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异闻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泠州
易行之回过头,却见那半山腰某一棵大树的树梢处,一个俏生生的人影,正骑在树枝上,双手围在口唇边,声嘶力竭地高呼着。
“……少爷,吃好睡好,一路顺风呀!”
声调清脆,带着哭腔,如清泉流响,十分悦耳。
水绿色的衣袍,消瘦单薄的身躯,不是小桃又是谁来
真不知道,凭借如此纤细的体格,她到底是怎么爬到那颗大树的顶上去的
小桃抹着眼泪,朝他们用力挥舞着手臂。
“走了啊!”易行之也向她挥了挥手,扯直嗓子,高声喊道,“乖乖等我回来!”
第三十五章 启程
枫城红叶,乃是当今圣上出游莫州之时,御笔钦点的江南八景之一。
城中那些街头巷尾连绵不绝的枫树是什么时候,又是由什么人种下去的,早已无从可考。不过这的确是枫城名字的由来。
枫城的冬天来得比较晚,理所当然的,枫叶红得也极晚。
但就像那寒冬肯定会来临一样,纵然时间迟了些,枫叶终归还是要变红的。
每至十一月下旬,城中无数参天古木上的枫叶便会红得像那黄昏时分天边的云彩,整个城市仿佛被笼罩在一片灿烂的烟霞之中。这等盛况,直到年关过去才会缓缓凋零。
故而这段时间,正是城中那些枫叶最艳丽的时刻。
叶片似乎知道了它们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于是纷纷释放出了自己最后的能量,仿佛是要赶在落地前就把自己燃烧殆尽一般。
放眼望去,满目尽是火红。
置身其间,易行之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被这些色彩炽烈的枫叶烫伤了。
灵溪山离枫城不过二十几里路,但易行之离庄甚少,看到的机会着实不多。
绮罗瞪圆了大眼睛,仰着头转着圈瞧了一阵枫树,兴奋地不住手舞足蹈。
如此景象,这姑娘却是正儿八经的头一次见。
易行之是个资深家里蹲。潜移默化之下,连带着绮罗也不太爱出门了……
不仅来枫城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甚至还是绮罗第一次离开莫州,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易行之看着面前这姑娘兴高采烈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愧疚,走到她身边,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走吧,以后经常带你来看。”
那只手柔软,滑腻,带着些许冰凉——就像是捏着一块嫩豆腐似的。
“好。”绮罗点头应了一声,眉头却又微微皱起,“可我能不能把这东西摘了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呀……”
她轻轻吹了口气,脸上蒙着的白色面纱便微微扬起,看上去十分俏皮。
“别,还是戴着吧。”易行之看这姑娘似乎要伸手去摘,连忙制止了她,“你这张脸太过引人注目了。”
“为什么会引人注目”绮罗一双美眸中写满了疑惑,“我怎么觉得行之好像是在骂我”
“哪能啊,这是夸你长得好看呢!”易行之赶紧解释,“绮罗的脸蛋美得跟仙女似的,不遮起来,我怕被山贼瞧见了,要抢你回去做压寨夫人呢……”
“嘻嘻,山贼打不过我!”绮罗粉拳一挥,看样子还挺来劲的。
“行啦,再戴一会儿。出了城就让你取下来。”眼见恐吓不成,易行之环视一眼街道,忽而目中一亮,决定施以利诱,“听话,给你买串糖葫芦。”
“好的!”这下绮罗倒是答应得非常快。
时实证明,对付这姑娘,糖葫芦可比讲道理好用多了……
她眯着眼睛,微微掀起面纱,安静地舔着易行之刚给她买来的,那些裹了糖的山楂,果然没再提摘下面纱的事。
“行之,你也吃呀!”绮罗把她手里的糖葫芦举到了易行之面前。
易行之瞪着那串色泽鲜艳的糖葫芦,糖衣外分明还沾着些绮罗晶莹的口水。
“那啥……这个……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哦,这样啊……”绮罗听完也不多话,“咔嚓”几口便把那串糖葫芦全吃进了肚里,连籽都没吐;完事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白皙的指尖。
“女孩子家家的,斯文一点嘛……”易行之看得眼皮直跳。
绮罗却是假装没听到,把头偏到了一旁去,试图转移话题:“对了,我们不是要去天州么,怎么跑这里来了天州在西边,和枫城是两个方向呀。”
“唉……要不总说你傻呢,你还不相信。”易行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准备怎么去天州用走的吗……”
“噢……”绮罗的尾音拖得很长,“那我们是要坐马车了”
“不。”易行之笑道,“坐船。”
“船!”
如果不是易行之拉着,绮罗这一蹦估计会跳得很高。
毕竟船这东西,她也是第一次坐……
天枫大运河。
这条凝结了大乾诸多国力及心血的水道,不单是一条商路,亦给江南百姓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便利。
莫州至天州,以往只能坐马车,意味着至少得在那崎岖的山道上颠簸数十天;运河通船后,若走水路,满打满算也只需七天。
码头上,人声鼎沸,杂乱的仿佛菜市场一般;各式船只横七竖八的摆放着,直教人看花了眼。
易行之东瞧一阵西瞧一阵,最终挑了一艘看起来挺顺眼的乌篷船,朝那压着斗笠,正坐在船头打瞌睡的船夫喊道:“船家,我们要去天州。”
“翠红你别走……”那人清梦被扰,似乎有点迷糊,嘴里还在说着胡话;直到头顶的斗笠掉下来,磕到了他的脚,这才一个激灵抬起了头,“好嘞!船费一天五十文,概不赊欠……诶,大少爷”
话至一半,他却是面露讶色。
“达叔!”易行之认出了他,也有些惊讶,“你改行啦”
那被易行之称作‘达叔的’中年男人,颇为憨厚地挠了挠头:“嘿嘿,这不跑船比打杂赚的多么。俺攒了大半辈子的钱,终于能买得起一艘船了……”
“恭喜啊。”易行之由衷地为达叔感到高兴。
“大少爷这是要去天州哪啊”达叔笑出了几道皱纹。
“去天州的……的……”易行之的嘴巴越张越大,“对啊,我要去啥地方来着!”
易行之忽然傻眼了。
光知道那武林大会在天州举办了。可具体是在哪座城市里,他似乎忘了问清楚……
大乾国土共划为十六州,天州乃是其中最大的一块。
光十万人以上的大城便有七八座,小城村镇更是不计其数……
这可怎么搞
要不再回烟雨山庄一趟,问问
但是刚出门又跑回去,肯定要被那帮家伙嘲笑的吧……
易行之这边正犯难呢,身后却传来一声娇笑。
“噗嗤,是梁城哦!”绮罗眯着大眼睛,笑得没心没肺,“武林大会在梁城里开啦!”
“你怎么知道的!”易行之惊了。
“问老张呀。”绮罗面纱一阵猛抖,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竟然连去哪都不知道!行之你还老是说我傻,明明自己也很笨嘛……”
“是是是。我笨,我真笨……”
易行之苦着一张脸,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绮罗说笨……
第三十六章 旅途
落霞晚照,孤鹜南飞。
两岸青山状如排闼,澄净河流似玉带穿梭其间。
桨声回荡,一叶扁舟便在这条玉带之上徜徉。
水极清,景极美。
“行之你快看,水里还有鱼呢!”
绮罗已取下了面纱,正趴在船头,伸手抚摸着身下那柔软冰凉的水波。
第一次坐船,显然是令这姑娘十分兴奋的经历。
易行之懒洋洋地摇着折扇,靠在船舷上,眼睛半闭,出声提醒道:“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我才不怕呢!”绮罗回过头,冲他扮了个鬼脸。
“我知道绮罗水性好。”易行之一摊手,“可如果真的掉进了水里,你的新衣服会弄脏哦。”
“啊……”绮罗檀口微张,瞄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洁白如雪的漂亮衣服,赶紧把她那已探出船艄半截的身子缩了回来。
船尾摇桨的达叔,抬手理了理头顶斗笠,看着他们笑道:“少爷。没曾想俺刚离开,您就讨到媳妇了,而且还是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嘻嘻……”绮罗听到夸奖,俏脸上立刻笑出了两个小酒窝。
“达叔,你而今已不在烟雨山庄里干活了。大可不必再叫我少爷,喊我名字就行。”易行之却是叹了口气,“这事是山庄对不起你……”
“少爷哪里的话!您这一家子人对俺有多好,俺可是都记在心里的。叫您一声少爷,天经地义。”达叔摇着船桨,苍老的面容上却挂起几分苦涩,“只可惜庄里那位张管家好像很不待见俺,一心想要赶俺走……”
“老张就是个倔脾气,跟头驴子似的。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易行之只得苦笑摇头,“他一横起来,我爹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
之所以认识达叔,是因为三年前,他在烟雨山庄中打过一段时间的杂。
庄里的人,包括易行之自己,都对这笑起来很憨厚的大叔颇有好感。
可那老张却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三天两头尽去找他的茬;最后甚至对易凌说出了类似‘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这样的话。
老易头实在没办法,思来想去,只能给达叔一笔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他走人了。
每每回想起这事,易行之都感觉家里对达叔有些亏欠。
“那什么。达叔,你跑了多久的船了”
“说来惭愧。”达叔仍是冲他憨憨笑着,脸上皱纹如沟壑纵横,“俺上个月才开始在这运河上跑船,之前还都只是在莫州里载人送货。这趟送少爷去天州,还是俺接到的第一笔大生意呢。”
“真是辛苦你了……”易行之越听越不是滋味。
“不辛苦!”易行之话还没讲完,达叔便连忙摆手打断了他,有些急切地分辨道,“不就是赚钱嘛,在哪儿赚都一样!跑船多好啊,自己当老大,时间也能自由些……”
“……如此便好。”
面对这样的达叔,易行之还能多说什么呢
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身后重山复水,层峦叠嶂,便如一块画屏般遮挡了视线——枫城早已不见踪迹。
“达叔,我们现在走了有多远”
“离枫城大概快二十里了吧。”达叔摘下斗笠,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
“就这么一会儿”易行之有些惊讶,“以这般疾速,看来那所谓的七日抵达天州并非谣传。”
“那是当然。咱们这还是逆流,听说若是从天州顺流而下,则只消五六天便可到莫州了。”达叔朗声笑道,“不过最近年关将至,少爷怎么会挑这个时候去天州”
“去找老……去找我爹。”易行之好不容易才将那个称呼给憋回了肚子里。
“庄主老爷也去了天州”达叔摇桨的手一抖,
“对,我们都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哦!”一直坐在易行之旁边干瞪着眼,没能插上话的绮罗,此刻终于逮到了机会。
达叔肃然起敬:“哦,原来是大侠们要商量事情。”
绮罗一听,乐了。乐得眼睛鼻子都挤到了一起,轻轻拍打着易行之的胳膊:“行之,听见没,我是大侠诶!”
“……那可真是恭喜你啊。”易行之嘴角抽搐,面无表情。
“但是这一趟少爷和尊夫人就得受点委屈了。”达叔侧着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俺这船舱太小,住起来可能有些狭窄……”
“都是江湖儿女,哪有那般矫情。”易行之朝他轻笑道,“有地方睡觉就行了。”
“原来我们是江湖儿女么”绮罗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非常喜欢这个新称号。
“没错。出了山庄,便已置身于江湖中了。”易行之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所以江湖到底在哪呀”绮罗依然不太明白。
“江湖在……”易行之被她问得一愣,“我怎么知道在哪……”
绮罗嘟起嘴巴,看上去非常生气:“可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是江湖儿女吗”
“这……江湖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那啥……”易行之瞠目结舌。
达叔含笑望了一阵子易行之和绮罗斗嘴,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天色,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嘶……不好!少爷,今晚恐怕要下雨!”
易行之如蒙大赦,赶紧撇下了一旁那正在刨根问底的绮罗,接口道:“好事啊!‘卧船夜听风吹雨’,多有意境。”
“可俺这乌篷漏雨……”达叔那张蜡黄的大方脸,此时竟是稀罕地浮现出了一抹红色。
“哦……啊!”易行之的笑容陡然凝固在了脸上。
能不能稍微靠谱一点啊老哥哥……
摊上这么一艘船,这么一位船家,易行之对自己和绮罗的这趟行程,忽然之间充满了担忧。
“不过嘛。”达叔踮起脚尖,举目往周遭打量了片刻,“俺有一位朋友的宅子,似乎恰好就建在这附近。乡间农舍,少爷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先去那里将就一晚,等雨停了再出发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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