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七家d猫猫
混乱的思绪收敛了起来,他再次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罗德里格那迫切的神情,眼底残留的眼泪倒影着他苍白而绝望的脸庞,那刚才这场戏的拍摄还顺利吗?
这一切都没有真实感,一切又太过真实。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界限着实无比模糊,现在这一刻和刚才那一刻似乎没有太多的区别。但至少他现在是活着的,哪怕是幻觉,他也是活着的,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当下,就当做他是蓝礼吧,就当做刚才只是拍戏吧,就当做酒店看剧本看到入睡只是一个梦境吧。
很好。罗德里格的话语有些磕磕绊绊,蓝礼的问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刚才蓝礼的状态如此糟糕,现在居然在询问拍摄情况?这这着实是让罗德里格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但退一步想想,蓝礼已经奉献了如此精彩绝伦的表演,如果摄像机没有忠实地记录下来的话,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完美!我是说。罗德里格快速地说道,所有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镜头角度也完美,不需要补拍了。精彩,真的精彩绝伦!
在他的脑海里,想不出任何一名演员能够达到如此高度,即使是罗伯特德尼罗即使是阿尔帕西诺即使是马龙白兰度都不行。尽管说他没见识,尽管说他判断有失公允,尽管说他大惊小怪,但这就是他的想法,刚才这一场表演,绝对值得载入史册!
那就好。这是好事。对吧?这是好事?蓝礼虚弱的声音调侃了一句,紧接着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108 疯魔成活
即使是身为导演,刚才这场戏也真正让罗德里格瞠目结舌。
事实上,在表演过程中,蓝礼篡改了台词,许多部分都是临场发挥,最明显的就是在表演最后阶段,剧本里其实保罗震惊之余还是有说话的,他忍不住骂了粗话;而且,在绝望之后,他还说了一句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儿的,这才引发了电话另一端的那句对不起。
但在实际表演之中,蓝礼完全沉默无声,掐去了所有台词,仅仅只是依靠眼神和呼吸的细腻变化,就将那种绝望到无力的情绪生动地展现了出来,比起愤怒的反驳比起不甘的指责,这无声的幻灭反而带来更加汹涌的震撼;嘴角那若有似无的一抹微笑,更是将这种嘲讽和无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表演的力量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强大的气场甚至影响到了对戏之人艾利克斯维拉格拉萨,他仅仅只是现场辅助,后期会重新寻找专业演员对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进行录音,但就连业余演员都不算的艾利克斯,却深深感受到了那种压抑到了极致的绝望,以至于他的声音表演都赋予了更多生命力。
收敛压抑之后的情绪却迸发出了成倍的能量,让每一个旁观者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罗德里格不得不承认,蓝礼的表演甚至超越了剧本,达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不仅仅是最后一场戏,其实这一整幕戏份都是如此,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整个表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但是带给观众的反思却是如此汹涌:
保罗对家庭的责任感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动力,即使观众不明白他和琳达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琳达始终没有接电话,而且公司还泼脏水地认为保罗和帕梅拉有染,但观众却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保罗对家庭的执着和眷恋,他也许做出了一些错误的选择,他也许性格不是那么讨喜,可毋庸置疑,他是一个家庭好男人。
他为了家庭而选择来到伊拉克,现在却要葬身于此。
大型公司对无权无势小职员的冷漠则让人不寒而栗,他们不仅无所作为,而且还在想方设法地推卸责任,利益当头的冷漠和残酷在这一通电话里展现得淋漓尽致,揭开糖衣外壳,显露出了利益至上的邪恶本质,每一个员工仅仅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就连打电话的人事主管阿伦也是,在国家机器和大型机构面前,个人犹如蝼蚁一般,无足轻重。
他相信了公司的庇护来到伊拉克,现在就连死后得到补偿的权利都被剥夺。
进一步思考,那么这些大型公司和政/府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这一场戏里,罗德里格清楚地感受到了两层表演,正如蓝礼所说,一层是真实的情绪,一层是保罗的属性,那内敛的表演却蕴含了如此骇人的能量,演技的力量让他的灵魂都在瑟瑟发抖。
活埋的拍摄已经进入了第六天,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更加惊讶,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蓝礼的表演已经习以为常,他原本以为蓝礼不能再更加出色,但,显然他错了。
回过头,剧组其他成员们都依旧愣在原地,似乎是思绪转不过弯来,又似乎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一个个都目光茫然地站在原地,灵魂出窍,不知所措。尤其是艾利克斯,他好像回不过神来一般,满脸木然,失魂落魄。
罗德里格再次看向了蓝礼,没有掩饰自己眼底的担忧,虽然拍摄出来的镜头质量远远超出预期,内心的狂喜已经将他淹没,但蓝礼的状态即使他是一个演技门外汉都可以看得出来,糟糕,十分糟糕,就好像他亲身经历了保罗的折磨一般。
蓝礼,你确定不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吗?罗德里格再次开口询问到。
蓝礼重新躺了下来,眼底的疲惫根本隐藏不住,他轻轻摇了摇头,可是脑袋却仿佛有千斤重,如果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几乎消耗了他全身的力量,那油尽灯枯的疲倦,让人忧心忡忡。继续拍摄吧,早点结束工作,早点收工,我可以好好放一次大假,长长的大假。
那调侃的声音有气无力,就连嘴角勾勒起的弧度都犹如一缕烟尘,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罗德里格还想要说点什么,但蓝礼已经再次拿起了剧本,躺在棺材里就开始翻阅起来,为下一场戏做准备,劝阻的话语终究还是卡在了喉咙里,转过身扬声喊道,下一场戏!准备!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拍摄进度,尽快杀青。结束所有工作之后,蓝礼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蓝礼知道他现在状态不对劲,糟糕的睡眠质量一直在透支他的体力,无法区分虚幻和现实的恍惚状态更是无比危险。他知道,他现在有些失去控制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情况,毕竟他是表现派演技出身,即使尝试方法派也不会有太多的意外,更有可能的是他无法打破自己的框架,表演着表演着就再次回到了表现派演技上来,因为这才是他最为熟悉的表演方式,那么他想要尝试融合两种表演的意图就落空了。
但事实上,以方法派的方式揣摩出角色之后,事情就开始有些失去控制,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之前密闭体验的经历,那八个小时的时间漫长地仿佛一个世纪,却又短暂地好像一个瞬间,深深地烙印在脑海深处,散步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表演过程中似乎有根无形的线,隐隐之中牵扯着他横冲直撞,所有的表演似乎水到渠成以假乱真,在大脑来得及思考之前,身体的本/能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就连滚瓜烂熟的台词都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脱口而出。
这就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任何控制的力量都微不足道;但更糟糕的是,他现在就连控制的想法都在消失,所有一切都是如此浑然天成,多余的控制反而会影响方向,让表演脱离轨道,松开刹车,放任自己享受这段颠簸之旅,如此反而更加轻松,也更加真实。所谓的控制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无法预测。他应该停止下来,他应该立刻停止尝试,他应该像罗德里格说的,好好休息一会。
但,他不想。
就在刚才那场戏最后的瞬间,潜意识深处有一股力量压制住了他说话的冲动,陷入了一股沉默之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遵循了理智的指引,掐断了所有话语,然后放任情绪在沉默之中缓缓发酵。
这种状态很奇妙,与太平洋战争恰恰相反。当时,他是在控制着表演的节奏,可是看到那个将死女人的瞬间,情绪就有些失控,仿佛真正进入了尤金的世界里;刚才,他是在一片混乱一片糊涂一片失控之中,抓住了理智的最后一根琴弦,将情绪收了回来,刹那间的控制让所有的混乱秩序都变得明朗起来。
现在仔细想一想,其实是之前剧本时的感受,他认为,这里应该是无声胜有声。
如果按照剧本的指引,保罗的破口大骂和无力指责,确实十分应景,符合编剧对保罗的设定,而且将整段剧情的主旨都点明了;但他却认为这落于下乘了,真正出色的剧本不是说教式的传道,而是以剧情本身的力量带来反思,将思考的部分留给观众自己,而不是告诉观众应该如何思考。所以,沉默反而更加有力量,而且也能够让整部电影的内核得到升华。
在表演过程中,最后时刻的悬崖勒马,失控的缰绳重新回到了手心里,万马奔腾的景象瞬间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哪怕仅仅只是瞬间,呈现在眼前的崭新世界也令人惊叹,美妙得不可思议。这让蓝礼意识到,那种虚无缥缈的尝试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可以做到!
所以,即使他现在依旧无法确定现实和梦境的区别,很有可能这所有一切依旧是保罗的梦境,他依旧被困在棺材里,又或者是蓝礼在酒店房间里的梦境,他梦到了自己完成出色的拍摄;即使他现在依旧无法定义自己的身份,保罗和蓝礼之间的界限似乎已经消失,记忆碎片的混乱让他精疲力竭;即使他现在体力和精力都已经达到了极点,似乎随时都处于崩溃边缘
但他还是不想要放弃,想要牢牢地抓住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灵感,在这条道路继续探索下去,顺势推开那扇全新世界的大门,窥见那神秘莫测却又深奥美妙的景象。不疯魔,不成活,不是吗?
再次闭上了眼睛,蓝礼陷入了挣扎的痛苦中,就好像灵魂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保罗一半是蓝礼,一半是电影一半是现实,钻心刺骨的疼痛仿佛直接砸开了大脑,硬生生地掰开,汹涌的痛楚席卷而至,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额头的汗水隐隐地渗透出来。
站在黑暗的门口,他不确定另一侧是噩梦还是现实,是绝望还是希望,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又一次迈开了步伐,毅然决然。
109 徒手攀岩
八月的炙热阳光笼罩在欧洲上头,就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氤氲的暑气,仿佛只要在烈日底下待一会,就足以将所有一切融化。可即使如此,依旧没有能够阻止人们度假的热情。
作为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度假期,整个欧洲大陆的人们都开始朝着度假胜地蜂拥而去,享受着这难得的假期。伊比萨小岛科西嘉群岛圣托里尼小岛摩洛哥每一处阳光明媚的地方都成为欧洲人的目的地,熙熙攘攘地躺在沙滩上,尽情地放松自己,让日光浴鸡尾酒海水来填充自己假日的每一天。
坐落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韦尔东峡谷也是赫赫有名的度假胜地之一,这里不仅有举世闻名的桃红葡萄酒,有七月盛开的紫色薰衣草田,还有湖光山色令人心醉的圣十字湖,更不要说构成法国料理无法取代部分的南部美食了。德国人英国人瑞典人等等,他们不辞辛劳地长途驱车抵达这里,抓住夏天最后的尾巴,尽情狂欢。
不过,韦尔东峡谷长达十二英里,水势缓和的路段喧嚣不已,水势湍急的路段则是巍峨险峻,奔腾的水声在阳光之下迸发出雷鸣之声,深褐色的悬崖峭壁覆盖着连绵的绿色植被,高耸入云,寂静无声,岩石和深渊,苍莽和荒芜,绿水和虹影,蓝天和苍鹰那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宁静,风声携带着峡谷深处的空远呼啸而过,盛夏的暑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你还好吗?
一个沙哑的声响在峡谷的河道上空回荡着,转眼就被怒涛所吞噬,拉近距离看一看,就可以看到一名梳着马尾小辫的中年男人,穿着宽松的短裤,赤/裸着上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腰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布袋,袋口沾满了白色的防滑粉,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地悬挂在悬崖的陡壁之上他的双手放松而紧绷地张开,分别抓住了两个小小的凸起,双脚没有踩着任何支撑物,犹如一只老鹰般,悬挂在半空,距离地面至少有三十多米高,整个身体仅仅只依靠手指的力量在维持。
如此画面,只是在脑海里描绘一下,就足以吓出一身冷汗,难以想象,只要稍微一不注意,或者是手心出汗,或者是指尖松懈,那么他就会直接以自由落体的方式掉落下去,然后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但现在,他却无比轻松面带笑容,甚至还有心思闲聊!
哈。没事。
距离他下方约莫十五米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岩石凸起,只不过手帕那么大,一个年轻的男生单脚踩在凸起之上,右手高高地扣住上方的一条岩石裂缝,然后整个身体往外一敞,猛烈的风声呼啸而过,他就像是打开的窗户一般往后撞了过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悬崖之上,一些琐碎的岩石碎片掉落下来,仿佛右手和手脚的支撑点已经岌岌可危,但他却一副闲情惬意的模样,站在高处眺望着远方那绿色和蓝色交融的地平线,眉宇之间的阴郁和纠结稍稍舒展了一些。
黑色短裤和白色t恤的搭配,腰间也挂着防滑粉的袋子,不过比起那位中年男士来说,腰部还系着一条亮黄色的登山绳,不过绳索不是像人们印象之中那样从上面掉落下来,而是从腰际往下延伸,在地面上还可以看到盘着一大捆登山绳,显然,这条绳索不是攀登的辅助工具,而是保护措施,还是下降时的快捷工具。
可即使如此,还是让人看得手心出汗,心惊胆跳。
他抬起头,看了看斜上方的那个中年男人,如果说,我正在思考人生,你相信吗?
这一调侃让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那么你选择了一个绝妙的地方,我认为你很有品位。男人朝着下方的年轻人点点头,好运!
说完之后,就看见那男人双手一用力,整个人倒挂起来,然后双脚碰触到岩石之上,摸索了一会,踩到一个借力点,左手一松,整个人就悬空兜转了一圈,就在即将撞到峭壁上时,他的左脚伸出来做为缓冲器,让自己的速度降下来,而后左手顺势就往上一抹,抓住了另外一个小小的凸起。
他并没有着急着继续发力,而是认真摸索了一下,确认左手的力道准确之后,这才调整了一下呼吸,一步一步地开始往上攀爬,如同壁虎一般,没有借助任何的装备,也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完完全全的徒手攀岩,敏捷而轻盈,与风声岩石和天空融为一体。
蓝礼看得有些出神,眼底不由流露出一丝羡慕和向往。
他的终极目标也是做到徒手攀岩,真正不依靠任何设备,只带着一袋防滑粉,就直接攀爬峭壁。当然,作为一名初学者,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和顶绳攀岩相比较,徒手攀岩不仅仅是更加危险刺激而已,对于身体机能的要求也是全面上升,因为任何一点点误差和过失,那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蓝礼这才是第三次尝试实体徒手攀岩而已,虽然他不借助任何工具进行向上攀爬,但还是会随身携带登山绳快挂和挂片,徒手攀登到一定的位置之后,用快挂扣住挂片,确保自己失误坠落之后,保护措施能够救他一条性命。
距离活埋杀青过去已经三个星期了,电影杀青的时间比预期早了足足六天,前后只用了八天就完成了摄影棚内的所有拍摄,之后罗德里格将完成配音表演的拍摄,而后进入后期剪辑制作阶段。
在拍摄的最后三天,蓝礼一直试图再次进入那种介于失控与控制边缘的感觉,却失败了,他再也没有感觉到,那种走火入魔的失控感一直贯穿到了结束,支撑起了他所有的表演。可是,对于蓝礼来说,电影杀青了,他的角色却依旧没有结束。
他始终沉浸在保罗康罗伊的世界里,和电影里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幸存了下来,但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经历了活埋的恐惧之后,经历了死神镰刀的威胁之后,经历了被政/府和公司抛弃的创伤之后,即使幸存,可是灵魂依旧千疮百孔。很多时候,身体的伤口可以立刻痊愈,但精神的伤口却将久久残留。
这就好像太平洋战争的尤金斯莱奇一样。蓝礼最为好奇的就是,尤金的信仰和灵魂都已经支离破碎了,那么他之后到底是如何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现在,他以保罗的身份也正在经历着这一切。
他已经清醒了过来,能够区分虚幻和现实的界限,也明白了自己是蓝礼而不是保罗,但那种精神创伤却深深地留在脑海里,仿佛他自己真实经历了一场活埋的死里逃生一般,让他有种精神分裂的错觉。
更糟糕的是,他的睡眠质量依旧没有太多好转,要知道,睡觉对于他来说,是比食物和甜品更加让人心满意足的治愈方案。但现在,噩梦却始终挥之不去。杀青之后,他就在做同一个梦,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棺材里,即将被活埋。每一次的梦境都大同小异,每一次的恐惧和绝望都没有缓解。
他知道,这叫做入戏太深。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传统学院派出身的自己居然有一天会陷入如此的窘迫状况,如果被学校老师知道的话,估计会严厉批评他的不务正业。
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他是完全的菜鸟,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寻找心理医生看起来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于是,离开巴塞罗那之后,蓝礼就来到了韦尔东峡谷,从基础开始学习,真正投入徒手攀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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