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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那是你姓王的手头太死,有好处自己全纂起来,让弟兄们天天喝西北风杜疤瘌不屑地回敬了他一眼,一边嚼着嘴里的牛肉,一边冷嘲热讽。又想要人家尊敬你,又不给人家吃饱饭。这寨主当得也太便宜了些。要是老子跟你一样干,早给人背后打闷棍了
你好,两千锐士让人打发回一半来
那我愿意。他怎么说也是我女婿,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上我不难为他,回到家,他敢放肆,我就拿棍子敲他脑袋。
谁敲打谁还不一定呢说的好听。
反正我们是一家。你姓王的不服,肯定挨敲
眼看着一对老哥俩双双瞪起了眼睛,张金称赶紧做和事佬。喝酒,喝酒。没有的咸淡别扯。疤瘌说得对,公事上,咱们都得仰仗小九,私下里,他却是咱们大 伙的晚辈,谁都可以敲打他。麻子你也别泛酸。我要是把军务全交给你,你肯定每天整到二半夜,照样整不明白。虽然我仰仗小九多些,但哪天他真的敢对你们之中 任何人不敬,我肯定出头收拾他眼看着咱们巨鹿泽越来越大,这长幼尊卑,还是必须要的。
三人都是老江湖了,有些话点到之后,彼此心中立刻清清楚楚。王麻子刚才是借着抱怨自己被冷落的机会,提醒张金称不要任由程名振做大。而杜疤瘌则借着打 击王麻子的同时,明确自己的态度,女儿、女婿和自己是一家人,忠心耿耿为巨鹿泽卖命,不会起异心。但也希望张大当家有所回报,别又想让马儿跑,又想让马儿 不吃草。至于张金称,则将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发挥到巨鹿泽内部秩序上,暗示自己在军务上会继续放权,大当家威严却绝对不可挑战。
喝酒,喝酒不扯咸淡,有些人不服,自己出去跟杨白眼叫劲去。窝里搅合不算本事杜疤瘌举起酒盏,笑着响应张金称的号召。
形势比人强,王麻子即便心里再不高兴,也只能憋着。举起酒盏跟两位老兄弟手中的酒盏碰了碰,仰首痛饮。一半酒浆进了肚子,另一半却全洒到了脖子里。
看你哪个狼虎劲儿,就跟几辈子没喝过酒似的张金称达到了一半目的,转而开始修理王麻子。当寨主必须有个当寨主的样子。咱们将来若是立了字号,像你这样吃饭都没个吃相的,给你个太守当当,你也当成看城门的。
那,那叫什么来着。我刚刚学会了一个词,沐,沐,沐猴而冠杜疤瘌赶紧趁机痛打落水狗,成心让王麻子下不来台。
我这是真本色。不像某些人,给点颜色就想开染缸王麻子抹了一把脸,抖着半脖子的汁水反唇相讥。
行了,行了,咱们几个谁不知道谁啊。都努力改着点吧,也给年青人带个好头张金称笑着从侍女手中抓起一块雪白的缣布,丢给王麻子,你先擦擦,我突然想起个差事来让你去做
听闻有事情要做,王麻子心中的怨气立刻小了很多,胡乱抹了把脸,将比苏绸还昂贵的缣布像废纸般丢到脚底下,你说,哪怕是去把冯孝慈引过来的任务,我保证也不皱眉头
我看你也是个闲不住的。与其跟我们在这里一道干等,不如真的顺着浊漳水北岸穿越太行,到河东道干上他一票张金称用手指敲了敲酒桌,低声吩咐。速去速回,多放几把火,多杀点儿人。给朝廷那帮家伙在火上浇浇油
大当家是说王麻子瞪圆眼睛,满脸的麻点抽搐成了一个团。几个时辰之前,张金称还当众强调军纪,现在却私下叮嘱他要努力杀人放火。这个转变太大,他实在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让你钻到河东去干咱们的老本行,杀人放火张金称不满地横了他一眼,悻然道。就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还老想着跟年青人争地位,换了程名振、段清、王二毛之中的任何一个,只要听自己开了个头,肯定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提醒还好,越提醒,王麻子越感觉天旋地转,老张你白天
你这头笨猪我张金称怎么有你这么个兄弟张金称狠狠踢了对方一脚,恨不得将王麻子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榆木疙瘩做的。巨鹿泽是咱们的老巢, 咱们老巢周围的地方,将来都是咱们的根基,当然不能再随便抢掠。而太行山西边,咱们一时半会儿肯定顾不上。既然还不知道是谁的地盘呢,咱们还跟他客气什 么。你尽管去抢,去烧,我的军纪只照顾到太行山以东。过了太行山,就彻底无效
那倒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王麻子眯缝着三角眼,多少明白了些张金称的用意。对于新的军纪,他是反对声音最高者之一。当强盗不抢,不烧,那还能叫强 盗么而张金称这个安排则刚好称了他的心,单独出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有具体目标,也没有具体任务。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去到底还是大当家,明白老兄 弟的心思
张金称的确明白王麻子在想什么,虽然他的心思王麻子根本猜不到。你穿过太行后,自己注意安全。别逞能,打不过就缩回来。到了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上,我肯定能罩得住你
那是,那是王麻子没口子答应,唯恐张金称再度反悔。老兄弟的脾气他知道,主意定得快,变得有快。我今晚连夜动身,保证把上党郡搅成一锅粥你和疤瘌哥等着看好吧。
杜疤瘌瞪了他一眼,虽然对其得意忘形的小人模样很是无奈,却依旧有些难舍难分,别贪图县城,府城,打几个堡寨就够。县城和府城的城墙太高,等你攻进去了,人家的援军也杀到了
我哪有打县城的本事啊。称手的兵器、铠甲,都在你女婿手里攥着就凭我手里的镰刀、锄头,也就城外耪耪地王麻子根本不知道好歹,悻悻地抱怨。
你这人真不知足张金称拍了他一巴掌,笑着打断,你们几个捞了好处,什么时候分给小九过人家小九拿命换来的称手家伙,又哪次落下过你们
有本事自己去打,我们肯定不分你的杜疤瘌气得鼻子都歪了,臭着脸奚落。就是别被人给收拾了,害得我去接应你
最近几次单独行动中,程名振自官军手里抢到了大批优质的铠甲和长槊、陌刀、角弓等杀人利器。每每有所斩获,他总是将其分成三份,取三成孝敬给大当 家张金称,四成交给老营由几个寨子均分,只留下最后三成来武装自己的部属。因此,以张金称为首的各位寨主都拿了程名振的好处,吃人嘴短。王麻子在战利品分 配方面挑事,纯属不知好歹,恩将仇报。非但惹得杜疤瘌满肚子不痛快,连张金称也无法站在他这边。
打就打,老子麾下的弟兄又不是泥捏的。王麻子得不到支持,只好悻然作罢。河东那地方肥着呢,老子吃得满嘴流油时,有人可千万别眼红
说罢,他也没心思再喝下去了。把酒盏向桌上一放。顺手拎了条鸡腿叼在嘴中,施施然而去。
此刻已经接近亥时,大部分喽啰都已经睡下。听到自家寨主的命令,少不得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收拾行头,干粮,准备出发。
早有人将消息报给了程名振,让他大吃一惊。有心欲到张金称面前出言阻止,想了想,又默默地折回到舆图前。
这大当家也真是的段清、周礼虎、张猪皮、韩葛生、王二毛等人正在程名振的军帐中商议下一步行动安排,听到张金称朝令夕改,心里都愤愤不平。
肯定是王麻子那家伙又在大当家面前下了蛆张猪皮于巨鹿泽中混的时间最久,也最清楚张家军内部情况,冷笑了几声,低声建议,九寨主如果不方便出面,我去找五当家。王麻子最怕五爷,每次撒酒疯,都被五爷狠狠地收拾
大当家自己不动心,别人下蛆有什么用王二毛冷笑着看了张猪皮几眼,一语点破玄机。自打周宁去后,他就像变了个人般。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模样,要么不说话,说话就丝毫不留余地。
众将领默然,都明白王二毛说到了点子上。张金称的确对程名振等一干年青人非常信赖,但在同时,他又试图依仗原来的那些老弟兄,牵制崛起的新人。这一手玩得既不高明,也不漂亮。总是被大伙轻而易举地识破,总是让人心里疙疙瘩瘩。
程名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心中雪亮,微微笑着向大家扫了一眼。看见众人都非常沮丧,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正想跟大当家提议,派人主动杀入河东呢,没想 到四当家抢在了前面。那更好,上党郡的乡勇不多,四当家带着他麾下的弟兄去了,足以将太行山西面搅翻天。如果河东与河北两道的官吏一刻不停地向朝廷告急, 冯孝慈即便在朝中有人撑腰,肯定也遮盖不住。只要他肯离开黎阳,咱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看到受了委屈的人都宁愿忍让,大伙心中的怒气也就慢慢消了。张金称做得再不对,毕竟也是这支队伍的大当家。整个巨鹿泽的基业都是他和一些老家伙们创立的,大伙偶尔吃点儿小亏,也就忍了吧。
冯孝慈是个百战老将,虽然上回在咱们手里吃了亏,主要原因却是因为轻敌大意。上次他退得快,麾下弟兄基本没伤到筋骨。这回咱们如此大摇大摆地撩拨他张猪皮不想于王麻子带队西进的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指着舆图,低声分析。
啃的就是硬骨头。不啃硬骨头,怎能证明咱们的好牙口王二毛冷笑着打断,双手抱肩,根本没把可能面临的风险放在眼里。
我是担心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张猪皮笑了笑,继续补充。他要是想将咱们一网打尽,肯定不会单独行动。武阳郡的魏征和魏德深手里都有不少郡兵,清河杨善会估计也会趁机出动光是冯孝慈一个不可怕,真正打起来时,咱们就要以一敌三。
张老哥总是喜欢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无非是兵来将挡,咱们还怕过谁来
众人被张猪皮的分析说得心中一凛,七嘴八舌地数落。
张猪皮却不生气,笑着等程名振给自己解惑。程名振略一沉吟,低声说道,张老哥说得的确有道理。但这一仗就怕打得小,大了反而不怕。杨善会在咱们手里 吃过大亏,即便赶来助拳,也不敢轻易冲在第一线。魏征和魏元长都是硬茬,不过以先前咱们跟他俩交手的经验看,他们受制于元宝藏,根本无法自作主张。而那元 宝藏不过是个守窝的狗熊,舍不得离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即便他来了,也会小心翼翼,不愿意替冯孝慈当前锋。所以那两家不来助拳时,冯孝慈见势不妙,还有机 会离开。若是清河与武阳的郡兵都来了,冯孝慈就真的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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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三卷 猛兽行|2.秋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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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的秋,一向是来得快,来得突然,来得令人猝不及防。下午时候也许天气还是闷如蒸锅,夜里边淅淅沥沥落了一场小雨,到了第二天早上,凉嗖嗖地北风就吹了起来。转眼之间,谷穗就开始发沉,树叶亦开始泛黄,枝头那些柿子、黑枣,也一个接一个泛金,泛红。红得发黑,黑里透紫。
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城里城外总是一片繁忙景象。农夫、佃户们忙着下田抢收,账房、管家和护院们也抖擞精神,摆出算筹、账本、把库房门口的小斗偷偷换成 大斗,准备讨租要账,颗粒归仓。但是今年秋天有些特别,巨鹿泽周边各地,北到赵郡、信都,南至汲郡、武阳,百姓们都懒懒地提不起精神,连最自种自收的普通 农户都不急着下地收割,仿佛那沉甸甸的谷穗根本不是属于自己的。
也不怪大伙没精打采。地里的粮食虽然多,但收上来后的确落不到主人手里几粒儿朝廷那边要缴纳一份儿,土匪那边也要缴纳一份儿,地方官吏们经手后还要 狠狠刮上一层。主人翁们辛苦了一整年,能落下来年开春后的种子已经要求神拜佛。不给成么你说啥不给朝廷、土匪和地方官吏,哪位大爷你能惹得起随便 谁动一下手指头,百姓们都得拿脑袋相赔。即便正常缴纳了赋税和保安粮,每天还得提心吊胆看人家眼色。要是大爷们哪天不高兴过来走走,那可就是要尸横遍 地,血流成河了。注1
有道是过兵如过匪,过匪如过兵。不幸碰上凶悍的官兵,沿途必然像被蝗虫啃了般一片狼藉。侥幸碰上了讲道理的土匪呢,顶多能保证不死人,家家户户还是被 刮得缸底儿朝天。最倒霉的情况是官过一遍,匪再过一遍。那样,沿途的小康之家顷刻间变为赤贫,赤贫之家就只好把心一横,跟在土匪身后找饭吃了。
偏偏这巨鹿泽周边,自从今年春天开始就没消停过。官来匪往,匪往官来,几乎没有一天不打仗,没有一天不死人。百姓们开始的时候听见号角声还知道往菜 窖、树林里边躲。到了后来,躲得不耐其烦,有些胆子大的干脆就不藏了。趴在墙头后看是土匪干掉了官军,还是官军干掉了土匪。期待着能尽快分出个输赢来,无 论是官兵胜了,还是土匪赢了,至少能暂时消停一年半载的,也让大伙多多少少喘口气儿
可瞎眼老天就是不肯遂了大伙的心愿,土匪和官兵从春天打到夏天,从夏天又打到了冬天,战场还是围着巨鹿泽周边转悠。官军这厢好不容易出了个百战百胜的 杨善会,却不小心被巨鹿泽的程名振给打了个丢盔卸甲。土匪那边好不容易崛起了个窦建德,结果不小心遇到魏征和魏元长,一个跟头从云端摔到了泥坑里,丢光了 十几万兵马,跑得那个仓皇啊,连系了死扣的裤带都断成了三截。
这些仗还不是最可惜的。最可惜的那仗发生在襄国郡南面,龙岗、南河与沙河县交界。七月底,朝廷的右武侯将军冯孝慈带领一万天兵天将把王德仁、高开道、 刘霸道、时德睿等贼在此堵了个正着,几场硬仗下来,打得十余万土匪哭爹喊娘,落花流水。眼看着就要打进匪巢巨鹿泽里,让河北各地重现太平了。偏偏张金称麾 下悍匪程名振突发奇想,居然扎着芦苇筏子从巨鹿泽北侧的大湖中漂出,星夜奔袭百余里,绕到冯孝慈身后,一把大火将他的军粮烧了个精光。
官军们没了补给,自然不能饿着肚皮打仗,只好边战边撤,这一退,就从张金称的家门口一步步退回了黎阳仓。占到了便宜的土匪们紧追不舍,从龙岗一直撵到 邺县,非但将先前战败的损失全抢了回来,顺手还将武安、魏郡两地除了郡城之外的地界祸害了个遍,个个抢了个兵强马壮,满嘴流油。
眼看着河北南部就要变天了,张金称狗贼突然又没了胆子。居然带着抢到的大包小裹,牛羊牲口,乖乖地退回了襄国郡,背靠着巨鹿泽去经营他那一亩三分地 儿。他这厢带头的一走,其他土匪也没了追上去跟冯孝慈决一死战的心思。收拾收拾弄到手的家当,东一拔,西一伙,祸害别的地方去了。
只苦了巨鹿泽周边各郡的老百姓,官军受了损失,要加征赋税弥补。土匪壮大了队伍,也要加征保安粮来养活。田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已经没多少属于主人自己了。个把家底薄的,不得不四处借钱借米,才能凑足给各方大爷们的皇粮。
实在连借都借不来的人,只好把孩子卖给大户做奴婢,给家里女人揣上最后的几块干粮,打了包裹让她回娘家。男人们自己则磨快了菜刀,仰着脖子大笑出门。或者投靠土匪,或者投靠官军,反正无论投靠哪一方,战死之前好歹能给口饭吃,不至于守着一无所有的家变成饿殍。
他爹还是去投官军吧好歹是正根正叶,日后说不定还能回乡来寻我女人们总是心软,哭够了,痛麻了,擦了把眼泪追上来,扯着自家丈夫的衣袖叮嘱。
逼到了绝路上的男人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轻轻将女人的手指掰开,瞪着通红的眼睛呵斥,你懂个啥这大隋朝的气数早已经尽了。皇上不像皇上,当官的不像当官的。去给他们干,未必能落得了好结果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呐女人听了,往往又是发出一声哀号,那你到底投奔谁去啊,多时才能回来
先去巨鹿泽看看张大当家那边要不要人好歹离家门口近些,要是哪天能打回来,就把城里边那些王八蛋抓了点天灯男人即便心里再难受,却不能哭,只 能哑着嗓子发狠。他不恨窝囊无能的官军,也不恨凶残霸道的土匪,最恨的是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官吏。除非已经打到了地头上,否则官军收钱,土匪催赋,都要通 过地方官吏之手。而那些地方官吏则两边都不得罪,百依百顺,并且过手留湿,个个吃得肚皮溜圆。
他爹,我,我等你生是你们老王家的人,死是你们老王家的鬼女人们哭过一阵,不得不再次收起眼泪,咬着苍白的嘴唇立誓。
你,嗨男人本想告诉自己的女人,如果能嫁的话,找个能养活起她的人嫁了吧。话到嘴边,又实在不忍,想了想,低声承诺:我要是命好,就托人给你 捎些东西回来。你自己一个人藏着,别便宜了你哥哥和弟弟。等攒够了给孩子赎身的钱,咱就把他们赎回来。一家大小朝和河东去。听说那边,日子还勉强能过
具体河东一带的日子能过到什么程度,男人和女人也都是道听途说。可这至少让他们两个在黑夜里多少看到了一点亮光,尽管这点亮光弱的像萤火虫的尾巴。宁 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乱世中,为了活命还能有多少选择呢老老实实守着家门过日子的,即便勉强捱过即将到来的冬天,也捱不过下一个冬天。想要生存下去, 他们就必须拿起刀。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什么时候阎王爷那边孤魂野鬼多得连地狱里都塞不下了,也许他会把老天爷唤醒。降下个真正的龙种来,重建太平盛世。
而真龙天子到底在哪儿,谁也说不清楚。大隋朝廷如百足之虫,临死之前蹬蹬腿,也能踩倒一大片。剩下那些群起的烽烟,从翟让到薛轨,从杜伏威到王须拨、 魏刀儿,各唱各的调子,谁也不服谁。即便河北南部这巴掌大的地方,有心当皇帝的还有两股,一股是高士达,带着豆子岗的一群流寇。另外一股就是男人即将投奔 的张金称,麾下有郝老刀、程名振等数员悍匪。
无路可走的百姓们之所以在投靠官军之外,多数选择张金称。倒不是相信张金称是潜龙出世的那个传说,而是张金称驻地离大伙的老家近,并且他的声势远比王 德仁、时德睿等贼浩大。跟着最大那股绺子,被官军抓去杀头的机会总要小一些。打下堡寨、城池,抢东西发财的机会也相对多一些。虽然在百姓们的嘴里,张家军 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张金称麾下伙食好也是出了名的。当了喽啰的第一天,男人就饱饱地吃了两顿饭。一干一稀,据说如果碰上打仗,半夜还能分给两个糠窝窝加餐。这还不 是最好的,据参加过上一次劫掠的老江湖们透漏,如果能被选为锐士,不但每天都能吃三顿饭,并且每隔三天还能吃一次肉。打破了城池,战利品他们也是他们 先分。其余喽啰只有锐士们挑剩下了,才能分得到些没人要的东西。
说到这些话题时,老江湖们的眼睛总是亮闪闪的,嘴角也不知不觉渗出些亮闪闪的涎水来。新入伙的喽啰立刻被撩拨的火烧火燎,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向同伍的前辈们请教:老哥,那咱们怎么才能被选为锐士呢
哼,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板儿前辈高人们眼中的笑容立刻变成了轻蔑,撇了撇嘴,低声数落,咱们巨鹿泽共有九个寨子,除了大当家和九当家两人,其他 每个寨子只有两千锐士名额。战死一个,才能补上一个。否则除非你有过人的真本事,即便是求爷爷告奶奶,也甭想混到锐士的身份
哦这么严啊新喽啰们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低着头数稀饭里的米粒儿。都是种地的汉子,除了一把力气外,怎可能有旁的本事。发一笔小财赶紧回家的好梦算是破灭了,能继续活下去,每天吃上一干一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岂止是严,简直不讲道理老江湖们估计也做过同样的梦。既然已经逼到了落草为寇的份上,谁不想多捞些钱财,多享受些口福呢即便被选入做锐士, 还要看你训练时勤快不勤快,为人够不够机灵,打仗时敢不敢玩命儿。这三项无论差了哪一项,都会被涮下来,谁求情都不管用。春天时义字寨去了两千弟兄, 不到一个月就被涮下来五百多。义字寨杜老当家是咱们九当家的岳父,气得脸色铁青,就是无法让九当家再收下他们。
新喽啰们刚刚入伙,分不清巨鹿泽中乱七八糟的旗号。什么山字营、火字营、锦字营、义字营,还有什么左一军、左二军、中一军之类的。但 是却从前辈们的介绍里得到了两条有用的信息。第一条是,锐士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当上了也容易被淘汰。第二条便是,负责训练锐士的人可能是九当家,只有他能 决定锐士的去留。
至于自己能不能侥幸被九当家看中,还是甭痴心妄想了。自从将冯孝慈从巨鹿泽门口赶走后,大当家张金称好像一直在忙着稳固地盘,把襄国郡北部四县经营得 像铁桶一块,根本没功夫主动出击。此外,每次打仗,也是锐士们一马当先,普通喽啰只能给人打打下手,扶扶云梯,很难得到表现机会。
看都新同伙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颓丧,老江湖们也有些不忍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愁什么当锐士有肉吃,大块分金,但死得也快。哪如随大流混日子,好歹平平安安
见对方只是抬头瞥了自己一眼,就继续数粥里的米粒儿。老江湖笑了笑,非常体贴的提醒,咱们队的史队正,好像跟九当家能说上话。你要真有本事,就给史队正露一手。说不定他看你顺眼了,会把你推荐给九当家
真的新喽啰眼神迅速一亮,又迅速黯淡了下去,若是认识九当家,史队正自己怎么不去当锐士,还用在这窝着
你这个笨蛋真是实心眼子老江湖气得拍了新喽啰一巴掌,笑着点醒,老史在咱们这儿,大小是个队正。若是当了锐士,就是个大头兵。除了钱多外,哪一点比现在舒坦
那倒也是新喽啰胸口又燃起了几分希望,低声回应。随后就被老江湖们当做使唤佣人,替对方洗碗、擦兵器、洗衣服。但这些活也不是白干,老江湖们被 伺候舒服了,总会透漏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给新喽啰听。诸如史队正曾经跟九当家一起在码头上扛过大包了,周校尉曾经在王副都尉麾下做过衙役了。还有诸如九当 家大婚之夜,新娘子突然被某个恶女人下毒。随后恶女人又良心发现交出配方,自己却服毒自杀了之类。林林总总,令闻者或拍案惊叹,或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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