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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避乖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姑梁
它脾气大,踩了姑娘的鞋儿并不知错,柔顺的毛发直竖,摆着倔强之态,大露两颗尖尖的牙儿喵了好几声。
乔红熹把猫儿抱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摸着毛茸茸的脑袋,道:“是本姑娘打扰猫爷您歇息了。”
猫掌印在鞋面上是一朵吃喜的梅花状,恰好点缀了素鞋,乔红熹便没想掸去。
花鞋暑袜近在眼前,江淳饱了一场眼福,更是丑态百出,用两根手指测量了一番,足儿不过三寸大,不盈他一掌。
“小乔姑娘怎么了?”听到乔红熹的大喊,江淳上前去,嬉笑着扯下一边扎裤腿的绿带,让裤腿儿敞开。
姑娘家的裤腿儿敞开随风而舞,骚托托,添了点斜巷中红粉的情调,还方便郎君从底下伸手探玉腿儿。
乔红熹把洞胡乱填讫,欲告知江家的管家这壁中有蛇,只是她气还没大出一口,又受了一惊,滴溜起泛酸的腿要踹江淳:“死塌毛!”
江淳一个闪身避去,手中晃着扎裤腿的绿带,笑道:“小乔姑娘将裤腿儿敞开更好看些,也方便一些。”
乔红熹受了辱,脸色由白转黑,性子大起,全然忘了壁中有蛇之事,强忍住把桶中剩余的青石灰石倒在江淳头上的举动。
江家是朱门大户,而江淳是穿着虼蜋皮的少爷,乔红熹上下皆无倚靠之人,八下里招惹起江淳。
古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惹不起,没准往后就惹得起了。乔红熹揣着羞脸下梯,打帐下地之后拔腿而遁。梯才下一级,身子忽沉沉无力,于是脑桩子从矮竹梯上跌了下来。
乌溜溜的瞳孔正对着晴光,乔红熹觉得眼前有蚊绳在慢慢飞舞,脑子麻麻茶茶的,好似一道白练劈进左边太阳穴里,又从右边太阳穴里飞出,几个呼吸之后她就找周公谈话去了。
江淳眼睁睁看着乔红熹从梯子上摔下来,傻了眼,在一旁无动于衷,喃喃道:“药性如此之强?”
江府管事听到一声巨响,赶来响声之处一看,发现方才快快乐乐唱曲儿干活的乔红熹,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探其鼻息,仅有一丝,凭其脉搏,脉微欲绝,摸其额头,翕翕发热,擘其眼皮,黑白昏浊。
种种症状乃是暍暑之兆,管事老人家心里忒忒乱跳,放声道:“乔姑娘暍暑,叫大夫,快叫大夫。”
正是:龙王不下雨,圬工有苦说不出。
乔红熹囫囵睡了三日才醒,是在自己的家中醒来的,江老爷子的派了个老婆子来照看她。
乔红熹身子骨一向都很好,今次会从梯上摔下,一是江淳在瓜果中下了药,二则是暍了暑。
江老爷子将乔红熹送回她家中,是掩人耳目,亦是想断人口舌。
老婆子弄了无限神照看乔红熹,见乔红熹醒了,如释重负。
她吊腰撒胯地从竹篾编的篮子里拿出一副金三事,一个雕漆茶盘,一匹红绸地片金织锦与了乔红熹,才捏着嗓儿道:“姑娘昏过去了,昏了三日,可总算醒了,这是我家老爷送给姑娘的礼。”
乔红熹不明所以,打叠起神,看着这些价极重的东西出神,问:“这是何意?”
乔红熹脸色淡然,老婆子会错意,以为乔红熹泛了小心眼儿,那松波波的眼皮跳了几跳,口气十分的尖酸刻薄,一句一句道:
“姑娘此时泛什么小心眼儿呢,虽然少爷在姑娘吃食里下了些不好之物,但姑娘贪口在先,自己食了,又何必怪人。”
“再说我家老爷也重责了少爷,如今送了好些礼来,姑娘可别给脸不要脸。”
“还是说姑娘想做江家的媳妇儿?”
“想当江家的媳妇儿,需得有三个母儿,其中一个母儿便是要门当户对,单是这一个,姑娘可就不符了,可就绝了那乌鸦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吧。”
老婆子口中的唾沫星子乱射,乔红熹颇嫌弃,往后缩了缩避开那些乱射的唾沫星子,破口大骂:“龟胸婆儿闭嘴!”





【古言】避乖龙 006 天降物(1)
老婆子话带威胁性,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乔红熹渐明白老婆子为何送来价极重的东西,板了未惺忪的波脸。
受了乔红熹一吼,老婆子气势不弱反增,她在地上浓浓地吐出一口唾沫,龟胸儿高高挺起,把那副金三事摔散,扯来了金嗓子儿,骂道:“扬州城里没底本儿的臭脾气妮子,命硬克爹娘,怪不得及笄后字不曾许,亦无媒婆为你这臭妮子撺掇婚事,活该!”
江家少爷迫淫一介姑娘,遂与未遂,下梢头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江老爷子是个浮薄又好面子之人,送礼封口的黑腥事儿常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七打八之人愿买此帐。
老婆子拿了江府的脚步钱,本该废口舌来巧言调合这场闹剧。不过老婆子性儿急,没日没夜照看乔红熹,怨气填胸多时,哪能受得住一个比自己小三十龄的姑娘大吼,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气之下什么都说了。
投到老婆子口吐辱言之前,乔红熹并不打帐穷究此事。听到辱言后,她秋风黑脸地看着老婆子,道:“汝个龟胸虾腰的婆儿,不过在江家做着笨工揾钱度日,日日承颜候色,服低做小,却识不清自己的身份是何等的低搭,永远上不得台面,尚不如我一个自取富贵,无需奉人颜色的圬工。本姑娘命硬克爹娘,你个两鬓刁骚,却还堆着满面红粉臭婆儿,克父克子,都是半斤八两,却敢做腔做势来训斥本姑娘?”
老婆子年轻时有姿有色,十六岁给扬州的都爷当了小星,十八岁生子,子才落地,都爷就入棺了。都爷入棺下地不过三个月,孩儿因一场暴疾而去。
她的脚虽然是对儿不好看的半篮脚,但姿色过人,骨子里生就是红粉的水性。辗转多户大豪门家中,沦妾沦婢,都是两眼笑的没缝,大大方方的开腿让人钻牝,长根短根都不嫌地纳入。
人啊总有色衰时,老天不赏饭,她没能成一个半徐老娘,成了一个珠黄老娘。
江老爷子与老婆子,年轻时有过一段人人皆知的首尾之事。老婆子走投无路时,江老爷子念着当年的情分,便留了她。
色虽衰,牝未松,钻一钻,臊根也能索得其中美妙滋味。
老婆子被切中心事,腆嘿不语,掉过脸看着地面。
乔红熹再道:“江府择媳妇儿有母儿,本姑娘择郎君亦有母儿。一个穿着尸皮的毛团儿,肚肠嫩,不如那院中的五奴见多识广。山根凹凹,脸颊瘪塌塌,皮黑而糙,还以为自己是黑里俏,实则是丑陋不堪,有碍观瞻,貌类山中猿猴。”
好好地羞辱了一番江淳,乔红熹掀褥下床,光着足儿到箱柜旁翻找东西,她找出那袋江老爷与的黄白物掷在老婆子脚边,道:“江老爷与的工钱与这些礼,劳请您一一送回去,本姑娘不会再追究此事。还请您回去告诉江老爷子一声,本姑娘无严君可靠,底本儿也不多,没读过什么书,但手面挺高,有时候也会使智量。扬州的陆师爷欠着本姑娘一个人情,不知道江家与陆家相比,谁更胜一筹呢?”
乔红熹声音越说越低抑,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提起那陆师爷,老婆子彻底不知颠倒了,她不敢看乔红熹的脸,做声不出,拾起地上的东西,慌不择路而逃。
乔红熹漠然地看着老婆子逃去,大出一口气,道:“陆师爷,今日借您名声一用,就当作还人情了吧。”
*
乔红熹睡了三日,水米未沾牙,空着肚儿发通气,气发完了,她刻下有些头晕晕的,捉身不住。
天热食物不易存放,家中除了谷物面粉之外没有其余东西可食。乔红熹洗面漱齿之后,给自己用煮了一碗甜粥填肚。
旁午刚过,有卖婆提着篮子敲门,道:“小乔姑娘可要些买些首饰?”
闻不轻不重的弹指声,乔红熹嘴里不停地吃着粥,吃一口,摇一回头。
摇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卖婆在门外,坐窝儿看不见自己在摇头。将到行经之日,乳头微微硬胀,每行一步路腿心也酸酸的,她不想走动,便放下汤匙,扯开喉咙道:“不需要。”
卖婆“诶”了一声,跌跌脚离去。
乔红熹吃完粥,神渐渐开爽,却又流了好大一通汗。
屋内无别人,乔红熹索性脱了衣裙,上身只穿一件豆绿春稠抹胸,下身穿一条湖色散脚花边布裤,歪躺在躺椅上。
躺椅上放了一个破旧的拨浪鼓儿,是乔红熹儿时的玩物。
她拿起来拨甩,两旁缀着的小鼓灵活地拨甩起来,发出一阵蹦咚蹦咚的乱响。
蹦咚蹦咚的乱响,带走了乔红熹的思绪,泪下沾了衣裳也不知。
她想到了儿时每年八月十五中秋时,娘亲会给煮一碗甜丝丝的粉团豆,爹爹会牵着她的手到街上看烟火,若碰到了卖玩具的老货郎,爹爹会给她买上几件。
这拨浪鼓儿,且就是中秋节买的。
“儿时物,儿时情。”乔红熹没什么情绪的摇了摇。
足上的指甲生的快,三日未修指甲已有些出头,乔红熹见了,寻来一把剪子细细地修起新长的足甲。
修讫,身上燥热未散,乔红熹自顾骂骂咧咧:“不下雨的狗东西。”
赤足蹬上鞋儿,顶着这般十分惹羞耻的打扮到井边打盆凉水擦身,凉水经身很快压下了从骨里透蒸出的热气。
膝盖破损的地方结了盖,已无什么大碍。乔红熹没事可做,穿好外衣,套上裙儿,重新装扮一番往龙王庙里去。
今天天异常热,庙里香火盛但无多少人。
“小乔姑娘”小和尚见乔红熹来了,与她颔首打了招呼。两个三婆看见乔红熹,顿时眉开眼笑,将重活儿揽在自己身上,只让乔红熹扫地。
乔红熹受宠若惊,拿着一根笤帚扫落叶,扫至下晡日头略斜山头,才勉勉强强把庙里的落叶落灰扫净。
平静的天儿蓦然轰一个霹雳,又刮起了一阵怪风。
风过瓦片响,风过沙石走,乔红熹闭上眼儿隔开飞沙走石。
风声伴随重物坠地的声音,待风止之后,轮眼扫了扫院子,只见才然扫干净的院子,满是落叶折花,而在龙爪槐树影深处,直挺挺地躺着一个男子。
男子眉目荡然,头不带巾,乌发高高束起,顶上冒着一团烟。他肤色白姣姣有光,八尺身穿一件茧绸面品蓝小团花大袖直身,里边一件绢锦中单,下方一条月白裤子,粉头皂靴,手上捻着一个吃了几口的小米糕,胸膛里仰躺了一只带着金铃铛的肥猫儿。
猫身儿颤笃笃的,眼里似阁着泪,绿而光润,四只粉爪儿梢天,有气无力“喵”了一声。
是前些时日在她鞋面留下梅花印的肥猫,它柔顺的毛发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炸成了一团儿一团儿的,难以捋顺。
乔红熹棱棱挣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男子忽弹起身,边吃着剩下的小米糕,边平平静静地觑着乔红熹目不转瞬,忽两眉一扭,声音淡淡道:“伏双这个拿锤子的狗东西,竟敢劈龙?”
说着头顶长出了两个似鹿角之物,面部五官渐化成神兽之状,八尺身化成一条长数十米而似蛇的躯干,它用嘴叼起地上昏迷不醒的猫,腾空而去。




【古言】避乖龙 007 天降物(2)
乔红熹亲眼目睹一个容貌得体,衣衫簇簇的男子身子一晃,便化成一只奇形怪状的长物,带着一团旋风,风激电飞地迎着霞光而上时,人已傻在原地,自顾咕咕乱言语乱语了一阵。
她眼睛茫然四顾,整个人儿惊魂不安,犹身绕着雾气,困在一个异想天开的梦中。
因被怪风袭击,青红的西番莲果落满地,粉团花儿秃了好几处,龙爪槐树的枝儿也折了几根。
雷风相薄,惹出的动静不小,小和尚与两名三婆放下手中的活,从堂中出来,见天井的景象破零二落的,起初吃惊不小,吃惊过后心想是天地变亏,也就没再多想。
花三婆擦乔红熹的肩膀,低低问:“小乔姑娘怎么面泛青?可是暍暑了?”
人化为物,或是物化成人,不是神仙就是怪物。
在乔红熹眼里神仙与怪物是同一类物种,她张了个嘴巴,口角偏斜,想说自己看见了怪物,喉咙里还没蹦出一个字,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捂住她嘴巴的人是小和尚。
“小乔姑娘莫开口说话。”小和尚眼目流利,察乔红熹面色不对劲,生怕她从口中又吐什么大不敬之词,先一步阻止了她开口,“小乔姑娘口角一开,言语甚是惊人!”
乔红熹眼花缭乱,觉得鬓角的发向后扯的紧,扯住了太阳穴里的筋。
小和尚用手捂住嘴巴不让她说出口,乔红熹心里憋的难受,觉得自己好似一匹衔箝的马儿,想说话却得努力把生痒的嘴唇用牙齿咬住。身上流动的鲜血动荡不安,鲜血带着一团无名气流聚在胸腔里,窄窄憋憋的胸腔兜不住这团无名气,便把她的喉管给塞住了。
喉管一阵灼热,那气掇转不过来,她耳鸣气短,脑子一空,两眼一翻,身子形似委衣,倒在了那满是落叶灰泥的地板上。
*
伏双身为雷神,其实没什么事情可做,龙王苍冥每月行雨时,他就配合一下打几个响雷。平日里呢守着那些嘴巴闲不住滥发毒誓的人,若耳朵觉得毒誓不中听,就打个雷吓唬吓唬人。
龙王苍冥和龙母在人间见了欢喜佛以后,两相耐不住转焰的春心,且在人间一处无人烟的地方,把衣儿一脱,学着欢喜佛的姿势,做了没脊梁骨的事情。
做没脊梁骨的事情是有报应的。
龙王龙母的血脉,就好似一匹汗血马周身上下无一茎杂毛般纯然而澄静。苍迟在龙母胞宫里为一团膏儿时,不幸染了凡间气,凡间气深藏皮肉下的筋骨中,于是就成了一条且血脉不纯的乖龙。
血脉不纯则法力弱,需要努力修习法力。
苍迟在东海里修习了百年,法力不进反退。别的龙吐出的龙涎可淹了一间屋子,他吐出的龙涎稀稀,连枝花都压不折。他能腾云驾雾,威风地直上苍穹,却不能自由自在地变化形躯。呼风唤雨的基本法力他有,但行一次,便会疲倦良久,唯一存有而可轻松操控的法力,便是喷火。
苍迟变为人身时,很难控制住龙角与龙鳞长出,有时候那如柱粗的龙尾亦会露出。
这在虾、蟹、鱼、螺蛳等眼中就是一只可怕的四不像,殆非一龙,劈面相见,必掉头避之。
苍迟引镜自照过几回,长久地看,也自觉自己面容奇怪。他饮食不思,管它筋骨可会衰谢懈惰否,以蓄养阳气为由,总是孤零零缩成一团待在太古蚌壳中。海中不分白天黑夜,他每待一回,就是数十年。
自古东丁,龙以不愿呼风唤雨为耻。一日王母娘娘设蟠桃大宴时,龙王爷苍冥上天赴宴,饮至半醉,他醉眼迷离,复问王母:“敢问娘娘,吾儿苍迟,余生该如何是好?”
王母坐在瑶池上,钗冠微溜,楚楚动人的眼儿一眨不眨,素手剥起了一个大橘子。
橘香漫瑶池,香入肺腑。皮肉完美地分离之后,王母一掌托着那颗圆溜溜的无皮橘,道:“严君错,孩儿苦。苍迟这孩子本是无辜,好在筋骨合度,血气充强,不减于父。肌肤充盛,心机灵活,又不减于母,非是一个秀而不实之龙,后天修习亦可弥补不足。龙施雨一回,法力便增一分,不若就将为世间施雨一责,强加于他身上。一可让他展筋骨,二可填髓,三可拓他胆智,四可增他法力,五或许可求一场俗缘。”
苍冥喝的醉醺醺的,只听得可增法力的字眼,一个高兴,打腿儿谢了王母娘娘,袖了一个大仙桃,化作龙身回了海中。
苍冥回到海中,把仙桃去了核儿均分两半,一半给了龙母姜浅画,一半拿去引诱苍迟从蚌中出来。苍迟不受仙桃引诱,蚌壳合得溜严,只偶尔从缝中吐出一些小水泡。
弊帷且不能弃,何况是与自己有血脉的孩儿,引诱不成,苍冥自己吃了仙桃,吃完几根龙须又花白了不少。
龙王庙起小火当日,苍迟出蚌散心,苍冥计闪上心头。苍冥把老泪一抛,脸上故意挤出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他执住苍迟的手,送过那颗莹彻而大如桃儿的行雨珠,声音带颤含涩的道:“爹爹近来甚病,又被火所烧,需调养血气好些时日,我儿,这为世间万物行雨之事,且就要加你身上了。”
*
苍迟与猫儿在龙王庙上的龙爪槐树猴了大半日,猴的好好的,让人难以察觉,谁知被伏双劈了一道。
猫儿的感官反应极其灵活,雷落下来时它当先一步蹿进苍迟胸腔中,软软的身子球成一团。胸腔忽然沉甸甸的,苍迟不迭问猫儿话,兜头就是一道雷劈下,一人一猫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
好在他筋骨强,抵得住雷劈,换作常人定是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可怜猫儿被劈的目睛翻白不见黑瞳,毛发炸起如飘絮,四肢僵硬似木棍,宛如一具被冻住的尸块。
苍迟喜怒哀乐的情绪并不宛然,被雷劈了之后只觉得心头隐隐不爽,得把仇报回去才能解了这不爽的情绪。
他化作龙身,用嘴叼起了猫儿,扭着数十米长的身儿在天上窜来窜去,很快就寻到了劈他的人。
伏双蹲在那小河旁,无所事事地拿着冒热气的大馒头喂河中的鲤鱼,时不时转脸和颊粉粉的小鹤子说说话。
苍迟一见伏双,张口喷出青火,烧了他的馒头。
火喷出,口中的猫儿也掉了。
喷完了火,苍迟觉得口中空空,好似少了一件要紧之物,半饧的龙眼垂下一望,只见猫儿正直登登往下掉。
他半饧的眼儿登时圆圆地睁开,不迭出手相救,河里咕咚声数起,攒在一齐吃馒头的鲤鱼迅速撤离,猫儿掉进小河里,砸中了一只撤离稍慢的鲤鱼。
软白的馒头被火烧成又黑又焦的模样,伏双连眨双眼,气愤地抬起脸,对上苍迟时,发现他顶上有些黑,不禁转怒为笑,道:“看来雷是劈中你了,老烧灰骨的东西,竟敢掳走本雷神的蛮蛮。”
苍迟势如闪电地落地,周遭的树木巨石憾憾欲震。
他化作一个顶着龙角的人形,先把河中漂浮不定的猫儿捞起,提着它的后颈肉甩干了毛发上的水,才冷冷道:“劈龙,寿命减一折。”
“本雷神命长,减一折亦有千万年。”伏双笑答。
苍迟放下猫儿,他袖子一摆,道:“狂妄无礼,目无兄长,该罚。”言讫,一团青火从口中喷出,火长了眼,往伏双方向处飞去。
“兄长?本雷神可比你大上一龄。”伏双被气笑了,款款地侧身避开。
“本龙在胞宫中待了两百年,如今是一条五百五十龄之龙,而汝只有三百五十一龄,按理来说本龙比汝大上一百九九龄,不是兄,难不成是弟吗?” 苍迟端着兄长的姿态说道。
苍迟与伏双并非是一对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在众神仙眼中并不论法力高低来排位,而是按庚齿大小,大者便是兄是姐。
伏双是脾气急躁的人,最见不得苍迟一副淡然无嗜,不见喜愠,又露着点矜满之色的模样。
像极了一个来挑衅的人。
“管你这老烧灰骨比本雷神大还是小,本雷神今日要把你这条乖龙劈成焦龙。”他两根手指一合打个榧子,天上雷震暴作,一道白中带蓝光的雷划过天空。
苍迟闻雷心里一紧,却装作若无其事,接口道:“阿弟这般做,不好。”
“去你个狗东西的阿弟,好不好,干本雷神何事?”
伏双含着怒气,伸出一手,从天上引下一道雷,恶狠狠地打向苍迟。
雷攻势迅速,苍迟一时无处可躲,着忙之下便展出龙爪接之。
接是接住了,就是龙爪上的皮肉冒了一团烟雾,苍迟放在鼻窍下嗅一嗅,是一股香香的焦味,像煎糊了的饼发出的味道。若加上些伞子盐,连珠酱,撒上些姜葱,就是一道佳肴。
苍迟沉着脸,道:“爱耍小脾气不是坏事,可伤了龙,就不对了。”
言讫,他嘴巴大张喷出好大一团青火。青火亮人眼目,伏双惶惶地弯腰避开,青火掠过他的头顶,打在了身后的树木上。
苍迟喷的青火比寻常的百姓人家用的火火势旺上数倍。青火燃上物后会大大转炽,极其容易向四周蔓延。树木沾一点青火便大烧大燃起来,再加上风助火势,林中的树木大半被青火烧,阴沉沉的天空被火光照得如夕阳般通红。
照这个情形只需一刻,郁郁葱葱的小林将成一片秃林。伏双急得跺跺两脚,道:“老烧灰骨的,还不快些下雨把火灭了。”
苍迟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慌乱之色,他立刻化作龙形腾在半空,却在半空安然不动。
“蠢东西犹豫什么?快下雨。”伏双在地下急得眼里插柴。
苍迟重新化作人形落地,哑声道:“不见了。”
伏双急问:“什么不见了?”
苍迟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想事情,道:“本龙的行雨珠,不见了。”




【古言】避乖龙 008 梦交景
乔红熹方醒来不到一日又昏过去,这次昏的时日不长,次日白浊的雾气开散,嫩日缀山头时就醒了。
夏日也是困人的天气,茶三婆屁股坐着一张瓜楞墩儿,趴在桌上睡的黑甜无梦,花三婆睡在躺椅上,胸口微微起伏,喉声鼾鼾然。
乔红熹带着微弱的呻吟醒来,两个三婆上了年纪,身心睡的香,也容易被吵醒。一听声音,她们不约而同地分开睡眼望向床中人。
茶三婆用指抹去内眦里干燥的垢物,道:“小乔姑娘醒了啊。”
乔红熹打了半个呵欠,睡眼惺忪地打量屋内什具,看到了在背旮旯儿的拨浪鼓才确认是在自己家中,问:“三婆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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