赞同樊子盖对冯孝慈的过分夸赞。但从对方深邃的目光里,他迅速得到了一点与言语完全不同的消息。冯孝慈不是心忧国事么不是自我标榜忠于社稷么就让他去河北对付流寇去反正胜了大伙都有劳,若是不幸败给了河北群贼,哼哼
一道同样阴冷的电光迅速从段达眼中闪起,冲着樊子盖点点头,他脸上的怒容立刻被微笑所取代
无论暗地里都隐藏着什么居心,众留守官员耗时近一整天,终于确定了领兵前往河北平乱的人选。光禄大夫、东都留守段达亲笔草拟了政令,送入宫内交给越王杨侗用印。然后看都懒得再看,直接派人送往右武侯将军冯孝慈府邸。
冯孝慈乃百战宿将,夏天时刚刚随同水军大都督来护儿的船队从辽东归来,途经齐郡,与张须陀等人把盏言封侯事,席间对各地贼情颇有了解。此刻见到段达连粮草、辎重都没做准备,就命令自己立刻领军出发,心中立刻明白是自己和几个同僚直言朝政触了留守大人的霉头,因而对方想借贼人之手将自己除掉。此番去了河北,恐怕胜了未必再能活着回到东都,倘若战败,更是要埋骨他乡了。但既然身为武将,断没有消极避战之理。所以也不多废话,冲着越王居住的行宫方向拱了拱手,慨然领命。
随即,冯孝慈在校场检点了一万兵马。然后又通过老朋友来护儿、纳言苏威的关系,东拼西凑弄到了一批辎重,带领着剿匪大军北渡黄河。队伍刚刚登岸,早已恭候多时的汲郡太守张文其已经带领阖郡官员迎了上来。粮食、开水、菜蔬、草药等军旅急需之物,皆准备得一应俱全。
一路上受尽冷遇的冯孝慈甚为感动,抱拢双拳连声致谢。张文其却不敢受的揖,侧开半步,先还了个全礼,然后低声回应道:若不是老将军来得及时,汲郡恐怕早已经落入贼人之手。这阖郡男女老幼的性命都是老将军救的。若谢,也当由张某代阖郡百姓谢老将军救命之恩才对
闻此言,冯孝慈又是一愣。赶紧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召集汲郡官员咨询匪患发展情况。一问之下才明白,就在消息传到东都和段达等人拖拖拉拉决定谁来领兵剿匪的这些日子里,林虎山、豆子岗以及狐狸淀群贼倾巢而出,连克县城十数座。清河郡丞杨善会新败,一时无力再战。于是群贼气焰愈胜,居然联合起来打起了黎阳仓的主意。
黎阳仓的存粮虽然去年曾经被杨玄感抢走了一部分,但余下的谷物也足够供应十万大军数年的消耗。若是被流寇们得到,恐怕整个河北的饥民都会蜂拥而至,转眼变成乱匪中的一员。
警讯传到黎阳,张文其看看身边两千余刚招来的郡兵,自知无力守城。于是在粮仓附近堆满了柴薪,只待黎阳城门被攻破,便立刻举火与粮俱殉。谁料昨天傍晚,流寇们突然像潮水般散去了。惊魂稍定之后,他派遣得力属下一探听,才知道黄河对岸有大批官军准备北渡,流寇们不敢与府兵硬撼,所以飘然远遁。
这个程名振,倒是见机得快听完张文其等人的叙述,冯孝慈皱着眉头感慨。按照地方官员反应的情况,贼人肯定是在黄河南岸也步布下了大量眼线,所以才能早早地得知了府兵即将杀来的消息。而寻常流寇根本不会想到这一招,只有受过正统兵法熏陶的人,才会对哨探诸事重视到如此地步。
那个姓程的根本没出手。这回来奔袭黎阳的,主要是高开道、窦建德和孙宣雅三个巨贼张文其说法再次出乎冯孝慈的预料,开口报出了三个相对陌生的名字。
张郡守可知这三个贼人的来头冯孝慈微微一愣,继续追问。乱贼像荒野里的韭菜,割完一茬又是一茬。这种现象在大隋已经不足为怪。但像河北群盗这样组织慎密,进退有矩的乱贼,于其他地方却是不多见。在冯孝慈的记忆中,张须陀等人遇到的乱匪,皆是一群无头苍蝇。怎地这些家伙一渡过黄河,就立刻变得聪明起来
知道冯孝慈急于了解群盗的情况,张文其轻轻拱手,详细介绍道:姓高的好像是河北绿林总瓢把子高士达的族侄儿,或者族弟。窦建德是高士达麾下的得力爱将,孙宣雅是从渤海郡被张须陀将军打败后跑到河北来的流寇。三人之中以窦建德最狡诈,高、孙两个平素都唯其马首是瞻还有郭山虎、韩建纮、时德睿等,是占山为王的草寇,一直跟在窦建德等人身后,趁着城破之机胡乱打些秋风。
这些人各自麾下有多少喽啰既然对方肯帮忙,冯孝慈索性刨根究底。
张文其摇头苦笑,脸上写满了无奈,他们向来是走到哪,抢到哪。把当地百姓手里的粮食抢光了,百姓自然就变成了他们的喽啰。所以具体数量根本没法算,这波匪情来势迅猛,蔓延到现在,最少的一支流寇麾下恐怕也收拢了两万余众。至于多的,恐怕数量不下十万
那他们的粮草一旦接济不上怎么办一直站在冯孝慈身后的鹰扬郎将赵亦达无法相信张文其的话,忍不住插了一句。
所有汲郡官员的目光立刻向赵亦达扫了过来,仿佛看到了一个白痴。流寇向来不携带多少粮草。张文其继续摇头苦笑,他们一直就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把一个地方的吃光了,就携裹着当地百姓奔向下一个地方,这样就越卷越大。如果当家的发现军粮难以接济,就去啃一个大城。万一啃下来,则粮草辎重全有了。如果啃不动,底下的喽啰自然会战死掉一部分,跑回家种地一部分。如此,剩下的那些人的粮食供应便又正常了
这样,最后剩下来的恐怕都是悍不畏死之徒冯孝慈黯然点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土匪越战越强的答案。也无怪乎杨善会见到流寇就杀,连投降的也不放过。那些在匪窝中活上三年以上的家伙,恐怕个个手上都欠着几十条人命。
那些匪首会将资格老的喽啰专门挑出来,当做自己的亲兵,关键时刻才舍得压上张文其不通军务,对匪情的了解倒是非常透彻。每伙土匪都是由数百到几千亲兵,携裹着数万百姓构成。杨义臣大人去年颁布了劝农令,所以今年百姓们的日子还过得去,跟着土匪走的人不算太多。如果换做去年这个时候,只要流寇们把旗子往城墙附近一竖,满山遍野的饥民就主动聚拢过来。流寇头子先给他们每人吃顿饱饭,然后发一根木棍,便可充作攻城的前锋
提起土匪们以一顿饭就诱惑百姓们做替死鬼的惨事,其他地方官员也愤愤不平。主动接过话头,感慨地说道:黎阳仓里明明存着足够的粮食,随便发些下去,就可以安抚住不少饥民。可朝廷就是不准许发,宁可仓库里的粮食霉掉,烂掉,或者被土匪抢走分掉,也舍不得一粒给百姓
这个话题,就不是冯孝慈随便能参与的了。毕竟他来河北的目的是剿匪,无权过多干涉民政。但他也不希望让张文其等人过分失望,略做沉吟,笑着回应,杨大人的劝农令已经在朝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但既然朝廷没下令将其禁止,你等暂且照旧执行便是。我这回北上剿匪,也没带多少军粮。照例要由地方供应。眼下秋收刚过,新打下来的麦子未必来得及收缴入库。所以不得不暂且从黎阳仓中借用一些。待会儿我亲笔写张借条与张大人,日后用多少,搬多少,都会有个数字。张大人只管记录下来,供朝廷随时查验便是。反正黎阳仓里那么多存粮,我这一万多兵马即便一天吃八顿饭,五十年都未必吃得尽它
张文其和他的属下都是明白人,一点便透。冯孝慈说一句,大伙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说一句,就多一分。待得话音落下,几乎所有地方官员的眼睛中都放出光芒来,千恩万谢,拱手不止。
冯孝慈也不肯白给对方好处,笑了笑,继续说道:老夫初来乍到,对周围形势两眼一抹黑。最初这几天,暂且就住在汲郡。免得老夫前脚一走,流寇又回来打黎阳仓的主意
黎阳城城东刚好有个大校场,营盘、库房都是当年杨贼玄感派人修的,足足容得下十万大军张文其巴不得冯孝慈就驻扎在黎阳别走,迫不及待地答应。老将军尽管放心,日常果蔬菜肴,我汲郡上下一定竭力供给,绝不会让弟兄们饿着肚子跟流寇拼命
然后你就可以打着供应军需的旗号,从黎阳仓里边搬更多的粮食出来。冯孝慈笑着点头,也不戳破对方的小心思。各地情况我都不熟,还请张大人派些衙役、捕快帮忙,四下去打探贼人的动向。等我派出的哨探将周边情况摸透了,张大人才可以将人手调回
那是,那是自然张文其恨不得将冯孝慈给供起来,无论什么要求都愿意答应。郡兵当中有几个跟流寇有仇的校尉,过后我都将他们调于冯将军帐下听命。他们都是当地人,对周围一草一木了如指掌
那样最好不过冯孝慈手捻胡须,笑容满面。能得到地方官员的全力配合,无疑是给整个剿匪任务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只要文武齐心,将士用命,自己未必不能像张须陀老将军一样,于朝堂之外成就一番事业。
拜将封侯,那是所有武将的梦想。他才五十几岁,其实不能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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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二卷 柳絮词|22.腾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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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地方官员的支持,冯孝慈探听起敌情来果然事半功倍。只用了五天,流寇们的最新动向就纷纷送到了他的案头。
据哨探送回来的密报显示,围攻黎阳的计划失败后,高开道、窦建德、孙宣雅等贼已经分散。其中高开道和孙宣雅两人带领所部精锐,汇同林山虎、时德睿等一众匪首,徐徐退向了巨鹿泽。而窦建德因为与张金称有过节,所以不肯到昔日仇家门前暂避,带领本部喽啰和绝大部分携裹而来的流民翻过博望山,沿顿丘、沙麓山一线退向豆子岗。途中被贵乡县丞魏德深和武阳郡主簿魏征二人带领郡兵所阻,双方打了一整天,难分胜负。入夜后,流民们见窦建德获胜无望,扶老携幼弃营而走。窦建德不忍追杀,自己带着嫡系喽啰趁乱南下,渡过黄河奔东平郡的梁山去了。注1
这姓窦的举止好生古怪有了先前指挥群匪赶在官军到来前果断撤退的印象,冯孝慈对窦建德的印象颇深。按照此贼在汲郡的表现,他不该如此愚蠢才对怎么好端端的黄河北岸的荒野不走,偏偏到顿丘去触元宝藏的霉头
老将军莫非忘了张大人当日所说的话鹰扬郎将赵亦达走上前,殷勤地回应,近二十万流民,如果全带到豆子岗去,光吃也得把窦建德给吃穷了。稀里糊涂跟魏德深打一架,让流民们自己走掉。他窦建德既没落下什么恶名,又摆脱了一个大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这阴险的家伙冯孝慈眉头一皱,满脸忧虑。只可怜那些上了贼船的百姓,家也没了,救命的粮食也没了。走散之后,不知道几个能活得下来
这个季节山上还有野菜,手脚勤快点儿,倒不至于活活饿死前来送密报的郡兵校尉周文耸了耸肩膀,对冯孝慈的忧虑颇有些不以为然。眼下他们各自故乡的官吏、士绅差不多也被窦建德给杀光了。那些流民回去,刚好占了无主良田,只要挺过下一个冬天,今后的日子恐怕过得比先前还滋润。
要是挺不过去怎么办还不是有人一声招呼,又跟着去铤而走险冯孝慈回头横了说话者一眼,对此人的态度非常不满意。不过是个小小的郡兵校尉,却装得像簪缨世家一般。心中对同乡没有半分悲悯,仿佛对方皆为蝼蚁,死活都与他没半点关系
周姓校尉被老将军的目光瞪得一哆嗦,却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捧起一叠密报,那些为祸乡里的贼头,眼下齐聚于巨鹿泽。如果老将军能迅速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话,百姓们没人煽动,自然容易安顿下来已经降价了,弟兄们该订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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