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劫

    那些人挖开的多了，见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渐渐也不破坏土丘了。而现在张丹能明显看见，入眼所及的土丘，无论是数量还是密度都比刚来的时候多得多，恐怕随着煞气的消散，这里的平衡被打破，再强大的精魂也将逐渐消散于无形了。

    张丹又抬头看看渺远的星空，想起钟离曾试图离开这里，去向那至高九重天，未知那里有什么让他不可放下的。识海里的离剑决在天地之力的挤压下依旧顽强地形成了一柄青色小剑躲在识海的角落，也只有自己真正掌握了离剑诀的要义，才能拥有那种一往无前，强大到向天界举剑的战意吧。

    迷雾之森一行除去得了昆吾剑的上清宫，得了些许散修弟子的几大门派，其他的大多数的门派所获寥寥，迷雾之森贫瘠至斯，各大门派世家也是始料未及，自然也没什么兴致庆祝聚集。说上几句类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道友，共结来缘”的废话就各自散场回家。

    回到修仙学院后学院却是大大褒奖了初出茅庐便有所斩获的数名弟子，重头戏便是张丹在全院学生的注目下，惴惴不安地交出了月见草。按照流程，张丹这次有机会得到至少是天君级别的接见，未知这天君是会选择当众现身还是密会呢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待的时候，一片祥云自东边的天上飘来，云头上隐隐有一白胡子老头，人群中有专修目力的弟子，惊讶道：“竟然是太上老君。”

    弟子们一阵骚动，谁不知九天玄女，灵宝天君，太上老君三君中属太上老君最是懒散，轻易不现身，这次肯来学院，只能归结为持镜人果然深不可测。众人为示尊重，皆是略低头，场面十分肃穆。张丹亦是收敛心神，却不知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老头无形地又给自己的身份镶了一层金。

    “你就是丹丫头，哈哈哈。“太上老君笑得很是开怀，胡子随着身体不断抖动。原本张丹还有些忐忑，但是想起自己和太上老君那一点点渊源，再加上他那和蔼可亲的模样，不像是摆架子难为自己的天界人，自己也轻松地笑了笑。

    “嗯，先天还有些不足。“太上老君左右上下地审视了一番，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颗金丹，这丹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似有生命，他小心翼翼抚摸了一下，将金丹递给张丹道：“这来得匆忙，只带了一颗调理经络的元丹当作见面礼。“

    张丹躬身接过，那丹丸刚入手里却迫不及待地涌入了张丹微张的嘴里，入口即化，浑身犹如被熨斗熨了一遍，不过一瞬间，张丹再抬头看向眼前的老头，心中十分震撼，自己这许多四散不能纳为己用的灵力与天地之力竟然随着这丹丸有了些微聚集的效果，虽然只有心头哪一点微妙的感觉。但是仅凭这一点点提示便足以让自己在之后的修炼道路上省不少事。

    其实许多人修士摸不到修炼的窍门无非是因为未知，若是让一个已经元婴期的修炼者重新从金丹期再修炼必不会太难，因为他已经知道路是怎么走的。所以张丹只要记住这种感觉在以后的修炼中不断体悟，总有一天能够运用这些灵力甚至天地之力。

    但是仅仅只用一颗丹丸就能对修炼者的境界有所影响，并且听这老头的意思，这不过是匆忙中带来的见面礼，难怪说起炼丹，就连无知稚童都知晓太上老君。

    张丹心念转了几遍，周遭的修仙学院的导师却是齐齐纳罕，所谓元丹乃是只具有某一种功能的纯粹丹药，通常是帮助先天不足的修炼者，例如这个修炼者先天不能吸取灵力，或者先天经脉衰弱，则会取所有能吸取灵力灵材之最提炼丹药。但是，就算是炼丹能力高深或者悟性极高也极难炼得。且这元丹并不实用，因为一个先天有缺陷的弟子通常不会列为被重点培养的对象，与其耗费极大心力炼这么一颗丹药，不如择一个更有资质的弟子。

    看那丫头的表情该是得了极大的好处，但是太上老君与张丹的身份犹如云泥，即便是张天师，外人看来也不定能与太上老君搭上关系。他怎么能知道张丹先天不足在哪里，若说一个天君处心积虑为她炼的丹药又更让人不敢想象了，于是他们对视一番又归结为持镜人身份果然不一般。然而接下来，太上老君说的话又让他们惊掉了下巴。

    “丫头，走，随我去兜率宫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

    除了全院的师生，就连张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虽然可能也许大概是真的有一部分出自这老头的炼丹炉，但是只听过人养狗能养出感情，难道炼丹师也能对自己炼的丹视若子侄

    呸，哪有人把自己比作狗的，张丹暗自啐了自己一口，随即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这个让自己有了仿若马上就能鸡犬升天的感觉的老头……




九十四兜率宫（一）
    那祥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缓缓升上半空，走了没一会儿，云尾忽地一摆，张丹站立不稳顿时跌坐在“云”上，但是双手触到云上的时候却不是自己想象得光滑柔软，反而极为粗粝。诧异地向前方望去，竟发现不远处有两点幽青的光芒闪了闪，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恍了神，老君却摸着胡子笑道：“青兕，莫要顽皮。”

    话毕，那祥云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张丹眼前一暗，身体受到一阵熟悉的挤压感，心中暗想，青兕难道这祥云就是是传说中的神兽板角青兕，一个神兽都能轻易撕裂时空，天君就是天君，实在不同凡响……

    胡思乱想间，眼前忽地一亮，身周已经换了景象，映入眼帘的是郁郁葱葱的普通草木，虽是看起来十分繁茂，但是长得挤挤挨挨，不像是有人修建枝叶，鼻端萦绕着一股馥郁的浓香，似花非花，让人心怡，只是这里温度极低，张丹只好运转灵力让身体暖和些。

    青兕待二人站定摆摆头化作了一头手掌大的小牛被老君收入袖中，老君回头见张丹略有些不适，咳了两声道，“这是天界外围，环境不甚优美，等到我兜率宫内就好了。”说完也不等张丹回答，从怀中又拿出信物在虚空中点了点，那繁芜的花草突然分为两边，露出一条云雾缭绕的前路，老君笑着解释道：“天界每一宫都有自己的信物，凭借信物才能打开结界，不过这条路是兜率宫考验弟子的普通门路，因炼丹最忌分心，这路上有行人最担忧最怀念之事，每走一次都能帮助我宫的弟子看清自己的心障，若能做到心无挂碍，兜率宫就在眼前，你要不要试试“

    老君慈祥的脸笑得像朵菊花似的，不知怎么张丹却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每当有什么难为的事情的时候，那老头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于是她从心底生出一种抗拒，涨红了脸道：“走这路能帮我提升境界吗”

    老君愣了愣道：“不能，只能帮你认清心障。”

    张丹嘘了一口气道：“我心里放不下的太多了，怕是要耽误天君大人的时间的。“

    老君听了她的话也没勉强，摸了摸胡子颇有些失望的点点头，随即挥挥袖，那兜率宫立时出现在眼前。门牌金碧辉煌，门楣雕栏画栋，高约百丈，远远就能看见许多白衣小童穿梭其内，二人走了进去，那些小童但凡是见到老君回来了的皆是行礼道：“天君大人。”

    等走到内殿回廊处，老君突然停住转而对张丹道：“丹丫头，你先去丹房，我一会儿就来。”

    话毕，身边最近的小童就恭恭敬敬的走到张丹身边，示意带路。张丹听话地跟上，一路那小童只顾着带路，弯弯绕绕的，张丹也算是好好看了看兜率宫的风光，只是凭借她对灵植的了解，这里装饰的草木竟然无一有提炼价值，还没有迷雾之森的灵植多。

    等到了丹房门前，那小童按照某种顺序，轻叩了叩门上碗大的门钉，像是输入密码一样，丹房的门自动打开，随即侧身站在一边，待张丹步入其中，又把门掩上了。

    这兜率宫的小童们恭顺有礼，实在是不像懒散的老君的风格，张丹只能暗暗纳罕。不过这天君的丹房非是一般人可以进的，充满了好奇心的她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就是太上老君的丹房，未免也太，寒酸了。房间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丹炉，但是比起上清宫或者修仙学院，这丹炉小的多，丹炉边是几个雕花架子，可惜基本是空的，墙角四处分散着些灰扑扑的布质袋子，看起来也装不了什么名贵的东西。

    目光逡巡一番，张丹估摸着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角落的那个箱子，晦暗中泛着几丝隐隐的光芒，约莫两尺见方，显得十分特别，正想走近再观摩一番，忽然发现右边屏风后还有一扇小门，那门透出些许光亮，门边貌似有人，因为那投射到屏风上的阴影就是个游移的人形。

    张丹朝屏风走近几步，那人影动了动，一个颇有些严肃的声音响起：“你就是持镜人”

    张丹惴惴道：“回前辈，我确实是持镜人，因为在迷雾之森取得了月见草所以被天君大人带到了兜率宫。”

    那人似乎轻叹了一口气，“你还在修仙学院呀。“

    我还在修仙学院，听见这人的话，张丹心头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认识我一样，来不及多想，那人又道：“那盒子里有给你准备的东西，你带走吧。”

    张丹小心地抱起盒子问道：“不知前辈名讳，以后怎样报答才好“

    “你就报答这天下苍生就好，这也是持镜人的责任。“那人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既像是期盼又像是哂笑。

    “是，那晚辈这就离开了。”张丹见他再无话语抱着箱子小心行礼后转身离开，踏过门槛的时候瞟到那屏风处一片光亮，那人已经不在。

    丹房大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张丹一抬眼看见刚刚送自己过来的小童正看着自己，把手上的箱子放进乾坤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是里面的前辈让我带走的。”

    小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依旧点点头示意张丹跟着他走，二人又是一番弯弯绕绕，等到了兜率宫正殿，天色已经有些偏暗，张丹站了一会儿，整个兜率宫又忽地亮了起来，她这才发现，白日所见的普通植物宛如一盏盏灯似的亮起，光芒和煦温暖，使整个兜率宫亮如白昼，小童们不知疲倦的穿行，给张丹一种整个兜率宫仿若人间上班族们争分夺秒一样的感觉。她摆摆头步入正殿。

    正殿与金碧辉煌的门头风格一致，除了华丽的摆设另外还有一个懒人椅，此刻老君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小童走到他身边轻咳了几声，老君咂巴匝巴嘴巴猛地起身道：“谈完了”

    看见张丹一脸怔然，老君若无其事的指了指墙角的袋子，袋子轻飘飘的落到张丹手中，张丹好奇地打开，看见整个袋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丹药，每小瓶丹药上还写着名字，筑基丹，挡煞丸，九珍丸等等。她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丹药，惊得瞪大了眼睛心想原来这些人间价值不菲的丹药在这里都是这样用麻袋装的，又抬眼看了看摸着胡子毫无架子的老君，堆起笑道：“谢谢天君大人，不知丹房中与我谈话的是。”她瞟了眼老君，见他面色如常，正要继续说，老君打断道：“三界时空流转不同，素有天界一日，凡间一年的说法，你再耽误下去，恐怕来不及参加年终考了。“

    张丹愣了愣，看来老君不愿多提那人，再加上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只得呐呐道：“啊，那我这就去了”

    老君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你这次回去恐怕风云变幻，还要赶紧积累功德才是，你爷爷给的乾坤袋一定要好好收着。“

    身边的小童又示意张丹跟他走，“嗯”老君刚闭上眼忽然惊疑一声，手中忽地出现个毛茸茸的团子，那团子整个圆滚滚的，后脖颈被老君拎着，挣扎得十分无力，看见张丹，勉强动了几番又“啾啾”几声，只拿那绿豆似的眼珠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张丹见着那熟悉的毛色，立即在乾坤袋搜寻一番无果，才敢确信，这膨胀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家伙竟然真的是应该在乾坤袋里呆着的鹿梨。

    她看了看老君愠怒的脸色，心道不好，立即嘴一撇，哭丧道：“我的小心肝呀，你这是怎么啦”



九十四兜率宫（终）
    “你这是被谁欺负了呀”边说着，小走几步，趁老君愣神间捧过了鹿梨，鹿梨小眼一转知道了主人的用意，噙着泪花，挥舞着肿胖的爪子，“呜呜哇哇“地叫着，可惜太过胖了，看起来只像个球似的滚来滚去。

    老君有些好笑道：“莫要闹了，这小家伙偷吃了我丹房不少好东西，难不成还要敲诈我么。”

    张丹连忙制止了鹿梨，正色道：“天君大人慈悲为怀，胸襟宽广，还希望饶了这小兽。”

    老君盯着鹿梨瞧了半晌道：“这是伯奇兽”

    张丹早从钟离处听过这个名字，但是鹿蜀说他们是属于鹿蜀族，趁此正好问问，于是好奇道：“天君大人可知鹿蜀一族”

    老君挑了挑眉道：“这是鹿蜀”又走近几步细细端详了一下道：“有点意思，鹿蜀一族果然神秘。“

    见小家伙一脸惶惑又摇摇头道：“可惜找的躯壳太过弱小。“

    张丹对鹿梨的事情关心的紧，连忙追问道：“鹿梨躯壳怎么了“

    老君摸了摸胡子道：“没想到三界中还有如此巧合，若不是经过了你的事情，我一时还想不到，这小家伙的情况与你相似得很，是将鹿蜀的精魂寄居在了伯奇兽躯壳上。不过伯奇兽虽然有着鹿蜀一族稀薄的血脉，但随着它属于鹿蜀的血脉逐渐苏醒，两种血脉必然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这个时期它的身体会十分脆弱，最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最好的情况是两种血脉互相融合，能获得两种妖兽的血脉天赋。”

    “那最坏的呢”

    “最坏的自然是两种血脉谁也不服谁，最后身体崩溃。“

    鹿梨原本也是安静地听着，到这里表现得很是不服，小脸上露出不满，“啾啾”几声，高昂尖锐。老君笑了笑道：“你倒是信心满满，可没发现自己的能力会不受控制”

    鹿梨思考了一会，眼珠滴溜一转忽而学人作揖，向老君求告，张丹见状也急切道：“如何才能避免这种情况”

    “炼体，身体是两种血脉的战场，唯有身体足够坚韧才能承受这些伤害。”又看鹿梨乖巧的模样笑道：“你倒是机灵，把我几袋子炼体丸都吃了，岂不知贪多嚼不烂，这大多能量都浪费了。”

    张丹听这话有些赧然，把鹿梨放在肩上，正了正衣摆跪下道：“还望天君大人救命。”

    老君摸摸胡子摇摇头道：“罢了，你把小这家伙留在我这里吧，三界日后恐还少不了鹿蜀。”

    张丹与鹿梨早已习惯了彼此，此刻一人一兽相望，很有几分离别依依，只是鹿梨吃了许多炼体丸，跨坐在张丹肩上早已不支，这还来不及“啾啾”几声表达难过，已经顺着胳膊滑落到地上，捂着肚皮，眼泪汪汪，老君大手一挥，几道金光打入鹿梨体内，它立时呕出好些还没完全消化的丹丸才消停，老君摇摇头道：“放心吧，以后我们这兜率宫丹药管够，无须如此。“

    张丹心知这话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其实自己早知鹿梨对丹药需求急切，要不是一穷二白拖累了它，小家伙也不会贪心地在丹房一口气吞下那么多炼体丸，张丹忍住心疼又对老君行礼道：“多谢天君大人，若是鹿梨在兜率宫有什么顽皮之处还望不吝管教。”

    老君知她不舍，怕自己亏待鹿梨，又道：“莫要不舍，此番回去以后你也恐再无分心之力，还须记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见她茫然无措的样子，微微一笑，“这三界中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该你担的一分也不会少，该你受的半点也不会多，无非归于因果命数，持镜人还莫要忘了张天师的苦心才好。”

    说罢也不管张丹一脸茫然，拽起同样茫然的鹿梨步入内堂。小童早听惯了自家天君大人没头没脑的点拨，依旧尽职尽责送张丹离开天界。

    比起进入天界的重重关卡，离开时简直不要太简单，原本修仙学院就在人界与天界交界处，再加上天君在天界地位仅次于天帝，此时界外早有负责天人交界事宜的界官等候。小童吩咐几句，那界官低眉顺眼地拿了界令，满脸堆笑地带着张丹打开结界，回到了修仙学院。

    张丹拜别界官后急匆匆回到宿舍，宿舍空无一人，她缓缓张开手掌，只见她手心放置着一颗灰色凝珠。回想起在老君面前，鹿梨假借不支把这东西偷偷放入自己衣袖，她还以为是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脏急跳却拼命按捺，也不知老君是否知晓。

    不过直到这时她才有放松，那灰色凝珠不像什么贵重丹药，这一到了安全地方迅速融于张丹手掌。张丹未作抵抗，只是让身心平静，感受这颗凝珠，忽然发现身体变得轻盈，整个都世界暗了下来，身外彷佛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鼻端又闻到一阵浓香，正是炼体丸的味道。张丹推断下得知，这恐怕便是鹿梨在丹房偷吃丹药的时候了，却也不知它何时又多了将自己的记忆通过凝珠留存的能力。

    正胡思乱想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晚辈这就离开了。”

    对了，这就是自己在炼丹房里和神秘人对话的时候，张丹眼前一片黑暗，竖起耳朵想听听外面的动静，却是一片安静，过了好半晌，神秘人的声音悠悠传来，“你可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