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他这话明显翻自秦绝响对长孙笑迟的嘲讽,常思豪立时明白:在独抱楼时郭书荣华曾让他去查长孙笑迟的动向,水颜香生得天姿国色,发现不难,显然东厂哨探于后远远坠上,也跟进了皇陵。如此再顺藤摸瓜,跟踪自己一行人也是容易得很。
秦绝响道:“秦家人说话向来不空,这ru猪烤得喷香,正要请两位尝尝。”
郭书荣华笑道:“好啊,秦少主这么热情,咱们可却之不恭呢。小权,这侍者粗疏,你与他换换手罢。”曾仕权应声挥退烤工,近前一手摇动转轴烤肉,另一只手伸进味盒中捏搓调料,轻轻匀匀地洒在上面,顿时一股孜然味道和着肉香弥漫开来。
香气四溢,人却无声,偌大院中,只剩下烤架吱吱呀呀的轴响。
武林中人用毒,只在指甲上挂一些便能夺人性命,何况整只手在味盒里抓来捏去?此刻只有常思豪不懂此事,池中其余三人眼神交递,脸色都在转冷。
吱呀声一停,曾仕权开始操刀割肉,郭书荣华挽袖收起池中木盘,笑吟吟地过来蹲身拾筷,夹起切好的肉片在碟中拼摆造型。
他目光专注,动作轻巧细致,修长白细的手指运筷灵活,缓急有度,仿佛一举一动,都在向菜肴里注入着情意。漫天雪花在他肩头足畔无声飘落,似都不忍打扰这份专心。
池中四人静静瞧着,觉得便是光看这份手工也是一种享受,在忐忑不安中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期许来,心里便不再像刚才那般拘谨。
郭书荣华很快摆好一碟,斟满杯中酒,将木盘放在水面,使手轻轻一拂,木盘在池中画了个弧,避开中间滚滚冒泡的泉眼,漂向常思豪。
池中波流是由中心向外,木盘在水流带动下应该只能偏向岸边,如今居然走出弧线,而且速度不快,缓缓如推,杯中滴酒不洒,显然是带有极高明的暗劲。
常思豪暗暗心惊:凭这一手,已知对方的功力远超自己,便是兵刃在手,未必在人家面前走上十个回合。正想间,又是三盘肉摆好,分别向秦绝响、马明绍和陈胜一面前漂来。
陈马二人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份,低头瞧盘中之肉,虽然没有伴菜,却以肥瘦摆出了色彩的层次,红白相间,掩映生辉,好像黄昏的彩霞被裁取浓缩了一段,看上一眼,似乎连香气都浓了几分。【娴墨:巧妇难为无米炊,然只有一碗米饭,又能做出什么花样来?一样菜,能摆成一盘菜,这也是功夫】郭书荣华搁筷、左手拢衣蹲身雪中,膝头一高一低,身如碑直,仿佛一个尽心尽力伺候着主子的仆人,小臂轻转,亮起掌心笑道:“请。”
白润生红的手掌在灯下泛起柔光,将那张俊脸上的笑容衬托得越发修美动人。
秦绝响看得眯起了眼睛,微笑道:“水颜香算得上是人间第一流的绝色,可若是化为男子,怕也及不上督公一根指头。”
这话听来虽像是夸赞,但水颜香毕竟是京中名妓,以她作比,身份极其不称,充满讥讽调笑的味道。曾仕权脸上立刻有了变化,郭书荣华却毫不在意,微笑道:“看来秦少主是见过水姑娘了。”
秦绝响道:“督公既然能跟到这里,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都会心而笑。
曾仕权用眼神向水上浮盘一领:“几位,肉要趁热才好吃呢。”
一种阴郁的压迫感向池中笼来,四人均感觉自己被软软地将了一军。雪花不停落下,院中只剩炭火微爆声和汤泉冒泡的咕咕声在浮动。
陈胜一忽然伸出手去,也不用筷,在盘中抓了一把肉,塞进嘴里。
郭书荣华食指横抵鼻下,肩头轻轻耸动,微忍笑意:“陈二总管还怕我在肉里下毒么?看来江湖险恶,每日提心吊胆,活得可不容易。”说着探筷子夹了一小片肉放在口中,缓缓嚼咽,敛目点头:“嗯,这ru猪应是二十六七天的,过了满月,便不似这般滑嫩了。”侧过头去道:“小权,把咱们带的东西也拿出来吧。”
“是。”曾仕权一撩衣衫掏出布袋打开来,里面油纸包裹着十来串竹签穿就的菱形片状物。他小心抽出两枝,悬在炭火上方烘烤,登时一股臭味弥散开来。
常思豪和陈马二人都碍于礼数,强自忍抑,只微微皱眉,秦绝响却忍不住捏了鼻子,闷声闷气地道:“这不是臭豆腐?督公也太煞风景了罢?”
郭书荣华不答,等待片刻,接过烤暖的一串,侧头叼住豆腐的菱尖整片扯下缓缓咀嚼,笑眼渐渐眯起,脸上浮显出一种满足的幸福感。
咽净之后,他指尖轻捻竹签,望定旋转的尖端,又将焦点透远,落在秦绝响的脸上:“偏见源于无知,不解才会误解。世人总是先入为主的多,断定闻起来臭的东西,也必定难吃,其实却往往大谬不然。”
秦绝响捏着鼻子的手指缓缓放了下来。
东厂恶名昭著,郭书荣华如此说话,显然有着另一层的含义。
只见他眼波流动,转向常思豪:“荣华以为,吃东西的时候,其实食物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进餐的心情和一起吃的人,千岁,您说是吗?”说到这里微微侧头,眼中笑意颇显俏皮。
常思豪目光移开,漠然道:“督公大权在手,到哪里都吃得开,自然吃什么心情都好。”
郭书荣华将手中竹签打横,端详着,摇头轻轻一叹,道:“千岁不知,荣华也是从苦日过来的人,岂不晓得这一食一饭,都来之不易?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手里纵端着金碗银碗,也是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这手里的筷子、盘里的肉就被人抢了去,偶尔有一次能够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吃顿饭,已经是天大的奢侈了。”【娴墨:每每见人打招呼,都曰:忙啥呢?整日上班,在外面对付一口,回家还是对付一口,一辈子对付下来,落个白忙,故谓闲是真奢侈】秦绝响佯笑道:“郭督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要担心别人来抢你的饭碗吗?”
郭书荣华笑道:“人活着,需要的东西,总是想尽量地去抓住,且要抓得尽量长久,为的不过是‘安心’二字。荣华也未能免俗。其实,只要是能抓在手里的东西,也总有一天要离人而去的,谁又能留护得住呢?道理谁都能懂,然而看得破时熬不过,也是无可奈何得很。”
四人听了俱都沉默,各有所思。
秦绝响道:“督公说的真是至理明言。不过心这玩意儿,每刻跳动不停,这本来就是该动的东西,又何必非要去安呢?人生在世,想做的事就去做,想走的路就去走,求个畅意痛快,不也很好吗?”
曾仕权脸上笑意生僵,目光斜来对上他眼睛:“秦少主还是年轻啊,这世上的路,不是哪一条都能任人行走的。京师大道平天,看起来好走,其实不然。那些个红砖绿瓦的高楼,经常会落下个花盆来,把人砸个趔趄,那看似平坦的路面,也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裂一条小小的砖缝儿,绊人个跟斗。何况道上的人实在太多,人一多,挡路的也多,前拥后挤,想走走不快,想退呢,又退不出,想走得畅意,只怕是难得很呐!”
秦绝响笑道:“瞻前顾后的人,不论到哪里,还不都是进退两难?”
“哟,那么阁下倒是个一往无前的人了?”曾仕权嘴角挑起,头眼向旁边偏斜:“督公,咱们京师道上,看来又要堵得水泄不通了呢。”【娴墨:聚豪阁人填堵,秦家又填一堵,百剑盟有自己的构想,是暗堵,三堵大墙齐横京师,加上徐阁老排挤冯保力推李芳上位,可谓内外皆堵,东厂道路能通才怪】郭书荣华手指轻弹,那竹签射入红红的炭堆中,却没有激起一丝星火。他笑道:“如果大家一个方向,走起来自如大江奔流,照样顺畅无比,所以道上的人多些,有时也并不是坏事。”
秦绝响已经听出些门道,脸上泛起笑意:“路这么难走,还有这么多人在走,一定有它的道理。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人的地方才有生意,我是个生意人,最喜欢凑热闹,也最害怕有人挡财路,这一点倒与督公所言颇为相合。”
“是吗?”郭书荣华眼皮微挑,笑态嫣然:“听说做生意总会有亏本的时候,尤其是大生意,就像赌博一样,搞不好就要倾家荡产,横尸街头,那不是很可怕么?”
秦绝响道:“督公这个比喻很好。这世上有些人,以为做生意就是积少成多,一辈子都是小打小闹,费尽心力也只能赚个零花,还有人生意做得很大,可是再大一点点,心里就怯了,想收手,想逃了,这是格局不够。我却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生意做不大。至于什么倾家荡产,横尸街头,我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因为我觉得,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人,将来一定会无路可走。”
郭书荣华微笑道:“秦少主果然好魄力,这些魄力搁在长江大湖操舟弄船,想必是绰绰有余,可若是放之海内,面对真正的大风大lang,怕还是不够呢。”
秦绝响笑道:“督公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年头的人做事,一定要有胆有识,光有魄力没有能力,最终也只能落个白日作梦罢了。以我之见,世上有三样东西是不等人的,那便是青春、机会与富贵,很多人都用大把的青春去寻找机会,机会来的时候又没能力去抓,结果只好任富贵在手边溜走,这辈子过得庸庸碌碌,穷困潦倒,那也就怪不得别人了。我有大把的青春在手,却知道绝不能把它lang费,所以早早就训练好了面对风lang的能力,每时每刻都作好了操舟泛海的准备,只要机会来到,我一定不会错过。”说着伸手盘中,抓了片肉放进嘴里。
郭书荣华静静观察着他咀嚼中的颌骨运动和吞咽动作,直到他把这片肉吃完咽尽,这才道:“眼界决定视野,抱负预示成就,秦少主既有这等想法眼光,将来成就,也必在他人之上。”
秦绝响露出心领神会的样子:“督公夸奖了。”
一旁的曾仕权微微颌首,笑容里泛起一种锐利与冷冰:“可是,你凭什么以为,别人会给你机会呢?”
大剑 【评点本】087七章 胆色
雪花扬洒,汤池中咕咕作响,热度更胜从前。蒸腾的水气使曾仕权的面庞有些朦胧难辨,凛烈的杀气却冷森森地透了过来。
这令常思豪皮肤上泛起一种被锋芒微刺的痛感。
郭书荣华仍微微地笑着,整个人是那样的温柔、淡定,犹如夏日呵霞的晚风。
他的位置距池边不过一脚半的距离,而且是蹲姿。旁边烤架后侧是曾仕权。如果将烤架打翻,炭火飞扬,曾仕权自会后避,而郭书荣华则要侧闪,足下发力之时,必有一刻是实实地踩在地上,趁这个时机抓他脚踝,只要将其拖入水中,自己四人对一,动作灵便,他衣衫裹水,纵有盖天功力,也必能为我所擒!
常思豪心中盘算之际,手已然在水下池壁间抠出一块圆石,脚趾暗暗扣定池底。
且慢。
他努力抑制着心跳:自己颜香馆遭擒,倚被缚,都是提防太少,过于冲动。现在的对手可是堂堂的东厂督公!刚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临死之人最后的馈赠吗?
小汤山远离城郭,幽僻安静,也算是杀人掩迹的好地方。
可是,身为东厂督公的他,实在不应该为几个死人如此lang费时间的。
只听秦绝响哈哈一笑:“曾掌爷这话,我可要小小地驳一句了,在我看来,单纯给出的绝不是机会,那只是施舍罢了。”
郭书荣华道:“是吗?那么以君之见,真正的机会是什么样的呢?”
哗啦啦一声水响,秦绝响抬起手臂,于木盘中拾起一根筷子,目光含蔑在曾仕权警觉的神情上扫过,忽一抖手,筷子飞出,插入炭火,发出咝地一声,与郭书荣华所掷那根竹签齐齐相并。悠然道:“双桥好走,独木难行。机会本来就是相对的东西,我卖,就给了别人一个买的机会,别人买,我就得到了一个卖的机会,所以给别人机会,便是给自己机会。相信商场官场大同小异,督公对此道也会有鉴于心罢。”
几人相对沉默,目光往复交织成网,空气中肉香与豆腐的臭气混合,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娴墨:大块喝酒吃肉,痛痛快快,是江湖味道,臭豆腐捏着鼻子细嚼慢品,如权力上身渐出滋味,是官场味道,二味合一,焉有不怪】落雪片片,依旧悠然清凉。
郭书荣华缓缓站起身来,衣衫悉索落垂,仰天望雪,淡淡一笑:“少主既已离京不远,看来会有机会与我并肩同行的。”
秦绝响嘴角勾斜,微一抱拳:“并肩是不敢的了,不过高楼独卧人寂寞,知心朋友无几多,能陪着督公这般风流人物一路观风赏月,指点江山,想必也是一件大幸事、大乐事。”
常思豪眉间蹙起,感觉重逢后他变了许多,很多想法做法都和以前大不相同。瞧现在这副颇具诚意的欢喜表情,也不知这是一时权宜之计,还是出自真心。
此时只见郭书荣华答了声:“好。”又向自己这边柔柔淡淡地笑瞥了一眼道:“千岁,几位慢慢享用,荣华告辞。”说罢微作一礼,与曾仕权飘然而去。
常思豪四人相互瞧了一阵,赶紧出水更衣。到前厅一看,众护卫和店伴东倒西歪,暖儿坐在一边椅上,眼睛眨着,骨软无力不能动弹。陈胜一检查后道:“中了迷药。”马明绍见旁边桌上放着一只小绿瓶,拿起端详道:“我看郭书荣华不会再害咱们,多半这瓶中便是解药。”和秦绝响交换一下眼色,掩住口鼻,打开绿瓶口,伸到一名店伴鼻下,那人打个喷嚏,脸上有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马明绍见药起效,当下给众人都闻过。
问起刚才情形,暖儿道:“我们闻到一股香气,身上就软了,一个大哥哥和一个白脸的老伯走进来,老伯踢了店伴一脚,点了点头,大哥哥瞧见我,便把我抱起来搁在椅子上,后来就去后院找你们了。”
秦绝响问道:“他没说什么吗?”
暖儿翻翻眼睛,道:“啊,大哥哥抱我起来之前,笑着说:‘乖,地上冷,女孩子不能着凉哦。’”
常思豪听得身上略起鸡皮,皱了皱眉。秦绝响冷哼道:“你还不洗澡去!”暖儿道:“我洗过了啊。”秦绝响骂道:“让臭男人抱过不嫌脏么?”暖儿道:“那大哥哥很干净的,他一点也不……”【娴墨:试想小郭之言,完全是大哥哥疼孩子话,何以常秦二人不舒服?暖儿心纯,是故看人不带感**彩。如表哥送表弟一玩具,表弟玩得高兴,表姐在旁边一句:那是沾了尿的,他嫌脏才给你。表弟是何感想?即便无此事,再拿此物,也是不舒服。可见万事万物,全在心相。小郭督公言观人如观镜,看出来的是自己化身,岂无深意?非经过大误解的人,不能有大谅解,小石头是面对误解转身就走,小郭是看明看透,怎样都无所谓了】一瞧秦绝响眼光不善,扁扁嘴,道:“好嘛,我洗就是。”低头去了。秦绝响又将众护卫臭骂了一通轰散,自拉了常思豪三人进屋,低低问马明绍:“我让你去卧底,他真的没瞧出破绽?”马明绍道:“应该不会。”秦绝响眨眨眼睛,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回盯马明绍道:“他让你做双面人,却不用你刺探消息,反而亲自过来试我心迹,依你看是什么意思?”马明绍愕了一愕,道:“这个……属下一时还真有些猜不透。”陈胜一道:“咱们这些日子在山西的动静他不会不知,作风与老太爷在日大不相同,我看他是真动了心思,想将秦家收为己用。”
秦绝响道:“你们说,他能否猜得到我已知灭门真凶之事?”马明绍道:“这事除了咱们四人,再就是几大分舵主知晓,并没外传,后来一直把矛头指向聚豪阁,相信不会有任何破绽。但既是他做下的事,心里自然会有一份提防。”常思豪道:“我和他照面之时已经就此事打过哈哈,他没露我也没揭,但是多半心照,我还以为他晚上之所以会来,就是因为此事。”
秦绝响目中透冷:“他明知有险,还想收我为用?”
常思豪道:“郭书荣华每日与各处官员打转,对于摆布人应有相当的自信。”秦绝响眉头皱起,明白如果对方倘真如此就不是胆色过人的问题,而是已经把自己弱点看透,认为收控自如不在话下。这种想法,倒和自己看长孙笑迟的思路差不多【娴墨:螳螂捕蝉是也】。联想自己竟不知有人坠后跟踪,在山道上还大放厥词,最后落得光着屁股被人堵在池子里,不由得又羞又恼。
马明绍辨颜知色,早瞧了出来,开解道:“东厂侦缉番子极其难缠,江大剑与咱们同行,竟也没发现他们跟踪,可见这帮人何等精擅此道【娴墨:江总长为照顾陈胜一面子,力夸长孙武功高难应付,马明绍却以这等踩人话开解人,高下立判。无怪陈胜一对其印象不佳】。我看咱们也不必再计较今日得失,以后再加小心就是。现在郭书荣华既然想摆布咱们,就一时不会动杀机,咱们也正好将计就计。”
秦绝响嘬着唇皮,柳叶眼斜来扫去,阴涩涩道:“不错。他既然有胆行险,我便当迎锋直进,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常思豪问道:“你在家快速扩充,又急急北上,便是为了对付东厂么?”秦绝响道:“正是。光说不迈步是不成的。”常思豪道:“我看东厂势大,不可以力并之,要想动他们,还得靠别的法子。”秦绝响点了点头:“我也知道他们不好对付,所以才派人渗透,想逐步摸底,大哥有什么好想法?”常思豪摇头:“暂时是毫无头绪。不过我想郑盟主在京多年,方方面面的东西别人看不到的,他却能瞧得着,听听他的想法,对咱们做事总有些助益。”
秦绝响长长地嗯了一声,表情犹豫。
马明绍躬身道:“有些话属下本不该说,可是属下忠心为主,又非说不可,纵然常爷怪罪也顾不得了。少主,百剑盟与官府联结日久,其性早变,想法做法都不是出自武林同道的考虑,前番老太爷治丧的时候,他盟里何曾表示过明确的态度和立场?后来提出联手被拒的事就更不必提。人走茶凉,过去的交情早就成了作废的黄历。百剑盟盘踞京师百年,已成独霸之势,岂能容别人进入搅局?我看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把咱们排挤出去,就更谈不上会给咱们出什么好主意了。常爷在江湖上涉足未深,对于他们那套虚头把戏判断不足,误以为真,这是陈总管之前也说过的,属下在这里就不多重复。总之属下以为,咱们秦家的方向步调,一定要由秦家自己人做主。”
秦绝响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听到最后一句尤其欣慰,点头道:“说得好。”表情遂又变得凝重起来,向常思豪道:“大哥,江湖武林人心叵测,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剑家那套说词都是欺人的虚话,百剑盟之前的作为有可能是为结你之心,反用来牵制于我,这是分化咱们兄弟,你可别把他们真当了好人。”
常思豪眉间皱起,瞧瞧在旁边默然不语的陈胜一,又瞧瞧绝响身侧诚意拳拳的马明绍,一时间觉得这屋中只有自己是个异类。心知马明绍的话就是秦绝响的心里话,现在劝也无用,只有等他亲自见了郑盟主,或许才有改观。当下淡淡一笑:“不错,京师是人精待的地方,我来的时间不久,却已接连几次受挫,可能是把有些东西想得太简单了。”
秦绝响大喜,过来拢了他后背笑道:“嗨,人心隔肚皮,菩萨肚脐儿也有泥,这世上好人不多,坏人不少,那是一点招儿也没有。得了,不说这些了,今日送走了江总长,哄走了郭督公,这两方无事,暂时天下太平。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可得好好喝它几杯!”
常思豪知道秦绝响本不喜欢喝酒,说这话无非是和自己联络感情,摆手示意不必,问道:“你准备何进入京?”秦绝响道:“我在外面打转,最大的忧虑便是东厂,这边维持得住,我自然随时都能进城,”眼珠一斜:“大哥,你莫不是还想着让我早点去见老郑罢?”常思豪笑道:“你要在京中扎根布局,少不得与他相见,是早是晚都没关系。我有些事要去办,今天就先不陪你喝酒了。”在他手上握了一握,“绝响,你凡事小心,不可逞强,有事我会传信独抱楼和你联系,咱们改日再聚。”说罢转身出门。
秦绝响道:“大哥,你有什么事这么急?”马明绍低道:“少主,千岁手边的事情,咱们不便动问。”常思豪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手中棉帘挑起未落,听此言步子一停,猛地转回头来,在马明绍脸上冷冷扫了一眼,欲言又止,一扭头甩帘而去。秦绝响踏前一步,身形却又凝住,眉心微蹙,目光里有了犹豫。隔了一隔,斜向一边道:“陈叔,替我送送大哥。”陈胜一点头而出。
二人步音远去,秦绝响满脸不悦:“马明绍,你这是干什么?”
马明绍急忙恭身:“少主明鉴!属下也是替您着想,现在您这大哥已经今非昔比,难道您没看出来么?”
大剑 【评点本】088八章 解劝
秦绝响道:“他怎么变也还是我大哥。”
马明绍道:“您这么想,只怕别人未必这样想。如今他名动当世,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芦的小子了。况且现在他还被皇上认做了兄弟,身份岂是咱们这些江湖豪客所能比?您没瞧见郭书荣华都对他客客气气?况且他的举止神意,武功较之在秦家之时只怕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他在独抱楼对我出手,使出的步法其疾如电,绝非原来便会的天机步。这些又是从何而来?他对百剑盟的人满口称赞,原因又是何在?”
秦绝响原有抗辩之意,一听他这话,登进陷入沉吟。
马明绍道:“有些话说出来恐怕您不爱听,咱秦家这些年来一直走下坡,今秋又遭大创,您这些日子加力扩充,虽然强势不少,只怕在别人眼里,咱们招来这些人比聚豪阁手下那些游帮散派更加‘乌合之众’。咱们找东厂、聚豪阁报仇的事,说出去多半更要被人当成笑话。相比之下,百剑盟稳镇京师,兵强马壮,又拥有修剑堂这样的天下第一武学宝库,和咱们不可同日而语。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即便他顾念着与您的情谊,给自己辟条新路、留条后路也都未尝不可,亲近百剑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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