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其实夏部堂歧视新官,他虽也在乎,却也不至于如此激进。
可是今日,夏言和百官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竟在廷议上直接要求废黜新制,而原以为鲁王殿下和陛下一定会将夏部堂压下去,可谁知道最后,鲁王殿下却是一句无话可说。
眼看着新制真要被废黜了……
张宏民这一下真的慌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直接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面无血色。
金榜已题名了,家里人也都高兴了半个月,为了喜庆,家中老父甚至不惜告贷,拿了一笔银子去给张宏民置办了官衣、仙鹤车,还摆了流水席,四处请人喝酒,这一大笔开销,可都是要利息的,可这并不打紧,因为张宏民都已经做官了,俸禄迟早都要发,这点小钱,倒也不至于放在心上,将来还了便是。
可是……
谁想到,本是好好的一切,现在居然要朝令夕改,想要废黜新政?
张宏民的惊慌是有道理的,这官已经做了,可现在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自己的官身,要重新商榷,朝廷肯定也要进行重考,即便不重考,自己这个新科的举人的地位也将是极为尴尬,因为自此之后,再无新科举人了,那自己又算是什么呢?谁还承认自己的功名?
他惊慌后,愤怒了,既然陛下和鲁王秋挡不住这位要灭他们生路的夏部堂,那么索性,就拼命了吧。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张宏民在乍听到消息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头晕目眩,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涌上来,而这时候,街上已经沸沸汤汤,聚满了同样愤怒不已的读书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拼了。
其实与他同来的人,大多有这样的经历,无数从前已经不打算继续考下去的生员,此刻重新捡起了书本,这一科虽然没有高中,可是下一科的希望太大了,现在好了,书已经买了,商学和律学天天都在诵读,从前作八股和四书五经,这半年来,也忘却了不少,可你特么的想要朝令夕改?你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于是有人一鼓动,无数人便随之走上了街头,这激动的人潮,宛如大洋中的汹涌波涛,当大家到了这礼部,在这里,再没有人将礼部当作什么神圣的所在了。
此刻礼部的前门紧闭着,有人试图想要攀墙而入,却发现围墙太高,有人怒吼着搬梯子,也有人在撞门,奈何这门实在厚实。
这时,张宏民大声道:“拐过翰林街,走侧门,我们从那进去,那里的门并不厚实。”
他在礼部里观政了半个月,对这里已是熟门熟路。
众人听了他的喊声,便有数百上千人呼啦啦的绕道而行。
果然,这里有一个侧门,虽也是紧闭着,可这门显然是单薄得很,张宏民打头,直接一脚猛踹过去,这门竟直接应声而倒,人群之中,顿时传出了一阵欢呼。
紧接着,无数人如潮水一般涌了进去,里头有几个书吏,目瞪口呆地看着冲来的人,见到这些人挥舞着拳头要冲来,为首的一个,吓得脸色苍白,脚都已经软了,这时听到有人大喝:“打死他们!”
这书吏方才醒悟,忙大叫道:“我……我……别打我,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这些读书人今儿就是来拼命的,现在谁还有心思管他的话,张宏民已是率先冲来,他面目狰狞,这个时候,一切的冷静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龇牙咧嘴,哪里还有半分从前温文尔雅的模样。
心里的愤怒,从前遭受的委屈还有责难,还有对于未来的担忧,此时此刻,都在这一瞬间迸发了出来,他疾冲上去,握紧了拳,已是狠狠一拳,直接砸在了这人的面上。
啪的一声,那人直接被打倒在地,他捂着脸想要站起来,可是那股人潮,已是蜂拥一般地自他的身上呼喝着过去。
没多久,礼部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各厅各堂到处是乱七八糟的。
几个堂官被打了个半死,地上满是血污。
礼部这边如此,顺天府这边也是如此,国子学几乎已经付之一炬,大火蔓延,那五成兵马司的人,居然不敢上前去救火;京师之外,附近的北通州、顺义县、天津卫,各州各学的县学、州学,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而此时,无数的兵马将紫禁城保护了个严严实实。
这注定是闹腾的一夜,这一夜,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人说夏言已被打死,礼部死伤了七十多人,国子学死了一百多个,顺天府的差役,至今不知所踪者,足足有三十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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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风流 第一千九百三十一章:故意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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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要亮了。
一夜过后,京师里只留下了一片残破,狂欢散去之后,在这雾色皑皑的无数恢弘建筑里,有的却只是萧索。
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读书人,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大错,可读书人终究是读书人,深深明白法不责众的道理,何况从厂卫没有出动的迹象来看,事情的后果,应该并没有太过糟糕。
于是有人道:“去午门,去午门……”
这一声,似乎提醒了大家,无数人便又呼啦啦地涌到了午门门口,数千人乌压压地在这门外,一个个跪倒在地,禁卫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却并没有禁止。
而此时,宫中的宦官已经开始四处召人入宫了。
那些担惊受怕了一夜的大臣们,一个个脸上错愕,一开始,当暴乱发生,所有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一定是叶春秋在背后捣鬼。
可是很快,他们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们很清楚,叶春秋可以鼓动几百人闹事,但是不可能能鼓动得了数千上万读书人闹事,更何况附近的州县,也同样闹出了这样的事来,如此想来,这绝不只是煽动这样简单了,这是一场真正的,席卷了整个天下,在惹怒了读书人情况之下,自发性的活动。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于是所有人都变得心有余悸起来。
他们对于所谓读书人的认知,与夏言是相同的,他们身居庙堂久了,渐渐开始不食人间烟火,总因为他们想象中的读书人,既是圣人门下,那么势必要捍卫名教。
可哪里知道,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此时甚至有人开始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做这出头鸟,没有学夏言那样,否则……今日读书人的矛头,指向的必定就是自己了。
百官们并不惧怕宫中,也不怕内首辅大学士,因为一个大臣若是想要上进,那么少不得要风逢迎讨好,可若是一个人若没有这个心思,就可以完全不在乎了。
可是读书人,尤其是天下数十万读书人的悠悠之口,他们却是最怕的,一旦千夫所指,便是身与名俱裂,万劫不复。
无数人带着焦虑坐进了仙鹤车,不过这一次,他们很聪明,都没有从午门入宫,午门那儿太可怕了,谁知道读书人有没有惦记着自己,若是再闹出什么变故,可就完了。
众人到了太和殿的时候,却是发现夏言并没有死,不过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了,此时他一脸鼻青脸肿,也不知是谁动的手,殿里此起彼伏地传出咳嗽,却见衣衫褴褛的夏言跪在殿中,只是无语哽咽,这场景,实是让人看着辛酸。
有人低声议论,却也有人略知情一些,大家方才知道,一群读书人直接冲进了夏家,夏言惊得逃出夏家,可在家人的护送下,依旧被人一路追打,宛如丧家之犬,好不容易跑到了地安门,才被巡守的禁卫救下,昨天夜里,是在皇城根下席地睡了一宿,宫门一开,就进了宫来。
所有人不禁唏嘘,堂堂礼部尚书,竟到了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
若是陛下梃杖了他,倒也算他的运气了,至少显得他耿直敢言,可现在却是被读书人揍了……
这该怎么说呢?读书人该死吗?读书人糊涂吗?
谁敢说这样的话?这可是打击一大片,是和数十万人站在对立面啊,任你是什么样的官,是不是位极人臣,这种话,也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
说穿了,这一次,怕是打了也是白打,却反而是身败名裂,成了一个无穷无尽的笑柄了。
就在这个时候,窃窃私语的声音终于遏制住了。
此时,只见身躯挺拔的叶春秋一身蟒服,携剑入殿,所有人都噤声起来,朝着叶春秋的方向看去,却见叶春秋徐徐踱步进来,面上带着凝重。
现在陛下还未上朝,可是当这位鲁王殿下出现的那一刻,才使所有人都醒悟过来。
现在还能不明白吗?
不得不说一句,这鲁王殿下真是够狠的啊,先给读书人尝了甜头,之后却是欲擒故纵,当听到自这位鲁王殿下说出的那一句无话可说,大家还真以为鲁王这是想退步了,可谁料人家这显然就是故意而为之的。
可偏偏,谁也无法指摘他,因为自始至终,叶春秋什么也没有做,其实也不过是维护新制不力罢了,可归根到底还是夏言自己作死,他自己上赶着非要废止新制不可,这能怪得谁来?
这是阳谋啊。
叶春秋顾盼自雄,到了殿中,瞥了夏言一眼,见群臣都看着自己,随即道:“事情,本王已经知悉了,真是想不到天子脚下会发生这样的事,夏部堂堂堂礼部尚书,哎……昨夜的损失,厂卫已经禀奏了,本王也知悉一些,可谓是惨重,诸公,陛下即将上殿,召大家畅言此事,现在死了这么多人,烧了这么多衙门,连夏部堂都无法幸免于难,此事,该怎么说?”
所有人,都沉默了。
殿中鸦雀无声,这一次,还会有谁再敢做出头鸟?
大家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错误预判,他们自以为自己知道读书人们在想什么,却万万想不到,结果却是全然相反,如今这读书人已经表明了立场,这民情似火,该怎么办?
显然就是难办啊。
夏言见了叶春秋来,他此刻披头散发,宛如乞丐,却是狠狠地瞪了叶春秋一眼,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姓叶的阴谋。
夏言感觉自己的心在淌血,真真是恨透了叶春秋,巴不得将这家伙碎尸万段才好。
此时他见叶春秋一副凯旋而归的大将军一般入殿,甚至惺惺作态地说了那番话,再也忍不下去了,怒气腾腾地道:“叶春秋,你……你好卑鄙!”
话刚刚出口,却随即听到一个声音道:“噢?是谁很卑鄙?”
这声音带着几分童稚,可是声音之中,似乎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众人随之抬眸看去,正是朱载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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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风流 第一千九百三十二章:大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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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垚一面说着,一面徐徐走进殿来。
他一身明黄冕服,阔步进来,明亮的眼眸扫视了众人一眼,显得精神奕奕,若是细细去看,不难发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
此前,他忧心如焚,甚至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新制废黜,自己的道统就可能遭受质疑,自己的权威就遭受了挑衅,皇帝是不能犯错的,更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若是新制废黜,那么影响力太大了。
毕竟牵涉如此之广,这么多人跑去学习商学和律学,朝廷还组织了考试,以此选出了一批官员,那罢黜就意味着什么呢?那就是皇帝错了。
遇到这种情况,天子是要下诏罪己的。
其实天子承认错误,倒也没什么,可是朱载垚的处境却是有点特殊,一般下诏罪己的皇帝,大多都是掌国了数十年,本身就拥有极大的权威,譬如那位传说中的汉武帝,就曾下诏罪己,可人家根基稳固,下一道罪己诏,反而会成就一段佳话。
而朱载垚的情况显然不同,他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本身就因为年幼,多遭天下人的猜疑,这个时候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无疑是告诉天下人,天子很不靠谱,果然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黄毛小子。
一个这样的人,怎么能服人呢,完全可以想象,以后更会是后患无穷。
既然新制有错,那么就不免使人怀疑新政会不会也是错的,这时候得到了胜利的臣子们,接下来会不会就是趁胜追击,开始反对新政了。
一旦新政也动摇了,那么朱载垚自登基开始,就一直将新政当作自己的头等大事,这相当于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这火被他烧红了半边天,结果却直接熄了,那么……接下来又会如何?
这种后果,是朱载垚无法承担的,他的道统来源于自己的父皇,父皇就曾是新政最主要的推手,父子二人一旦都遭人质疑,事情可就不妙了。
可是……当昨日的动乱发生,朱载垚先是错愕和忧心,但是很快,他的心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他虽年少,可也聪慧,少顷后便明白亚父此前的深意了。
而这场动乱,不但没有产生触动他皇权的危害,而是成了令新制成功的最大标记。
一夜过后,满城狼狈,但换来的是新制的大获成功,这种成功,绝不只是一纸诏令下去,得到了旨意贯彻的成功,而是那种所有人都愿意接受新制的巨大成功。
呼……
朱载垚终于打心底松了口气,此前的沉重似乎一下子烟消散。此时他满面红光,面带着难以掩盖的微笑,一双眼眸显得明亮而自信。
自登基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如此的吐气扬眉过,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夏言,接着道:“夏师傅,你说谁卑鄙无耻?”
夏言抬头,看着这气定神闲的朱载垚,他喉头在滚动,嚅嗫了一下,终究道:“陛下,臣……死罪!”
接着,夏言很干脆地开始扣头。
就算又再多的不甘,可这一刻他比谁都明白,他的确输了。
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以至于成了一个大笑话,他现在还能辩解什么呢?辩解了又有什么用?在这宫外,正有一群读书人恨不得撕了自己。
现在他就算继续抗辩,可有什么意义?他一切的出发点就在于,叶春秋的新制不得人心,可真实的结果却是表明,人家不但得了人心,而且是大得人心。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深深的恐惧,自己所以为可以依靠的大义,却在叶春秋对读书人诱之以利面前,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朱载垚则是虎着脸道:“你当然错了,你若是没有错,难道是朕错了吗?”
这一句反诘,让夏言猛地打了个冷颤,神色间尽显惶恐。
可下一刻,朱载垚眯着眼,笑道:“现今对错已分,是非也已经再明了不过了,朕倒是怎么也想不到会闹出这样大的乱子,诸卿以为,该是怎么办呢?”
这种感觉真好啊。
朱载垚在心里惬意地想着,事实已经证明了自己支持亚父是对的,证明了朕慧眼如炬,错的,是你们!
朱载垚这一问,群臣却是哑然以对,显然大家都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了,当初他们痛陈新制之害,现在想要反口,不免难为情,可若是继续坚持从前的立场,这明显就是作死,就算陛下饶了他,怕也别想竖着走出午门了。
朱载垚见众人不答,便朝叶春秋看了一眼,似乎是期待叶春秋的回答,叶春秋却是给朱载垚使了个眼色。
朱载垚会意了,亚父是希望自己来一言九鼎,树立威信。
朱载垚沉吟片刻,肃然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立即下诏,安抚人心,传朕的旨意,新制乃人心所向,理当坚持到底,让生员们勿忧,至于此前的所有的流言蜚语,俱都不实。”
众臣这时只好呼啦啦地道:“吾皇圣明。”
夏言此时脸色死灰,他磕了个头,道:“臣已风烛残年,苟延残喘之躯,请陛下恩准,准臣告老还乡。”
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希望能够致仕,经历了这么一遭,留在京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如今威信扫地,被人所笑,这个礼部尚书,多做一日,都是一种身心的折磨。
朱载垚现在掌握了节奏,建立了信心,却不急于表态,只是模棱两可地道:“此事,朕再想想。”
再想想,就有值得商榷的空间了,表现是抚恤大臣,不愿意失去一个礼部尚书,却使得朱载垚掌握了绝对的主动,你想不想辞,不是你说了算,是朕说了算,所以无论陛下做什么决定,这便叫乾坤独断,也叫做雷霆雨露,你的命运,都在朕的一念之间。
说着,朱载垚一挥手道:“今日就不必再议事了,都退下吧,亚父留下。”
众臣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此时此刻,他们方才意识到,天地已经翻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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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风流 第一千九百三十三章: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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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众臣再不想,可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对于他们很重要的东西,已经变了。
在此之前,这天下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的天下,这个士大夫,就是儒,就是理学,就是在这殿中的人,固然皇帝拥有大臣的任免权,可是大臣们只要凝聚一起,靠着无数读书人,形成舆论,这便叫清流。
在这大明朝里,清流的力量一直都是极大的,他们和皇帝一样,都有审判权。
皇帝眼里有自己的是非,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好的人加官进爵,坏的人便罢黜。可大臣们的背后,这些清流的背后,有个叫士林清议的东西,他们也有审判权,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审判标准,谁好谁坏,好的人,众人拾柴火焰高,万千人称颂赞赏,即便不得宫中喜欢,可得了人望,照样可以扶摇直上;可若是坏的人,即便蒙了圣眷,地位再高,却是人人痛骂,被指责为奸贼,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从高处摔下,粉身碎骨,即便是身死,亦是遗臭万年。
绝大多数的大臣,更在乎清议,因为他们很明白,做官,最重要的是稳,可他们很清楚,即便讨好了天子,能得到一时的宠幸,平步青,可终究人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天子今日喜欢你,明日就极有可能不喜欢你了,就算天子一直喜欢你,可是这天子也并非真的是与天同寿,终究有一天又会新君登基,若是这时候,你名声不好,新君说不定就正好借你来树立威信了。
反而是士林清议,却是最稳固的,只要顺着这士林去做官,即便得罪了天子,大不了,不过罢官而已,罢官了又如何呢?带着无数的名誉回到了家乡,舒舒服服地做几年富家翁,可只要名声在,朝野内外,总会有无数人在庙堂上提起你,多少人一时罢黜,用不了几年,就被新君起复,最后反而官越做越高,名声越来越大。
可是在今日,许多人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意识,那就是,士林清议,已死!
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悲哀,他们猛地意识到,所谓的清流,可能自今日起,将不复存在,因为清流是依托在往日的士林之上的,那些鸿儒,那些名士,那些读书人中的精英,把持着士林,可现在呢,他们哪里还有声音?即便有声音,也被十倍以上的读书人给压了下去。
叶春秋淡然地看着这些灰头土脸的人,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
其实叶春秋能感受到这些人的茫然,他们突然要面对一个新的环境,面对一群新的读书人,他们并不知道,这群新崛起的读书人的好恶是什么,他们半辈子做官的经验,现在统统作废了,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只怕很不好受吧。
可对叶春秋来说,这和他没有关系,他有他所要做的事情,而这些人也必须适应一个新的时代。
那些神色黯然的大臣们一个个离开,叶春秋将视线落在了朱载垚的身上。
朱载垚等于众臣散去,只余下了叶春秋,方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长出一口气道:“亚父,朕方才的表现,尚可吗?哈哈……亚父,朕差点被你蒙在鼓里了,真真想不到,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欲擒故纵的手段。”
叶春秋表现得很镇定,看着这越来越像天子的朱载垚,旋即道:“陛下,臣只是想让这些人看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民意罢了,许多人高高在上久了,得了一身富贵,一直锦衣玉食,便假装将这名利视作是粪土,可实际上,他们可以鄙夷名利,不是因为他们真正的高尚,无非是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而已,所以越是富有者,越是在人前鄙视金银,将其当作阿堵物;越是有名望的名士,便越是对人说,名望于他如浮焉。他们得到了利益,便要求所有没有既得利益的人也同他们一样,去追求子虚乌有的所谓圣人的经传,捍卫着那根本不存在的名教,却是不知,那天下有许多考了无数场也没有指望的读书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视作迂腐无用的书生,所求的,其实只是吃饱穿暖,能稍稍实现自己的一点小抱负,能将自己半生读的书兑现而已。”
“夏言这些人,败就败在这里,他并不顾忌那些读书人前途,却想打着读书人名义,去代表他们,只知道口若悬河,自以为自己人格高尚,反对新制,这样的人,朝中有不少,从前如此,今日如此,未来亦如此。可是陛下却一定要明辨是非,万万不可真信了他们那一套所谓的道德理论,倒不是说这不好,只是因为,道德教化固然要紧,可是只顾着这个,却不给人实惠,这叫口惠而实不至,他们官居高位,家中娇妻美妾,仆从如了,却要一群功名无望,前途灰暗的人去捍卫他们的道德教化,这不是可笑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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