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明1561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嗷世巅锋
可即便舌头都捋不直了,他还是努力央告着:“赵班头、赵爷,您大人有大量,小老儿进去无妨,我家守业就……就免了吧。”
唰~
回应他的,是猛然劈下的鬼头刀!
“小心!”
虽然判断出这一刀伤不着王瓦匠,但王守业还是急忙将老汉拉到了身后,迎着虚悬在身前的鬼头刀,拱手笑道:“赵班头发话,我们哪敢不听?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想去探望李相公。”
赵班头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冷哼一声收回了鬼头刀,侧过胖大的身子,示意父子二人入内。
王守业暗暗吁了口气,却没急着进门,而是回首探视王瓦匠的状况。
就见老汉额头汗如雨下,身体更是抖的筛糠仿佛,显然是被方才那一刀吓的够呛。
可惟其如此,才更显得方才舔犊情深。
“爹。”
这回连个磕绊都没有,王守业就叫出了那难以启齿的称呼:“要不您先回去歇歇,我自己进去就……”
“不!”
王瓦匠断然摇头:“咱爷俩一起去!”
说的虽斩钉截铁,但往前迈步时,脚下却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王守业急忙扶住他,父子两个依偎着进到了李家。
李家的院子比王家稍大些,可收拾的明显不如王家齐整。
院里空荡荡的,只廊下种了几丛花草。
西墙根儿底下还停了辆马车,可院里却没有马厩。
对了,王家貌似是有马厩的,可却没见到马车……
毕竟旁边有人虎视眈眈的,王守业随意打量了几眼,就扶着老汉直奔堂屋。
眼见到了门前,王守业正待身后推门,冷不防王瓦匠一把搡开了他,抢先推门而入。
他显然还是想替儿子挡灾。
王守业在他背后愣怔了片刻,心下头一回对穿越夺舍这事儿,产生了愧疚感。
“怎么了?”
直到身后传来赵班头的喝问声,他才惊觉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忙含糊的应了一声:“没什么。”
然后快步走进了堂屋里间。
这一进门,先就嗅到股檀香味儿。
再往里瞧,只见那‘赵计较’正坐在床头,任烛火映出半墙撩人侧影。
后面赵班头紧跟着就进来了,王守业自然不敢盯着她细瞧,忙稍稍偏了偏视线,把注意力转移到床上。
就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正紧闭着双目躺在上面,单看那额头的细纹,说是四十多岁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就是李秀才?!
说好的年轻有为呢?
再一细想,王守业又暗叫了一声‘好险’。
李秀才既是公认的年轻有为,自然不可能已经年过不惑。
问题多半就出在那怪物身上!
万幸啊,幸亏自己还有层保护膜,不然怕是也要步他的后尘了。
“咦?”
这时就见赵班头有些诧异的凑到床前,仔细查看着李秀才的状况,问:“姑爷是什么时候消停下来的?”
听到父亲问话,一直垂首打量情郎的赵红玉,这才转过身来,只是刚要开口回答,却又扫见了王守业父子。
当下她那一双杏核眼,就定格在王守业身上,目光里有狐疑、有敌意,也藏着几分期许。
赵班头见女儿面有异色,顺着赵红玉的目光扫了眼王守业,却没看出什么蹊跷来,于是皱眉道:“爹问你话呢。”
赵红玉这才觉出不妥,忙垂首答道:“您刚出门没多会儿,李相公就睡的安稳了,只是……只是……”
她回头看看李秀才衰老的面容,嗓音里不由闷出些悲意来。
而王守业听到这里,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体内的怪物已然销声匿迹,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他心下稍安,却是更后悔贸然找上门来。
此时赵班头拉过张方凳,大马金刀的坐了,扬声问:“王家小子,怎得我家女婿一直没醒,你倒醒过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顿了顿,又添了句:“还有,你三更半夜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王守业组织了一下言语,正待把这些问题搪塞过去,旁边王瓦匠已然抢先道:“赵爷,他醒过来就稀里糊涂,连人都认得了,哪里知道……”
“老子没问你!”
赵班头不耐烦的一声呵斥,目光凌厉的锁在王守业身上,沉声道:“照实了说——若有半句谎话,我认得你,老子手里的刀却不认得!”
说着,又将那厚背鬼头刀,重重拍在了桌上。
王守业自不会被他唬住,递给老汉一个宽心的眼神,学着老汉的样子微微欠身道:“当着赵班头的面,我自然不敢胡说——可就跟我爹说的一样,打从稀里糊涂的醒过来,我脑子里就空空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至于半夜三更来李相公家,是因为我听这边儿闹的厉害,怕小娘子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所以才想着过来瞧瞧。”
说到这里,他两手一摊:“要早知道赵班头您也在,我就不来趟这摊浑水了。”
听完这番话,赵班头愈发没了好颜色,眼角眉梢的戾色直往外沁。
他一边伸手攥住了鬼头刀的刀柄,一边再次沉声喝问:“当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回王守业还未搭话,旁边赵红玉先抢着道:“爹,您干脆把那天的事儿再说一遍,看他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听这小丫头主动帮腔,王守业就猜出,她多半是寄望于自己这‘孤魂野鬼’,能找出李秀才昏迷不醒的原因,所以才主动帮腔的。
这其实并非什么好事儿。
因为一旦自己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这小丫头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失策、真是失策!
一时不慎被瞧出破绽,再想往回找补可就难了。
除非……
王守业抬眼看了看那赛李逵似的赵班头,以及他身边你的哼哈二将,然后立刻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
还是先听听事情的由来始末吧。
第5章 夜议【下】
李家自祖上起就以耕读传家。
李秀才的父亲虽然没考中功名,生前却也是这南新庄私塾的塾师。
李秀才则是青出于蓝,十五岁参加院试,就拔得了头筹案首。
三年前顺天府秋闱的时候,他原本也是中举的热门人选,可谁承想正置备赶考的行装,父亲就因急病过世了。
这一来,秋闱自是赶不上了。
连同与赵红玉的婚事,也不得不往后拖。
如今好容易熬过三年孝期,又迎来了嘉靖四十年的秋闱,李秀才唯恐再有什么变数,早早就收拾好行装,想要提前大半个月进京备考。
漷县隶属通州府,又比邻京杭运河,按理说乘船不过半日光景,就能赶到东便门外的大通桥码头。
可无奈李秀才晕船晕的厉害,实在行不惯水路。
于是只好同隔壁王家商量,由王守业赶着家里的骡车【没车棚】,送他进京赶考。
那天早上,村里有头有脸到了大半,连赵班头父女也从县城赶了过来。
殷殷切切,直送出村外数里。
可谁承想天不作美,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李秀才上路刚半个时辰,就起了一场骤雨。
当时王老汉就觉着不是好兆头。
结果正午刚过,邻村的行商杨三,就把人事不省的李秀才和王守业送了回来,说是在路边儿捡的,随身的骡马行李一概不见踪影。
…………
听到这里,王守业见赵班头停了下来,忍不住脱口问道:“他们……呃,我和李相公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或是中毒的迹象?”
说完,就见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不好,又表现的出格了!
王守业心下后悔不迭,原本打定主意要装傻充愣的,结果到头来还是没能憋住。
这时就听赵班头道:“不曾想你一个瓦匠,也这般的细心——其实前天我就仔细检查过,可你们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更没有中毒的迹象。”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了,你们被送回来的时候,衣服都不是早上穿的那套了。”
换过衣服?
偷走骡车和行李的人,显然不会好心到,给他们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如此说来,两人应该是主动换的衣服。
而通常来说,没有人会蠢到一边淋雨一边换衣服。
想到这里,王守业先瞥了眼赵红玉,见她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略一迟疑,就转头问道:“爹,咱家那骡车,半个时辰能跑多远?”
反正都已经露了底,眼下再刻意装傻充愣置身事外,也只会白白激怒这黄毛丫头。
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王守业也懒得再藏拙——要真能救下李秀才,她总不好再恩将仇报吧?
“咱家那骡子上了岁数,不过这一路都是官道……”王瓦匠掰着指头算计半天,这才给出了答案:“应该也就是二十几里,最多不超过二十五里。”
王守业又将目光转向了赵班头:“赵班头,那附近有没有能避雨、换衣服的地方?”
“有!”
赵班头说着,自袖筒里摸出张微黄的纸来,然下巴往王守业身上一点,身旁衙役立刻上前,将那张纸送到了王守业面前。
王守业接在手里略一打量,却原来是一副简易地图。
上面除了李秀才进京的路线,还标着南新庄、六里桥、漷县县城,以及连接后两者的笥【si】沟河。
等王守业看完地图,赵班头又继续道:“那附近也只有六里桥适合躲雨、换衣服——我今儿去的就是六里桥,桥底下确实发现了你们两个的脚印,可我让人里里外外搜了大半天,水里岸上都找遍了,也没发现有什么蹊跷处。”
原来他早就想到了!
也是,好歹也是一县的捕头,就算在专业方面比不得后世刑警,起码的逻辑推理能力总还是有的。
“会不会……”
就在王守业略受打击之际,一旁的王瓦匠突然颤声道:“会不会是水鬼干的?后来瞧赵爷您带去的人多,它们又不敢露头了?”
“应该不会是什么水鬼。”
赵班头断然摇头:“笥沟河这些年一直缺水,最深的地方也才两尺多深,六里桥附近更是只有一尺半,怎么可能淹的死人?”
一尺半换算成现代度量单位,也就四十五厘米上下,这点儿深度,怕是连三岁小孩都淹不死。
不过……
仅就那怪物身上滑溜溜的触感而言,倒的确像是水里出来的。
约莫是见王守业若有所思,赵班头突然追问道:“王家小子,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这……”
王守业还在犹豫,要不要假托噩梦,把那怪物侵袭的事儿说出来,忽又见赵班头长身而起。
“现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就听他不容置疑的道:“跟我去六里桥走一遭,八成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说着,又断然下令:“马彪去套车,三立把姑爷背出去,咱们这就动身!”
两个衙役齐声领命。
但随即,其中一个衙役又恭声请示道:“要不要去王里长家,把兄弟都召集起来?”
李秀才既是县学禀生,又曾高中案首,这次进京赶考出了意外,县里自然不可能只派这么点儿人来查案。
事实上,此时驻扎在南新庄的衙役、白役、帮闲,加起来足有二十几个。
“不必了。”
赵班头想也不想就摇头道:“王瓦匠方才说的也有些道理,没准就是因为去的人太多,邪祟才不敢露面的。”
那衙役点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另外一个衙役则是走到床前,小心扶起李秀才,准备将他背到外面。
“慢着!”
赵红玉见状,急忙拦下了他,疑道:“爹,您真打算带李相公去六里桥?可他眼下……”
“正因为他变成这副模样,才更不能耽搁下去!”赵班头打断了女儿的话,正色道:“丫头,你女孩家家的身上阴气太重,留在这里好生等着就是——放心,有爹在一旁护着他,指定出不了什么事儿。”
说着抓起桌上的鬼头刀,又向王守业招呼一声:“王家小子,走了。”
这雷厉风行的,半点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更何况王守业一时间,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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