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秦绝响嘻笑:“我等着和常大哥一起泼油烧鞑子,于是会后就留在这边了。”
秦lang川懒得骂他,没好气地道:“跟我走吧!”
城东炮声山响,辉光流颤,仿佛一串闪雷不断劈着城头,城外一派黑郁深沉,天地间没有任何可供分辨的界线,只有御河水略闪微光。
隐约可见无数巨大木筏顺流漂下,排成长列,几乎占满河面,尾部连绵至上游,看不到边际,鞑靼军队被发现之后,已经下令后部直接就近向岸边靠拢,趁黑抢滩登陆,籍河水微光望去,旷野中无数的小黑点仿佛搬家中的蚁群。
城头上的炮位已全部换上最好的射手,炮声响处必有一个木筏翻天而起,数十人血肉横飞。
秦lang川阔步而来,放眼望去,心想此时确是最好的开炮时机,若待敌人上岸分散,那么炮火发挥出的威力将大大减弱。
见他来了,引雷生和负责此处的参将都迎过来见礼,秦lang川问:“炮弹还够么?”引雷生道:“这边的弹药存量本身较少,但没动用过,暂时不缺。”秦lang川心想华严寺这一炸,火药供应立刻变得捉襟见肘起来,靠城头上这点存量,不知还能挺上多久,这仗往后是越来越难打了。
秦绝响扶垛口向下望去,见荒野间上了岸的鞑子集结队形弓身疾奔,弯刀在屁股后高高翘起,左右晃动,仿佛一片油耗子,不由扑哧一笑。秦lang川瞪眼问:“你笑什么?”秦绝响道:“我看这些鞑子像老鼠。大炮打老鼠,那是打不着的,不过对付老鼠,也自有对付老鼠的办法。”
引雷生翻翻眼睛,大拳头一砸掌心:“用药!”
秦绝响侧目一笑,一副另眼相看的样子:“行啊,引雷生,大饼牛肉没白吃!”侧身在爷爷耳畔嘀咕几句。
秦lang川看了眼旗角的方向,笑道:“好办法!现在敌前部受阻,后军一时不至集结攻至,赶紧弄还来得及!”急招人分头下去到城中药铺等处收集应用之物,另派一队人到旁边的大陶器坊搬坛罐容器。
值此非常时期,军士们破门不管不顾,抄了东西就走,效率极快,不大功夫石灰、硫磺、砒霜、巴豆、硝石、大麻子、草乌头等物在城头摆了一堆,此时鞑靼前军已攻至护城河边,喊声如潮,震天动地。
参将令城头放箭阻敌,秦绝响指导众人制作简易毒弹,军士们依法将这些东西按比例和次序放入坛罐之内,中间留空,里面充以少量火药,再塞上废纸布条,装好一个便点燃,待火药窜开便即抛出,扔入敌阵。这些坛罐落地即碎,腾起浓烟,不多时连成一片,烟中含有剧毒,臭气薰天,顺风飘远,把鞑子们呛得一个个弃刀跪地,口鼻窜血而亡,不少人临死前手指将喉咙抓破,长嘶凄厉,宛若狼号。
不多时前军已经成片倒下,黑夜中远远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高亢响亮,语速极快。秦lang川感觉耳熟,立刻意识到这是钟金的声音,急问身边人道:“她在喊什么?”引雷生久居大同,懂得蒙语,翻译道:“她在喊前队伏低,把鼻子贴在地上呼吸,后队到河边用布醮湿围住脸。”秦绝响笑道:“引雷生,行啊,你还懂鞑子话,改天教教我。”引雷生道:“少主要学,容易得很,每天请我吃一顿酱牛肉,几天内包教包会!”秦绝响嘿嘿一笑:“小事一桩,你先教教我‘我**奶,你妈偷汉子,你姥爷爬灰’怎么说……”
秦lang川面色沉冷,暗忖钟金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对敌经验倒丰富得很,看来跟随俺答在军中东征西讨时并没闲着,学了不少行军打仗的知识,此女聪慧过人,不但是俺答的妃子,而且是他的大将,对于军政之事涉猎俱深,不早除之,日后必成祸患。
夜色太暗,根本找不准钟金所在的方位,旷野上黑烟滚滚荒草萋长,鞑子们以湿布罩面,弓身悄无声息地围向城边,他们已经打破阵形,看上去散乱不成方圆,却可有效地将炮击所能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为了节省弹药,引雷生下令停止发射。
秦lang川暗嘱身边的炮手几句,提气向城外喊道:“王妃,营中一别半月有余,近来可好?”声音清朗,远远传了出去。
西北方向黑沉沉的夜色中有女声回应:“是秦老先生么?”
秦lang川道:“正是。秦某知王妃素来反对以战促和,今日却为何挥兵来攻?通贡之事牵涉很广,宜当坐下来慢慢商议,如此刀兵相见,对双方都殊无益处。大同城坚炮利粮草丰足,士卒用命,众志成城,俺答汗日间力攻不克,已损失人马过万,城下积尸如山,令人心恻。谁人没有父母妻儿,你们难道不能替他们想想?”
钟金道:“通贡若是能谈,三十年前就谈成了!还用等到现在?你们的皇帝是达兰喀喇山的石头,雨水浇不进,阳光晒不穿,什么都不能把他打动。没有理可讲的时候就打,这有什么好说的?”
“哈哈哈哈!”秦lang川道:“如此说来王妃定是要执意孤行的了?”说着话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司炮手缓缓调整炮口。
钟金道:“有人在执意孤行,却不是我!”
秦lang川手指轻弹,炮声立响,西北方黑暗里绽开了一朵黄花,光影中隐见那是一个长满灌木的小土坡,周围身着红衣的鞑子在绽开的炮火中惊声呼喊,中间夹杂着乌恩奇愤怒的声音。引雷生挥拳兴奋地道:“好像打中了!”
秦绝响道:“听声辨位,恐怕不那么准确,未必打着得钟金。”
秦lang川心想铁卫军统领乌恩奇不离钟金左右,这一炮应是**不离十,下令道:“照这方向,瞄准了打!”城头顿时炮声响成一片,那小小的土坡上闪光不断,两排炮下来早已变成一个大坑。
近处的敌兵愤然而起,挥舞弯刀向护城河边杀来,秦lang川一声号令,箭石雨覆而下,忽觉背上一痛,感觉有利器透肤,他几十年纯功,反应何等迅速,啪地向右使个横折身,原地打了个转儿,伏蹲下来,侧头看去,左肩锁骨上方的凹处斜斜冒出一个三棱箭头,此箭从肩胛骨侧而入,若非旋身卸劲,避得及时,必透心脏而过无疑。
引雷生失声道:“老太爷!您怎么样?”
秦lang川只觉眼前人影晃动看不清,扶臂道:“箭上有毒……”
大剑 二章 哪吒下凡
夜色如水。
西城下火焰的光芒渐弱。
鞑靼工兵已将土覆至尸火山的半腰,其间不断有人被砸死射死,而他们的尸体,又立刻被生者搬起堆上,奠作攻城大道的基石。
鲜血将干土洇透,在尸堆下汇聚成流,淌入护城河内,和战马无头的尸体一道,散发出冲天的腥气。
虽然大同的城墙高达六丈七尺,却被这燃烧中的巨大尸堆覆盖了一半,上面的火一旦被扑灭,鞑子自可顺马尸桥过护城河一路攻至城墙腰部,搭梯而上就像爬间瓦房一样容易,人数优势亦将立刻展现出来,形势将对守军相当不利。严总兵冷静观察着战况,心中暗忧。
陈胜一倚在城垛后避箭,用绷带包缠着磨出血泡的右手,金刀放在腿边,作好了随时全力一搏的准备。
常思豪籍火光望见这情景,心想日间这一场大杀就是好几个时辰,居然能让陈大哥这样的老刀客手上磨出泡来,更遑论他人。
他望着守城军士疲惫的面容,心中忧虑,暗思七万鞑子前后军轮番上阵,轮番休息,就算都是伸着脑袋来挨砍也会把人累死,何况要搏命对拼。已方城上,还是白日里拼杀的那些人在硬撑,敌人若顺尸堆这条路再来一场大冲锋,恐怕难以抵挡得住,现在燃油已经用尽,城中倒是有几间烧锅,可以弄些烈酒来,但是酒的燃烧时间有限,且同样可被敌人用泥土填埋扑灭……难道这尸堆就没办法破坏掉吗?左思右想间忽然灵光一闪,想出个法子来,不敢擅用,急上箭楼来请示。
严总兵听他讲完,击掌道:“好办法!可以用。”
常思豪仍有忧虑:“只怕坏了城墙,反使鞑子占了便宜。”
严总兵略一思忖,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常兄弟,形势危急不能再考虑太多,我相信你,放手干吧!出了事我顶着!”常思豪点了点头,转身下楼,点手叫上一队人到城下就近扒了一家民房,不多时将大梁拆下扛回,他命炮兵将火药集中起来按要求制作加工,自己抽出奔雷刀,嘁里喀嚓把大梁一头削尖,另一头砍出沟槽,拴上儿臂粗的缆绳。
这边完事不久,炮兵统领带两个炮手抬了根柱状物过来,这东西约有二碗口粗细,七尺来长,用软甲包裹得紧紧实实,外面用竹片捆扎,一头留着尺许来长的火药捻子。其中一个炮手看起来岁数不小了,有点心颤似地道:“少剑客爷,这么大的药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您当真要用它?”炮兵统领也道:“做这一根可是用去了二百发炮弹的药量啊!”
常思豪宽剑眉斜挑,目中神光一冷:“没别的招儿了,箭在弦上,就拼它一回吧!”挥手道:“走!”
军士们将那削尖的大房梁抬起上城,架在垛口之上,按他的要求,尖头对准尸堆顶部。
常思豪喝道:“放!”
“乌——”
小井口粗的大梁挂起风声直飞城下,吭哧一声,扎进顶端还在燃烧中的尸堆,一丈七八尺的梁身没进去一半还多,常思豪喊道:“拉!”众军士全力扯动缆绳,将大梁拽起,尸堆上立刻露出黑乎乎一个洞口,黑红的血沫和碎肉渣子在大梁尖端滴滴嗒嗒往下淌。拽起一半,常思豪又喊了声:“放!”大梁再度扎下,深深插进血**中,这下把缆绳都没进去一大截。底下挖土抠泥的鞑子们抬头望尸堆顶上的情况,不知道明军这是犯了什么病了,弄这么大一根滚木不扔下来砸我们,砸这尸堆干什么?这上头死人死马的知道疼吗?几个百夫长在后大骂,工兵俱又低头加紧干活。
陈胜一已经猜到常思豪的用意,脸上露出欢欣赞许的笑容。
此刻城上城下仍对射不辍,为了掩护常思豪的行动,严总兵加派了弓手。
俺答在远处观望,虽大惑不解,亦料定敌此举必对己方不利,一挥手,右翼六千骑射手如风卷出,杀向城边。
常思豪又下令放了一次,估计差不多了,让军士将血淋淋的大梁拽上城头,挥手招呼两个炮手把那用竹片捆扎成柱状的火药筒抬过来,其中一人问道:“怎么办?”
常思豪乐了,说道:“那还用问吗?点着了往洞口里给我扔!”
“哎,哎。”那老炮手哆嗦着答应了一句,寻思着管它什么效果,就这一下了,来吧!拿火把点燃了药捻子,火线哧哧哧快速地燃烧起来,二人前后站立,前面放低,后面举高,将火药筒对准尸堆上那血乎乎令人心悸的洞口,竖直一抛——余众皆已明白常思豪的用意,脸上露出喜色,心想这一下尸堆必被炸烂炸平,狗鞑子若还想借尸堆攻城,那就再宰它几千匹战马,死上个万八千人吧!
“啪嗒。”
城头众人脸上笑容忽地凝固。
炸药扔得微偏了一些,正好落在洞口旁边!
炮兵统领几乎气疯,扯过那老炮手的领子咬牙怒吼道:“你个老混蛋!你瞎了呀你——”
泼满油的尸堆顶部仍在熊熊燃烧,火苗子足有一人来高,炸药捻子哧哧飞快地燃着,已剩下手掌长的一小段,火药筒外皮已经着火,如果在这里爆炸,不单这半面城墙保不住,城上的军士亦都必死无疑!
间不容发,一个人影飞身跳了下去!
“小豪!”
陈胜一不顾城下纷飞射来的箭雨,手扒垛口嘶声疾喊,目眶欲裂。
常思豪脚尖沾上尸堆,探手抓过火药筒迅速塞进洞内,一拧身,“蹭——”地一声,旱地拔葱直射而起!
由于脚下沾了油,靴子、裤腿立刻全部起火,使他整个身子看起来仿佛一枝冲天火箭,又好似哪吒下凡。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看呆了。
就连鞑子的射手也都空拉弓弦,忘记了搁箭!
常思豪身子起来足有一丈六七尺时,已达上升极限,然而距离城头,尚有两丈距离!
他单脚疾向城墙上蹬去,想踩砖缝借力而上,不料脚下却哧地一滑,他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踩上尸堆时,脚下已经沾满了油啊!
一下借力不成,身子已经微沉,在空中亦无任何凭依,常思豪心知完了!双臂张开,向下倒坠去——水夜忽地一亮!
“轰——”
天崩地裂一声巨响,火药筒爆炸开来,飞尸满天,护城河水翻起大lang,整个大同城嗡地一晃,大箭楼内指挥全局战斗的严总兵亦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两手紧紧把住了窗框。
扶着城垛向下观看的陈胜一被气lang掀了个跟头,跌翻在地,金刀撒手,热泪两行,捶地大叫道:“兄弟!我那好兄弟呀……”
大剑 三章 老鼠的尿
滚滚黑烟自垛口边升起,众军手扒城砖向下望去,三丈多高的尸堆已经荡然无存,护城河边的鞑子工兵亦都被崩得不知去向,目力可及的方圆近百丈内,呈放射状布满大大小小的尸体碎片,城墙完好无损,只是底部糊满细碎肉渣和马皮,仿佛刚煎过肉的平锅。
稠腻的血汤顺着砖缝缓缓而下,淌得安静从容。
陈胜一抱着一线希望极目搜寻,可是遍地尸块,如何能分得清哪个是常思豪的?一时心如刀绞。馨律长睫垂冷,双掌合十,低头暗诵:“南无阿弥陀佛……”
不知谁喊了句:“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落下一人形物体,全身焦黑,直挺挺往城下跌去。
陈胜一两眼闪光,疾抄起拴大梁那条粗缆,抖手而出,凌空缠住那人腰际,使了个抽带之劲,将他甩上城头!
这人身子刚一落地,众军士赶忙上前,扑灭他腿上火星,拿火把照去,看面容,非常思豪者谁?这才知他没有落下去,而是被爆炸的气lang崩飞到天上去了,不由心头大喜。有人失声道:“完了,你瞧他黑的,已经炸糊了!”陈胜一笑骂:“你才糊了呢,他本来就这么黑!来,兄弟,哥给你擦擦。”说着哈哈笑着伸袖替他擦拭脸上黑灰血渍,嫌不干净,来不及取水,又往袖口上吐了两口唾沫继续擦,一边擦一边笑,眼泪淌了下来,竟自不知。
馨律看他肮脏,眉头微皱,轻咳两声,伸手探了探常思豪的鼻息,摸了下脉,说道:“无碍。”二指伸出,按在他膻中穴上。
真气透体运转开来,不多时常思豪便睁开了双眼。他坐起来晃晃脑袋,还是有些发懵。
陈胜一问道:“兄弟,你感觉怎么样?”
常思豪瞅着他:“啊?”
陈胜一提高声音道:“我问你感觉如何?”
常思豪道:“啊?”
陈胜一大声喊道:“我问你感觉怎么样!”
常思豪点点头:“我很好,我没事,你放心吧。”
馨律道:“他这是暂时性的听力减弱,不碍事的。”
常思豪狠狠拍了拍头顶,爬起来往城下看去,脸上露出笑容,爆炸的效果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好。城墙毫发无伤,看起来是尸体为墙壁提供了良好的保护和缓冲。
鞑靼赶来助射的六千骑兵中有不少人被飞尸碎肉击中,浑身血污,还有些人被爆炸的冲击力掀翻落马,队伍狼狈不堪,俺答看得面色发青,此时西北方向一队鞑靼军远远绕城而来,一个身穿红色衣甲的铁卫营军士飞速跑至近前,单腿跪下,以蒙语禀报几句,俺答面色大变,一摆手,号角鸣响,两军汇在一处,全军收队回营。
严总兵放下千里眼,松了口气,心想炸掉了尸堆,守御起来相对容易许多,俺答似乎已无战意,看来今夜可以睡个好觉。
“鞑子退了!”
城上众军兴奋地将常思豪托举而起,抛向天空,欢呼声响彻暗夜云斓。
严总兵望着城头上欢呼的人们和空中起落的常思豪,目中亦露出嘉许之色,心中默默忖想:“若非他舍身而下,此时大伙已经和城墙一起上了天。人无不死,安能畏死,生足为欢,岂可贪生,如此简单的几句话,世上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这常思豪临大事能舍死忘生,是员不可多得的勇将,若能将他长留于此,随军驻守边防,那可是国家之福,边民之幸。”身后蹬蹬蹬有人上楼,一卒禀道:“城东三娘子钟金的人马已退,秦老太爷身中毒箭,伤势不轻,已着人送回长天镖局!”
秦绝响提斩lang在镖局院子里转着圈儿,一会儿在镖车上砍两刀,一会儿在柱子上捅两下,嘴里恨恨地叨咕:“莫日根,莫日根!**奶的根!”抬头见常思豪、陈胜一和馨律两前一后步进院中,急忙迎上。
陈胜一问:“老太爷情况如何?”
秦绝响道:“鞑子的毒很是难解,伤倒不怕,箭头已经取出来了。”几人进得屋来,转入内室,秦lang川包扎完毕正躺在床上休息,他嘴唇发白,额角冷汗流淌,身上寒战不止。馨律上前搭脉,秦lang川问道:“城上情况如何?”
陈胜一道:“俺答和三娘子都已撤军回营,小豪炸掉了城下尸堆,鞑子锐气大挫,今夜不会再来进攻了,老太爷放心吧。”
秦lang川嗯了一声,身上一松。又嘿然一笑,说道:“我不能守城助力,只一味空添麻烦,真老而无用矣……”
陈胜一道:“老太爷何出此言,您老人家安心静养,且不可胡思乱想。”
馨律手指离开秦lang川脉门,又让他张嘴,看了看舌苔,问道:“取出的箭头呢?”
旁边有人端过带血托盘,馨律闻了一闻,说道:“这箭头上不仅有毒药,还醮过带疫病的鼠尿。”众人皆惊:“鼠尿?”馨律点头,吩咐人赶紧将这箭头和方才处置秦lang川伤口时所用的棉花药布都拿下去烧毁,然后提笔开了个药方,交给从人取药熬制,然后才解释道:“他脉象洪大,伤口边和颈边有赤斑,舌红胎黄,这乃是疫病入体的征象,箭毒好解,疫病难除,此类伤往往治好箭毒之后,病人仍旧不好,会被误认是箭毒未尽的症状,仍以毒治,用药再多亦是毫无效果。”
秦绝响咬着牙心想莫日根这狗东西真是阴损,若逮着他,非好好收拾一顿不可。馨律道:“秦老太爷的病情现阶段还不严重,各位放心,三剂药过,必能痊可如初。”
众**喜连声称谢,馨律道:“此病容易传播,需要隔离,大家全都出去,我要布置一下。”众人点头退出屋外,馨律取了床单、被单等物将窗户封死,待药熬得,亲自给秦lang川喂服一剂下去,退出来又叫人取来棉门帘挂上,告诉厨房供给秦lang川饮食所用餐具必须专用,不可与他人混淆。
秦绝响见她忙来忙去,嘱这嘱那,颇觉好笑,问道:“馨律姐,不就是个疫病吗?犯得着这么谨慎小心?你这又封门又封窗的,我看没等人病死,恐怕先要被闷死了。”
馨律打了盆热水边洗手边道:“你哪知这鼠疫的厉害,若是传播开来,死的人成千上万,那可比战场上杀的人还多。”
秦绝响仍是不以为然,只不过馨律为爷爷尽心医治,自己也不好顶撞她,沉默不语。馨律问:“他中箭后可是你扶回来的?”秦绝响点头。馨律道:“过来洗手。”秦绝响摇头:“我手不脏,不洗!”馨律一闪身到他近前,伸手抓他手腕,秦绝响哧地一笑:“想抓本尊?没那么容易。”一个龙摇身避开此抓,岂料馨律二指一弹,正点中他风池穴,秦绝响立刻乖乖不动了,暗骂自己平时练武不用功,这时候丢人现眼,被个小尼姑抓在手里成什么样子?
馨律把他提到水盆边,挽起他的衣袖,往水里按。秦绝响大叫:“常大哥救我!”常思豪浑听不清,道:“啊?”馨律微笑:“洗个手能怎样,用得着呼人救你?”陈胜一等人为之莞尔,心想少主爷毕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脱不了顽皮习性。
秦绝响向以男子汉自居,喊完这声亦感大丢面子,不再求救,嘴里嘀嘀咕咕仍是不服。馨律也不理会,抓过他的手放进水盆,细细为他搓洗,秦绝响忽然安静下来,只觉双手被她轻轻捏握,既柔软又温暖,热水撩在腕间,说不出的舒服。低头看去,馨律双手皮肤白中透红,娇嫩丰腴,直如画里观音的一样,身上这袭缁衣虽经风沙历搏斗在城上穿了一天,却仍一尘不染,依旧黑得那么纯粹、素气。细颈上方那张冷得让人不敢逼视的俏脸此刻看来,亦带着几分暖意和安详。
不大功夫已经洗完,馨律起身要去泼水,秦绝响忙拦道:“等等,还……还没洗好……”馨律回头:“嗯?”秦绝响面上一红,摆出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是说……那水你先洗过手了,不干净,我还要重洗。”馨律看着他,目光泛冷,点点头,出去换了盆新水回来,搁在他面前,解开了他的穴道:“这是干净水,你自己洗吧。”说完转身而出,回屋休息去了。
秦绝响望着她走的方向,仿佛那纤俏的背影还残留在那里,低头再看看热气蒸腾的水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十几个嘴巴。
大剑 四章 自由的心
馨律所开药方每剂煎一次,分三顿服,一剂药是一天的量。秦lang川三剂服下去,身上赤斑退尽,经诊视确认恢复如常,消息传出,上下无不欢欣。馨律又拦了两天这才允可众人探视。常思豪和安子腾等人进得屋来,只觉药味呛人,放眼瞧去,室内门窗都被棉被钉死,莫说光透不进,闷得空气也相当混浊。榻侧小桌上豆灯忽闪,秦lang川盘坐在床,听见门声,睁开双眼。众人瞧他目色清亮,神采如昔,只是经这一病,额间垄深,眉苍如草,容颜又憔悴许多,手背上微肿,皮肤干亮,脉管青幽,显出一种脆嫩的老态。
“老太爷,您怎么样?”“老太爷!您能坐着了!”大伙儿围上前去,你一句他一句地问慰,陈胜一尤其高兴:“老太爷的身子骨儿可真没的说,人家都是老当益壮,我看你这根本是壮而不老啊!”秦lang川淡笑摆手:“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何况是瘟疫?若无馨律掌门妙手良方,我身体再强,只怕也撑不住啊。”馨律道:“老爷子谬赞了,疫病最是毁人精气,普通人便算治好,也多半要萎糜多日,将养生息,看您现在的状态,精气神已经恢复了七分,确是难得。”常思豪蹭蹭鼻子:“师太,既然老太爷这病好得差不多了,这屋子也不用封得这么严实了罢?”馨律点头,亲自上去将遮窗的被单和棉门帘全都撤下,秦lang川三日未见阳光,觉得有些刺眼,以手遮额笑道:“这真是:少掌门揭黑幕,终于重开天日……”陈胜一接口道:“老英雄披战袍,合当再统三军!”众人鼓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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