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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原来是卿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漂浮的行灯
之后的一段时间,乔景每次被带去宴会,都会特别注意那天碰见的小公子有没有来,可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去年春天,她随祖父搬到宣州,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和访秋一起去城外的广教寺礼佛祈福。
有一回乔用之身体抱恙,她前去寺中为乔用之祈福,恰好碰见了城里的富贵人家在寺中施粥。这事儿常有,她没有特别留意,带着访秋径直去了大殿。
参拜快要结束时,殿外忽然人声吵嚷,闹成一片。访秋出去察看,原来是一来领粥的小乞儿排着排着队,忽然脸色苍白地晕倒了。
离寺的时候,主持前来相送,乔景动了恻隐之心,主动向他寻问小乞儿的情况。
老主持白眉白须,慈眉善目,拨弄着佛珠平和道:“施主放心,那小儿现正在寺中休息。裴家二公子请了大夫,大夫说这孩子是因为饿了太久,身体支持不住,才会晕厥。”
“真是可怜。”乔景同情一叹,访秋心领神会地将一个红纸包递给了跟着主持的小沙弥。
老主持念声阿弥陀佛,感慨道:“小姐慈悲为怀,必得上天眷顾。说来也巧,裴家二公子也嘱托老身好生看顾这孩子。这孩子虽然命苦,但也有几分福气,能得您二位挂心。”
恰在这时,一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的公子急急跑进了院子。
乔景和主持在大殿的栏杆边说话,不妨忽然有男子闯进来,连忙将身体侧向里侧,举起团扇遮住了脸。
那位公子见老主持在和女眷交谈,当即刹住脚步,站在原地向他招了招手。
主持走下台阶,乔景依稀听到两人在谈论那个小乞儿,猜测他便是主持口中的裴二公子,就悄悄将目光移了过去。
裴二公子穿着件印花白裳,腰间束着一缀着白玉的黑革腰带,身形十分挺拔潇洒。
“我现在得赶着回家,拜托方丈照看那小子几日。若是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方丈只管派人去裴家,就算我不在,家里肯定也是有人管的。”
裴二公子声音清朗,有股年轻人特有的利落。
乔景见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便放肆地瞧了眼裴二公子的脸。他刚进院子时,乔景匆匆一瞥,就觉得他容貌俊秀,此时细细一瞧,发现他果然五官生得甚好。
裴二公子鼻子直挺,嘴巴秀气,一双长眸隐隐上挑,颇有飞凤之意。男生女相容易显得柔弱,可他眉毛生得凌厉,就别显出一番俊朗。
乔景眸光缓缓下移,待落到他腰间的佩玉,骤然一震。
儿时的记忆从脑海里呼啸而至,裴二公子的玉佩同小公子腰间挂着的玉佩形象一点点重合,那个几近被乔景遗忘的春日骤然间变得鲜活无比。
她恍惚间回到了那个下午,小公子拉着她的手急匆匆地朝前走,她跟在他身后,好奇地端详他腰间挂着的佩玉,饶有兴致地一点点记下玉上的花纹。
“小姐?!”
访秋暗暗扯了扯乔景的衣袖,乔景惊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裴二公子已经离去,主持正一脸疑惑地瞧着自己。
“咳,失礼了。”乔景屈身微微一礼,不动声色地问道:“刚才来的便是裴家的二公子?”
“不错,刚才那位公子正是裴知州家的小儿子。”
乔景想要问问裴家二公子的姓名,又怕被人察觉。老和尚不察她的异样,自顾自道:“裴二公子每次陪裴夫人来敬香礼佛,总是客气带笑的。今日他来添香油,偶然间碰到这档事,毅然挺身而出,可见他为人仗义,不是旁人嘴里的恶霸纨绔。”
“恶霸纨绔?”乔景状似不经意地追问。
“啊,小姐才来宣城不久,所以不了解情况。”老和尚笑着解释,“裴家的两位公子,一位叫舜先,一位叫舜钦,虽然是同一个娘生的,脾气禀性却差得有如天上地下。”
“裴大公子性格勤勉端正,行事举止跟裴大人一样持重稳妥。大公子争气得很,十九岁就中了进士。而裴二公子同狐朋狗友厮混终日,毫无进取之心。莫说像他哥一样金榜题名,只怕连《论语》都背不清。”
“原来如此。”乔景默默点头,心里却只是在想着裴舜钦的名字。
裴舜钦。
原来他叫裴舜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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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故事
希望你们





郎君原来是卿卿 第四章
搬到宣城后,乔用之对乔景管教松散,即使她化装成平常人家的姑娘,隔三差五地出门闲逛,也不过是叮嘱跟着她的人警醒些。
自广教寺偶然见到裴舜钦,乔景有意无意中裴家的消息留意了三分。
其实以裴舜钦在宣城的威名,不必她主动打听,轻松就能听到一大堆议论。
裴二公子昨夜在绣春阁一掷千金啦,喝醉了在文鼎路向路人找碴啦,被知州大人一顿好打消停了半月啦,乔景听到的无外乎就是这类消息。
城中纨绔不少,闲人们唯独对裴舜钦的事情津津乐道,除开因为他是知州之子,也是为着他的确长得好。
在众人眼中,裴舜钦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几个字最标准的解读。
流连在勾栏瓦肆的公子哥儿们一般都将颓靡二字挂在了脸上,可裴舜钦日日跟着他们混闹,身上倒神奇的没有那种轻浮之气。不去想他平日里做的那些荒唐事,单论气度,他倒真继承了几分裴由简的轩昂自如。
三月一晃而过,时间到了中秋。
宣城多水,宛水穿城而过,蜿蜒如一条长绸。八月十五,不少人家包船游河与家人共赏圆月美景,乔用之兴致盎然,也租赁了条游船和乔景一起在河上过节。
乔景特地将琴带去了游船,她弹琴给乔用之听,乔用之品评,祖孙两不着边际地乱聊,煞是和乐。
乔用之年纪大了,游赏到半夜有些神不济,便回了船上的卧房里歇息。
月亮刚过中天,乔景余兴尚存,舍不得睡觉,估摸着河上游船寥寥,不会有人认出自己是谁,就跑到了船头看景赏月。
一轮月华完满霜白,乔景想到自己的境遇,心中忽地生出了抹淡淡的悲意。
她轻轻叹了口气,正觉郁闷无比,便听到了隔壁船传来的袅袅箫声。
箫声悲切,和着微凉的夜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传出箫声的游船装饰巧,隐约能听见船中的笑语之声,一个穿着月蓝长衫的男子立在船头吹箫,与船中的热闹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昏黄的烛火倒影在微波粼粼的河面上,河岸两侧种着的柳树在浓重的夜色里好似团团墨影,乔景听着那男子悠远低沉的演奏,莫名觉得两心戚戚。
她折回船舱坐到琴边拨弦相和,箫声凝滞一瞬,显是没想到在这深夜会得到回应。乔景琴声不断,箫声很快反应过来,追上了她的曲调。
一琴一萧隔着数丈相应,除了天上明月同潺潺流水,再无人在意。一曲既罢,乔景双手轻压琴弦默然片刻,心里浮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两人萍水相逢,此刻的心意相通已是今生最大的缘分。知音难觅,她为他们只能擦肩而过心感遗憾。
离船不远的地方响起波波的水声,她掀起船舱的纱帘向外望去,和手中执箫的男子目光撞了个正着。
船头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裴舜钦。
乔景震惊万分,顾不得什么合适不合适,一双眼只是定定望着裴舜钦。裴舜钦好像也在看着她,可是水面弥漫着一层薄雾,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船相错而过,裴家的游船在水面上划下两条水痕,乔景缓缓拉上纱帘,心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快。
一而再,再而三,裴舜钦就这么在她心中占据了一份难以忽视的位置。
乔用之不晓得孙女与裴家公子间的因缘,乍然听到乔景说要嫁给裴舜钦,自然吓得不轻。
裴舜钦放浪不羁的名头如雷贯耳,乔景这般笃定绝然,他想到了个难堪的原因,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至极。
“景儿,你……?莫非……!你……?!”
状元出身的人,平生第一次被惊到结巴得说不出话。乔景生性机敏,当即猜出了祖父为何面有怒容。
她跪倒在地,果断道:“景儿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爷爷大可放心。裴二公子不认得我,我想帮他,不过是出于一己私心,与他无关。”
乔用之长舒一口气。
不过乔景言语之中颇是回护裴家那小儿子,想来其中有些原由。
“爷爷完全被你闹糊涂了!”乔用之抱怨一句,看向跪在地上微低着头的孙女儿,认真问道:“我且问你,你方才说的话,爷爷能不能当真?”
乔景沉默一瞬,点了一点头。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出婚事?”
乔景不是让人操心的孩子,今天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乔用之穷追不舍,定要问出个水落石出。
乔景虽和祖父关系极好,但儿女私情总叫人难以直言。她低着头半天不说话,乔用之心中焦急,便道:“你不好意思说,那就叫访秋来答话。”
“不必!”乔景一口回绝,心烦意乱道:“我身边谁也不知道,您不必问她们。”
竟然瞒得这么深!乔用之愈加震惊。
“那爷爷总得知道为什么,不能稀里糊涂地听你一句话,就把你嫁出去吧?!”
此时乔景有几分后悔任性了。
她其实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她对祖父说这话,也不过是徒添他的烦恼。
无奈说出去的话不回来,她迟疑一瞬,轻声说:“爹爹已经派人往宣城来了。”
听得她这话,乔用之脸上的表情立时变得肃杀。
“你是不想回京,所以想在你爹的人到之前嫁出去?”
乔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糊涂!你实在是太糊涂了!”乔用之勃然大怒,一拍长榻。他起身诘问道:“你是觉得我把你带出京城,还能眼睁睁地让你爹把你带回去吗?”
乔景又难过又委屈,她绞着手不说话,任由眼顺着脸庞泪静静往下落。
乔用之心疼乔景左右为难的处境,长长叹息一声,脸色缓和了不少,可转念想到儿子如此独断专行,心头怒意又气。
“我看你爹在京城跋扈惯了,连轻重好歹都分不清了!我一日活着,乔家的一家之主就还一日是我。他派人来又怎样,我不放人,他还能找我的不痛快不成!”
乔景怕的就是乔用之为此事气恼烦心。
乔用之带她离京在京城已经引起了不少议论,更有乔襄政敌以此攻讦乔襄不孝。父子俩要是再生嫌隙,无异坐实了那些揣测。
乔景完完全全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了。
她只顾着自己一时痛快,全然忘了这样的举动会给父亲带来怎样的威胁。
她含泪反省道:“爷爷,景儿作为小辈,不帮着您和父亲重归于好,反让你们芥蒂日深,这是我不孝。”
乔用之于心不忍,想要打断乔景,乔景强忍眼泪,不等他开口又道:“我知道您全是在为我打算,可如果那日您真和父亲派来的人起了冲突,您就是将我强留下来,我也会于心不安。”
“口是心非。”乔用之一语戳破她的强撑。
她若是真的心甘情愿,就不会突然对他说想要嫁人了。
“刚才我说的话,是我一时任性,是我异想天开。”乔景俯首求道:“总之一切不过是我的私心,请您千万不要当真!”
乔用之沉着脸久久不语,满室寂静,唯有烛花爆裂的轻微之声。
良久,乔用之痛心疾首道:“你这么小,想那么多干嘛?!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一大堆人在你前面顶着,你就是任性一点又怎么了?!”
“爷爷从不想要你为乔家做什么,我只想要你这辈子过得顺心如意,平安顺遂,你知道吗?”
乔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本应天真娇憨,无忧无虑。要她一个柔弱女儿去承受他和乔襄因政见不同产生的龃龉,实在是不像话。
“爷爷这话错了。”乔景抹去脸上的泪水,仰头看向乔用之,眸光坚定。
“如果可以,我怎么不想建功立业,留名青史?但生为女子,只能囿于粉黛,每日与书琴为伴。家族庇荫我衣食无忧地长大,我不想只为自己活。我如果能略尽绵力,为乔家延续薪火,也不算全无用处,不是么?”
乔用之连连摇头,感伤不已。
他从小将乔景当成男子养,是以她这个孙女儿不像京中大多女子一般,心中愿望只是想嫁个如意郎君。
乔用之放眼京城,自觉京中子弟无一人配得上乔景。
他明白,乔景绝对会是一个让人无可指摘的妻子,可是以她的心性,对着一个她瞧不起的丈夫,她也绝不可能幸福。
如果真让乔襄如愿,乔景最后的结局极有可能像那些数不清的、身份高贵的女子一样,被困在豪门深院里落寞寡欢,最后郁郁而终。
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




郎君原来是卿卿 第五章
裴由简停职待查,裴府一片愁云惨雾,唯有裴舜钦一人万事不关心,每天过得好不快活。
这日他心血来潮做了个弹弓,阿九往空中扔沙包,他蒙了眼睛听着声响射弹丸,两人在院子里一丢一发,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张氏生裴舜钦时差点送命,所以对这个小儿子特别宝贝,裴舜钦受一回罚,她就要和丈夫闹一次别扭。为了家宅安宁,裴由简渐渐学会了眼不见为净,只要裴舜钦不闹到他眼皮底下,他就权当没看着。
这回裴由简若不是想到自己已经快三个月没和儿子正经说几句话,也不会进这个院子。他进门看到小儿子在嘻嘻哈哈,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家里出了变故,裴舜钦没想着帮父母分忧,还在这里混闹,着实是太不像话。裴由简从地下拾起枚石子,重重扔向自己蒙着眼睛的小儿子,当真是恨不能一石头砸死他。
裴舜钦感受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躲过,扯下眼上的布,不高兴地扯着喉咙叫道:“要死啊!扔石头!”
“孽障!你说什么?!”裴由简气到浑身发抖。
“爹!”
裴舜钦的嚣张气焰瞬间灭了个干干净净。
裴由简铁青着脸走上前,夺过裴舜钦手里的弹弓,一把扔在地上,裴舜钦缩手站着,安静得犹如一只鹌鹑。
裴由简见不得裴舜钦这畏畏缩缩的形容,直接抬起一脚踹在了儿子小腿上。
裴舜钦疼得悄悄咧了一下嘴,心中连叫倒霉。
“我裴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整天只知道胡闹!”裴由简忍不住开始发作。
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不想再看到裴舜钦在自己眼前晃悠,“白日嬉游,怠于学业,你自去祠堂领罚,静思己过!”
裴舜钦悄么声地翻个白眼,调转脚步慢吞吞地往院外走,结果走到门口,裴由简又叫住了他。
有完没完了?裴舜钦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听候父亲下一顿训斥。
平常裴由简忙得很,裴舜钦犯了错,往往就是打发到祠堂跪一顿。今儿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到裴舜钦屡教不改,跪了祠堂也没用,就想亲自教育一下他。
他注意到裴舜钦往下撇了一下嘴,便故意问道:“怎么,你有急事,赶着忙么?”
阴阳怪气的是个什么意思?
裴舜钦眼睛看着地上摇了摇头,只想裴由简快点放过他,让他去安安静静地跪祠堂。
他却不晓得,他这副神情落入裴由简眼中,活脱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几个大字。
裴由简背着手,绕着裴舜钦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方憋着气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裴舜钦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盯住了裴由简。
裴由简进院子到现在不过一刻,开口孽障闭口废物,饶是裴舜钦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贬低责骂,此时也有些忍耐不住。
裴由简不察裴舜钦的恼怒,轻蔑一笑,讥讽道:“我还以为你毫无羞耻之心,对这些话早就无动于衷了呢!”
裴舜钦冷笑一声,硬梆梆地回击,“我这个样子不都是你教的么?”
“你再说一遍!”裴由简勃然大怒。
裴舜钦毫不示弱,说得更加响亮:“不都是你教的吗!”
“逆子!!”裴由简气得头皮发麻,“今天我要亲手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逆子,去请家法!快去请家法!!”
裴舜钦站在原地不为所动,阿九跪着蹭到他旁边,抱着他的腿小声劝道:“少爷,老爷生气了,你快些认错!”
“认什么错!”裴舜钦一抬下巴,满脸不屑。
父子两人怒目而视,裴由简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像一只狂怒到马上就要把裴舜钦扑倒在地的老狮子。
裴舜钦倔强地直视父亲,一步不让。
“老爷,乔老来了。”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急匆匆过来通报,打破了父子间的僵持。
裴由简身体一凛,立即敛了颜色。
“快请去拾夕厅。”
他吩咐完转身便走,走到裴舜钦身边感受到她愤懑不满的眼光,脚步不由一滞。
他偏头看向裴舜钦,裴舜钦冷然看着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你自去祠堂领罚。”裴由简沮丧地摆摆手,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只知道要他跪。裴舜钦轻蔑一笑,一甩衣裳下摆,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祠堂。
守祠堂的下人见裴舜钦来了,不消他说话,就给打开了通往祠堂中院的门锁。裴舜钦走到院中,望着一墙的祖宗牌位,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
祠堂里一片空寂,只有滴漏乏味重复的滴答声,裴舜钦跪在院中,无聊得看了两遍祖宗排位,腿开始发痛。
祠堂里不许吃喝,裴舜钦摸着发饿的肚子,甚是后悔中午没多吃点东西。
天色渐晚,照进祠堂的光线越来越暗,墙头上的野草随着风一下下晃荡,裴舜钦跪在天井中间,影子越拉越长。
酉时才会有人进来添油灯,裴舜钦没打采地跪着,盘算着晚上趁守祠堂的下人打盹的时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他饿得发困,便眯起了眼睛小憩,睡到迷糊时,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叫他。
“二叔,二叔!”
裴舜钦一个激灵惊醒,转头看到云郎正力地蹬着小脚跨过门槛,眼睛噌得一下亮了。
云郎是他大哥裴舜先的儿子,裴舜钦游手好闲,三不五时地带着云郎胡闹,是以云郎和他特别亲近。
裴舜钦惊喜不已:“你怎么来了!”
云郎一溜小跑跑到他跟前,将怀里揣着的包子塞进他手里,嘿嘿笑道:“爹让我来的!”
“还是大哥对我好!”包子余温尚在,裴舜钦激动地感叹一句,立即瘫在地上伸直了腿。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肉包,云郎一边乖巧地给他揉腿,一边瞧着他笑。裴舜钦被这小娃娃热烈的眼神看得发毛,忍无可忍地弹指轻轻一崩他脑瓜。
“干嘛笑成这样?”
云郎傻笑着揉揉脑袋,雪团儿似的脸竟然红透了:“二叔,嘿嘿……嘿嘿……,你要成亲啦!”
成亲?成亲!
裴舜钦从地上一下蹦起,差点被没咽下去的包子噎死。
“你听谁说的!”他拍着胸膛顺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和爷爷……”云郎被他这反应吓住,也不敢笑了,“爹陪我在院子里玩,阿爷把爹叫过去,我好奇,就跟过去趴了一会儿门框……”
“老家伙,真是好样的。”裴舜钦咬牙切齿地嘀咕。
云郎有些发怯,他拉住裴舜钦的衣角,讨好问道:“二叔,你要有新娘子了,不开心吗?”
开心个屁!老头子别的不行,专会变着法儿地折腾人!
裴舜钦气冲冲地跑出祠堂,守在祠堂门口聊闲天的下人不提防他突然冲出来,吓得连忙伸手拦人。
“少爷!少爷!”
“滚开!”裴舜钦暴喝一声,将两人一把推开,径直杀向了同坐轩。
裴由简每日雷打不动地在同坐轩处理杂务,今日也是如此。裴舜钦不等下人通报,一头闯进去,眼见裴由简在优哉游哉地临帖,心头的火噌得一下烧到了三丈高。
裴由简拿着笔怔然抬头,见来者是他,眼神逐渐变得严厉。
“你不在祠堂反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裴舜钦懒得和他罗嗦,单刀直入问道:“云郎说我要成亲了,此事是真是假?”
裴舜钦一皱眉头,似是没想到这个消息走漏的这么快。他从容搁下笔,挥手屏退了追着裴舜钦进来的下人。
下人识趣地带上房门,房里只剩父子两人,裴由简爽快承认道:“不错,我是与你订下了一门亲事。”
裴由简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裴舜钦憋着的火一下子从脚底板烧到了头发梢。
他激烈反对道:“我不成亲!”
“由不得你!”裴由简眉毛一扬,将裴舜钦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你不成亲,是想浪荡到几时?乔老愿意让你做他的孙女婿,你偷着乐就完了,还要说些什么疯话?!”
“乔家?!”裴舜钦一愣,着实没想到他爹是和乔家说的亲。
裴家家世不差,但与乔家这般诗礼相传的大家相比,还是有些比不上。乔家春风得意,裴家危在旦夕,乔大人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难道不晓得自己在这当口提出两家联姻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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