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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常思豪微显忸怩:“我……瞧见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目光相对,一对面孔烧得通红,仿佛要开锅冒汽一般,都尴尬在那里,也忘了要挣力。
隔了好一会儿,阿遥面色转白,侧头凄凄然一笑:“我在少主爷手下时被扒光鞭打,早就没有半分尊严,被人看了身子又有什么打紧?何况我的身子,在你那日初进府时便看过了,再多看一次又有何妨,何必道歉?”常思豪闻此言手上一松,霍然站起,阿遥猝不及防,一跤跌坐在地。
常思豪猛地一挥手,愤愤地道:“你出去吧,就算我需要有人洗衣伺候,也不要你!”
阿遥扭过头去,嘴唇抿紧,泪珠大颗大颗从颊边滚落,默默起身向外便走。
常思豪见之心中一软,忙过去将她拉住,温言道:“别哭了,好么?我不是吼你,唉……,别人不尊重你是别人的错,你自暴自弃,自己瞧不起自己,那又怪谁呢?”
阿遥身子凝住,晃了一晃,终于一头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常思豪长长叹了一声,缓道:“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我知道,贫穷不会要了人的命,可是贫穷带来的耻辱感却是要命之极。总是被人瞧不起,久而久之,自己也便忘了什么是尊严,什么是脸面。常言说笑贫不笑娼,人们给穷人的同情,甚至不如娼妓!你说这世道有多奇怪?”
他轻抚着阿遥的发丝,任她的泪水湿了胸膛,缓缓道:“你可放过爆竹么?”阿遥微愕:“没有。”常思豪道:“嗯,女孩子是不玩爆竹的,我们男孩子倒是喜欢得很……”他目光黯淡了些,“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春节富户人家放爆竹,崩了一地碎红纸,富家少爷转身一走,我便和一群小孩子抢过去,在碎纸中翻找没有燃着的爆竹,以便放着玩儿。富少爷回头瞧见我们这副穷酸样儿极是开心,便指指点点,大声嘲骂,并拿出一挂爆竹来,说我们谁给他磕头,汪汪叫几声,便送谁几个爆竹。”
阿遥精神渐转到他的讲述上,泪水渐消。只听常思豪续道:“有几个小伙伴贪玩,觉得磕个头也没什么,便跪了下去,我也在犹豫,忽然间来了一个大人,上去拎起其中一个叫小山子的,扬手就是两个大嘴巴,原来正是小山子的爸爸。他爸爸读过几年书,没考上功名,是个落迫文士,只靠着替人誊写卷宗赚些微薄收入。当时他揪着小山子骂道:‘你这没骨气的!别人瞧不起你,你自己便不能瞧得起自己么?你当自己是狗,人家又怎会把你当人?’”
阿遥身子陡然一颤,心中只有那两句话在不断震荡回响:
“你当自己是狗,人家又怎会把你当人?”
“你当自己是狗,人家又怎会把你当人!”
常思豪沉在回忆里,眼中闪动着振奋之色,道:“当时我直愣愣地呆了半天,生平第一次明白了‘骨气’的含义,不但没有下跪,把手中捡到的爆竹也扔了,昂首挺胸地走开去,只觉得一时间天地是那么广阔,阳光是那么明灿,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可是在我心里,却似变成了全新的一般。打那以后,虽然生活依然穷困,嘴里吃的是野菜、草根、树皮,可是却再没有感觉到自己比谁低气,比谁下贱!”
他双手抓住阿遥肩头,将她稍稍推离,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想一想,为什么同样的人,我们却要被当做是人下人,要自怜自哀、叹说自己命贱?贱的倒底是命运,还是我们自己的心?那些为富不仁者,虽然家财万贯,可是无恶不做,背地里不知要被多少人唾骂,和他们相比,我们虽然身无长物,可是心正行端,有什么不能活得心安理得的呢?你被买来做婢女,服侍人自是本职,可是心里绝对不要忘了真正的自己,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知道吗?”
阿遥望定了他的眼睛,本来已经止歇的泪水,复又滚滚而下,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常思豪很是满意,伸手替她揩去腮边的泪珠,脸上笑意盈然:“好!好阿遥!别再哭了,好吗?”
阿遥擦抹眼角,抿嘴一笑:“我这是高兴的呀。”
常思豪笑道:“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你倒是和小花一样呢。”
阿遥眨着眼睛问:“小花是谁?”
常思豪笑容微敛,背过身去,轻踱半步,道:“是我妹妹。”隔了一隔,补充道:“她……已经死了。”
阿遥神色一黯,长睫垂低,忽然想到些什么似地,略微迟疑了一下,怯怯地试探问道:“常大哥,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常思豪听得一愣,回过身来:“你说什么?”
阿遥道:“我是想,你既然让我叫你常大哥,倒不如我们索性就结为义兄妹,你,不会嫌弃我罢?”见常思豪神情有些犹豫,连忙续道:“怎么,你不愿意?那……那也不勉……”
常思豪忙截口道:“不,我……愿意。”后三个字说得甚轻,目光有些闪烁。心想:“前番我忆起她心杯接雨以荡云天之喻,还道是她说要为我扫尽心头的阴云,要我快乐地活,内中含着些情意,是在偷偷喜欢我,原来,呵呵,原来是我在自做多情。可笑,可笑!”
他手掌抚在阿遥头顶上,瞧着她的面庞,心想:“有这样一个妹妹,倒也不错。”越凝神望去,越觉得仿佛自己那亡故多年的小花妹妹,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般,心中那一点微微的失望也化做了欢喜。笑道:“太好了,小妹,自从认识你开始,我便曾留心,觉你性子温和,善良可爱,心里喜欢得紧,有了你,在这个世界上我终于又有了一个亲人,从此以后,便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了!”
阿遥见他如此高兴,心中酸涩欢喜,也展颜随他笑了起来。
两人言语定约认亲,也不讲什么形式,次日天明趁于志得来时,对众人说了,大伙都道恭喜,于志得笑道:“常爷认下了妹子,这可是件大事儿!咱们虽在行路之中,可也不能马虎了。”吩咐人道:“你们几个,出去到成衣铺,叫裁缝来,咱们给阿遥姑娘量身挑两套新衣裳!”阿遥连说:“不用了。”于志得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常爷,不如您再陪着阿遥姑娘到首饰街上,由她亲自挑几样可心的买了,当做纪念。”常思豪道:“好啊。”阿遥道:“我戴首饰可不成样子,还是算了。”于志得笑道:“那怎么行?一定要的。”春桃侧目笑道:“咱们这是在行路上,一切因陋就简也好,阿遥不想要是懂事,你却偏来凑热闹。”于志得哈哈一笑,不再坚持。常思豪问:“军帐可购得了?”于志得点头,挥手叫人拿进来,常思豪验看一番,见其形制与军中所用一般不二,做工却细致很多,一问才知是他召了镇上所有的裁缝,连夜赶制而成的,当下收了。
两人计议一番,于志得率大队先行,常思豪因昨日秦自吟照例又哭又唱闹到凌晨,两个婢子和自己都没得休息,便决定延歇半日再走。
一觉睡来,醒时却已近黄昏,吃罢晚饭,又购了各种点心干粮收拾行装,四人这才上路。
夜里清静,秦自吟犯病大笑也不会引人围观,怒起来跳下车,打常思豪一顿,也便消火,待到凌晨时分,听着她的歌声赶路,和着马蹄得得,铃儿丁当,倒也趣意盎然。于是便就此沿续下来,白天在僻静处扎帐休息,夜间行进。
不一日来到恒源县城,于志得将四人迎进店房,奉上一沓纸,道:“这是前者少主爷派人先行来此,所购土地的契约,时间仓促,总共买到两千三百七十九亩,数字零散,不大好看,属下找本地土人帮忙筛选,去掉了一些不够肥沃的、灌溉不便的等等,凑成两千亩的整数,请常爷过目。”
常思豪接过来看,最上面一张,是汇总列表,写着购哪处地,主人名姓,所耗银两多少等等,下面一张张果然都是地契,他生自农家,深知若无官府苛捐杂税,种种盘剥,一亩好田,足可供养两到三人生活,那些礼箱中的物品如何贵重,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未曾放在过心上,手头捏着这一沓地契,却觉沉甸甸的,禁不住微微发颤。问道:“那些农家,可都是出于自愿么?”
于志得只考虑着这份礼的份量够不够,倒没料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道:“这些土地么,大多数是由大户地主家购得,银钱使够,没亏了他们的,一些农家世居于此,纵给多高价钱也是不卖,要不然凑够三千之数,应该不成问题。咱们秦家人办事向来公道,绝不相强,这点常爷大可放心。”常思豪点点头,将地契和列表还给他,知道让自己看不过是走个形式,道:“把这文书收据保存好,回去时交给少主便了。”于志得点头。
众人休整一夜,洗澡换衣,次日起个大早出店房上路,恒山看近实远,四十里路程直走了半日才到山脚之下,只见两个人影远远迎了过来,其中一人二十来岁,是个尼姑,另一个却是俗家打扮的少女,身上所带宝剑窄细纤长。于志得一望便知二人是恒山派人物,忙上前施礼通名。
那年青小尼道:“阿弥陀佛,常施主和于施主大驾光临恒山,贫尼严律同师妹孙守云,奉掌门师姐之命在此恭候多时,未曾远迎,当面恕罪。”于志得见山脚下除了她俩,再没半个人影,心中已是不满,暗想:“恒山派好大的架子!秦家在山西呼风唤雨,比你们不知荣光多少倍,既然馨律知道是秦府来客,便再多派些人迎接又能怎地?弄这两个人守在山脚下,不是寒碜人吗?”





大剑 八章 再聚恒山
常思豪倒并不在意,还了一礼。
严律无甚表情,那俗家打扮的少女孙守云却天生笑脸,颇为喜兴,见他身后有二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个熟睡中的女子,大感奇怪,出言询问。常思豪将求医之事说了,却只说病症奇特,未提及此病缘起和其它诸事。孙守云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各位请吧。”言罢和严律在前开路,引众人上峰。
恒山主峰甚高,未到中途便入云海,一路放眼四望,雾罩云山,渺渺茫茫,如临仙境,上得见性峰来,只见前面一座庵院白瓦石墙,仿佛堆雪削得,浑成一块,四周围洒扫干净,一尘不染。庵院正门上有一块木牌为匾,长约五尺,宽一尺二三,颜色黑黄,裂纹道道,甚是古旧,上面后三分之一处,仅有一“庵”字,笔划乃是以松木削成小段,钉上去的,看起来颇为粗陋。常思豪瞧着这块匾,心中奇怪。
孙守云笑道:“常少剑想必好奇我派匾额为何如此残损严重,这里面倒是有些缘故。”常思豪道:“是啊,已经坏成这样,怎么不修?真是奇怪。”孙守云道:“呵,是这样,我创派祖师红阴师太原是唐末时避难到此,见此地山岭叠云,鸟道悬空,颇为灵秀,便结草庐为庵在此修行,建立了天峰派……”
“请等一下。”常思豪打断道:“这便不对了,刚才姑娘言说,红阴师太所创的乃是‘天峰派’,怎地如今却是‘恒山派’?莫非是口误?”孙守云摇头笑道:“非也。常少剑有所不知,因这山脉原叫天峰岭,故我派自唐末创立,一直称为天峰派,传了五百余年,直到大明弘治年间,当时的掌门芸灯师太,也就是我们的太师祖,偶然救得孝宗皇帝一命,故而皇帝改封此山为北岳,我天峰派也就此改了名字。”常思豪讶然道:“原来恒山这北岳竟是皇封。”孙守云笑道:“是啊,原来的北岳恒山是在河北省曲阳县,乃是太行山脉的一峰。”
众人缓缓前行,孙守云继续道:“现在的庵院乃是后人建造,这块匾却是当年红阴祖师亲手所制,上面原钉有无色庵三字,历久经年,不堪风雨,朽损严重,南宋时掉落了一个‘无’字。”常思豪心想:“那样一来,无色庵可就变成‘色庵’了,来上香的人,还不得把这儿当成妓院?”微微一笑,察觉失礼,便即忍住。孙守云却未当一回事儿,道:“当时派中弟子向掌门岚烟师太禀报此事,要摘下匾来进行修缮,岚烟师太却毫不在意,摆手让弟子们不必管它。众弟子都道:‘无色庵变成了色庵,岂非大大尴尬?’岚烟师太却道:‘无色便无色,色庵便色庵,去留皆无字,无去又何添?’众弟子大悟,遂不进行修补,就这样一直挂到了大明。”
常思豪觉得此事很有意趣,赞道:“果然是前辈高人,风范绝俗。”
严律在侧亦微微点头,孙守云讲得高兴,继续道:“到了弘治六年,这‘色’字也掉了下来,本来无色庵没了无字,却留下一个典故,也算美事一桩,只剩下一个字,可就不大好看了,我芸灯太师祖召集弟子们商量修匾,只是这匾太过旧朽,只怕一动就要弄坏,弟子们为之各出主意,争论不休,座下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弟子,名叫雪山的,却忽然发语道:‘本来庵无色,何必无色庵?即便无一字,一字也不添。’这本是她忆及岚烟师太的旧事,随口而发,却不料芸灯太师祖因言开悟,向雪山尼施了一礼,登时证果涅磐,当时众弟子们以为雪山尼竟能点化芸灯太师祖,可见慧根非浅,不顾她年龄幼小,便扶持她做了本派掌门,修匾的事也便再次搁浅,这缺字之匾就这样一直挂到现在。”
常思豪点头道:“原来这一块匾还有这么多故事,真想不到。”又问:“在下虽然不懂禅机,但是觉得雪山尼前辈那几句话倒也颇有意味,芸灯师太能因之而开悟证果,也说明非同一般,为什么姑娘刚才提及之时,语气中好像有些不以为……”
“阿弥陀佛!”
严律插言道:“掌门师姐正在无想堂上恭候,常施主,请!”
常思豪和孙守云正谈得高兴,被她横拦这一句,差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应了声好,迈步进庵,心中暗想:“这严律倒是和馨律差不多,对待客人没有个笑模样也不说了,居然还粗暴地打断别人的话头,这俩人与晴音、凉音两位师太一比,可真是天差地别。”此时又有二尼迎面走来,常思豪认得是在大同见过的意律和神律,相行见礼已毕,命众武士将礼物搁置院中在此相候,自与于志得随她二人穿廊而过,够奔无想堂。严律留在前院负责招待。
无想堂不过是一个普通静室,座落在正殿侧后方,馨律手捻素珠,正候在堂内,遥见四人,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别来无恙?馨律有礼了。”
于志得见她双脚站在门里,居然连门槛都不迈出来,眉心微紧,脸上便不大好看。
馨律瞧得清楚,微露愧色道:“贫尼受罚,在静室思过,不可出无想堂一步,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担待。”
常思豪大奇,心想晴音凉音两位师太亡故,馨律便是恒山掌门,还有谁地位高得过她?竟能让她受罚?回看意律、神律,也都神情尴尬。只是人家派中之事,自己不好过问,道声无妨也便遮过。礼毕叙说来意,将礼单奉上,馨律见是些布匹檀香之类,果然轻松收下,对于地契,却以礼重为由相拒,于志得称是给庵院的布施,原为敬奉佛祖,并非给予她的个人贺礼,馨律无法,也只好收了。常思豪不禁暗暗佩服马明绍送礼有道,陈胜一识人之明。待她将礼单收起,这才道:“此来恒山,还有一事相求。”馨律道:“请讲。”常思豪道:“内子秦氏,为奸人所害,身患奇症,特来求医。”
于志得听他称秦自吟为“内子”,不禁怔住,随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心头酸暖,目光垂低。
馨律惊道:“什么?此事何不早说?病人岂是可以耽误的?人在哪里?”常思豪道:“仍在院中未醒。”馨律听说“未醒”,料是病势沉重,急道:“阿弥陀佛!快带我去看。”迈步到门边,忽然一顿,有些尴尬,略一思忖,跺了跺脚,叹道:“也罢!”奔了出去。
意律神律和常于二人紧跟其后,不大功夫来到前院,春桃和阿遥正在秦自吟担架之侧守着,馨律瞧瞧病人脸色,又伸手去探她腕脉,隔了一会儿,不禁微微皱眉,道:“奇,脉象如常,绝非有病之状。常少剑可将她发病情形,细细说与贫尼。”
常思豪一五一十说了,有不足之处,由春桃和阿遥补叙。
馨律听完,陷入沉思,好久不发一言,常思豪与于志得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异常焦虑。
又过了好一会儿,馨律这才缓缓道:“此症甚奇,目前可以分析出来的是,尊夫人必然被下了药,此药又含多重药性,掺合而成,每一种药性,都针对一种脏器。天到傍晚时分,喜笑颜开,那是心火催旺之故,待到药走肾经,水克心火,便会少气懒言,胆小怕事,夜深时,面色发青,怒火上扬,显然是肝阳剧亢,丑时叹息爱哭,定是木缺金盛,气串肺经,至于凌晨歌咏,又是气血积于脾脏之故了。从发病时间和症状上来看,被药力影响到的是心经、肾经、肝经、肺经和脾经,这几条经脉都是在夜间气血运行较旺,自然也是在夜里发病,这就是她昼夜颠倒的原因。”
常思豪喜道:“师太既知根源,必有治法!”
馨律摇头道:“我只是判断出引起她发病的原理,具体被下的是何药物,实难确定,至于如何克制治疗,更是难上加难。”常思豪道:“恒山医术甲于天下,望求师太大发慈悲,救她一救!”馨律见他面色惶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感叹之余也觉无奈,道:“阿弥陀佛!实话说贫尼从未遇过如此病症,治疗起来并无把握,惟今之计,只好先留她在山上,待天黑时观察发病症状,再针对病理调理试治,成与不成,可是难说。”
“多谢师太!”常思豪大礼称谢,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不会把话说满,把弓拉圆,既然同意施治,多半就有希望。
当下馨律命人将秦自吟抬至药室房,自己研究病理不能陪客,便让意律、神律合同严律召唤众尼,安排斋饭为常思豪等人接风洗尘,常思豪提出要到晴音凉音两师太灵前拜祭,便由神律单独引着去了。
于志得坐下来,不大功夫,小尼往来穿梭,盘碗陆续上桌,他执筷瞧去,左一碟水煮茄子,右一盘素炒豆腐,精细一点的也不过就是粉皮切丝加了点儿盐,不禁大皱眉头。偷眼向旁边瞧去,意律等尼又不能陪着这些男子吃饭,一个个拎勺托桶站得远远,尤其那个严律,脸上没点笑容,便这满桌都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了。他好容易熬到常思豪拜毕回来,赶忙凑上去道:“常爷,咱们所带武士皆是男子,在恒山上多有不便,只怕影响了师太们的清修,不如留下几个人伺候,剩下的由我带着下山,回客店中听信,您看如何?”
常思豪眼睛斜去,见桌心一碗白菜冬瓜汤,清汤清水,连点油星也无,秦家那些武士们一个个托着饭碗,筷子指来探去,少往回夹,心里也就明白了,说道:“也好,你也不必留人了,这里有春桃和阿遥伺候吟儿就够。”于志得点头:“也好。”常思豪过去跟众尼说明情况,意律心里明白,连连致歉,将于志得众人送出山门。
常思豪、春桃和阿遥三人留下用罢饭食,又在客房暂歇。春桃道:“馨律那么年轻,如何治得了大小姐的奇症?少主爷说的真是她么?”常思豪道:“你有所不知,她在大同曾替老太爷裁发接过脉管,医道很是高明,如今她已是恒山一派的掌门,咱们讲话要注意分寸。”春桃垂头道:“是。”常思豪叹了口气:“但愿馨律掌门妙手回春,能将吟儿早日治好才是。”忽地想起阿遥在路上说过秦自吟恢复神智,未必比现在这样子快活的话来,内心又是一阵烦磨。他在屋中踱来踱去,难以安坐,好容易熬至傍晚,这才到药室房探问情况。
此时秦自吟已然醒来,吃了些饭食,仍照例大笑不止,馨律熬得汤药,她坚拒不吃,东逃西窜,最后只好逮住强灌。
看到她那哀乞的表情,常思豪心如刀绞,不忍再看,退出回房。阿遥劝他道:“大哥,治病不是那么容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了,没得大小姐没治好,你倒先愁坏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春桃也道:“有我和阿遥轮流前去照看,常大哥放心就是。”常思豪茫然点头,眼中尽是无奈,两女自知劝他不得,各自怏怏。
如此过了几日,并不见秦自吟有什么好转,常思豪想这病去如抽丝,实也不能太急,心情渐渐放得平缓了些,闲来无事,便借修习桩功分神,免得自己胡思乱想。本来宝福老人所授之桩便是自然大道,讲神不讲形,只要身带桩意,行走坐卧皆是拳,无时无刻不练功,他这专心致一地练去,进境更速,只觉一天一个气象,一日一个更新。
这日练罢桩法,又在恒山派的练功场院中行了一阵天机步,全身舒泰,如沐春风,看天色不早,便奔药室房来,隔着一层院落,就听见墙那边传来女子的声音:“好啊,馨律,你竟敢私出无想堂,这还把我老人家放在眼里吗?”




大剑 九章 奇景奇事
常思豪闻听此言,心想:“啊哟,馨律掌门的长辈到了。馨律师太为救吟儿,走出无想堂来,想必惹了罚她这位前辈生气,这事是她出于好意要救人,若受责罚,我可得帮着解释一二。”又想:“且慢,她受长辈责罚,必是犯了本派门规,我一个外人,怎好上去和恒山前辈分辩?”忙停了脚步。
只听院中馨律的声音道:“师叔恕罪,我那日为救病患,一时情急……”
“大胆!”那女子声音截住道:“你在我面前,竟自称‘我’字,这不是目无尊长么?”
馨律道:“是,是,师侄知错。”
那女子哼了一声:“你能知错,那就奇了,你心里认为自己没错,却故意说错,乃是故意气人,当我不知?”
常思豪心想:“这位老师太脾气可真不小,一个称呼竟也能挑出毛病来。她既是馨律的师叔,那么定是音字辈的前辈,与晴音、凉音师太是师姐妹了,声音听起来悦耳动听,像是年轻得紧。”
馨律道:“那日因来了一个重要病人,师侄一时情急,忘记了师叔的罚令,私自出去替其诊治,实在事出……”
那女子又截口道:“你倒会说!什么忘记了?分明是明知故犯!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拍拍良心再张嘴!”
馨律声音闷住,似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隔了一隔,才道:“是,师侄心里,确是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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