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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避乖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姑梁
苍迟寻了大半日的行雨珠,把曾经窜匿的地方都寻了一遍,墙壁、眥井、树上以及从来都不会窜匿的地方——东厕,也寻了一回。
寻到无处可寻也没能寻到,沮丧之际,顿然想起行雨珠好似是被托狗皮的虞蛮蛮拿走了,于是趋回河边索要,又顿然想起前些时日他把虞蛮蛮直接丢在了街上,虞蛮蛮至今未归,也不知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她能在这儿欢欢喜喜地听书,看来是没出岔子。
苍迟嘴边残留着一抹红,是一抹属于姑娘唇上的口脂红。
乔红熹心惊眼跳,不敢确认这是自己的还是另一位姑娘的,一个穿尸皮的狗东西,谁知道轻薄了她以后有没有去招惹别的姑娘。
“拖狗皮的小河婆!谁教你偷兄长的东西?”苍迟手中拿着有肩头贸易的货郎才会拿的唤娇娘,“手脚不干净,是该罚!”
话一落,他举起手中的唤娇娘要敲虞蛮蛮的脑袋。
虞蛮蛮一惊,当下猫着腰,窜躲在乔红熹肩头下,道:“乔姐姐救救蛮蛮。”
身前身后以及左右都是人,乔红熹躲避艰难,唤娇娘没有敲到虞蛮蛮,“咕咚”一声,敲在了乔红熹的肩头上。
苍迟只是作势要敲虞蛮蛮,所用的力度非常之小,唤娇娘敲下来并不疼,就和天上余飞的雨点滴在肌肤上一样。
乔红熹对苍迟此人没有好印象,管他敲下来的力度是大是小,敲到了就要以十倍来奉还。她酝酿了一口恶气,要给满腹戈矛的苍迟来三个血沥沥的漏风掌。
不料身后蹿出一个带着搭圾头巾,身材和野猴似的男子。
男子不足六尺长的身子往前一顶,把乔红熹顶到人群的另一头去了。
乔红熹身材纤细,肉都长在了胸前的两团东西上,腰胯上自然是没几两肉,全是容易走作散架的骨头。
被男子一顶,她疼得嘴里吃紧一呼,骂道:“哎哟,姑奶奶的老腰。”
周遭的人误会她话中之意,皆啧啧发笑:“姑娘少在上方动作,躺着舒服一些。”
此时台上的说书先生说了一段落,淫店的老板趁势挂卖淫器。
淫器开卖,乌泱泱的人群中爆发出雷也似的哄叫。
“爷出五两,买那掌中金。”
“爷要那银托子,与家中婆娘行上一夜风流。”
将乔红熹顶到一旁的男子脚几乎不着地,跳的最欢快,道:“给爷来两个银托子。”
有人爽快与银,有人乘机杀巧。
“爷我可是常客,买三物送一物,否则爷今日烧了你的店。”
“三两?这般贵的么,少一两,爷我买两件。”
……
不小心敲错了人,而那人还被男子顶到了另一边去,苍迟不以为非,另一只得空的手,一把脑揪虞蛮蛮的髽角,将人拖出抢攘的人群内,道:“行雨珠交出来。”
虞蛮蛮的髽角本就松波波的了,被苍迟随手一抓,髽角和用粉团成的欢喜团儿一样,忽然散开。
“蛮蛮没拿哥哥的东西,是哥哥自己给的。”为了避脑瓜子被揪的疼,虞蛮蛮偏着脑袋随苍迟走,嘴里接着喊道,“乔姐姐快救蛮蛮。”
苍迟面色不改,索性丢下唤娇娘,两手齐上各抓一个髽角,加了一丝力气把虞蛮蛮拖出了人群中。
乔红熹披拨一条路从人群钻出来,只见苍迟手脚不干净,欲往虞蛮蛮身摸索。而虞蛮蛮两眼含泪,嘴里哭着说着不给。
苍迟冷声道:“给不给?”
虞蛮蛮梗着脖儿,道:“蛮蛮死也不给。”
苍迟从袖中拿出十个馒头:“十个馒头换行雨珠给不给。”
虞蛮蛮见馒头两眼发光,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道:“不……蛮蛮考虑一下。”
乔红熹听了之后两下里一怒,光天化日之下竟当街索民女之身躯,她脱了自己的鞋儿照着苍迟脑袋飞去:“王八蛋,放开她。”
鞋儿飞的十分准确,正要中苍迟脑袋,但苍迟手疾眼快,抬起一手枭开了鞋儿。
“乔姐姐。”虞蛮蛮闻声就和逢着救星一样,抢走苍迟手中的馒头,再抄空儿脱开苍迟,一溜烟似地奔至乔红熹身后躲藏。
地板腌臜物多,有沾着唾沫的瓜果核儿,带着汗水的汗巾,还有黄土泥泞。乔红熹厌恶不干净之物,她脚下少了一只鞋儿,便一口气,跳咯噔儿到苍迟面前,使出了一套惹人发松的花拳绣腿。
一时之间,东关街上演了三折戏,说书先生是一折戏,看官买物是一折戏,看官身后的乔红熹是一折戏。
要说这三折戏哪一折最出,当属乔红熹这一折戏了。
一个衣裙染着鲜红月候血的女子,对着一团空气挥拳踢腿,嘴里还嚷着不雅詈词:
“姑奶奶乔红熹,今日敲开你这臭老鼠的天灵盖。”
“怪丑货,姑奶奶今日还要折了你的臊根。”
女子每对着空气出一拳,站在侧旁吃馒头的女子便拚掌叫好。
这副热闹的光景落在大家眼里,得用“诡异”一词来形容。买了淫器的爷洒笑回家中行乐,单来听说书的爷,发觉后面的光景比台上说书人的光景有趣,书也不听了,纷纷转过身来,手上抓一把干湿果子吃着,时不时交头言笑:
“乔姑娘是疯了吗?”
“据说前几日暍暑了,脑桩子从梯上摔下,醒来之后又在龙王庙里晕了一回,估计脑子热坏了,也摔坏了。”
“我听说乔姑娘还是个磨镜子的人,你说她身旁的姑娘,会不会是她磨镜子的对象?”
“好可惜哟,两个美人磨镜子……”
说书先生说了一半的戏被众人冷淡,他也不恼,翘起二郎腿偏坐抱脚床上,手中拿着油果儿吃起来,且吃且嘴角弯起一笑,道:“乖龙出海遭凡人打,倒是有趣。”
……
乔红熹打骂打的入彀,并不知自己成了一折好戏,供人玩笑的好戏。
她能打,苍迟亦能躲。
苍迟仍是面无表情,偏偏倒到躲挨打,他满肚皮的疑惑,疑惑眼前瘦弱的姑娘为何两次相见都对自己动手动脚。
他在海中听一只百年的蟹说过,若姑娘气冲冲的对一个男子动手动脚,是因动了芳心,是存爱慕之意,故用技俩来挑拨男子。
蟹还说这技俩,叫做欲拒还迎,女子会先动手动脚,过一会儿就会红着小脸蛋儿坐进男子怀内撒娇。,撒娇的同时还会闹小脾气,譬如张口咬人,搽开五指打人或是拿二指掐人肉。
总之会闹尽脾气儿。
想起蟹的话,苍迟如饮醍醐,心里渐渐发痒,可无处去挠,他伸出舌头舔上干涩的嘴角,正巧舔到了残留在口角上的一抹口脂。
龙王庙一吻是乔红熹心中的一根刺,苍迟舔唇吃口脂,乔红熹自觉被挑衅,两下里又因这轻浮的举动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台上的说书先生朝着乔红熹扔去那淫器包儿里的软白纱,道:“姑娘,用这软白纱,缚他手足。”
乔红熹接过白软纱,“呵”的一口气,跳到苍迟身上,道:“汝之头颅寄颈上许久了,姑奶奶今日就要取下来。”
身上忽然多了数十斤的重量,苍迟没有任何防备,往后攮了两步矬倒地上。
乔红熹正跨坐在他左边地上,腿心隔了一层月经衣也明显地感受到他慢慢挺硬的东西,她恼变做羞,搽开五指往他脑门一掌,然后拿着软白纱一圈圈缠在苍迟颈上,打帐勒死他。
动手动脚后会红着小脸坐进男子怀内撒娇,撒娇的同时还会闹小脾气,譬如张口咬人,搽开五指打人或是拿二指掐人肉……
蟹的话一一言中,苍迟心里忒忒乱跳,连带着左边地也跳起,他喉间不畅,但还是道:“敢问姑娘姓名是?”
乔红熹杏眼圆睁,回道:“是你姑奶奶!”
曰:雷神之言尚不能信,这蟹言,又怎么能信呢?





【古言】避乖龙 015 祭神灵(1)
在海里有一种大蘑菇,如灯笼的身儿下飘着几根柳须,它们颜色陆离斑驳,有桃粉色、花青色、竹绿色……都是些喂眼的颜色。
它们总成群结队在海里一伸一缩地游,生的好看,但毒性极强,凡人一碰会当即口吐白沫。
虾兵蟹将们的修为不高,触碰到它们脸色会发青发黑,虽然它们的脸色本来就是青黑色的。
每回劈面相见,虾兵蟹将们都会哈腰,对着大蘑菇喊:“菇奶奶好,小的给您让路叻。”然后这群菇奶奶得了奉承,会手拉着手将虾兵蟹将围起来,不让虾兵蟹将离开。
不过这群大摇大摆的“菇奶奶”,见到苍迟的时候会慌成一团,汗不敢出。
苍迟也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腿上的女主连叫自己是姑奶奶,他脑子里是海里软乎乎的大蘑菇一伸一缩的模样。
或许这姑娘,也是海里的一只菇奶奶。
乔红熹用软白纱缠一圈圈缠好苍迟脖颈后,拉紧两边的绳。
苍迟颈上一紧,颈肌上长出了连片龙鳞来护体,龙鳞如铁,软白纱在颈上绞得再紧,他也没有一丝感觉。
说书先生说的话不对劲,磕着瓜果儿,欢然看戏的人见乔红熹拿软白纱缠绕物的动作,就好似是抓住了一只肉眼见不到的鬼魂。
再联想到乔红熹脑子兴许是摔坏,并不与常人同,所以能见到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她或许绑了一只鬼魂。
说书先生的言语与乔红熹的行动没有条理,他们起打趣看热闹的心思,低低私语了几句,吸一口冷气悄然离去。看了半折戏,时辰已不早,他们散场时正赶上官衙里的公人下番回家。
领着公人下番回家的头儿是陆平歌小师爷。
公人有戴红帽与黑帽的,陆平歌不戴巾也不戴帽,光着头儿在一群红黑帽里十分扎眼。
乔红熹一抬眼就看到了陆平歌领着十个公人往这边来,公人步伐齐整划一,落地之脚必相同,十分可观。转看陆平歌,他的步伐比饮醉酒的烂人还慵懒,却不失尺寸,走着,手拿着一根金制耳斡挖耳,也不怕被人撞到,耳朵直接被耳斡戳聋。
乔红熹见到陆平歌绝了勒死苍迟的想法,一只手朝陆平歌挥舞:“陆师爷您请过来!”
杀人偿命,乔红熹芳龄二九,还没好好享人间之乐,因杀了这个行同狗豨的人而赔上自己的一生,并不值得。她挥舞手臂,脸上漾着笑容。
陆平歌以为乔红熹在与他打招呼,嘴咧开一边,笑道:“乔妹妹,爷我来啦!”
乔红熹性子刚烈,但身上的肉是软乎乎的,腮臀肉贴在发热的胯上,苍迟那根东西硬的和铁凿子似的,想在地上打一个孔,挖一条槽。
苍迟细细呻吟了一声,没忍住手,拿了一指去戳白中透红的脸蛋,和大蘑菇一样,一戳肉就陷了进去。
他不知手变成了龙的爪,指甲蟠得弯曲,且锋利如刃,指甲一碰上软面,软面上立即流出了几滴血。
指尖挝破了脸,乔红熹花容掉色,莫名腮疼头昏,身子一软仰倒地上去。
她又昏过去了。
虞蛮蛮看戏的同时吃了不下三个馒头,乔红熹没有征兆的昏倒,她惊得手中馒头皆掉,滴溜着裙儿走上前,扶起倒下去的人,花容失色地看着苍迟,嘴里说不出话来。
无血肉的指甲上沾到了几滴血,苍迟浑心头的红肉乍热乍寒,乍松乍缩。不知是疼还是冷,牙齿捉对儿厮打,他在原地球成一团,抖个不住。
抖一下,头顶长出龙角,再抖一下,龙尾露出,抖至三下,原形毕露。他后来遏止不住发出嘶吼一声,晃着大脑袋冲上天空。
陆平歌与乔红熹招呼的手还没落下,乔红熹就给倒下了。他大惊失色,步伐不濡,飞也似地跑向乔红熹,却遇一阵大雾狂风。
树上的百鸟齐齐悲鸣,狂风肆意吹打着,陆平歌往后却退了几步才定住脚。
虞蛮蛮以身护住乔红熹,任风把头发吹得蓬飞,衣服吹得翻卷。陆平歌透开重围,用尽十二分气力来迎风而上。
狂风吹了好一忽儿才止,虞蛮蛮低头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乔红熹,抬头望了一眼苍迟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啊!苍迟哥哥碰到凡人的血了。” 说完她轻轻放下乔红熹,逐风离去。
*
姑娘宿在男子家中着实不是一件好事,陆平歌没有把乔红熹带回陆家,而是送回了她自己的家里,得让她落得一个不好听的名声,往后嫁不出去。
在外人眼里,他们好似是有一点男女感情的瓜葛。有没有男女感情的瓜葛,只有二人知道,他们之间就只是救命恩人的瓜葛罢了。
陆平歌和江家一样,也是差了一个婆子去照顾乔红熹,自己与母亲偶尔来看一眼。
乔红熹昏了好几日也没醒,大夫来切脉,脉象在指下感觉十分平稳,全然切不出一点啾疾。
乔红熹嘴角含一抹浅笑,鼻窍里吐出的呼吸均匀有力,多睡一日肉不脱,面色反增一分红润,脸上流血的地方也没留下什么丑陋的痕迹,看起来不像是昏倒,而是饱食之后在甜甜地小眠,一个不肯醒来的小眠。
陆平歌花重金,从各地寻来了十个医术了得的大夫,也没能脉出乔红熹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大夫都没能脉出的病,神通广大的百姓却脉出了,说是她得的不是是病,而是引水入墙了。
引水入墙且就是引鬼上身之意。
乔红熹在街上那一番没有条理的举动,陆歌平多多少少有听闻,这种邪门儿的说法他本来不大相信,但一个人接连几日不肯醒,实属是奇怪。
乔红熹昏迷第二日的时候,东关街乱了套,半个月前,东关里街来了几个面生生的三角眼道士,在树木秃河水枯的时候常常现身街上。
他们一派正义,手中敲着渔鼓简板,不停唱道:“人祭神灵雨则来。”
有人不相信,道:“神灵生就护万物,怎会剥夺万物之命?”
有人不相信,有人相信,相信者道:“若真无欲无求护万物,灾祸怎会踏肩至?”
拿人祭神灵,多半是拿一些坐家姑娘与庚齿卑卑的童女,东关街家中有有女者,多了一丝心眼,皆闭门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娃儿被抓去祭奠。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陆歌平听香铺伙计说乔红熹曾相中铺内一个香盒,是价极贵的剔红雕漆香盒。
身上袖一个香盒或是佩一个香袋,可驱鬼魂,散噩运。他想了想,让伙计给香盒装上味幽可爱的甜香,又让伙计用香袋装了黑龙桂香。
一个男子总进姑娘家中,男子不会被戳背脊,姑娘却会被戳背脊,世道且就是如此不公。陆平歌心里明白,便与了日日上门挂卖东西的卖婆一些钱财,托她将香盒香袋送进去:“香袋让里头的婆子帮姑娘系在身上,香盒放在床头。”
他嘱咐完,又加了一些钱财,让卖婆顺带瞧一眼情头。
卖婆见银心里乐开了花,推着鬓边上微微垂落的花,嘴里欣然应下。她一手拿过银子,一手接过香盒香袋,敲了敲门,便走进乔红熹家中。
陆平歌在不远处的树下等消息,卖婆前脚欢欢喜喜走进,后脚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她拍着胸脯,大声道:“里头遭贼啦,还死人啦,死人啦!”




【古言】避乖龙 016 祭神灵(2)
卖婆惊慌失措,脚下一高一低地跑出乔红熹家里,口里一直说着遭贼啦,死人啦。
她袜子上沾了一点血,再有一张嘴里嚷着里头死人了,陆平歌听着,有不好的预感闪过心头。
他咬咬牙,抛撇了礼数,卯足劲儿冲进乔红熹家中。
乔红熹性子泼,到底还是个姑娘,平时也有闲来种花草的情趣。
她在院墙前种了一大片粉、白两色的长春花,陆平歌前几日来的时,长春花朵朵可爱,叶子片片乖巧。今日一来花儿折,叶子落,墙上还有几个鞋印,疑似有穿窬翻墙而进。
陆平歌眉头一跳,走进房内,迎面儿一股蜇鼻的腐蚀味。床前挂着的绿珠帘与香帐缠绕一团,掀开来一看,床内有人,但并不是乔红熹,而是他差来照看乔红熹的婆子。
婆子满身是血,身边躺着一把凝血的尖刀。
她胸前有刃创,两眼紧闭,四肢僵硬不可屈折,因天日渐灼热,尸体散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陆平歌屏住呼吸,二指擘开婆子紧闭的眼,只见瞳孔涣散放大。再撕开婆子的衣裳察伤势,身上只有一处刃创,无其余殴打之痕,刃创齐整,受刃处皮肉不紧缩,血不满四畔。
陆平歌直起身换了一口气,换气之际轮眼看周遭,不见乔红熹的踪影,往前位置楚楚的家火倒了一地,有的被打得粉碎,难辨原来的形状。翻了翻乔红熹平日里藏银的箱柜,里面空无一物,连素日里较为华丽的衣裳也一件不留。
看似是贼入门偷物后被人发现,而后性起杀人,但陆平歌一眼便能识破这些不入流的把戏,这绝不是单纯的贼人入市偷物杀人。
那婆子是在死后被补上一刀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刀刃刺死,刃创会不会齐整,得看情头,但受刃处的皮肉一定是紧缩的,血也应该满四畔。
他负手走到长春花跟前,眯起眼,目光如电走,打量那堵布满凌乱鞋印的灰白墙。
打量讫,忽摇着脖子,笑道:“想伪造出一步步爬墙而逃,可惜智量不够。”
若是翻墙而逃,鞋印应当是鞋头深,几乎不能见鞋跟。反观墙上的脚印,清楚而巨大,鞋头与鞋跟的印深浅相同,难不成人爬墙时,是和走路一般踩在墙上吗?
不可能。
这些鞋印,是有人拿着鞋儿拍上去的。
墙壁看讫,陆平歌垂眼细视地面,细软的泥地里最容易留下鞋印。
泥地里的鞋印状似弓鞋之印,一个大,一个小,大者深,小者浅,应当是个半篮脚的妇人鞋印。
乔红熹被人掳走了,还是一个妇人,或许是心肠黑漆漆的牙婆,或许有俏泛儿的虔婆。
陆平歌想到此,很快摒弃了是牙婆与虔婆掳走人的想法。
乔红熹是东关街上赫赫有名的小圬工,人人皆知她与陆家有瓜葛,牙婆与虔婆胆儿再大,也不敢为一点钱财把人掳走。
陆平歌想事情的时候脚爱四处走动,他绕着院子走了好几圈,忽然踢翻了一盆花,花与泥一托头倒出,还倒出了一只和尚所穿的黄缎道鞋。
“和尚,黄缎道鞋,姑娘,祭神灵……“
陆平歌的心跳骤然停顿了一个呼吸,从容淡然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惨白,抖着身子,脚不点地地往衙门飞去。
*
苍迟碰了凡人之血后在原地现出龙形,飞往东海时闹出了一阵怪风,虞蛮蛮心里满满的忧愁,暂且撇下昏迷的乔红熹逐风追去。
她抄捷径,先一步到了海边,不期见到了小鹤子,以及那个聒噪非常的伏双。
他们靠在海边上的大石头上发呆。
小鹤子很畏热,第一次出河受不住烈日,伏双就把自己的绿珠顶缠棕帽给她遮阳。她圆圆的脑袋顶一顶遮阳帽,帽上爬踞着一只揣着爪子的肥猫。帽子大,肥猫沉,把半个小面儿都遮挡住,让人瞧不见五官。
伏双头不带帽,身穿茶青色潞绸直身,月白湖绉套裤,足下蓝缎袜子与油靴,人家腰间束大带,他腰间挂着用钓鱼线串成一串的馒头。
伏双脚边放着一个装有小鲤鱼的木桶,嘴里吃着从货郎哪儿买来的稠糖葫芦。
虞蛮蛮重睫一视,那稠糖葫芦的模样是自己的模样,伏双的舌头一直在稠糖葫芦上舔着。不由地记起半年前软绵绵的舌头游走在身上时带来的酥麻,她脸色一红,鼓着颊,暗骂他不要脸。
“小鹤子!“虞蛮蛮颇嫌弃地看了伏双好几眼,不过见到了小鹤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小鹤子见了虞蛮蛮一展愁面,连纵带跳地跑向她:“蛮蛮,蛮蛮。”
喊了几句蛮蛮,觉得喊蛮蛮不够亲切体贴,又改了一个叫法:“婆婆,婆婆,河水被苍迟大人用完了,呜呜呜,小鹤子只能跟着伏双大人与猫大人流浪,饿了吃馒头,累了睡街边,好惨。“
她手上也拿着一个从货郎处买来的稠糖葫芦吃着,嘴上吃的快,糖的形状已经辨不出来了。
没有预兆地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伏双取下腰间一连串的馒头在手上甩,道:“蛮蛮,吃馒头。“
粗略一数那串馒头的数量,至少有五个。他也学着小鹤子,连纵带跳地跑向虞蛮蛮。
纵跳了几步,天空不远处震起风响,抬头望去,响声未绝,只见一条巨龙蜷着身儿,左右拨甩着脑袋,而后抹眼之间,迅速从天而降。
巨龙降进了深海里,掀起丈高的浪花。
浪花有眼,往海边上的人扑来,虞蛮蛮抱起小鹤子,拎起肥猫的后颈就跑。伏双躲避不迭,一身衣服,包括手中的馒头与未吃完的稠糖葫芦都被浪花打湿了。
“苍迟你个狗东西!“伏双是雷神,却是个怕水的神。
遍体都湿,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雷给电住了,脚下乏力去挪动,毛窍上的汗毛往上竖起。
浪花的风波一过,虞蛮蛮绕过在原地发抖的伏双,往海边跑。两足踏进海里没几步,她怯怯地打了一记退堂鼓。
作为一个小河婆,长年住处河里,自然是不怕水的。但河与海不同,河浅浅仅没腿肚,东海深得不能探胡底,她进到里头,胸闷气短,一口气都吊不上来了,待上一刻,必会溺死。
虞蛮蛮一直往后退,退到伏双身旁稍住脚,道:“伏双伏双,苍迟哥哥不小心碰了凡人之血,你下去看看,苍迟哥哥有没有出事儿。“
提起苍迟的名字,伏双心头不爽,鄙夷道:“能出什么事儿,一条五百五十龄之龙,还碰不着凡人的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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