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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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一六章 开锣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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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老爷何尝被人这么训斥过,此刻他正是心里窝火的时候,登时霍然转身就想反唇相讥,却发现背后一溜站着五个老者。虽说他们与他不是一个房头的,可全都是辈分比他高一辈甚至两辈的族中长辈这要是往日,自忖家里有财有势的他也许面上应付一下就完了,心里不会把这么些人放在眼里,可眼下却不一样,老母亲被四弟妹打上门来带走,而且临走之际还丢出了一句说他不孝的话来,眼下他是最怕碰到这些族中的难缠老头儿
“各位爷叔怎么来了”他强挤出一丝笑容,很不自在地说,“我那四弟妹不知孝悌,竟然蛊惑了家母跟她走,我这也是”
“是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随着这句声若洪钟的话,几个老头儿身后,族长宗房老太爷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见叶家三兄弟见到自己,那脸色全都是乌漆墨黑,他方才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事情闹到这份上,你们还不知道收敛一二,还要去告说一句不好听的,这些天老太太在家里,外人一个都见不着,她究竟受了什么委屈,大侄子你自己应该心里清楚你去告你四,弟妹笑话,要是老太太反告你忤逆,你自己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扛不扛得住”
叶大老爷本来就只是一时气恼大发雷霆,此刻听到这话,见几位族中长辈全都是脸上冷冷的,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替母亲主持公道,再看看叶二老爷和叶三老爷也全都一副冷脸。这威逼亲母的罪名到时候兴许真的要自己背了。他方才一下子慌张了起来。再加上妻子突然去普陀拜佛。家里人手少了大半,如今关键的母亲也被四弟妹给夺了去,他手上的筹码已经少得可怜
“族长,您可不能听四弟妹一面之词”
“呸”宗房老太爷不等叶大老爷把话说完,就重重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我连你家四弟妹人都没见过,听什么一面之词外面这些天都在说什么,你们都是聋子。一个个都听不到叶家在宁波府扎根已经一二百年了,什么时候闹出过这种兄弟阋墙的丑闻老太太亲自主持的分家,也请了见证人,总共多少财产清清楚楚,四房少分那也是老太太明说的,因为这些年读书花销大,这才少分了他几个。至于老太太私房,留待百年后再分,这难道有错”
宗房老太爷既然起了个头,摆出长辈的谱开始大骂三兄弟。其他几个老头儿连日都憋了一肚子气,少不得也都拄着拐杖上来轮番教训。叶二老爷和叶三老爷还算运气。毕竟他们可没干软禁母亲的事,可叶大老爷就惨了,叶老太太临走时那通话,听到的人可不在少数,他就算气得嘴唇直哆嗦,可终究不敢再犯了众怒。而且想想忤逆两个字的后果,他也着实有些扛不住。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外间传来了一个小厮的嚷嚷声。
“老爷,老爷,衙门来人了,说是陈县尊要立刻审理叶家的分产官司”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此时此刻,别说叶大老爷慌了,就连叶二老爷叶三老爷,也全都如同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最担心的就是苏夫人到时候搀扶着叶老太太直接往公堂上一站,那才叫是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惹了一身骚而宗房老太爷眼见得刚刚还满脸不服气的叶大老爷简直都要对自己跪下了,满脸的求恳,他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招手让叶大老爷到前头,对其低声耳语了几句。等到他这话一说完,叶大老爷满面愁容一扫而空。
“族长,要是这一关能够平安过去,我绝对忘不了您老的提醒”叶大老爷撂下这话,立时威严地一扫两个弟弟,沉声说道,“老二,老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我们这就去衙门只要你们听大哥我的,这桩案子不难办,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
看到叶大老爷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死活把那两个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弟弟给拉了出去,宗房老太爷想到叶小胖对自己说的话一桩桩应验,忍不住轻轻揪着几根老鼠胡须,却是忍不住思量给叶小胖支招的人到底是谁。叶钧耀倒是有个聪明肖母的女儿,会是她吗他一面想着,一面对今天自己找来的其他几个帮手言语了几句,却是决定都到县衙去看看。毕竟,叶大老爷刚刚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万一临场变卦,这场官司就变数大了。
听说叶家这分产官司开打,鄞县衙门外头顿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然而,当得知叶家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全都到了,却不见那位登门直接把婆婆给抢了回去的四太太,围观百姓先是窃窃私语,然后议论纷纷。在这种质疑声中,街角墙根处停着的一辆马车上,汪孚林给叶小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笑着说道:“好了,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该你上了,可千万别丢你娘和你姐姐们的脸”
“哪有你这样给人压力的”小北嗔了一句,却是对有些紧张的叶小胖说,“别听他的,戏台子也搭好了,你只管唱,天塌下来有高个子ding着。”
看到小北说到高个子的时候,悄悄指了指汪孚林,叶明月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是对弟弟说道:“就照着之前商量好的说,只要你不慌不忙,压力就都在别人身上。想想当初状元楼那场英雄宴,你可是亲眼看过大场面的。”
叶小胖这才猛地想起去年那会儿的场面,那时候从徽州知府段朝宗、自己的老爹,再加上府县一堆官员,六县几百名生员全都在场,他那时候也没怎么怯场嘛他完全忘了那场大戏先是李师爷唱的,而后是汪孚林和秋枫唱的,他和程乃轩就是个凑热闹的。此时此刻,他重重点了点头,下车之后带着毛凤仪开路,就昂首挺胸地往衙门走去。
看到叶小胖下了马车,带上早就等候在那的毛凤仪,径直穿越人群,就这样进了鄞县衙门,外头须臾传来了巨大的议论声,叶明月想到当初那个顽劣不肯读书的弟弟,一时百感交集。如果不是父亲来到歙县担任县令,如果不是李师爷主动请缨来当门馆先生,如果不是汪孚林替父亲解决了这么多麻烦,金宝和秋枫又给弟弟伴读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就算母亲和自己再能耐,弟弟也未必能够成长到眼下这个样子,她忍不住用手指擦去了眼角的水光。
小北却在想着自己偷偷潜入苏夫人那座陪嫁私宅,与其商量今天那番大动作的情景。果然,娘就是厉害,二话不说就照着汪孚林的计划,演了一出漂漂亮亮的好戏。只不过,她着实对叶老太太有些发怵,毕竟从前自己可是丫头,现在却变成了庶出的孙女,也不知道叶老太太万一跟着去了歙县,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看法唉,不想了,相比自己那个没担当没本事更没人品的亲哥哥,叶老太太终究好相处多了
叶小胖一走,汪孚林再坐在马车上,他就觉得有些不合适了。见姊妹俩都在发呆,他咳嗽了一声,随即笑着说道:“我也去看个热闹,回头见”
说完这话,他立刻闪人下车。尽管衙门大门口全都是人,但熟知公堂流程的他当然知道,这年头只要多出几个钱,就能跑到大堂前头去看热闹,于是轻轻松松掏钱进门。尽管大堂前头看热闹的好位子已经给别人挤占得差不多了,可他要的只是听过程,是否看到却无所谓,便索性找了个清净的角落。不多时,他就听到一声响亮的惊堂木,继而便是升堂声,立棍声,煞是威严。
对于看过好几次叶县尊审案的他来说,这着实谈不上太大的震慑力。只看大堂之外那些依旧窃窃私语的观众,就知道这番做派小民百姓也早就不怕了。
叶家四房来的是本该在歙县的叶小胖,苏夫人和叶老太太全都没来,这样的结果不止叶家三兄弟松了一口气,叶十九更是松了一口气。他用轻蔑的目光扫了一眼叶小胖身边的毛凤仪,根本就没把这么个在鄞县籍籍无名的状师又或者说讼棍放在眼里,只思量着如何消除叶老太太被苏夫人给带走,又当众说出那么一番话的影响。因此,等到陈县尊升堂之后,他立刻就抢先陈述案情,谁曾想他才说了没两个字,就只听重重一声惊堂木。
“本县听闻,叶王氏已经为媳妇叶苏氏接走,叶王氏更是亲口在家门外历数长子次子季子不孝,可有此事”
陈县尊上任以来,也断过各式各样的案子,可突然采用这种快节奏单刀直入式问法的却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因此,别说堂上原告被告一堆人傻眼,就连三班六房的吏役们也全都惊愕交加。叶大老爷刚刚还对宗房老太爷说得好好的,可升堂之后就免不了生出一丝侥幸。可这会儿一县之主当堂就把一ding不孝的大帽子压了下来,他顿时再也不敢希图两全其美了。他立刻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道:“县尊在上,我等兄弟三人是被奸人唆使的,还请县尊明鉴”
此话一出,大堂内外登时一片哗然。奸人谁是奸人叶大老爷莫非是说自己不想打这场官司,这又是一个大转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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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一七章 有如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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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十九根本没有想到叶大老爷会突然来这一招,此时不但大惊失色,而且隐隐约约还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倒是叶家二老爷和三老爷在路上就已经听长兄低声提过宗房老太爷的方案,那时候还只觉得,未必会到最糟糕的时刻,未必用这个下策,谁知道县太爷刚一升堂就突然发难,这根救命稻草竟要第一时间拿出来了于是,在叶大老爷如此发话之后,他们俩对视一眼,也同时上前了一步。
“县尊在上,学生也是受人蛊惑,这才打分产官司的,本来并无与兄弟争产之意”这是叶二老爷的话。
“县尊明鉴,学生和四弟向来交好,别说他本来就分得少了,他就是分得多,那也是慈母一片心意若不是奸人挑唆,学生怎会险些铸成大错”叶三老爷比两个兄长说得更露骨,事到如今,一想到四弟叶钧耀毕竟已经是朝廷命官,万一今后官运亨通,现如今他却把人给得罪死了,那岂不是倒霉透ding
在三人争先恐后的陈词之后,叶小胖这才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下拜。他身上还没有功名,再加上陈县尊和他老爹叶大炮科场同年,也算是长辈,这个头磕下去,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县尊,家父如今正在任上,闻听家祖母主持分家,觉得不妥,虽说家母已经先行回乡,但4,还是派我急急忙忙赶回来。叶家本是一体,更何况父母在,不分家。那才是常理。没想到我刚回来就听说此事闹上了公堂。今日在此代表家父表明心意。若是觉得分家不公,不分也罢。”
此话一出,堂上全都傻眼了。尤其是叶家三兄弟,此刻更是个个心中叫苦。不分家,各家虽说能够各自藏体己,纳私房,可说到底这都是不能见光的,而分家之后。各家捏着大笔财产,想干什么干什么,那是何等快活一时间,哪怕先头把责任推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不情不愿的兄弟三个,这会儿不禁全都后悔起了打这桩劳民伤财又丢名声的官司。
叶大老爷更是抢先说道:“家母分家本是公允得很,全都是我叶家不肖子弟,一直当讼棍的叶十九因私怨挑唆我兄弟的”
“没错,他一个劲蛊惑我们,说是家母偏心四弟。分家不公。”
“若非此人作祟,又一再花言巧语。我们怎会上当分明是他和衙门胥吏勾结,希望借机染指我家的家产”叶三老爷更狠,直接把主观臆测给加上了,甚至连衙门胥吏也给一并扫了进去。
升堂之后陡然之间出现这么多变故,堂外旁听的人群只觉得应接不暇。要说豪门大户的争产官司一向是最轰动的,因为彼此互相揭短,甚至会爆出很多惊天大八卦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原告三兄弟直接把矛头转向了状师,被告代言人叶家小胖子却义正词严地说认为分家不公那就回归原样,不分了,没看那跟着的状师也已经目瞪口呆,显然打过这么多官司就没见过这样的
此时此刻,汪孚林换了个角度,终于看清楚了堂上那一个个人的背影,就只见叶家三位老爷身边,原本身姿笔挺的叶十九浑身颤抖了起来,随即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在这种意料之外的压力下,他听到叶十九一个劲为自己辩解着,辩解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三位族中叔伯的请求,这才接下官司诉讼的事,并无私怨,更没有丝毫挑唆蛊惑等等,可就在这时候,叶小胖却突如其来插了嘴。
“十九哥,你之前奉了老太太之命,从宁波到杭州去接我娘和我姐姐她们,结果却因为在路上拥妓招摇过市而遭遇水匪,回程途中遇袭又被我娘责备训斥,到了宁波后四处诋毁我娘的名声,这些话有很多人听见,人证比比皆是,你还想抵赖吗”
陡然插话砸了叶十九一个措手不及,叶小胖便提高了声音说:“你身为叶家子弟,家境贫寒,是谁资助的你读书,是谁推荐你去的书院,更是谁给你引荐的师长,让你县试府试道试一级一级考上来,最后得到的这秀才功名是我家祖母,是我爹可你却得了个秀才便不知上进,整日里行走于衙门,借着叶家的势写状纸接官司,被人称之为讼棍却沾沾自喜,甚至忘恩负义挑唆恩人家内乱,白瞎了你这一身秀才的行头”
叶小胖从前在叶家人眼里,无非是顽劣不堪造就的不肖子弟,可今天火力全开之际,竟赫然又是一个苏夫人,叶家三兄弟登时瞠目结舌。叶十九更是阵脚大乱,别说反击了,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在这时候,只听上首第一次发话后就保持了沉默的陈县尊猛然重重拍下了惊堂木。
“叶十九,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县尊,县尊,学生冤枉啊”
叶十九做梦都没想到今天这事情闹到最后,罪责竟是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整个人顿时都慌了神。他下意识地往边上扫了一眼,见户房孔司吏恰是在场,便用求救的眼神盯住了对方。见其犹犹豫豫不想动,他便把心一横,哀声说道,“县尊明鉴,学生家业贫寒,确实是受叔祖母资助方才有今天,揽词讼那也是为了能够自食其力,为此甚至打算去任歙县令的四叔父那儿当师爷,谁知却被四叔母拒绝,但学生绝对没有怀恨在心,是他们有意诬赖。这次叶家的分产官司,学生还为此请户房孔司吏居中说和,绝无挑唆内乱之心,孔司吏可以作证。”
孔司吏眼见今天这官司闹得天大,原本是准备明哲保身的,可叶十九非得拉扯上自己,他见众多目光聚焦于自己身上,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含含糊糊地说道:“堂尊,叶相公确实提过,让小的从中说合”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陈县尊这惊堂木又一次重重砸了下去,这一次却是比之前更加疾言厉色:“孔佳,本县上任以来便查阅前代众多县令的政令,发现早已严令在先,禁止衙门吏役与讼棍交接,你身为户房司吏,主管县衙各项事由,却和叶十九这一刁顽讼棍私交甚笃,来往频繁,视禁令于不顾,今天更是在公堂之上庇护此人,你莫非是觉得这鄞县便无人能治你不成”
事到如今,哪里还会有人看不出,陈县尊今天从始至终都是有的放矢虽说每一个人都不明白,上任最初丝毫没心眼,被吏役轻易糊弄,后来就干脆无为而治的陈县尊,怎么突然就变精明了。可这位抓准了矛盾中心点,硬生生把户房资深老人孔司吏给扣住了。紧跟着,众人就只听陈县尊义正词严,竟是又深挖出了孔司吏好几次勾结外人,颠倒黑白的行径,这下子,堂上内外全都意识到,这鄞县衙门只怕要变天了
而从头至尾这一幕看下来,最最惊讶的不是别人,而是毛凤仪他本来还为今天这场官司精心设计了各种各样天花乱坠的辩词,自忖就算叶十九在公门内有人,自己也有不小的把握,却没想到从始至终就没有自己发挥的任何余地,旁边这官司的被告代言人叶小胖有如神助,公堂上向来不哼不哈的陈县尊更是犹如突然领悟了神目如电这一神技,而下头叶家三兄弟齐齐倒戈,转眼之间鄞县讼棍第一人叶十九已经铁定倒台,而孔司吏眼看就快倒了
对了,自己之前帮忙身边这位叶公子和另一位小官人和户房刘典吏见了一面,难不成
啪
哪怕孔司吏在心里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叶十九给骂了个半死,尽管叶十九连声冤枉,但陈县尊还是在一声惊堂木后,当堂做出了判决。
“家和万事兴,叶家因奸人所惑,兄弟四人对簿公堂,然事到临头幡然醒悟,善莫大焉。今本县公断,分产不分家,仍为一体,此前由叶王氏主持之分产协议,公正有效,叶王氏之私产待其百年之后再议。兄弟三人需得以礼将母亲请回家中奉养,若再有所谓苛待传闻,本县决不轻饶”
顿了一顿之后,陈县尊方才用厌恶的眼神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叶十九和孔司吏,痛心疾首地说:“然鄞县叶秀才不读圣贤书,一心兜揽词讼,煽风点火,兴风作浪,本当重责以儆效尤,然因其身为县学生员,本县当立时呈报大宗师。正值大宗师整饬学风之际,定然会严肃查处。而鄞县户房司吏孔佳,勾结奸民,颠倒黑白,竟在多项户房事务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若不惩戒,难以整肃风气,今日将孔佳当堂革退,以户房钱科典吏刘铭署理”
直到这时候,汪孚林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见堂上乱糟糟的,有人答应感谢,有人叫苦连天,有人高呼冤枉,也有人称颂英明他悄然退出,却不想县衙大门口一大堆等结果的看热闹百姓围上前来,他不得不对众人大略讲了一下内中的结果。这下子,人群一下子为之哗然,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他赶紧趁乱闪人,绕了一个圈子才来到了马车边,轻轻敲了敲车厢壁。
小北亟不可待地一把拉起窗帘,见是汪孚林顿时大喜:“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
见叶明月的脸从小北旁边露了出来,满是期待,汪孚林便笑着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那还用说当然一石数鸟,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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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一八章 孝道(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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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让宁波城上下无数人津津乐道的官司,陡然之间以另外一种方式倏然结尾,怎不叫人一个错愕了得。到头来一度反目的叶家兄弟几人看上去其乐融融地离开了衙门,而且个个对从歙县赶回来的侄儿嘘寒问暖,仿佛比自己亲儿子还亲。紧跟着,一群人就去苏夫人那儿接叶老太太,虽说老太太暂时不肯挪窝,可据说宅子里不时传来欢笑声,显然上上下下全都心情很好。
相形之下,失魂落魄的叶十九被刚刚丢了司吏之位的孔佳一路从衙门里头撵打出来,这桩笑话反而没有太多人关注。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从叶家身上啃一块肉下来,结果大败亏输,落得这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而那位新官上任的刘司吏,则是揪住了今天身为状师却一点用场都没派上的毛凤仪,那态度和从前的爱理不理大相径庭,嘴笑得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发现从毛凤仪身上竟是打探不到什么,他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总之,你给我牵线搭桥一下,让我再见见那位小官人。”
孔佳把持户房那么多年,刘司吏手里捏着证据,却从来就不敢往县尊那儿送,这次毛凤仪引荐的那位汪小官人玩了那么一招乾坤大挪移,却是助他心愿得偿。而且看看今天公堂之上这神乎其神的变化,从前包揽了鄞,县大多数分产官司的讼棍叶十九别说功名保不住,看这情形兴许要被驱逐出宗族,孔佳也丢掉了户房司吏的肥缺。而叶家兄弟几个竟然就这样神奇地重归于好了。这一系列变故实在是太让他眼花缭乱了。所以。他怎能不好好拜会一下人家
毛凤仪哪敢说自己引荐人的时候,压根不知道其中一位便是叶家的少爷。刘司吏从前是典吏的时候他就很难说得上话,如今自然不敢违逆。当他匆匆赶到之前去过一次的那座宅子时,却发现门前正好马车驶出来,他赶紧让到了一边,随即就认出了马车后头那位年方十五六的少年,少不得叫了一声小官人,急急忙忙上前拦马。
认出人的汪孚林打手势让众人先走。自己策马上前,等问明白毛凤仪的来意,他就笑道:“这个容易,我今天要去拜会一下叶家老太太,没工夫。明天早上我要去拜会陈县尊,让他明天下午或者晚上过来就行了。”
面对这轻描淡写的口气,毛凤仪心里实在是羡慕得很。别看他是秀才,可浙江乃是科举大省,秀才考举人的成功率,大约是每五十个人里头才能出一个。所以,他既然选择了走兜揽词讼这条路。根本就不可能得罪县衙小吏,可眼前这位同样是秀才,却偏偏有这样的能量他笑容满面地答应了下来,正要继续说什么,却不防汪孚林突如其来岔开了话题。
“你之前说很缺钱,能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故吗须知你既然以有凤来仪为名,可见长辈期许无穷,怎至于当个在县衙门口兜揽词讼的状师就满足了”
如果是别人问,毛凤仪一定会敷衍过去,可想到刚刚那桩案子,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就低声说道:“家母纺纱织布,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去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至今还不能下地,全靠我家娘子一肩挑起,照顾内外。之前为了我能考中秀才,我家的家底已经空了,所以我只能仗着熟读大明律以及教民榜文大诰等等,想着兜揽词讼也许能赚到一点钱贴补家里。”
“那你至今为止赚了多少”
毛凤仪有些羞愧地嗫嚅说道:“加上小官人之前给的这些,总共不到九两,还不够给我娘买药的。”
“那你还打算继续这样下去要知道,如果你继续科举,也许能够考中举人,光宗耀祖,也可以过上比现在好很多倍的生活。而且,令堂应该也不想看到你就这么在科场上半途而废吧”
“我的资质在书院都只是中上,道试也是参加了三次才勉强考中的,与其浪费光阴浪费钱在科场上,娘有什么万一时只知道悲痛欲绝,还不如现在尽力赚点钱,让她过得好一点,让她多活几年。我家娘子自从嫁了我之后就一直吃苦受累,甚至嫁妆都贴了进去,我实在是不想再这样了。再说,我下头还有弟弟妹妹,弟弟才刚启蒙正在读书,兴许他比我更有资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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