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愿(全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我会照顾好扬古,他和国维是好兄弟,我哥哥也会帮着扶持扬古。”元曦泣不成声,“姐姐,你放心……”
葭音亦是泪如雨下,颤巍巍握着元曦的手:“对不起,元曦,对不起……”
添香在一边哭得直抽抽,伏地哀求元曦道:“佟嫔娘娘,求您多来看看我家小姐,小姐很惦记您,她很想您。”
但是元曦知道,今日回去,太后必定震怒,她不会再有机会来了,这一别,就是阴阳相隔。
董鄂葭音,美了一生,临了这个模样,绝不能再让别人看见。她必须带着帝王所有的爱,带着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美丽地离开这个人世,元曦都知道。
她陪了葭音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福临就快回岛上,才不得不离开。
葭音泪眼相望,依依惜别,忽然天上炸响了惊雷,原本昏黄的傍晚,顿时黑漆漆一片,宫女们忙着来点蜡烛。
元曦跟着宫人离岛,恰遇皇帝快马加鞭赶回来,福临下桥的一瞬,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宫人们纷纷围上来,要为皇帝打伞遮雨,可福临把他们都推开了。
福临淋在暴雨之中,一步步走到水边,冲着黑漆漆的苍穹怒吼:“老天爷,你听到了是吗,你能听见,求求你,不要带走她……”
“求求你……”福临痛哭,向着苍天跪下,一群太监宫女和侍卫们,也不得不在雨中跪下。
只有元曦站在那儿,被风雨吹打着,脸上已分不清泪水和雨水,她多想走上去抱一抱这个男人,多想去安慰他千疮百孔的心。
可是他嘴里喊着葭音,他喊着董鄂葭音。
“娘娘,走吧。”带元曦来的人,催着她,“太后一定已经发现了,太后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好,您别让太后着急了。”
元曦被拉着走,三步一回头地看着跪在暴雨中祈求上苍的福临,哭喊:“皇上……”
可是福临什么都听不见,雷声雨声,和他自己的哭声。
他额头抢地,哀求上苍:“放过她,放过她。”
慈宁宫里,玉儿早就发现元曦不见了,没有迁怒任何人,只叮嘱苏麻喇,回来了直接带到她面前。
可没想到送回来的孩子,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玉儿立刻命人用姜烧水,给元曦沐浴驱寒。
泡在浴桶中,满屋姜香,纵然雷阵雨之下,也燥热得很,宫女们有些都要热中暑了,元曦就让她们都出去透口气。
不多时,房门开了,元曦还以为是石榴,说道:“太后还生气吗,太后晚膳用了吗?”
走来的却是玉儿,放下一碗凉糕,说道:“再不许有下一次,今日,就算是你去和董鄂氏诀别。”
元曦大窘,想要行礼,又不敢离开浴水。
玉儿大大方方拿过衣衫盖在她身上,背过身道:“起来吧,再泡下去,该晕了。”
“是……”元曦手忙脚乱地从热汤里爬出来,擦干身体裹上衣衫,玉儿问她好了没有,之后就带着元曦到清凉的地方坐下,让她吃凉糕,自己为她擦拭长发。
“太后,您别生气,我再也不去。”元曦怯怯地吃了一半,说,“是臣妾错了。”
玉儿道:“董鄂葭音是个好孩子,可她实在不适合做我的儿媳妇,亏得她孱弱温柔,倘若是个康健命长的人,只怕将来,我还不得不要动手除掉她。”
元曦大骇,紧张地仰望太后。
玉儿道:“曾经先帝做的所有在我看来冷酷无情的事,如今都成了我的家常便饭,人在其位不谋其事,要来何用?”
琉璃愿(全集) 第660章 一切若是重来
元曦手中的勺子滑落碗中,一声清脆之后,天际划过闪电,紧跟着炸响惊雷,可是玉儿不动,元曦也不动,婆媳俩互相凝望着,久久不语。
雷声雨声不绝于耳,上苍仿佛听见了皇帝和大臣们的祈祷,仿佛原谅了帝王的“过错”,终于降下甘霖。
百姓的庄稼有救了,可是谁来救救葭音姐姐,谁来救救皇上,老天爷听得见吗?
元曦满心惶恐,太后曾经说,要她一起扶持皇帝度过这道坎,可是太后现在却说,人在其位不谋其事,她怎么觉得,不单单是在说葭音姐姐?
“今晚早些休息,好好保重身体。”玉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再摸了摸元曦的长发,“多好的头发,又黑又亮,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我这辈子,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好好活着了,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元曦站了起来,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可十指相扣,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玉儿把她的手,放在了元曦的手上,稳住了她的颤抖。
“太后。”元曦终于开口了,“您、您也会原谅皇上的,是不是?”
玉儿道:“是啊,一定会,他是我的儿子。”
窗外雷声隆隆,不知道是在为皇太后的话作证,还是在反驳。
元曦的不安,从眼珠子里溢出来,玉儿拍拍她的手背,转身离开了。
老天连下三天大雨,缓解了久旱之灾,而三日后雨过天晴,正是和顺公主下嫁尚之隆的日子,太后并在这一日,为柔嘉公主与耿继茂之子耿聚忠订婚。
三藩里,有二人携子进京,吴三桂则因身体不适未能到京城,好在他的儿子吴应熊在京城,自然能替代父亲周全这些事。
玉儿礼遇三藩,接他们的家眷到宫中小聚,摆宴赏乐,好生招待了一回。
太后这样殷切的态度,自然引起几位满洲大臣的不满,亲王贝勒们,更是觉得,叫汉人爬到了头上。
他们纷纷向皇帝进言,认为太后不该如此抬举汉人奴才,可现在的皇帝,一心一意期盼老天爷能救回他心爱的女人,在此之余尽可能地操持着国家大事,再多一丁点,他都承受不住了。
这点事,他根本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反而这些话,都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养在身边的孩子要远嫁,玉儿终究不舍,含泪送别和顺后两日,才缓过神。
范文程进宫见太后,虽然如往常一般送来些新出的书册诗集等,但他们每一次谈论的话题,都极为严肃。
“柔嘉,把这两本书送到书房去,告诉太傅是我的意思,得闲了让他们给福全和玄烨讲讲。”玉儿递给陪在身边的小孙女两本书,把姑娘打发了。
范文程这才得以说些朝廷的事,提到了此番皇太后在宫内招待三藩,惹来满洲亲贵大臣的不满,纷纷到琼华岛去告状的事。
“皇上没工夫理会吧。”玉儿道,“他们找错人了。”
“是。”范文程道,“皇上或许,也能明白太后的苦心。”
玉儿道:“可就这件事,能看得出来,什么是小鬼难缠。”
入关十六年了,上一辈的王爷贝勒都走得差不多了,眼下这一代人,真正上过战场领过功勋的不多,可他们一个个坐享祖宗的荫庇,很是自以为是。
“过去多尔衮虽强,可我能掌控他,掌控了多尔衮,也就掌控了所有人。”玉儿道,“但眼下,这些各谋其利,真本事没有,但心思狡猾的人,一个都靠不住。又偏偏,他们都是努尔哈赤的孙子,人人都觉得自己有资格当皇帝。”
范文程觉得话题很沉重,皇太后此刻提到的一切,已经跳过好几件事,奔着最不堪的将来去的。
可他不得不帮着太后,毕竟那件事等发生了再想再做,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一旦出事,他们之间必定会抱团,先一起除掉最大的敌人,然后再互相逐利。到时候大清皇室和朝廷,就成了一盘散沙,四面八方的敌人就会乘虚而入。”玉儿看着窗外,仿佛也看着未来,“大清,就完了。”
“太后……”
“我和福临死了,不要紧,可大清不能出事,绝不能。”玉儿斩钉截铁地说,“这一次,我要把筹码压在大臣们的身上,让他们来抵抗唯利是图的亲贵们,帝国就该有帝国的庄重,为君者该有的是脑子是谋略,再不能像个野蛮部落似的,拼拳头说话。”
范文程问太后:“您的意思是?”
玉儿道:“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早就问过你,如果一切重来,我们能不能撑过去。但现实是,若真有那一天,我们不可能完全一样地再来一遍,不能再立什么摄政王,要让那些亲贵皇族都滚得远一些。”
范文程谨慎地说:“但很可能因此,让他们对您和皇上更加敌对。”
玉儿道:“只要大臣们上下齐心,拥护君王,他们难道还要弑君篡位不成,他们纵然有心,站不住脚。现在的八旗,早已不是昔日的八旗,皇族里已经没有能挺直腰杆在我和福临面前硬气说话的人,可大臣里还有,先帝培养的这些臣工,仍在为大清效力。”
范文程问:“太后心中,可有选中的人。”
玉儿颔首,道:“委屈你了,范大人你终究是汉人,你不能位列其中。”
范文程抱拳道:“臣对功名利禄十分看轻,太后是了解的,但也请太后听臣一言,真走到那一步,选用任何人都关系重大,才能是其一,忠心更为重要。还有,这些人之间,究竟是该团结一心,还是各自谋算明争暗斗,也极为重要。一切,请太后三思。”
玉儿道:“和我一起想想,过些日子你再进宫,说说你的看法。我现在要做好一切准备,来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皇贵妃她,就快不行了,熬过了夏天,也熬不过秋天。”
范文程忧心不已:“愿上苍庇佑,能助吾皇度过此关。”
可他仰望太后,却无法从太后眼中看见期待,她对皇帝,仿佛已经彻底放弃。
董鄂葭音的病,每况愈下。
元曦来的那天,姐妹来还说了大半天的话,短短几日,葭音已陷入高烧昏迷,时而清醒,还能认得出皇帝,还能说几句话,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昏睡。
福临不忙国事的时候,就守着葭音,但葭音对他说过,不可以靠近自己,不可以触碰她的身体,他就搬张凳子坐在一边,一直一直地看着她。
随着病情的沉重,葭音的容貌早已发生了改变,福临能想象到,葭音不让自己触碰她,必定是因为身上出现了更糟糕的情况。
福临终于想通了,不再执着于知道她的病情,他要保存葭音最后的尊严和美丽。
回想在一起的四年,他几乎记不起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四阿哥出生的喜悦,也早已被孩子夭折的痛苦消磨,连一丁点的高兴,都感受不到了。
即便葭音说她不后悔,说她能和自己在一起十分幸福,可福临还是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对孟古青是错,对葭音更错。
孟古青不过是为一个秀女指婚,竟然沦落到被囚禁终生,杀人放火也不过如此,堂堂皇后,竟然因为这样的过错,牺牲了一辈子。
这些日子,看着病入沉疴的葭音,福临总是会想起孟古青,昔日的争吵,她的骄傲和嚣张,总是会浮现在眼前,福临特别想念她,想念那个世上最自由的人。
“葭音,是朕害了你,害了你们……”福临兀自呢喃着,他起身离开禅房,来到佛堂。
佛堂之中,行森从佛龛下起身,向皇帝合十行礼:“皇上,您来了。”
“大师。”福临迷茫地仰望佛祖,口中道,“朕这一生,罪业累累,该如何偿还?”
琉璃愿(全集) 第661章 香消玉殒
秋意悄然而来,七月流火,夜风渐凉,元曦在巴尔娅的小院里,与她一道试穿新作的秋衫。
才半个月前量的尺头,转眼新衣裳在身上,已是晃荡起来。
“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巴尔娅担心地看着元曦,“把身体搞坏了,如何了得,你劝我别惦记皇上,自己日日夜夜睡不着吧?”
元曦说:“这不是苦夏么,这几日胃口就好了,也不敢多吃,怕一下子变胖了。”
巴尔娅叹:“你能胖到哪里去,就别说这些敷衍的话,反正你心里放不下,我也不能钻到你心里去。”
“我知道了,姐姐别着急。”元曦道,“我没事。”
巴尔娅打发宫女们下去,自己对着镜子扣扣子,一面絮叨:“我听那些来慈宁宫请安的大臣说,皇上这一个月来,时常在佛堂打坐。虽说身在寺庙里,这是必然的事,可让大臣们都忧心忡忡来向太后禀告,皇上他,该不是要去做和尚了吧。”
元曦想起离岛那一日,福临跪在雨中的痛哭,心里就堵得喘不过气。
“皇贵妃的命啊,搁别人嘴里,还成了红颜祸水,我们女人家招谁惹谁。”巴尔娅穿戴整齐,来给元曦整理衣襟,说着,“但是她和皇上,就不合适,这两人若没碰在一起就都能好了,冤孽啊。”
滚热的泪水,落在巴尔娅的手背上,她抬起头,便见元曦哭了。
“你是顶顶坚强的人,失宠那阵儿都不见你难过。”巴尔娅道,“现在反而过不去吗?”
“他,太可怜……”元曦哽咽,伏在巴尔娅胸前啜泣,“谁能帮帮他。”
随着气候凉爽,琼华岛上丹桂飘香,葭音虽已奄奄一息,但只要清醒着,就会让宫人抬她到后院看山看水,凉风扑面,花香环绕,心情自然就会好。
鄂硕继夫人与扬古,时常上岛相见,八月节前夕,继夫人带来了一个年轻俊秀的姑娘,是千挑万选,为扬古选的未婚妻。
但葭音怕自己可怕的模样,吓着未来的弟媳妇,只让继母带着姑娘在佛堂拜了拜,她则悄悄躲在帘子后头看。
不久福临却来了,亲自见了那姑娘,问了几句话,送了些赏赐,那姑娘的谈吐气质,都叫葭音十分满意。
待继母离去,福临知道葭音躲在帘子后,便亲自来抱着她,到水边向阳之处,一同暖暖地晒上太阳。
“皇上不去忙吗?”葭音虚弱地问,“今日闲了?”
“就快中秋了,都忙着过节呢。”福临道,“朕陪你坐会儿。”
“中秋了?”葭音满眼憧憬,“怪不得这几日瞧着,月亮又大又圆。”
“十五夜里,朕陪你赏月。”福临道,“我们喝桂花酒,吃月饼,猜灯谜,像汉人那样过中秋,好不好?”
“汉人的中秋,是要阖家团圆。”葭音道,“皇上回紫禁城去吧,去陪太后过中秋。”
“朕知道了,朕去陪太后过中秋,吃了酒,就赶回来看你。”福临道,“你早早歇一觉,到夜里正好有神,和朕一道赏月。”
葭音意外地看着皇帝,满眼惊喜。
其实她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皇帝不喜欢提起太后,她规劝的任何事,都会遭到皇帝强烈的抵触,为了不激怒他,葭音已经尽可能地不提起太后。
此刻本想着后悔都来不及,不料皇帝竟然温和地答应,没有丝毫抵触。
葭音欣喜不已:“皇上,请替臣妾,向太后道贺中秋之喜。”
“朕会的。”福临依然毫不犹豫地答应,“朕会早去早回,带苏麻喇做的月饼给你吃。”
葭音含笑靠在他的怀里:“真好啊,又到一年月圆时。”
可是,福临并没有回紫禁城陪母亲过中秋,他们也没能一起看见中秋的月亮,那一晚之后,葭音再次陷入昏迷,一连数日没有醒来。
中秋佳节,琼华岛之外的地方,张灯结欢度佳节,只有这一片静谧的岛屿上,福临默默地守护着昏迷不醒的人。
然而皇帝的平静,让太医和宫人们都很紧张,记不得从何时起,皇上突然不再急躁暴怒,不会再为了皇贵妃的病冲他们发脾气,这样的反常,反令他们坐立不安。
八月十九的晚上,葭音苏醒了,然而福临每天都会刮面梳头,穿戴吉服,今日亦如是。
葭音睁开眼看见他神体面的模样,便笑道:“皇上是从宫里回来吗,您这身打扮,是去陪太后过节了?”
“是,朕从宫里回来,额娘要朕对你说,好好养病,除夕时,回宫里去过节。”福临说着,伸手抱起葭音,“月亮正圆,朕带你去看。”
湖边亭子里,美人榻上铺着兽皮,温暖地承托着葭音的身体,边上茶几摆着美酒佳肴,还有油光锃亮的月饼。
月朗星稀,银盘当空,葭音痴痴地看着,见福临从亭子外进来,搀扶葭音坐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便见湖面上忽然亮起无数莲花灯,悠悠扬扬随波而去。
“中秋节放花灯吗?那不是中元节的习俗?”葭音问福临。
“高兴就好,习俗也是人定的。”福临道,“你喜欢吗?”
“喜欢。”葭音笑着,再抬头看一眼明月,她知道,今天不是八月十五,圆月损了一条边,她一定昏迷了好几天。
“如果时光倒流,朕想回到你外祖母家中,朕想好好接过你递来的糖块,朕会在选秀那一天,就把你留下,朕会坚持反对与科尔沁和亲,朕会……”福临说着,声音哽咽,“葭音,对不起。”
“皇上,时光不会倒流,可是现在,我在您的身边。”葭音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深爱着您,她们就在家里,等您回去。”
“可是,朕只要你。”
“臣妾,要走了。”葭音抓起福临的手,她的手浮肿得吓人,粗大的手指吃力地挤着福临的手指,“臣妾的人生,虽然短暂,可也满足,臣妾所有悲痛的时候,都有皇上陪在我的身边,可是将来,我再也不能陪着您了。”
“没有了你,朕再也不会悲痛,再也不会了。”福临说,“葭音,对不起。”
葭音温柔含笑,抬手抚摸福临的面颊:“皇上,不要说对不……”
莲花灯随波而去,渐渐沉入水中,湖面上的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圆月悠悠而过,向着西天去,琼华岛上,一片漆黑。
急促的马蹄奔向紫禁城,太监们一道道门传进来,玉儿还没睡,披着风衣站在宫檐下,平静地看着月亮,从头顶移向西边。
慈宁宫门前,有人闯进来,苏麻喇上前询问,而后深吸一口气,来到玉儿身后。
“太后,皇贵妃娘娘薨了。”
琉璃愿(全集) 第662章 皇祖母还在
顺治十七年,八月二十日的早晨,玄烨早早起身穿戴,预备去书房,可宫人们却为他送来了惨白的素服。
大李子跪在榻下说:“三阿哥,皇贵妃娘娘薨了。”
玄烨说:“我不是皇贵妃娘娘的儿子,她也不是我的嫡母,我为何要为她服孝?”
大李子愣了一愣,说道:“三阿哥有仁善之心,庶母亦是长辈,皇贵妃活着的时候,侍奉皇上,侍奉太后,对您也格外疼爱。三阿哥,这是孝道。”
玄烨叹了一声:“好吧,替我穿上。”他想了想又问,“额娘呢,额娘在哪里?”
大李子说:“娘娘去慈宁宫了,娘娘说了,您照旧上课,之后若有其他安排,会有人到书房来传话。”
“今年大旱,好些地方颗粒不。”玄烨像大人似的叹息,“为了赈灾济民,国库损耗极大,再加上和郑成功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朝廷没有银子,皇阿玛要厚葬皇贵妃娘娘的话,要把国库掏空了。”
大李子呆呆地看着小阿哥,他每天伺候在身侧,也没弄明白,三阿哥到底从哪儿学来这些话:“您这些话,是听谁说的?”
玄烨却生气地问:“春夏一滴雨都不下,庄稼要怎么长出来?这还用人来告诉我吗?”
“是、是……”大李子咽了咽唾沫,他早就发现自己伺候的,绝不是个普通孩子,三阿哥对于朝廷大事,有着格外的好奇心,书房里的太傅们都说,这才是皇子该有的品格。
玄烨穿戴整齐,吃过早膳,走出景仁宫,就发现宫里已然一片缟素。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光景,可纵然满目凄凉肃穆,小小的人却眉头紧蹙,对大李子说:“皇祖母还在呢,这样可以吗?”
大李子道:“三阿哥,咱们照着做就是了,这也都是皇太后的意思,皇上在琼华岛上,还没回来。”
慈宁宫中,玉儿等来了宫人的传话,她派人去询问福临,是否要将葭音移回承乾宫,皇帝拒绝了,他不允许任何人上岛打扰,他要独自陪伴皇贵妃。
玉儿手里端着茶,放下没有喝,吩咐苏麻喇:“将景运门值房几位当职的翰林学士找来,我要见他们,传索尼。再命文武大臣、皇亲国戚及他们的女眷,到琼华岛举哀,不必过桥登岛,在桥下设案祭奠即可。”
苏麻喇一一应下,着手去安排,玉儿将元曦叫到跟前:“这些日子,你去坤宁宫陪伴皇后,白天就在那里呆着,万一有什么事,该怎么做,该怎么说,你心里明白。”
“是。”元曦领命。
原以为得到葭音的噩耗,会伤心痛苦,也许是前些日子,已经把眼泪都流尽了,这一刻,元曦平静得近乎冷血无情。
“后面的事,一步一步来。”玉儿说,“我相信皇上能挺过去,你们都要有信心。”
巴尔娅跟着元曦出来,劝道:“你去陪着皇后,我来陪着太后,皇上早晚要回来的,总不能活生生守着看她腐烂吧,他忍心吗。”
说完这句,巴尔娅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来到坤宁宫,高娃正和几个太监僵持着,不许他们将白灯笼挂在坤宁宫门前。
元曦上前询问,与高娃商议,高娃得知是太后的意思,而非皇帝,总算妥协了。
皇后从门里出来,着急地问元曦:“皇上回来了吗,皇贵妃她要从哪里发丧?我们要不要去琼华岛,我该穿什么衣裳,我要为皇贵妃服孝吗?”
一连串的话,叫元曦不知如何回答。
她福了福,冷静下来道:“娘娘,太后命臣妾来侍奉您,之后的事,太后会随时传话来,我们照着做就好。眼下还不知道,皇上要以什么规格来厚葬皇贵妃,皇上也暂时不回来,至于您……应该不用为皇贵妃服孝,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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