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刀

    “前辈谬赞，小子愧不敢当！”既然已经摘下面具，沈开索性以晚辈自居“敢问前辈，还有一个规矩是什么”

    “老朽一生喝酒无数，但平生最爱月影花雕！小友如果舍得，可否请老朽喝上一坛”

    “当然！”沈开欣然笑道：“请前辈喝酒，岂能小气这地方的水酒，也只有月影花雕，才配得上让前辈品尝！”

    话一落，转头吩咐道：“小花，走，帮哥拿酒去。今天我要和前辈一醉方休！”

    “好勒！”

    ……

    日头渐渐偏西，别离亭里的人所剩无几。

    沈开和萧别离两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身边已经堆了八个空酒坛子，而他们手上还一人抱着一个狂饮。

    “哈哈……痛快！”萧别离将酒坛一抛，长身而起，大笑道：“真是痛快啊！老朽都有二十多年，没这么痛快喝过酒了。想不到临了，却能尽兴一回，又遇到小友这么一个酒中知己。哈哈……老朽再无遗憾哩！”

    许是这件事情，真的让他非常开心，萧别离一直笑个不停，声音也越来越大，好似雷霆滚滚，又似虎啸龙呤，方圆十里，清晰可闻，显示出其超厚的功力。

    不但惊飞了无数归巢的倦鸟，也让坐在别离亭里的人，一个个捂住耳朵，抱头鼠窜，远离这可怕的“魔音”！

    ……

    与那些人不同，这笑声听在沈开和南宫小花耳里，却是另一种感受。

    他们只觉得身上的气血，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不再受自己控制，而是自主的在身体里不断运行着。

    两人福至心灵，知道这是萧别离有意为之，互看了一眼后，同时跌坐盘腿，心神合一，瞬间进入了浑然天成的练功状态。

    ……

    半柱香后，笑声停住，萧别离满脸含笑，伸手一弹，两缕指风袭向两人，口中低喝道：“醒来！”

    刹那间，沈开和南宫小花双双睁开眼睛，一跃而起，长揖到地，恭声谢道：“多谢萧前辈成全！”

    “呵呵……”萧别离捋着胡须，轻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俩无需客气！”

    转身朝灯火阑珊的月关城望了望，伸手从怀里掏出用防湿布包裹好的两物，分别递给两人，又道：“沈开，小花姑娘，此次分别，恐后会再无期了。这是老朽一生的武学心得，属于闲来无事的涂鸦之作。你们收下留个纪念吧！”

    “这……”沈开犹豫了。

    这礼物明显太贵重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虽然萧别离说的是涂鸦之作，但只要看看东西上，包裹了几层的防湿布，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到，这只是一种谦虚之言呐！




第二十七章异像
    长者赐，不敢辞！

    一番推却下，两人最终还是将东西收下。

    萧别离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向沈开背负的断刀，嘴角露出一丝苦味，心里默叹了一句：“唉，终究还是没能按下好奇之心啊！”

    作为天下有数的刀法大家，萧别离自问这一生见过的宝刀不知凡己，可从来没有哪一把刀，能像这柄断刀一般，让他感到心神不定。

    从看到这把刀的第一眼起，萧别离就留意上了。他总感觉这柄断刀上有一股魔力，吸引着自己去一探究竟。

    思忖了会儿，萧别离竟像个孩子似的，眼神中带着丝丝渴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道：“沈开，老朽可以看一下你背后那把刀吗”

    “可以！”沈开微微一笑，取下断刀，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

    萧别离一脸郑重，双手接过后，随手挽了几个刀花，手掌轻轻的摩挲着刀身，闭上眼睛，脸色急速变化了几下，嘴里发出了一阵奇特的低啸声，似哭似笑，似悲似喜，似怒似怨！

    ……

    随着啸声，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断刀仿佛从沉睡中惊醒了一般，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瞬间光芒大作，变成了一个圆柱，直通天际。

    萧别离猛的挺直了身体，一头半白长发，根根向后飘起，犹如有人在后面拉扯一般。

    先是将手一翻，让刀诡异般的漂浮在身前，接着双手连动，幻起无数虚影，在刀上急点了两下，目光，低喝道：“去吧！”

    “嗡……”的一声，断刀飞上了半空，光芒更甚刚才，肉眼可见丝丝七彩毫光流淌于刀身，急速的来回穿梭着。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茧状光圈显露了出来。

    ……

    就在沈开和南宫小花看得如痴如醉时，异变又生。

    只听得“扑……”的一声，别离亭突然毫无征兆的晃动了两下，亭尖的琉璃片片破碎，激起了漫天的灰尘。

    脚底传来的震颤，让两人顿时一阵大骇，不解的目光，立刻投向了萧别离。

    ……

    “呵呵……老伙计也不甘寂寞了！”萧别离收起啸声，须发皆张，目视别离亭，轻笑道：“你醒的倒是时候，既然在下面睡了这么久，那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一听这话，南宫小花吓得俏脸发白，心虚的躲在沈开后面，微张着一双美眸，偷偷的打量着离别亭。

    而沈开虽说艺高人胆大，但也暗自聚集了全身功力，眼睛同样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别离亭。

    他可以肯定萧别离不会对自己两人不利，可目前情况不明，一切都显得很妖异，实在是不敢掉以轻心呐！

    刚才离别亭晃动时，沈开明显觉察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让他心悸不已。

    这股气息，给他的感觉，就像这别离亭下压着的，是一只即将破土而出的千年老妖怪！

    ……

    说也奇怪，萧别离话语刚落，离别亭陡然间从中一分为二。

    紧接着，地底冒出了一道绿色光团，带着尖啸声，“嗖……”的一下，笔直的向这边飞了过来。

    这团绿光，先是绕着沈开和南宫小花转了一圈后，便飞向了萧别离处，停在他身前三尺不到的地方，颤颤巍巍。

    ……

    “老伙计，这些年苦了你喽！”萧别离声音中透着一股伤感，伸手虚拍了光团一下，满脸都是苦涩，轻叹道：“不过，现下还不是叙旧之时，还请老伙计先助上一臂之力吧！”

    这话一出口，只见光团猛地跳跃了几下，一时间绿光大盛，冲上云霄，与断刀一左一右，交相辉映。

    沈开看得暗暗惊奇，还未来得及问话，身体忽地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虚空。

    “这……这是什么”南宫小花一抬头，也吃惊的睁大双眼，嘴巴张得可以塞颗鸭蛋，双腿一软，跪于地上，不停的嘀嘀自语：“难道这是神迹吗”

    ……

    这不怪南宫小花如此失态，只因为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而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

    在这方夜幕初临的天地间，白绿相间的光柱中间位置，竟然突兀的出现了一尊巨大的人影。

    这尊人影身姿挺拔，面目刚毅，嘴角含笑看着下方。眉宇间，一股藐视天地万物的神态，油然而生。

    ……

    沈开已经好几年不曾流过泪了，他曾经暗自发誓，有生之年再不会掉一滴眼泪。

    可现在他却食言了！

    在看到这尊人影的一瞬间，他便再也无法自已，心中悲痛袭来，顿时泪流满面，双腿跪地，匍匐哀嚎：“师傅……”

    断刀发出一声悲鸣，直直飞高了数十丈，围着人影不断的盘旋，颤动！

    而绿光也同时飞升上来，瞬间显露真身，竟是一把通体碧绿的长刀，与断刀交叉飞旋着，发出一阵阵尖啸，像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向一位顶尖刀客致敬！

    ……

    月关城，在城中央位置，有一座占地颇广的建筑物，这是此城的最高管理者皇甫雄的府邸。

    此时，这座装修豪华的府邸灯火阑珊，人影重重风，各处大厅里，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一片。

    在皇甫府最西边有一座高楼，却是黑灯瞎火，冷清至极，与主宅喧嚣熱闹的气氛一比，显得份外格格不入。

    ……

    此阁楼上下五层，名曰“忆沐楼”，历时三年才完工，是城主皇甫雄亲自一手监工督造的。

    忆沐楼为什么建起，没有人知道，就像没有人知道，皇甫雄建造别离亭的原因一样。

    在很多人眼里，这位城主就是一个谜，也当得非常不称职，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

    城中的一切大小事务，从他就任城主一职起，几乎就没管理过，全是左右副手在操办。

    可即使这样，也没有一个人敢出面指责他。包括寒月皇朝当今圣上，也是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之所以会这样，全因皇甫雄战力滔天，功高盖世。

    此人不仅是皇朝的无双猛将，立下了无数赫赫战功，深受皇帝信赖同时还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顶尖高手，一杆长枪，更是使的出神入化，令对手闻风丧胆！

    ……

    此刻，一身长袍的皇甫雄正站在阁楼顶，皱着眉头，凝望着别离亭的上空，一脸不解的自语道：“长恨刀今日现世，想必是萧别离已来了。可那白色的光芒和虚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有另一名高人同时驾到……”

    想了片刻，还是没能猜出个所以然来，皇甫雄索性不作他想，双手抚肩，冷然道：“萧别离，既然来了，那二十年前的一战，你总不能再躲了吧！”

    话一落，只听“嗤啦……”一声，上好丝绸织成了长袍，便被撕了一片下来。

    ……

    紧接着，皇甫雄又咬破手指，在布料上写了几个字，随手一抛，低喝道：“阿鸾，给为师送战书去！”

    “是！”娇喝声中，一条娇小人影出现在楼顶，躬身接过后，身形一闪，像缕青烟飘下了楼，疾速向府外奔去。

    ……

    半柱香过后，别离亭上空异像消失，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断刀也重新回到了沈开背后，三人席地而坐，侃侃而谈。

    当然，沈开和南宫小花负责提问，萧别离则是忙着作答。

    刚才的一幕，恍如梦境，到现在他们俩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满腹都是等待答案的问题。

    ……

    正聊得畅快时，萧别离忽然目光连闪，手抚上长恨刀，眉头一扬，高喝道：“来者何人”

    同一时间，沈开暴跳而起，伸手拔刀，一气呵成，眼神中流淌着丝丝杀意，死死盯着百步开外的阴暗角落。

    “呵呵，萧前辈果然是高人，晚辈实在是佩服！”银铃般的话语中，一条身着白衣长裙的妙龄女子，鬼魅般的出现在他们身前三十步开外，笑意盈盈。

    “哦，原来是慕容丫头！”萧别离细细打量了一番，忽地轻笑道：“真是光阴似箭呐，想不到离开时还在襁褓里的婴儿，一晃都这么大了哩！”

    “晚辈慕容晓鸾拜见萧前辈！”女子弯腰郑重的福了一福，躬身笑答道：“能让萧前辈记住，阿鸾真是不胜荣幸哩！”

    “哈哈……”萧别离放声大笑道：“有趣！想不到皇甫雄那个举止粗鲁，不懂礼数为何物的老匹夫，竟然会教出一个懂礼貌的徒弟来，哈哈……真是有趣至极哩！”

    “萧前辈，您可能误会了！”慕容晓鸾白衣女子轻语道：“家师不是不懂礼数，只是这世上，能让他老人家以礼相待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呐！”

    “嗯，这话倒有些道理！”萧别离笑着点了点头“慕容丫头，既然你来到这里，想必是替那老匹夫送战书来的吧！”

    “正是！”慕容晓鸾一点头，直起身子，低语道：“家师得知萧前辈法驾光临，心中不甚欢喜……”

    “好了，好了！”肖别离不耐的挥了挥手，打断了慕容晓鸾的话语“慕容丫头，你也不要替那老匹夫说什么好话了。他的品性我了解的很，什么不甚欢喜，那都是糊弄鬼！”

    说到这里，萧别离目光转暗，幽幽的问了一句：“慕容丫头，沐沐还好吗”

    闻听此言，慕容晓鸾娇躯一颤，双眼微红，垂头答道：“萧前辈，义母早在五年前，就已仙逝了！”



第二十八章杀人何须用刀
    “什么”萧别离身躯一阵急晃，脸色发白，颤声道：“慕容丫头，你，你说的可，可是真的”

    “在萧前辈面前，阿鸾不敢妄言！”慕容晓鸾毕恭毕敬的答道：“义母确实已经归天了！”

    “唉……”萧别离眼角泛起了泪花，有些期待的问道：“慕容丫头，那沐沐临终前，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回禀前辈！”这一次慕容晓鸾罕见的没有用刚才那种恭敬语气，眼中忽地一转，略带生硬的答道：“义母没有留下遗言，她老人家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往事皆如梦，缘起又缘灭。如若有来世，定斩前尘孽！”

    顿了顿，又故作伤悲的轻叹道：“萧前辈，义母真的太可怜了矣！一生颠簸流离不说，还所托非人。想想，阿鸾都替她老人家感到十分不值哩！”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还好，最少还有师傅寸步不离的陪伴她左右，直至临终。想来，九泉之下，义母也能聊感慰藉了！”

    ……

    “哦”听闻此言，萧别离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追问道：“慕容丫头，你是说皇甫雄那老匹夫，一直都陪在沐沐身边”

    “嗯！”慕容晓鸾重重的点了点头，展颜一笑“萧前辈，如果不是师傅无微不至的照料，义母估计很多年前就已香消玉殒，魂归天国了！”

    “唉……”萧别离“蹬蹬……”往后退了几步，叹道：“想不到皇甫雄这个老匹夫，竟还有这般心思，我萧别离不如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