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异闻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泠州
本来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次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恰好拳法修炼到要紧处,错过了时间,掌门已派了那五大三粗的赵铁牛前往……
没曾想,此番心血来潮参加了一趟武林大会,竟然能碰上那‘武林第一人’。
他觉得这是天赐良机,是上天要他一战成名。于是根本没怎么考虑,便向那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烟雨山庄少庄主发起了挑战。
结果想象中的浴血大战并未出现。他们之间的比武形同儿戏,并且自己还输得很难看……
“为什么啊”刘正义蹲在地上,深埋着头喃喃问道。
至于他到底是在问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
易行之却仿佛听懂了似的,对他淡淡笑道:“你的拳法的确很高。至少在同龄人中,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纵然与那唐子衣或者秦牧战上一场,胜负也是未知。输给我,你可以理解成,是我作弊取巧了。”
以真元欺负内力,就仿佛是用石头去砸鸡蛋,的确像是在作弊……
“多谢。”
刘正义双手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只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道谢,便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
晚餐时间。
这间小院子里本来还住着关风雷父子,可他们今晚有应酬,要去酒楼‘下馆子’。
于是,餐桌上,而今只围着烟雨山庄这一家四口。
易行之吃了一块他娘给他夹的,油光水滑的肥肉,登时被腻得直皱眉头。
哆嗦一阵,缓过了那股子恶心劲,易行之放下筷子轻声道:“这次我们来天州,路上还碰见了达叔。”
“绮罗已经和我讲过了。”易行之的母亲又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肥肉,正巧笑嫣兮地看着他。
“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易凌也放下了筷子,对此似乎很感兴趣。
于是易行之把那片湖面上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向易凌讲了一遍。
“……故此,罗天教的人肯定早已渗透进了江湖各地,而且手段堪称通天。”易行之越讲越是心惊,“我至今都搞不明白,琼明连弩这等利器,他们到底从何得来”
“当然是找那李弦将军买的了。”易行之面色平静,仿佛并未感到惊讶。
“哈哈哈,我就说是买的吧,行之你还不相信!”一旁的绮罗乐得直拍手。
“可李弦他怎么敢……”易行之懒得去理会绮罗,眉头不由深深皱起。
“他为何不敢”易凌轻笑着打断了他。
易行之面色一滞,而后瞪大了眼睛:“你是说,皇族默许了”
“当然。李弦这二十年间,自百夫长起一路官至镇国大将军,还能讨得守卫西疆那般轻松惬意的美差。如此平步青云,离不开当今圣上的赏识。故而李弦对大乾可谓是忠心耿耿,没有皇族的允许,就算出价再高,他也不会卖给罗天教哪怕一架连弩的。”
“但这是为什么”易行之大惑不解,“罗天教与大乾早已水火不容,皇族没理由去帮他们啊……”
“为什么你以为在朝廷眼中,中原武林的各大门派,和罗天教有什么分别”易凌冷笑反问道,“自古侠以武犯禁。在皇族看来,这群游离于体制之外,不肯加入军队,又我行我素惯了的武林高手们,约等于有能力随时发动暴乱的乱臣贼子;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与罗天教在本质上并无任何区别——因为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五十章 制衡
时值冬日,天黑得很早。
乌云遮蔽,不见月光。
房内光线很暗,餐桌上已经点起了油灯。
偶有寒风从窗户缝隙间灌入,把那粒灯花吹得不住摇曳。
明天大概会下点东西吧就不知是雪还是雨了。易行之盯着那点闪烁不定的光芒,恍惚间有些出神。
“呃,我吃饱啦!”绮罗把碗筷一推,打了个小小的嗝,便凑过脑袋去和易行之的母亲说悄悄话了。
“我还是不明白。”易行之的眉头仍是拧在一起,都快绞成了一个“川”字。
“这么说吧。大乾朝廷无心统御江湖,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除非肯放空边塞,把所有军队召集回来,挨家挨户地上门剿灭……当然,这样做完全得不偿失。况且武林门派这种东西,仿佛是那原上野草,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根本除之不尽。”易凌摇着折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为了稳坐江山,皇族而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这场江湖纷争能永远持续下去。最好是斗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那便再也不会有人造反了。”
“可是,就算皇族忌惮中原各大门派,那它两不相帮不就行了”易行之眯着眼睛,又拿起了手边的筷子,夹了一根青菜到自己碗里,“没必要刻意去扶持罗天教吧……”
易行之吃饭向来很慢。
如非饿急,那么便永远是一副细嚼慢咽的模样。
偏偏他饭量又大,吃得很多。故而经常是一家人都已吃饱歇息,他还一个人捏着筷子,在那慢条斯理地挑拣着残羹剩饭。
“制衡。”易凝合上双眼,停顿一阵,才缓缓道出了这两个字。
“罗天教与中原武林均是皇族的心腹大患。他们希望双方能一直争斗内耗,但绝不希望任何一方被彻底灭掉,从而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所以,哪一方处于弱势,皇族便会暗中给予帮助。不然你以为,没有大乾皇族出力,就凭二十年前那形同一片散沙的中原武林,如何能打退掌控了西域诸国资源的罗天教”
“所以现在是……”易行之两眼微鼓。
“没错。上次入侵中原大败而归,罗天教元气大伤。如今的中原武林却结成了同盟,欣欣向荣发展迅猛,高手更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在皇族眼中的威胁早已超过了罗天教。琼明连弩还只是明面上的东西,谁知道他们暗中还给了罗天教多少好处”
“这……这是在玩火啊。”易行之放下筷子,开始挠头,“如此做法,就不怕遭到罗天教或是中原武林的反噬毕竟江湖人的脾气,可都不算好的……”
“谁知道反正他们对这些手段向来乐此不疲,估计玩得还挺开心的。”易行之折扇一合,朝易行之摊了摊手,“皇族希望维持现状,不愿一家独大无法处理;罗天教垂涎中原土地已久,做梦都想入主中原武林,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大乾王朝动手;三者之间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关系。李征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由得武林大会上那些三教九流乱来——反正都只是小打小闹,大家谁也奈何不了谁。如果不是罗天教此番竟然想先拿崇剑门开刀,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我估计他连这此武林大会都懒得看。”
“唉……”易行之嘴唇开合一阵,最终却只是长叹一声。
感觉如鲠在喉,这饭倒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易凌也没再说话,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闭目养神。
沉思半晌,易行之转过了头,却朝一旁的母亲问道:“娘,关于罗天教的神子,你了解多少”
闻言,他娘先是拍了拍绮罗的脑袋,让她自己去玩,这才转头看向了易行之:“我当时只能算是边缘人物,并未涉及神……罗天教的体系核心。但神子据说是罗天在人世间的化身,是罗天教的精神领袖,地位仅次于教主,比四位长老都要。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那你见过神子么”易行之伸了个懒腰,之后便趴在了餐桌上。
“见倒是见过几次。不过那位神子身份神秘,就算面对几位长老和教主也会蒙上面纱,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他娘颦起蛾眉,似乎是在竭力回想,“光听声音的话,大概是个二三十岁的女子”
易行之猛地抬起头,表情忽而变得十分紧张:“二十年过去,神子有没有可能换人”
“应该不会。罗天的化身怎么能轻易更换除非现任神子意外身亡,罗天教才会开始另寻下一位继承人。”他娘臻首轻摇。
“那她得多老了啊……”易行之哀嚎一声。
想到那看似天真可爱的唐雨,一旦撤去天残玄功的易容,本人实际上或许是个四五十岁,比自己亲娘年纪还大的女人,易行之便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娘却是凤眸一瞪:“臭小子,变着花样骂你娘老呢!”
“不是不是,您别这么敏感啊!我娘现在正是最年轻漂亮的时候,神子哪里比得上您……”易行之满头大汗地劝道。
“这还差不多。”他娘点了点头,似乎非常满意易行之的表现,俏脸上又挂起了笑意。
这娘们,变脸比翻书还快啊……易行之心下暗叹。
不过他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仔细一瞧,他娘看上去的确非常年轻。眉若远黛,双瞳剪水,玉齿珠唇;白白嫩嫩的脸蛋上,更是连一丝皱纹也找不见。
身上穿的那件紫色衣服也有些鲜艳过了头,衬得她年纪愈发模糊。
和自己站在一起,外人估计只会认为是一对姐弟吧……
“走咯走咯,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啦!”绮罗挽住了她的胳膊。
“好好好。”他娘也笑眯眯地站起了身。
易行之见此一愣:“你们要去哪”
“去城门楼呀!”绮罗回头朝他嫣然一笑,“娘说那里今晚会放烟花哦!”
第五十一章 追逃
烟花这类东西,易行之已看过很多。
曾经沧海难为水。见惯了前世那些火树银花般的绚烂烟火表演,再来看这些连颜色都没什么变化的简陋烟花,自然不会觉得有多稀奇。
不过梁城的城门楼下,今晚却是挤满了人。
每当一朵烟花在夜空之中炸开,便会惹得人群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连这酷寒的冬夜,似乎都笼上了一层暖意。
对于这个古旧世界中的人们来说,烟花确实难得见到一次。
绮罗立于城墙之下,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看着从那城门楼上那些不断腾空而起,却又一闪即逝的片刻璀璨,兴奋得玉手直拍。
易行之站在绮罗身后,含笑看着她那微微有些泛红的侧脸。
“人太多了,好挤。”易行之的娘挽着他的胳膊,轻声抱怨道。
“还不是你非要来看热闹的。”易行之耸肩,“据你所言,今晚放这烟花是丐帮几天前在武林大会上提出来的,那就相当于昭告全城了。梁城原本人口就不少,武林大会期间又涌进来一大帮子江湖人,不挤才怪了。”
他娘咬了咬自己红润的嘴唇:“可我就是想看看嘛”
易行之本想再调侃她两句。但是望着她委屈的模样,以及那双清澈眸子里映出的那些婀娜花火,到嘴边的话却突然说不口了。
“那就认真看吧。”易行之轻笑道,“嫌挤就去绮罗那,她旁边人少,”
“嗯。”
低低应了一声。于是他娘放开他的胳膊,莲步轻移,找前面那正手舞足蹈的傻姑娘玩去了。
“咻啪!”
千篇一律的单调声响。
枯燥乏味的炽烈红色。
易行之或许是此间最感到无聊的那一个。
若不是人群中不时响起的阵阵惊呼,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打瞌睡。
百无聊赖间,易行之开始扭头观望,想瞧瞧周围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能说上几句话。
不经意的回眸,一双眼睛,却隔着一片熙熙攘攘攒动着的人头,和易行之的目光对上了。
这双眼睛浑浊,暗淡,充斥着悲哀之色却又令他感到无比熟悉。
眼睛的主人似乎已盯着易行之看了很久,此时忽然见他转过头来,目光中立刻闪过一丝惊慌之色,转过身匆匆忙忙走了。
望着那个佝偻的背影,易行之眉梢一挑,随即拨开人群快步跟了上去。
那人脚程很快,离开城门处后,便如滑溜的泥鳅一般,尽往一些小巷子里钻。
易行之却仿佛是闲庭信步。无论那人如何辗转腾挪,他都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背后,始终维持着三丈之内的距离。
如此追逃一阵,拐进一条黑漆漆的巷子之后,那人的脚步已逐渐慢了下来,易行之甚至能听到他那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别跑啦,你这轻功退步也太大了。”易行之依旧吊在他身后,淡笑出言道,“怕是连我娘现在都能追上你。”
闻言,那人似乎感觉摆脱易行之的确无望,便叹息一声,也停住了脚步。
后背微微发抖,他并未回头。
易行之望着那个和记忆中大相径庭的蹒跚背影,眉头微皱:“怎么,连与我见我上一面都不敢了鬼鬼祟祟的,就和你那徒弟一样。”
“徒弟”两个字,易行之咬得很重,似乎夹杂了不小的愤懑。
那人全身一颤,而后缓缓转过身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吃力。
头发花白,黑巾遮面,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就连这双眼睛如今亦是黯淡无神,根本瞧不出半点往日里的灵动之意。
“三年时间,了无音讯。而今看见我,竟然藏头露尾,连招呼都不准备打一个”易行之越说越气,气得脸色都有点转红,“而且,到现在你还不肯把面罩摘下来么”
那人面巾微动,似是苦笑了一声。而后伸出一支枯槁如树皮般的手,轻轻扯下了脸上蒙着的东西。
乍一看见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易行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掩藏面罩之下的脸庞,不仅毫无血色,而且皮肤干巴巴地紧贴在了骨头上,看上去仿佛是一具骷髅。眼眶深凹,鼻子塌陷,连嘴唇似乎也萎缩了,根本合不拢,于是露出了两排参差不齐的黑黄牙齿。
夜空中不时有烟花炸开,刹那光芒倾泻到他的脸上,映出一些层次分明的阴影。把那原本就令人作呕的脸,勾勒得愈发惊悚。
面对这张堪称可怖的脸颊,易行之也只能从那大概的轮廓上,依稀瞧出几分印象中那般潇洒不羁的影子。
“毒”
仅仅一个字,便有唾液从他嘴边溢出,继而垂落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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