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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如此大一个县,只有十二名公差,肯定忙不过来。所以每个捕头都会收一些徒弟,帮忙维护治安,缉拿罪犯。衙门里没有这些人的编制,但给这些人的传统称谓是弓手。弓手自己任务太多,忙不过来,还可以再收徒弟,传统称谓叫做帮闲。帮闲之下,还有负责清扫衙门,协助差役管理囚犯等诸多杂役,传统称谓是小牢子。
蒋弓手是本县捕头郭进的大弟子,已经在衙门里边干了十四年,对地方贡献甚巨。所以目前整个馆陶城的大小店铺、买卖,都是由他带领麾下弟兄们帮助两位捕头大人照看着。至于城外的码头、税卡、以及四面的城门,则归贾捕头的嫡传弟子李老酒照看。同时,李老酒也负责带人掌管大牢里的人犯,附近的两处官矿,还有城西边的一家赌场、三处妓院。
要不是您老指点,晚辈还真不知道官府里边有这么多事情要做程小九对蒋弓手的用意基本猜了个七七八八,一边笑着致谢,一边借机许诺道,但我只是个新人,也就能帮着县令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捕头训练训练乡勇。其他事情,肯定做不来
您文武双全,偶尔指点一下,也让我等做起事情来少费很多冤枉力气蒋弓手心中暗赞程小九够上道,笑着将其引到酒馆二楼。
整个二楼都被差役们包了下来,收拾得非常干净。看到程小九上楼,众衙役、帮闲们立刻起身相迎。蒋弓手带着徒子徒孙们连拉带推,恭请程小九去做首席。程小九却不敢托大,抢先捡了个靠窗子的席位占住了,然后笑着四下拱手,程某喜欢这里,这里风大,凉快
那怎么行,您要是坐那,我们岂不都得站楼梯上吃了一个脸上长着三撮黑毛的恶汉笑着打趣。
对,李老哥说得对,兵曹大人还得里边请蒋弓手笑着拉起程小九,用力推向上首。
能让蒋弓手称作老哥的,肯定是能跟他平起平坐的人物。程小九满脸堆笑,冲着三撮黑毛抱拳,这位肯定是老酒哥,我叫小九,跟您名字恰恰相同
正是在下,今后还请兵曹大人多提点李老九扫了一眼,心中暗自纳罕。蒋弓手等人的力气他非常清楚,虽然不好过于使劲儿,三个推一个,即便对方有五百斤的重量,也能推得动了。谁料程小九只是笑着向那一站,脚下立刻像生了根般,任谁也拉扯不开分毫。
不敢,不敢,若论年龄资历,诸位都是程某的前辈。既然是前辈,酒桌上就别再叫我的官称,那样太见外了,会害得大家都吃不下饭。如果几位前辈不嫌弃,叫我一声小九便是。咱们今天只论年龄高低,别扯官职大小
小九兄弟爽快蒋弓手接连用了几下力,都没能让程小九挪动半步。吃惊之余,又闻听对方如此懂礼貌,也就顺势收了劲头。大伙又嚷嚷吵吵重新安排座位,李老九年龄最大,被推到了上首。蒋弓手与李老九平辈,被安排在左首第一个座位。众人遵从心照不宣规矩排下去,将所有矮几后全部坐满。唯独留出靠窗位置给程小九,满足这位贵客的要求。
王二毛是程小九的好友,按照地方官场规矩,他将来也是兵曹大人的左膀右臂,所以身份地位与蒋弓手相同,被强塞到自家表舅身边,重叙舅甥情意。
酒过三巡,程名振借着回敬蒋弓手的机会,将自己只打算尽心训练乡勇,无意插手别人势力范围的想法重新委婉申明了一遍,博得了一片赞扬之声。众衙役帮闲们悬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喝得愈发高兴。不断有人走上前来,以各种理由与兵曹大人共饮。程小九喝了第一盏,就没有拒绝第二盏的理由,一盏盏喝将过去,直道窗外的响起了三更的梆子声,才终于得以脱身。
王二毛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被几个小牢子用马匹驮着,跌跌撞撞地送回家。程小九凭着练武练出来的好身板,谢绝了蒋弓手安排前来相送的人手,强撑着走向自家方向。夜已经深了,驴屎胡同的邻居们没有钱点油灯,早已安然入梦。东倒西歪的茅草屋子,缺了角的院墙,遍地的污水,还有一堆一堆的垃圾在月光下显得是那样清晰。
比起刚才走过的辉煌,这里简直不像是人间。而到处乱窜的老鼠和野猫,也不断搅乱夜归者的醉眼。这里不该是他居住的地方,他该过上比这里舒适几倍,干净几倍的生活。而不是缩卷在这里,像老鼠一般卑微,像野猫一样肮脏。像蝼蚁一样忍饥挨饿地活着,忍饥挨饿地死去。
我,现在大小也算个官儿了程小九被自己心头突然涌起的荒诞想法逗乐,咧着嘴,自言自语。
抬起头,他看见远处有一个地方还亮着火把。那是他的家,娘亲在门口点着平素根本不舍得用的松木劈柴,照亮儿子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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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1卷|2.莺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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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边有人在掩上柴门的那一瞬间,程小九猛然警觉。他迅速地回过头,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反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安宁得如寺院里的雕像。
娘,你怎么还没睡啊程小九松了一口气,拖长了声音嗔怪。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不会天一晚就迷路找不到家门。娘亲居然一点儿都不放心,非要坐在院子里等这半夜湿气大,一旦熬伤了身子骨,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程朱氏没有动,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呼吸悠长而均匀。娘,您回屋子里去睡吧小九哑然失笑,走近一些,低声喊道。
啊程朱氏被从睡梦中惊醒,身体一晃,差点儿从胡凳上跌下来。你回来了她盯着儿子,满脸欣喜。站起身,用手使劲儿撮了把满是皱纹的脸,一边向屋子里走,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做了一碗酸汤,还在锅里边温着。热水也在锅里边。你先洗把脸,马上就可以喝到醒酒的汤水
娘,我没喝醉。程小九的胸口好像突然被人捶了一下,闷闷地生疼。他缓缓放低声音,笑着向娘亲解释,我真的没喝醉您别忙活了
程朱氏好像没听见一般,依旧急急地向屋子里边走。脚下忽然一绊,她趔趄几下,险险摔倒。
程小九大惊,一步窜过去,扶住娘亲的胳膊,娘我以后再也不这么晚回来了,您别生我的气,行么
你这孩子程朱氏停住脚步,笑着摇头,娘怎么会生气呢有人请你吃饭,说明你长大了,对别人来说有用了啊娘高兴还来不及,生哪门子生气啊
娘望着母亲单弱且佝偻的身躯,程小九不知自己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想法。有股暖暖的热浪从心头慢慢涌起来,一点一点涌到眼角,一点点向鼻孔里边渗透。他笑了笑,咧开嘴巴,娘,我自己打水洗脸,您把汤放在外屋桌子上就行
嗯程朱氏笑着点头,眉梢眼角充满自豪。关于儿子去校场应募乡勇,却幸运地被县令大人提拔为兵曹的消息,她今天已经听人说了无数次。每次都像在梦中,只有看到儿子站在自己面前这一刻,才能感觉到生活的真实。
她步履轻盈迈进屋门,笑着从锅里的木架上端出给儿子预备好的醒酒汤。然后笑着站在灶台旁,看着儿子打水,洗脸,漱口,换衣。直到看见儿子把自己收拾停当了,才微笑着陪着他在饭桌旁的胡凳上坐下,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幸福。
好喝程小九喝了一大口醒酒汤,大声称赞。比酒楼的汤水好喝多了,别人做的东西,我根本吃不惯
又故意糊弄娘程朱氏笑着摇头,慈爱满脸。儿子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长相和优点,做事也和他父亲一样认真。这让她这个当娘的又是自豪,又是担心。自豪的是,自己终于把他养大,没辜负丈夫当年的嘱托。可又担心他因为做事认真而遭遇到和丈夫同样的磨难,在突然的某一天一去不返。
我以后不光可以领到米,还有固定的薪俸呢想让娘亲开心些,程小九一边大口地喝汤,一边拿从蒋弓手那里探听来的消息向娘亲炫耀。
我知道程朱氏轻轻点头。你舅舅今天下午来时,已经跟我大致说过了。他说别听你妗子那天瞎说,一家人没必要摆那么大排场彩礼钱有个三、五吊,意思意思就够。等过了这个夏天,就着手安排你和杏儿的婚事
舅舅程小九楞了一下,端着汤碗,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根据蒋弓手透漏的消息,兵曹每年可以得到三十吊的薪水。逢年过节,衙门里和市署还会另有一份车马费孝敬。程小九先前还琢磨着,自己年底前是不是想办法预支几个月的薪水,先把给舅舅家的彩礼钱凑齐了。却没想到当自己有能力凑齐彩礼时,舅舅突然又变得大方起来
过去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毕竟你舅舅和妗子也要为杏儿的将来考虑程朱氏见儿子发呆,以为他还在为前几日被索要巨额彩礼钱的事情而生气,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叮嘱。
穷在闹事无人问,富住深山有远亲既然都活在这个世上,又何必强求周围的人都心志高洁呢。左右今后小九出息了,别人不会再用白眼看自己母子了,也就罢了。太执着于过去,反而让自己活得不开心。
想到这儿,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有必要跟儿子提一下,指了指院子里的柴堆,笑着说道:前街的张铁匠听说你当了兵曹,特地送了一把单刀和一把处理柴草用的斧子来。他说以前人老糊涂,经常做错事情,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给他一般见识狗街疤瘌头他娘也来过,送了我二十个鸡蛋。他们家日子挺难的,我没敢收,但答应等你闲下来,就过去看看疤瘌头。他那天被雨淋了脑袋,肚子中憋了痰气,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娘,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不会找别人麻烦。况且我刚被县令大人提拔起来,也轻易不能惹事,以免让人觉得我恃宠而骄程小九放下饭碗,非常认真地保证。喝了太多的酒,他的头到现在还一直昏昏沉沉的,但心里边的那根弦儿却一直绷着,丝毫没敢放松过。
你知道轻重就好程朱氏很满意儿子的表现,笑着夸赞。回头又指指小九的床榻,继续说道蒋老爷派徒弟送了你一匹绸和一匹锦。赵记米店送来一麻袋褐米,说是给你熬粥用。常家肉铺送过来两整块熏好的干猪腿,王家书肆的伙计说不知道你喜欢收藏什么样的古卷,所以送了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五百个肉好.
她说一样礼物,小九点一下头。说一样,小九点一下。直到小九把脖子都点酸了,这一下午收到的礼物居然还没点清楚。看着儿子那茫然的模样,程朱氏叹了口气,低声总结,礼物和礼单我都给你放床边上了,回头你自己去看吧
嗯程小九觉得脑袋里边乱哄哄的,好像有一窝蜜蜂在来回爬动。不过才当了半天兵曹,居然就能收如此多的礼物这从天而降的财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身为郎将的父亲也没收过这么多的好处。莫非是世道变了,人越来越学会了客气
小九啊。当年你阿爷做将军的时候,娘可从来没见他收过人这么多好处。他们不会想让你做别的事情吧终究还是不放心,程朱氏犹豫了片刻,皱着眉头提醒。
甭说现在还醉着,即便在清醒的时候,关于这个问题,程小九也给不出确定答案。他确信无不受禄,也相信有所予,必有所求。可自己这个家,连房子都是租来的,别人对自己还能有何所求呢
为了让娘亲心安,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低声回应,也许他们把我这个临时提拔起来的兵曹,跟县丞的位置弄混了吧,所以平白给了我许多贺礼,以便将来更容易交往。不过我已经借蒋老爷的口给衙门里其他人递过话去,只管帮县令大人练兵,不插手他们的分内之事。应该也不会惹人憎恶
听儿子这样知道进退,程朱氏也慢慢将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了。眼前这些飞来横财,最差不过是大不了再飞走而已。只要母子二人都平平安安的,就是难得的福缘。
拿起儿子已经喝空了的汤碗,她径自去用冷水冲洗。猛然抬头看见灶上供奉的神龛,想了想,又叮嘱道,小九,先别去睡。洗完了手,给灶王老爷上柱香。你刚刚上任,求他多在老天爷那边美言几句,今后也好步步高升
嗯程小九听得心里暗自好笑,还是顺从地站起身,走到灶台边,劈了三根娘两个日常用来顶替香火的竹篾子,用火种引燃了,恭恭敬敬地插到了灶王老爷面前。
前路是福是祸,他自己看不清楚。但人做事,天在看。只要自己做得不亏心,也不怕有什么陷阱和磨难在前方等着。盈盈绕绕的香火中,程小九轻轻笑了起来,露出满口健康的白牙。
这林老爷好生糊涂弟兄们辛辛苦苦一整年,不过寻个千十吊钱,还得上百号人来分好端端地,他又安个鸟兵曹进来,莫非还嫌钱赚得多么县城中央偏北的一所大宅院里,有名头上缠满了白布的男人骂骂咧咧地道。
屋子里点着上等的檀香,缭绕的烟雾后,露出一尊红铜铸造的财神和几个陪着笑脸的熟悉面孔。弓手蒋烨,牢头李老酒,还有刚才与程小九一道喝酒的几个头面人物都聚在这里。每人捧着一盏茶,两眼中隐隐透着几分凶狠。
我刚才套过我那便宜外甥的话弓手蒋烨放下茶盏,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姓程的小子是个犯官之后,家里没什么靠山。今日能被林县尊看中,完全是走了狗屎运您老如果觉得他扎眼,就直接吩咐一声。我立刻派人给他设个套,三天之内,保证他自己卷铺盖走人
白布包头者看了一眼蒋烨,不置可否。蒋弓手见自己的谏言没有被采纳,只好低下头去,继续喝茶。浓郁的檀香、酒臭还有茶香混杂在一处,熏得屋子里的人昏昏沉沉,仿佛不知道身在何处。
那小子今天捞了不少好处,也该知足了。您老放话吧,我派人帮着老蒋动手又沉默了片刻,半个时辰前还拍着程小九肩膀叫兄弟的牢头李老酒信誓旦旦地保证。
白布包头者又看了李老酒一眼,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阴森。转过头,他一一扫视其他几名衙役、帮闲,你们看呢,咱们应该怎么办
我看县尊大人是被土匪吓傻了,急着找个会武的当保镖。就不想想一个小毛孩子顶个蛋用,看上去人模狗样的,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早就吓尿裤子了。
不过那小子的酒量真不错。我们几个轮番敬他,居然没将他放翻
贾头儿,我们都听您的。您说赶他走就赶他走,弟兄们没二话
几个帮闲、衙役七嘴八舌地说道,都认为程小九是个无足重轻的小毛孩子,如果贾捕头不想多一个人来分大伙的钱,随便使个绊子就可以将其从衙门里踢出去。
你师父呢,他老人家怎么说满头旧伤的贾捕头又将头转回来,冲着弓手蒋烨发问。
我师父让我一切听您的安排蒋烨拱了拱手,非常干脆地回答。
老郭做人倒是潇洒贾捕头冷笑着耸肩,对蒋烨的师父郭进的滑头举止很是不满。仔细揣摩了一下对方拒绝出头的原因,他再次耸耸肩膀,笑着道:既然县尊大人需要个保镖,咱们就让姓程的暂时多乐和几天。反正如果贼人真的打来了,也的确需要个敢出城迎战的傻大胆儿。你等看好的账本儿,别让他清楚咱们都有哪些进项。子光,你负责盯着他,如果他有什么非分之想,随时给大伙提个醒儿
没问题正好县令大人让我去乡勇那边掌管军械,平时少不了跟姓程的打交道三班衙役的头目刘子光拍着胸脯答应。
希望他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贾捕头非常不痛快,瞟了弓手蒋烨一眼,气哼哼地道。
那小子今天倒是说过,他只想帮县令大人练兵,不敢动咱们的台盘蒋烨赶紧低头,将对自己有利的消息递过去。他师父郭捕头和贾捕头虽然联合起来把持着手机阅读16k.cn整个馆陶县的所有额外收益,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铁板一块。二人为了地盘和收益分配问题经常起一些小摩擦,每次都是他们这些做徒弟的加在中间当擦脚布。
听了这话,贾捕头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鼻孔中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算他识相。不过你们也别相信他。不知道水深水浅时,谁还不会夹着尾巴做人一旦他把兵曹位置坐稳了,胃口也肯定会跟着大起来。到那时,他多拿一分,大伙就少得一分谁也讨不到便宜
弓手蒋烨满脸堆笑,您老说得一点儿没错。我师父估计也是想先观察他几天,然后再跟您老商量如何把他从衙门里边挤出去。他今天已经给了姓程的不少小鞋穿,要不是董主簿从中插手,也许等不到明天早上,姓程的自己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姓董的就会装好人贾捕头继续冷笑。反正只要跟定了林县令,咱们每年的收益都少不了他那份儿。,虚伪
众人听贾捕头又开始将矛尖对准了主簿大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说怪话也需要讲究级别的,捕头和主簿大人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属于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最好连看都不要看,免得不小心遭受池鱼之殃。
李老酒是贾捕头的嫡传弟子,不敢冷了师父的场面。见众人都低头喝茶,赶紧站起来,笑着给贾捕头出主意,其实您老也不用太看重那小子。这不是要对付张金称么,到时候想办法让他出城立便是。反正那小子自以为枪法好,武艺高强得没有边儿
贾捕头跟杜疤瘌父女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厉害。那真真是绝顶高手,好在自己当天见机得快,发现势头不对立刻转身后撤。如果换了其他一条路走到黑的家伙,肯定已经被杜疤瘌父女卸成七八大块了。
话说回来,如果能让程小九跟杜疤瘌父女火并一场,当然比由自己动手收拾他更好。林县令那边,也不会怪罪大伙不给他留颜面。想到这层,他心里火气渐平,点点头,笑着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暂时就这么定了。姓程的不是武艺高强么,届时就让他跟杜疤瘌比比谁胳膊头更硬。
还是您老人家高明,随便一道就让那小子栽沟里边去众衙役们笑着称赞。
贾捕头心里觉得受用,得意洋洋地喝了几口茶,继续安排道:既然定下来了。最近这两个月,也别亏待了那姓程的。免得被他看出端倪来,到时候不肯好好用力。小蒋,你按照给市曹、户曹旧例,每月的车马钱也给姓程的一份。至于那姓王的小跟班儿,就照你门下弟子的标准走吧,反正他也是你外甥。需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拿来用一下
是。我明天一早就去安排。我师父也是这么说弓手蒋烨点头答应。
就怕那小子突然闯了大运,连杜疤瘌也收拾了三班衙役的头目刘子光看了看贾捕头的眼色,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不敢直接说程小九的武艺看起来比贾捕头好,只得从时运角度来推测这种可能。
也是,那小子的枪法挺能糊弄人的。我今天在校场看见了,一枪下去,真能刺出七个枪头来李老酒也怕大伙算计人不成,反而让程小九立了大。如果那样,众人再想将其从兵曹位置上弄下去,可就得多费一番力气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处心积虑地陷害一个刚刚认识的人有什么不妥。要怪只能怪对方运气不济,非得来馆陶县做什么兵曹这个县的县丞位置已经空了十年,两个捕头都在盯着,谁也不肯让对方先爬上去。朝廷派来的历任县令也清楚这里边的猫腻,所以总不动声色地维持着底下的平衡。今天林县尊突然心血来潮点了个兵曹出来,就等于在县丞位置旁边又增加了一个窥探者。两个捕头的弟子们当然要替师父拔去这个眼中钉。
换个角度说,衙门里发的那些薪水,根本不值得大伙拼死拼活地忙碌。全靠着店铺、村庄以及过往行商的孝敬,大伙才能有滋有味地把小日子过下去。如果突然跳出个不懂行情的县丞,把诸多潜在的规矩一改,岂不是让三班衙役和众多弓手、帮闲、小牢子们都去喝西北风么
所以于情于理,大伙都不应该让程小九在兵曹位置上做安稳了。哪怕是林县令钦点地他。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林县令再威风,没有大伙给他抬轿子,他的政令也出不了馆陶县衙门
贾捕头原本不相信一个毛孩子的武艺能比自己好,但坚信凡事小心总没什么坏处。听完李老酒和刘子光二人的提醒,他为难地嘬起了牙花子。板着脸沉吟了片刻,突然间,他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没事儿。如果他能打败杜疤瘌,估计不用咱们赶他走,也有人要惦记他了。更好,更好
众衙役、帮闲们被他没头没尾的话绕得发晕,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恭候他的下文。看到众人如此表情,贾捕头心中愈发得意,向窗户外边指了指,笑着暗示,难道你们没感觉到一点动静么这运河上最近船来船往的,可是热闹得很啊
运河众人面面相觑。最近运河上过往的船只是很多,但停靠在馆陶城外码头的却只有一批。并且那批船是帮本城有名的高门大户老周家运米的,大伙没胆子去纠缠,自然也没看出其中有什么特别之处来。
是啊,运河。周老爷子家人是多了点儿,可田产也多,根本不需要从外边买粮食吃。这一下运二十船米来,不是钱多烧得慌么贾捕头点点头,神神秘秘地道。
可能是南方今年丰收,米价大落呗刘子光拍拍脑袋,笑嘻嘻回应。
哧贾捕头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对刘子光的愚蠢之言甚是鄙夷,米价大落,自然皇上开始征辽以来,你可见米价几曾落过
也是众人挠挠头皮,满脸茫然。
见大伙都不明白其中关窍,贾捕头只好将暗示说得更清楚些,不光是馆陶周家,我听说贵乡赵,魏县郑、清泉时,这些有头有脸的大户都得了不少米。全是从黎阳运出来的,价钱便宜得就像白送一样
您是说,有人盗卖军粮蒋弓手被吓了一跳,脱口说道。
我什么都没说,不管盗卖还是私吞,都是你自己瞎猜的贾捕头捧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笑着补充。
他们,不,不要命了若是皇,皇上发现此事.毕竟只是一个小弓手,横行乡里的胆子不小,提到军国大事,脑门上立刻渗出了冷汗来。
贾捕头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满脸不屑,看你这点胆量,尽给你师父丢人信手放下茶盏,他翘起二郎腿,一边得意地轻颤,一边反问众人,皇上要是回来,有人自然得掉脑袋。可如果这皇上在辽东回不来了呢谁还追究他们私吞军粮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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