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桐华
刘弗陵靠坐在榻上,脸容清瘦,神情倦怠,可眉目中却有刘询从未见过的平静喜乐。
刘弗陵看到云歌,眼内已再无他人,一边帮云歌掸斗篷上的雪,一边笑着说:一场雪竟已经把山后的梅花催开了。刘询静静磕了头后,自行坐到了一边。
云歌一边插花,一边笑着说:是呀几株树开得可好了,不过,我已经把最好的都给摘回来了,众人赏,不如我们独自赏。云歌插好花,将瓶子捧放到窗下,恰能让刘弗陵一抬眼就看见。她推开窗户,天地顿从窗入:漫天雪花轻卷,红梅迎雪怒放。刘弗陵静静看了一会,含笑点点头,云歌将窗户关上。
云歌指指花,指指自己,刘弗陵含笑摇头,云歌皱眉。刘弗陵招手让云歌过去,将云歌插花时掉落在案上的几朵梅花,仔细插到云歌髻中,端详了一瞬,唇角蕴笑,敲了下云歌的额头。云歌侧头一笑,喜滋滋地出了屋子。
两人未置一语,可一举一动,似已将一切说明。一个未见颓丧,一个也未见哀凄,只是在有限的时间中,尽力共享着世间的美丽。刘询来之前,不是没想过皇上和云歌现在的情形,可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这样。死亡并不见得痛苦,等待死亡却一定很痛苦,如果不是肯定刘弗陵的病况,一定不会相信这两人是日日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刘弗陵命殿内所有人都下去。
刘询恭敬地垂目静坐,似乎等着随时听候皇上吩咐。
刘弗陵淡淡目视着他,无甚喜怒,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正在看史记,说近来喜读先帝年青时的事情,你和朕说说你的心得。刘询有点怔,记得也是个天寒地冻的日子,当年还是一介寒衣,今日已是皇家贵胄,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好似十分久远,仔细一想不过才一年。刘询想了会后,谨慎地说:其实也就四个字隐忍,谋划。当年,窦太后把持朝政,刘彻日日沉迷于打猎游玩,又召了一帮年轻人陪他胡闹,窦太后看他如此,杀心才稍减,不料就是这帮胡闹的年轻人成了后来威名震天下的羽林军。刘弗陵微笑:你谋划做得还算过得去,隐忍的功夫却实在太差。心太急,太害怕失去,手段太毒辣,连谋定、后动都算不上。刘贺行事比你周全稳妥许多,法理人情兼顾。刘询袖中的手不自禁地拳到了一起,力持镇定地说:田千秋的事情,是臣办事经验不足,是臣的错。王叔自幼在天家长大,见识气度都非臣所能及,臣在市井中长大,有时候行事不免偏激,臣日后会改,会好好跟着王叔办事。说着就向刘弗陵重重磕头。刘弗陵想起身,身子一软,没坐起来,轻叹了口气,询儿,你过来。
刘询听到刘弗陵的询儿,心头竟是莫名一酸,他这一生,几曾真正做过孩子
他扶刘弗陵从榻上起来,行到大殿一侧,只看整个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羊皮地图,绘制着汉家江山。山峦、河流、大地、城池都用不同的颜色标注出来,各地的人口也在一旁有注明,让看者陡然生出俯瞰天下的感觉。刘弗陵问:江山为何多娇
刘询回答得很快,因为人。很多人喜欢看崇山峻岭,黄河咆哮,臣却自小就喜欢看河道上的船来船往。艄公的号子,渔女的歌声,还有河岸两边的叫卖声,都让我觉得欢喜。没有人的河流太安静,没有人的城池是死城,没有人,就没有秀丽江山。刘弗陵点头,因为百姓,才有江山,所以治理江山一定要有一颗仁心。善待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江山才能秀丽壮美。仁字上,他已经全然输给了刘贺,刘询不敢多说,只道:臣谨记。
刘弗陵语声忽然转硬,隐有寒意,但光有仁心还不够。如果是太平之世,如果只需要守江山,仁治天下,好事一件像文帝和景帝,二位先帝让天下百姓享了三十多年的太平富裕。可现在内有权臣弄权,外有夷族进犯,还需要狠心,才可保社稷安稳、江山太平。刘询猛地侧头看向刘弗陵,与刘弗陵眼光一触,只觉得他眼内锋芒刺人,竟生畏惧,立即又低下了头。
刘弗陵道:朕自八岁登基,自问行事,无愧天下百姓。
刘询说:皇上是罕见的仁君。
刘弗陵却没什么欢喜:可朕不是个好皇帝朕有仁心,却无狠心,行事果断狠辣不及先帝万一。
刘询无语。若刘弗陵是先帝,当年三大权臣的争斗也许就是另外一个局面,先帝根本不会顾忌百姓死活,卫太子之乱时,长安城血流成河,无数无辜百姓被杀。先帝连对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刘弗陵是先帝,根本不会容他活到现在,那么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刘弗陵指着波澜壮阔的汉家江山,肃容对刘询说:朕就将这江山交给你了,只望你,心存仁念、手握利剑,治江山,稳社稷,造福天下苍生。刘询身躯巨震,不能置信地瞪着刘弗陵,半晌后,他近乎自言自语地问:皇皇上是一直都想挑一个果决刚毅的人吗刘弗陵微笑着说:不错若选朋友,朕一定会选贺奴,可江山社稷不容朕用个人偏爱做主。怎么了你不想要吗刘询忙跪下磕头,人却依旧有点怔怔,臣臣谢皇上又立即反应过来,称呼不妥,改口道:询儿叩谢皇爷爷大恩。刘弗陵站得时间有点久,已经力尽,回身向榻旁行去,脚步虚浮,刘询忙站起,扶着刘弗陵坐回榻上。
刘弗陵说:你去告诉于安,命他们都进来。
刘询起身到帘外,依言转述。
一会后,几个人从外面鱼贯而入。
刘询一看来人,忙站了起来。
手握西北兵权的赵充国将军、负责京城治安的隽不疑,还有太仆右曹辛延年。赵充国是刘弗陵的人,满朝都知。辛延年有点令刘询意外,隽不疑则令他震惊。三人齐齐跪到刘弗陵榻前听吩咐,刘弗陵指了指刘询,从今日起,你们一切行事全听刘询吩咐。霍光若同意让刘询登基,很好霍光若不同意赵充国定声说:臣等也会让他同意。
刘弗陵问刘询:你可听到了你可有信心
刘询跪下,给刘弗陵重重磕头,臣叩谢皇上大恩,有三位大人相助,臣定不会辜负皇上厚望。
刘弗陵让他站起来,命赵充国、隽不疑、辛延年向刘询磕头。
当三人当着刘弗陵的面发誓效忠时,刘询突然有些不敢面对刘弗陵的目光。
三人退下后,刘弗陵说:朕的布置,就不一一和你说了,他们三人,还有于安会全部告诉你。杨敞是你举荐的丞相,你应该有法子对付他,朕就不操心了。张安世手握燕北兵权,毗邻广陵国的驻兵统领是他的亲信,朕能将张安世算作你的人吗刘询胸有成竹地说:皇上放心,张氏家族的长兄张贺是臣的恩人,有张贺在,张安世即使不帮臣,也绝对不会帮霍光。刘弗陵点头,朕能为你做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的事情,朕不想再管。
刘询忙跪下磕头,臣接触朝事的日子还很短,万有不妥之处,还需要皇上提点。
刘弗陵道:朕的行事风格与你不同,从今日起,你按照你的方式办事。只不过,一定要记住我先头和你说的话,你的隐忍功夫还太差。臣明白,霍光在朝堂内根深脉广,绝非短日内能解决的,若太急,即使把臣的性命搭进去,也解决不了,臣日后,一定谨记隐忍二字,再不敢贪功冒进。刘弗陵让他起来,坐到榻前,你答应朕几件事情。
刘询道:听凭皇爷爷吩咐。
第一,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许你杀刘贺。
刘询立即应道:臣遵旨。
第二,不许为难上官小妹。
皇后娘娘是皇爷爷的发妻,是臣的长辈,臣日后会向皇后行孙辈之礼,绝不敢轻慢。
刘弗陵微愣了下,一字字说道:她只是朕的皇后。
刘询不解,对呀上官小妹是皇后,是皇上的发妻,有何不对却不敢问,只能恭敬地应是。
朕会问过她的意思后做安排,不管她走与留,你都要遂她心愿。
臣遵旨。
在你登基之前,于安能给你不少帮助,等你登基后,恐怕不愿意再看见他,对你而言,他知道的太多,用,不放心,不用,更不放心刘询急急想说话,刘弗陵做了个手势,让他不必多说,放他出宫,不许你动他分毫。
臣遵旨。
刘弗陵想了一瞬后,淡淡说:也就这点事情了。你把这些东西都写下来。
刘询提笔,将应承的事情,都在白帛上一一记下,署名、盖好印鉴后,又印了个手印上去。
刘询将书写好的东西拿给刘弗陵看,刘弗陵点了点头。
刘询将白帛卷好,放在了案上,迟疑了一下问:云歌呢
刘弗陵一直的平静淡然终于被打破,眼中转过了不舍,她只是个山野女子,以后和你们都不会再有关系。刘询默默点了点头,臣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求教皇爷爷。
你问吧
孟珏此人,究竟可用,不可用
刘弗陵不答,反问:放眼天下,你能找到更好的人去治衡霍光吗
刘询摇头,没有。
朕一直未真正用他,就是想把他留给你。你将来只是一人,臣子却有成百上千,如何让臣子彼此牵制,是一门极深的学问,你慢慢学吧霍光在一日,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他,霍光若不在了刘弗陵淡淡说:你比朕更知道该如何办。刘询点头,皇上还有什么要叮嘱臣的吗
刘弗陵想了一瞬后说:据于安事后给朕讲,在和羌族勇士的打斗中,你表现得毫无弱点,直到比试结束,众人依旧看不透你武功高低。孟珏的功夫却是有弱点可寻的,所以当克尔嗒嗒以为可以斩杀孟珏时,却不料孟珏的弱点根本不是他的弱点。刘询以为他当日已经做到最好,不料听到刘弗陵这样的评语,思索了一下,好似有所悟,心里却很不服气,想着结果可是他赢、孟珏输。他向刘弗陵磕头,恭敬地说:臣懂了。刘弗陵道:你比朕更适合做皇帝,朕已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回去吧
刘询磕头,连着磕了三个,却仍然未起来,僵跪了一会,又咚咚地连磕了九个头,一个比一个重,到最后好似要磕出血来。他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刘弗陵却丝毫未阻止,只微笑着说:把你的这份心留给天下百姓,你将这江山治理好,把朕未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了,就可以了。说着,人歪靠在了榻上,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让他走。刘询站起,走了几步,忽有些迟疑,犹豫了一瞬,终是不甘心,一咬牙,反身回去又跪下。
皇上,臣斗胆了,但这次不问,臣怕臣心中已经困惑了很久,皇上第一次召见臣时,问臣这一生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臣斗胆想知道皇上的答案。刘弗陵没有立即回答,闭着眼睛,似在思索。
刘询心中稍慰,刘弗陵和他当年一样,这个问题也无法给出答案。
可慢慢地,刘弗陵的眉宇间溢出了笑意。
快乐的事情太多,一时想不出来哪件最快乐。
刘询心中巨震,说不清楚是惊讶羡慕还是嫉妒。
一瞬后,刘弗陵笑着说:最快乐的事情是娶了个好妻子。
刘询屏息等着刘弗陵的下一个答案。
刘弗陵眉宇间的笑意淡去,一直未说话,刘询静静站了会儿,看刘弗陵倦意深重,似已睡着,他轻轻起身,正想退下,忽听到刘弗陵轻声说:最想做的事情是能陪着她一日日变老。刘询心惊肉跳,不敢直视刘弗陵。
刘弗陵挥了挥手,刘询立即转身,脚步匆匆,近乎逃地跨出了屋子。
云歌在屋子外面堆雪做雪人。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两只山猴,毫不畏生地跟在她身后,一时帮她堆一把雪,一时拽着云歌的斗篷,好似怕云歌冷,掸着上面的雪,一时也会帮倒忙,把云歌扫好的雪推散。云歌不见急恼,笑眯眯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由着猴子在她身边闹腾。
在外面的时间久了,虽戴着雪帽,披着斗篷,可她的发梢、鬓角仍凝了不少雪花。
屋檐下立了好几个宦官,却没有一个人过去帮忙,都只是静看着。
看到刘询出来,她抬头一笑,扔了扫帚,跑到屋檐下,一边跺脚,一边把斗篷、雪帽都摘下来,急匆匆地进了屋子。两只猴子吱吱乱叫,似乎十分开心,也跑到屋檐下,学着云歌的样子,跺脚跳腾,把身上的雪都跳落,滋溜一下就钻进了屋子。屋外立着的宦官见惯不怪,任由两只猴子蹿进了大殿。
七喜拿了刘询的斗篷和雪帽过来,服侍刘询穿上,看刘询一直在看云歌,笑道:那两只猴子是姑娘去年捡回来的,养了一个冬天后,放回了山中。自皇上和姑娘来温泉宫,两只猴子不知道如何得知了消息,时不时来看皇上和姑娘,还常常带礼,上次它们送来的大桃子,比宫里的贡桃都好吃。够精怪的,两只山猴还懂得念旧情。七喜打着伞,一直把刘询送到宫门口,赔笑说:只能送侯爷到此了,奴才另命人送侯爷下山,看这天色,得多打几个灯笼。刘询道:不必了,我常走夜路,不怕黑。自我第一次进宫,大人就对我多有照拂,刘询铭记在心。
七喜眼角余光扫了眼四周,笑道:都是奴才的本份,侯爷若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尽管吩咐。
刘询颔了下首,转身离去,七喜要给他伞,他轻摆了下手,没有要。
簌簌雪片,飘落不绝。
因天色已晚,天空积的云层都带着铅灰色,累累叠叠,坠得天像是要掉下来,层林越显萧瑟。孤寂的山道曲折而下,好似没有尽头。
刘询缓步穿行在雪花中,如闲庭信步,他本就身形高健,此时看去,低垂的天,昏茫的山,天地间似只剩他一人,衬得他更是雄姿伟岸。七喜打着伞,站在宫门前,一直目送刘询消失在雪中,轻轻点了点头。
天快亮,刘询才回到长安,顾不上休息,就命何小七去请张贺,约好在一个屠户家相见。
他换了套便袍,刚要出门,黑子匆匆跑来,大哥,有人一拍额头,恭敬地说:侯爷,有人求见。刘询笑骂:别那么多虚礼,本就是兄弟,叫的哪门子爷
黑子心中热腾腾地,咧着嘴直笑,俺也这么觉得,大哥、大哥多亲近,都是小七那个操蛋,非要俺叫侯爷。大哥,有个书生要见你。刘询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见吗
黑子将手中打着的灯笼,高高举起来,给刘询看。
俺也这么回复的,可这人嘴特能扯,扯得都是俺们听不懂的话,俺们几个全给他扯晕了,他说和大哥是什么故交,让俺把这个灯笼交给大哥,还说他是来雪雪什么炭火的。黑子嘿嘿一笑,实在想不起来书生的原话。刘询细看了眼灯笼,立即认出是去年上元节时,云歌想要的那盏。他将灯笼接过,递给一旁的侍从,拿下去,好生收着。又笑对黑子说:命这个雪中送炭的书生来见我,若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则罢,若说不出黑子握了握拳头,接嘴道:俺们几个就好好替他松松骨头。
书生见到刘询,见礼问好,不卑不亢,气度从容,并无一般小民初见皇族贵胄的拘谨。
刘询笑道:上次竟然看走了眼。
书生笑说:不是侯爷看走眼,而是侯爷心中有更多计较,顾不上仔细看在下。
刘询请他坐,深夜求见,敢问何事
书生道:在下姓李名远,来自漠北,长安城是家父的故乡,自小常听父亲提及天朝繁华,所以特来看看天朝的风土人情。刘询心中微动,令尊高姓大名
李远十分干脆地回道:李陵。
刘询呆了一瞬,方笑道:原来是匈奴王子远道驾临,本侯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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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小说 第三部:2.悲莫悲兮,永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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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悲莫悲兮,永别离
自刘弗陵移居温泉宫,上官小妹一直没再见过他。
突然接到宦官通传,皇上要见她。她没有喜悦,反倒觉得心慌意乱,甚至不想去拜见,似乎不面对,有些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小妹走进殿内时,正写字的刘弗陵闻声抬头,看见她,淡淡一笑,让她过去。
小妹眼前有些迷蒙,恍恍惚惚地想起,刚进宫时,有一次她偷偷去神明台,皇上突然上来,吓得她立即躲了起来。于安发现了她,十分生气,问她想偷听什么,她很害怕,哭着不回答。皇上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蹲下身子问她,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有人欺负你了吗
她看着变得和她一般高的皇帝,害怕突然少了,呜咽着说她想家,听说神明台是长安城的最高处,可以看到整个长安,她觉得也许站在神明台上,就能看到爹娘,可是栏杆好高,无论她再怎么垫着脚尖跳,也看不到外面。皇上凝视着她,沉默了一会后,很温柔地替她把眼泪擦去,将她抱起,走到栏杆旁,指着北面说,你爹爹和娘亲的府邸就在那边。她只看到连绵不绝的屋宇,根本分辨不出哪座是她的家,更没有看到爹娘。可是,即使没有看到爹娘,她仍呆呆地望着北面出神。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觉得她离他们近了一点,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一直呆呆地看着北边,而皇上就一直抱着她,不催促,不询问,只是在沉默中,给了她支撑的力量。
皇上大哥哥,你为什么来神明台你想看什么她轻声问。
他目光投向了西边,没有回答。
他放下了她,命于安送她回椒房殿,又对于安吩咐,以后她想在任何地方玩,都不要限制。
其实她很想问,我可不可以来找你玩。可是她不敢,因为他虽站在她身边,眼睛却一直望着西边,显得他好似很近,实际很遥远。后来,她渐渐发现,她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因为不管她去到哪里,都会有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她开始明白,虽然父母一再告诉她,这里是她的新家,可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天地只有椒房殿那么大小。
小妹坐到刘弗陵下方。
刘弗陵将圣旨交给她,她刚看了一眼,猛然抬头,皇上
刘弗陵淡笑着说:别惊慌,不是真赐你陪葬,只是一道给你自由的障眼法,替你卸下皇后这个沉重的枷锁。小妹心里有淡淡的失望,竟好像有些盼着这个圣旨是他真实的意思。
小妹,前段日子的事情,朕要多谢你。
小妹摇了摇头,他能常常来椒房殿,即使只是陪着她说话,她也是开心的。
朕耽误了你不少年华,幸亏你还小,今年才十五岁,日后
小妹打断了刘弗陵的话,臣妾不想出宫。
刘弗陵沉默了会儿说:这道圣旨你先收着,也许将来你会改变主意,有这道旨意在,刘询就不敢不帮你。小妹听到刘询,并未显惊讶,而是很平静地说:刘询想继承大统,就必须要改换宗室,那他以后就是皇上的孙子,臣妾是太皇太后。刘弗陵颔首,他会很孝顺你,朕会命六顺到长乐宫服侍你,你可以信任他。
刘弗陵将几个印玺交给小妹,小妹看清楚后,面色顿变,皇上,这,这是调动关中驻军的兵符。这个,这个是国玺,这是西北驻军的兵符刘弗陵叮嘱道:这些东西,你小心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等刘询控制了长安城后,你将这些东西交给他。你和霍光毕竟有血缘上的联系,刘询又生性多疑,他感念你的恩德,日后就不会怀疑你帮霍光,也就不会只因朕的命令,而仅是面子上善待你。小妹拿着关中驻军的兵符,只觉烫手,关中驻军的将军是霍光的人,必要时,霍光肯定有办法不用兵符就调动军队。霍光能擅自调动军队,可粮草呢十万大军一日间的粮草消耗是多少他若不能喂饱士兵的肚子,谁会愿意跟着他胡闹这个兵符实际上是控制粮草的,必要时,你交给刘询,他自会明白该如何做。小妹的手轻颤,皇上,你信我你可知道,我若把这些东西交给霍光的后果
刘弗陵凝视着小妹,微微而笑,朕信你。
小妹眼中有雾气,紧紧地握着国玺,用性命许出诺言,臣妾一定会把它交给刘询。
刘弗陵微笑着摇了摇头,变数太多,霍光、藩王、还有个一直隐忍未发的孟珏,刘询不见得能胜利,朕的目的是一定要避免兵祸。当此乱局,作为皇帝的人选,刘贺的确不如刘询,但同扰乱天下的兵祸相比,那点差距也就不算那么重要了。小妹,以一个月为限,如果一个月后,霍光掌控了长安,刘贺可以顺利登基,就把国玺交给刘贺,以皇太后的名义颁布懿旨让他登基,但是刘弗陵笑意淡去,神情凝重,一旦刘贺登基,一定要他立即下旨杀了刘询。啊上官小妹惊愕。
刘询登基,刘贺惹不出大乱子,但如果刘贺登基,刘询不死,汉室江山将来必乱,苦的是天下万民,所以一定要刘贺一登基,立即下旨赐死刘询。上官小妹凝视着手中的国玺、兵符,只觉肩上沉甸甸地重。她以为她的一生就是一颗棋子,没有料到江山社稷、黎民苍生竟然有一天会都压在了她的肩头。刘弗陵长叹了口气,眼中有歉疚,这些事情本不该让你承担,可除了你,朕实在找不到人
小妹嫣然而笑,皇上,臣妾很开心,臣妾是你的皇后,享受万民的叩拜,让社稷安稳,黎民免受兵戈,都是臣妾该做的事情,臣妾定当尽全力把国玺、兵符安稳地交给新帝。朕给刘询安排了几个人,其他人倒罢了,赵将军却是个死心眼,所以朕还会特意留一道圣旨给他,若是刘贺登基,那道圣旨自会传到他手中,若刘询登基,这些事情,你就从来没听过。小妹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忽又想起一事,刘贺登基,容得下刘询,刘询登基,却只怕容不下刘贺,皇上可有什么安排臣妾心中有数,也好便宜行事。刘弗陵微微笑了笑,眼中却是怜惜,小妹,不要辜负了老天给你的聪慧,应该用聪慧让自己幸福。
小妹低着头不说话。
朕已经命刘询写了一道旨意,承诺不伤刘贺和于安性命。
小妹嘴角微翘,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他现在为了得到皇位,自然什么都肯答应。
刘弗陵微笑着没有说话,凝视了会儿小妹,说:朕派人送你回长安,你你以后一切小心。
小妹未动,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刘弗陵。眼中所有的感情,第一次未经任何掩饰地流露出来,刘弗陵只淡淡笑着,似乎什么都懂,又似乎什么都未懂。小妹轻声请求:皇帝大哥,臣妾可不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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