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鱼与珊瑚

    谭月总说人生短暂，能用来为自己活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那么快和宁历在一起，为什么对那些所谓的“情敌”都不屑去花心思，为什么现在不愿意和宁历确定可以共度一生的关系。

    她不愿被束缚，也不愿意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青春都浪费在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上。

    可这样的想法，大抵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吧，那她也不怕，更不需要任何人去了解她不肯泯然众人矣的人生观。

    可大大剌剌的谭小姐忘记了，爱人不是别人啊，她将自己的内心保护得太过严密，且周围都长满了刺，任何人都靠近不了，以至于差点伤了她的宁先生。

    何然能在一线歌手里站稳脚跟，歌喉和作品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谨慎，且对每一个潜在的敌人都绝不掉以轻心，更何况是谭月这种已经浮在水面上的“敌人”。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谭月和以往的女人不同，即便何然再蒙蔽自己也不得不醒过来。

    查出李若斯这个人之后，何然那边就再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于是只好把方向对准了李若斯这个人，果然这次她没有失望。

    李若斯看着对面这个干练的女士开出的条件，睫毛微颤，思绪飘了半天才开口：“我需要考虑一下。”

    “尽快吧，错过了你可就没机会了。”

    最后一场手术结束，李若斯回到办公室，甚至没有精力去换下消毒服，累到在椅子上，一天四台手术，每一场都耗费他大量的精力，此时终于结束，好在手术皆顺利。

    刚想稍微眯两分钟，手机就催命似的响起，这是陈涵自己设定的专属电话铃声，当初出了谭月的事情，陈涵对他看得更紧，甚至监控了他的手机，在手术的时候才稍微得以清净，有时候觉得做手术反而成了一种享受。

    无奈还是接起了电话，强打着精神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上去温柔些：“喂，怎么了”

    “若斯，你下手术了吗”

    “嗯。”

    “那我去接你下班吧。”

    “不用了，还有些病历要看，之后我会自己回家。”

    “是有病历要看还是有别人要陪”

    无理取闹。

    “陈涵，我很累。”

    “所以是我烦咯”

    “就这样吧，回家再说。”

    即将挂断电话。

    “等一下，若斯，”

    “还有什么事”

    “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故意的，等你忙完我去医院楼下等你好不好”

    “好吧。”

    这样的对话日复一日，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比那些复杂的血管内脏经脉更让他心力交瘁。

    拖着疲惫的身心看完明天的所有手术，合上病历，熄了办公室最后一盏微黄的光，落上门锁。

    护士站换班的小护士换完衣服和来接班的人打招呼：“护士长，抽屉里我给你留了好吃的，辛苦啦，明天见拜拜！”

    护士长拉开抽屉果然看见一盒精致的甜点：“谢谢乖，早点回去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小护士是才来没多久的，每天都活力满满，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她皱一下眉头，对待每一个病人都是笑眯眯的，医院这地方总是老人和小孩多一些，这样的活力是不可多得的。

    李若斯看着快要合上的电梯门里忽然伸进来一只小手，白白的，肉肉的，那手的主人喊道：“等一下！”




七十二
    随即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进电梯，看见一脸劳累眼神清冷的李若斯笑笑的：“李医生忙到现在才下班啊，工作辛苦啦！”

    李若斯看了她一眼，笑得那么开心，和谭月当初一个样，眼里稍有了些温度，淡淡地开口道：“嗯。”

    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小姑娘一边低头在包里翻东西，一边道：“李医生明天是不是还有好几台手术那查房要和郑医生换一下吗”李医生近来的日程越来越忙，只要是来找他的病人就一定负责到底，甚至以前绝对不会理会的简单病案也接下，院长倒是愈发欣赏他。

    看着她后脖颈处短短的头发软软地搭在白皙的皮肤上，马尾乱七八糟地散开，李若斯不漏痕迹地微翘嘴角道：“不用换。”

    多见些阳光吧。

    出了电梯，小姑娘依旧是那副模样和李若斯招手：“李医生再见我先走啦！”

    李若斯点点头，难得主动关心人：“注意安全。”

    小姑娘应下，正面和陈涵碰上，微笑地点了头，出门往公交站走了，马尾随着走路的幅度轻轻摇摆，像是宣誓着主人下班的愉悦心情。

    以陈涵出现在医院的频率和李若斯在医院里的地位，即便是新来的也不会认不出这位是李医生的女朋友，也不会有人看不出来陈小姐这是宣示主权。

    因此那些原本还对李若斯有些意思的姑娘见这隔三岔五的查岗也就都作罢了，谁也不想招惹这样难缠的女人，大概只有李医生那样的性子才能忍受吧，不过也能理解，李医生也算是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看得严也是情理之中。

    陈涵上前挽住李若斯的手：“若斯，刚才那是”

    李若斯看她像是藤蔓一样缠上来慢慢收紧的手，漆黑的眸子里方才的温度瞬间降回零点，眼角的红血丝更显得冰冷道：“新来的。”

    陈涵还想说什么，李若斯却没有应付的精力了道：“回家吃饭吧。”

    陈涵只好作罢。

    车子路过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寥寥几人。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带着耳机歪着头向公路上张望。

    李若斯不留痕迹地收回视线，身边正检查他手机的陈涵看起来愈发不顺眼，她明明知道他懒得招惹任何人，在她的严加防守下也没有任何机会招祸上身。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和陈家一刀两断，陈父将道德绑架这套玩的淋漓尽致，皆让外头的人以为没有陈家就没有李若斯。可实际上除了高中那两年的学费，他什么也没为他做过。留学名额是他自己争取到的，学费也是奖学金和助学金付的。

    可陈父从未夸奖过他的懂事，一日三遍地给他洗脑，是陈家救了他们母子一命，他必须要感恩戴德，必须对陈涵百依百顺，那位大小姐稍一皱眉，他就会遭到异样的眼光，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会被冠上教子无方的骂名。

    在内如此，在外陈家却同人说：“我们送若斯去留学也是因为那孩子成绩好，能去深造我肯定要无条件支持的，花多少钱那都是应该的，而且若斯和小涵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顺带也相互有个照应。他爸爸要是还在肯定也会这么对我们小涵的。”

    众人皆感念陈父的慈善，却将他的努力全数抹杀。

    来日方长，谁也不想人生就这样蹉跎。

    夜里，李若斯拖着满身的疲劳瘫倒在床上，关掉床头灯只想快点入睡以及早点醒来去上班。背后缠上来一只手，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陈涵还不肯就这么放过他。

    陈涵强行翻过李若斯的身体道：“亲爱的，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十周年的纪念日哎。”

    李若斯兴致缺缺道：“好好休息，我今天已经很累了。”

    陈涵不依不饶：“我不要嘛，你每次都说累，谁知道是工作累还是累在别的女人身上了。”

    李若斯的忍耐限度不断被突破：“手机天天查还想怎样”

    陈涵见他似有怒意，却只想着自己收到的冷落道：“那你每天这样对我，让我怎么能信任你！”

    李若斯再次翻过身背对着她：“别闹了，我没工夫和你吵架，明天还有手术。”

    这下子陈涵彻底失去理智了，坐起身来泄愤似的踢到李若斯背上：“你现在连吵架都不愿意和我吵了是不是！你对我就这么薄情吗你别忘了，没有我们陈家，你李若斯屁都算不上！”

    李若斯强忍住要还手的，黑暗中也能瞧见那双通红的眸子里窜着野火的影子，起身随手拿了衣服走出房门。

    陈涵瞧见他要离开，将床上能拿到的被子枕头全部恶狠狠地摔倒门边，大喊道：“你有本事走，有本事就别进这个家的门！”心里却更加肯定了李若斯对她不忠这一点。

    凌晨，一只搁在床头下的手机收到一条主人期待已久的消息：

    “只要你办到我想要的，我会成全你。”

    次日，陈氏正在寻找代言人的一个生活用品收到了何然经纪人的回复，表示何然愿意自降身价与之合作，意思是要支持国货，也是想做好自己的形象。

    陈父听说后喜笑颜开，连忙派人去了“湛影”商量具体事宜。

    事情迅速敲定，因着何然档期太满，所以陈氏决定先发布即将和何然合作的消息，等合同签下来开始拍摄之后再正式进入宣传期，何然方也表示没有问题。

    何然方没有立即签合同，多少有些傲慢的态度，陈父暗下里倒是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戏子，也拿腔拿调，表面倒是点头哈腰表示理解，将酬劳又上调了不少。

    消息放出，陈父自然是洋洋得意，羡煞旁人，大家明里不说，暗里却都知道这是光明正大地在趁着人家大明星急需上升口碑之时蹭一波热度罢了。

    陈涵见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觉得自己在李若斯面前更加高人一等，趾高气昂地去医院里找他。

    可惜来得不巧，李医生的办公室门锁着，护士站里的一名护士挂着十分标准的公式化微笑解释道：“陈小姐，很不巧，李医生去手术了，估计一时半会下不来，不如您晚点过来”

    心里倒是疑惑，这陈小姐看李医生看的那么紧怎么就没提前打个电话问问不过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她也没多话。

    陈涵将自己的包包放在吧台上，烫金的logo格外惹眼，傲慢道：“那就把我男朋友办公室门打开，我进去等。”

    护士依旧微笑道：“真不好意思陈小姐，李医生的办公室我们是不能随便让人进去的，何况门锁了我们也没办法。”

    陈涵嗤笑一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有备用钥匙，怎么害怕我这个女朋友进去偷东西不成吗”她故意将“女朋友”三个字咬的重些，仿佛对方才护士那句不随便让人进入颇为不满。

    这也不能怪人家护士啊，人家那是忠于职守，万一您进去搜查一番，丢了病历什么的，那谁负责

    护士小姐尽量维持微笑和面上的和谐道：“陈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医院有规定，请恕我们实在无法给您开门。”

    几番僵持不下，陈涵只好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坐下等李若斯，心里却将那位护士小姐骂了个狗血喷头。

    约莫过了不到两个小时，陈然起身去了洗手间，护士站的几位小姑娘才松了口气，那位陈小姐看她们的眼神就恨不得吞了她们，就差开口说：“你要是敢觊觎我男朋友，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一位护士小声道：“李医生的女朋友看起来好凶啊！”

    另一位接道：“看起来和李医生也不般配，怪不得李医生让我们不准给任何人开门，还强调了包括陈小姐。”

    幸而这话陈涵没听见，否则医院里必然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哎，子琪，你怎么不说话啊”

    被叫到的子琪正是大家的“阳光妹妹”，平常最爱说爱闹，这会倒是有点异常安静了，回道：“等下要去查房了，可李医生怎么还没下手术啊，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七十三
    “哎！你要相信李医生的医术！我看啊，八成是躲着他家那位呢。”

    陈涵已经回了原处坐下，又过了一刻钟，子琪拿着体温计等其他东西去查房了。

    前脚走了没几分钟，李若斯就出现在众人眼中，首先迎上去的自然是陈涵了。

    “若斯……”

    李若斯皱眉：“你怎么来了”

    “你不觉得需要和我谈谈吗”依旧是盛气凌人，仿佛在等着李若斯的道歉，他已经在医院住了好几天都不肯回家，陈涵是急得不得了，李若斯却觉得自己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有什么事下班再说，我还有病人要照顾。”

    没等陈涵回答，李若斯就扭头问大家：“子琪呢”

    看戏的众人醒过神来：“噢噢噢噢，你一直没下手术，子琪就先去查房了。”

    “行，我去找她。”

    这话别人听着是去追上工作进程，陈涵却听着变了味，喊道：“你敢去找别的女人试试！”

    李若斯揣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猛然收紧，将陈涵拉到无人的楼梯间：“我警告你不要在医院无理取闹！”

    “哼，你敢做还怕我说吗”

    “陈涵，你真的好烦。”

    “你有新人了，当然觉得我烦，这几天日子过得很好吧，李若斯，你敢背叛我，我一定让你身败名裂。”

    “我跟你结束了，别再来烦我，那个家我一辈子不会回去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

    “你别忘了，是我爸爸救了你跟你妈。”

    “但愿你们陈家也是敢做敢说。”

    李若斯转身要走，被陈涵拉住：“若斯，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好不好”

    这样的话，李若斯已经听到耳朵起茧：“陈涵，十年了，我真的累了，没力气伺候你这个大小姐了。”

    那天大家没再见到陈小姐，李医生也照常工作，和子琪查完房回来仿佛注意礼节似的冲她点了头道：“辛苦了。”

    子琪看着快到下班的点，格外开心也点头道：“谢谢李医生。”

    李若斯转过身回办公室，在无人看见时嘴角隐约有了笑意。

    不知是天公不作美还是人生多变，宁历带着谭月找了一家清吧喝酒，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谭月翻到很久之前的照片，看到宁历睡如死猪面朝天打呼噜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宁历暴走：“你什么时候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