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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汪孚林悄然回返了县衙,当他进入三堂时,就只见廖峰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春凳上,一个大夫模样的老者正在为其调治,一面敷药还一面啧啧称奇道:“这么重的外伤,竟然能够救回来,吕公子去访求的名医实在是好手段。不过这位也真是好筋骨,换成别人受这么重的伤,兴许早就连命都没了”
五峰盗的一群人全都在,只不过也许是有吕光午镇场,纵使平日再桀骜不驯的盗贼,这会儿也全都一声大气不敢出。只不过,看到廖峰换药时那周身上下狰狞可怖的伤口,他们无不神情悲愤,哪怕之前那个反口供出其去向的矮小汉子也是如此。等到大夫一面说一面手脚麻利地收拾完了站起身,性子急躁的秦大峰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拦人问道:“那大哥这伤势是否要紧”
“都差点踏进鬼门关的人了,你说他的伤势要紧不要紧”那老大夫眼睛一瞪,随即抓了抓老鼠胡子道,“反正至少将养个一年半年的,还要小心别感染个头疼脑热,否则内外夹攻,难说”
看到五峰盗这几个人立时急了,将老大夫围在当中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汪孚林就绕过他们,上去对叶钧耀说:“我亲眼看见,高同知进了府衙。”
“嘿,这种时候还想告我的刁状,娘希匹”叶钧耀没好气地又骂了三个违禁字,随即注意到吕光午在,这才有些讪讪的,赶紧岔开话题道,“此次要不是吕公子恰逢其会,这姓高的突然杀出来,我就算临时准备也必定大败亏输。多亏了吕公子侠义心肠,就和这高敏正说的,寻常路人遇到这种场面,铁定跑得快”
“我那时候不是正好听到他的叫嚷声,想逃也逃不掉吗”吕光午开玩笑似的打趣了一句,却没想到那些刚刚还围着大夫问东问西的人听到这话,竟是呼啦啦围了过来,全都在他面前跪下了。尽管群盗的动作声音杂乱无章,有人磕头谢一声,也有人咚咚咚连磕响头,更有人在感激他救人性命的同时,想要拜师学艺。到最后,他没有接话茬,却反而是叶钧耀怒喝了一声。
“全都给本县闭嘴尔等肆虐东南盗窃无数,首领遭此一劫。焉知不是老天降报应之前几个月的苦役不过是小惩大诫,接下来廖峰养伤,你们却别想在牢里闲着让徽州子民受了如此一番惊吓。造桥修路的活有的是”
汪孚林见叶钧耀如此霸气侧漏,而群盗虽说有人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却愣是没人反驳抗争,心想叶大炮这官威真的是越来越足了。而一旁的吕光午也看着觉得有趣,突然插嘴说道:“我之前抓了一串的活口,不如我亲自走一趟宣城,把人押回来。不是我瞧不起衙门那些差役,欺压良善,他们倒是绰绰有余,但对付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差远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叶钧耀大喜过望,直接迸出了两句文绉绉的词,却是立刻长揖道,“那就拜托吕兄了”
叶钧耀这突然一变称呼,吕光午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又看着汪孚林道:“听说你之前手刃太湖巨盗,着实没给老师丢脸”
吕光午来得快,去得更快。带着两个伴当立时就走,丝毫拖泥带水也没有,让叶钧耀直呼这才是大侠风范。言下之意无非是丹阳邵大侠那就是个政治掮客,煽风点火不干好事。可吩咐把五峰盗一群人都押下去,给廖峰收拾得干净一点之后,这位县尊大人却突然醒悟到另外一件事,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孚林,你和金宝秋枫最好全都暂住县衙。邵芳主仆三人既然还尚未落网,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若有个万一,我怎么和你父母交待挤个几天就行了。有夫人手底下那些精干人手在,县衙可谓是固若金汤。他们三个若敢来,保管回不去”
这种严重推销语气的话。汪孚林不禁听得忍俊不禁。不过,他也知道叶钧耀这话绝不是杞人忧天。他上次路遇邵芳的时候,就曾经担心过对方咽不下这口气拿他泻火,现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块,邵芳如果真的生出某种冲动来,那完全在情理之中。此时此刻,他很庆幸今天金宝秋枫在这边跟着柯先生读书,家里除了仆役就没别人了。
“那我就听县尊的,和金宝秋枫一块在这蹭吃蹭喝蹭住几天。”
汪孚林如此领情,叶钧耀自然眉开眼笑:“那好,我还有不少公务要办,你去后头见夫人吧”
得知汪孚林要在官廨暂住几天,苏夫人当然不像叶钧耀这样情绪外露,只是笑着说道:“正好明兆跟着方先生回乡去参加童子试了,他的屋子空着,你和金宝秋枫暂且挤一挤。至于柯先生,我让人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这几天就要委屈你们了。”
“娘,看你说的,他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干嘛知县官廨好歹也是县衙里头最好的房子”
听到小北冷不丁插话,叶明月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确实不是外人,以后来家里住的日子只怕还长着呢”
“姐”
见小北一脸急眼的样子,虽说叶明月连自己也一块打趣进去了,但汪孚林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紧跟着就被小北狠狠瞪了一眼。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岔开话题道:“话说你当初去找吕师兄咳,吕叔叔顺利吗一来一回都没用上五天,我和县尊原本是做好准备,没有廖峰也撕破脸拿人”
“也谈不上顺利,不过总算遇到的人还好说话,最后总算把人找到啦最运气的是,吕叔叔找的人手段高明,否则廖峰在路上就挺不过去。”小北并没有去说那些波折,而是冲着叶明月做了个鬼脸,随即就上去抓着苏夫人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娘,这次我总是帮了爹大忙吧”
“是是,这次亏得你赶回来及时”苏夫人笑着拍了拍小北的手,随即就一脸轻松地说,“孚林,这些天呆在这儿不妨轻松一些,事情都出了,就不用顾虑后果。老爷是个有担待的人,绝不会因为人言又或者压力退缩”
ps:这会儿应该从塞班到家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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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零七章 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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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捕盗同知高敏正病倒了。.
这是在府衙传出来的官方消息。那消息甚至说得有鼻子有眼,道是高同知为了给自家无心容留的一个奸徒说情,向府尊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最终一下子神思恍惚昏了过去。姚府尊怜其刚刚上任,不但立刻请了大夫来医治,而且听说其家里一度被某些求做主的苦主给围堵,干脆把人留在了自己的官廨之中休养,把高家仆役全都接了过来悉心照料高同知。
也只有那寥寥一些真正知道隐情的知情者,方才明白其中的凶险厉害。这其中,就包括躲过破门搜查的歙县差役那一劫,接下来却陷入了无法出门,无法对外联络窘境的邵芳。他既然被称之为丹阳大侠,自然也有一身不错的艺业,可关于他主仆三 {罪行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同样和当初的雷稽古一样,隐藏了他邵芳的真名,而是沿用了王二狗这个见鬼的名字。这其中,诬陷歙县令,引群盗寇徽州,这两条罪名足以让他很难在外抛头露面
就连这消息,也是他在无奈之下亲自出马打探消息时最大的收获,同时也是最失望的收获。高敏正身为高拱的同乡同姓,徽州知府姚辉祖竟然用这种借口将其留在府衙知县官廨,形同于将其扣下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姚辉祖很可能是张居正的党羽,也就是说他是自己这一趟徽州之行,直接撞到张党的巢穴之一了。须知因为汪道昆的关系,他早就把叶钧耀归到了张党的范畴。
“老爷。存粮和菜蔬肉食大概还够吃个一阵子。可咱们就一直这样束手待毙”
见阿旺满脸戾气。邵芳心中一动,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可再一想当初格老大那些太湖巨盗假扮锦衣卫到歙县衙门,格老大在内的两人被格杀,剩下的人则被一网打尽,五峰盗亦是因为轻探县衙而最终被一锅端,他在完全摸不准县衙那边根底的情况下,实在不想再重蹈覆辙。正在他踌躇的时候。另一边的阿才却低声说道:“就算不能潜入县衙,县后街的汪家又如何那汪孚林不是有一个养子,还有一个陪读吗两个都是童生,深得他重视”
邵芳从来不曾自忖为君子,因此方才会因为上次受挫于汪孚林手中,回乡之后便立时思忖报复。此时此刻他听到阿才的建议,当即沉吟了起来,随即冷冷说道:“也罢,无毒不丈夫,德胜门那边因为不是出城要道。盘查不密,我们设法在傍晚时通过。而后潜入汪家。只要能有一个人质,汪孚林若再不放人,我大不了拼一个鱼死网破”
襄助高拱复相之后,一贯处事秉承斗智不斗勇原则的邵芳,如今竟打算用这种动用武力颇为卑鄙的手段来应对困局,连他自己也知道,眼下有些黔驴技穷了。他当然也不是没想过去接触一下某些读书人,然后摆明自己和高拱的关系,利用对方的功名之心来脱困,可那些铺天盖地的告示实在是太让他被动了。而且,要如何证明自己是邵芳,而不是被通缉的什么王二狗,这同样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至于被人出卖的担忧,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联通歙县县城而不是通向城外的德胜门,因为每日进进出出的人最多,其盘查确实相比府城其余各道城门要松泛很多。尤其是傍晚城门关闭之前,对于车轿的检查就更是如此。当邵芳坐在轿中,让两个稍作改扮的家仆抬着自己通过了这道关卡,他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僻静处丢下轿子之后,主仆三人先找了个地方临时停脚,等到天黑下来,这才往县后街汪家掩去。
尽管路上明显巡行的人增加了两三倍,但对于邵芳主仆三人来说,凭借他们的身手,躲开巡查虽不能说轻而易举,可只要小心些,却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然而,等到了汪家后墙,阿旺正要翻墙进去,却突然被邵芳一把拉住。
“老爷”
“虽说汪家还没人进去过,但之前县衙重地都被人闯过两次,也许这里头早有准备了。”说到这里,邵芳只觉得后背心微微发凉,越发觉得这突如其来的预感来得及时。见阿旺和阿才齐齐悚然,他仔细沉吟了一阵子,最终嘿然笑道,“只不过他们人手有限,看住县衙和汪家便已经是极限了,我却不信他们还能够顾及别处。我们去汪孚林一手炮制出来的那家义店,那种地方定然不会有人严防死守”
大晚上的义店一片安静。紧挨着预备仓的这里曾经是歙县非常冷清的地段,可这将近两年来却每天生意兴隆,收粮卖粮已经成为了次要,这里最赚钱的生意不是别的,而是卖米券,然后用这种融资得来的钱去买卖粮食取利也正因为如此,昔日当过米行和当铺小伙计的叶青龙,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伙计这个广大群体最崇拜的人,甚至就连不少掌柜都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伙表示佩服。
不说别的,一个昔日小伙计能够撑得起如今日渐庞大的义店粮行,以及整个徽州米业行会的日常运营,这水准已经极其厉害了
可就是这么个徽州伙计界的传奇人物,叶青龙至今都还没有置办别的居所,晚上就住在义店中。并非他敬业到这个程度,从前他一直都是住在县后街汪家的,但因为事情太多太忙,每天来回的时间他也觉得浪费,索性就单独隔出了一块地方自己住。而且,他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不少,住在外头免不了太多人想要打秋风,他索性躲一个清净。此刻下了门板关了店,打着呵欠的他吩咐汪孚林亲自收进来的另一个小伙计于文去睡觉,自己则是又开始打算盘。
不打算盘不行啊,汪孚林和程乃轩现在都越来越撒手不管了。他这个掌柜拿着丰厚的分红。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脑子里这么想,叶小掌柜算盘珠子越发拨得飞快,可不知不觉人却有些走神。只会占便宜的兄长,偏心太过的父母,他是面上敷衍心里腻歪,可那些媒婆纷至沓来要求说亲的人家,他就不可能全都不放在心上了。虽说其中做白日梦的歪瓜裂枣不少,可也有不少殷实富足的小家碧玉。那些人家看他得汪孚林信赖。自己又踏实肯干,不嫌弃他出身贫寒,于是央媒婆说和,如这样的有三四家人,甚至还有主动提出相看的,这就是诚意相当足了。
“唉,小官人也是的,年纪不小却没定亲,我怎么好意思先有这想法呢”
叶青龙嘟囔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正打算把一个数字记录在账册上。他突然觉得后背心有些发凉。以为是错觉的他忍不住扭了下脖子,可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仿佛有一个黑影站在身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轻轻吞了一口唾沫,竭力保持镇定,可正当他伸出手指装模作样去拨动算珠,余光却拼命试图看清楚那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人时,耳畔就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你果然很聪明,不愧是汪孚林重用的人。”
叶青龙登时僵住了。他缓缓转过头去,见那个身穿黑衣的人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和之前见过的海捕文书中那号人物竟有七八分像,这下子他是毫无悬念地遽然色变。他很想开口叫人,可对方距离自己不过一步远,如果真的是引群盗寇徽州的那种凶徒,只怕伸出一只手就能把自己捏死。所以,他只是结结巴巴地低声问道:“你想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你的雇主让我动弹不得,我当然要还以颜色”邵芳挑了挑眉,见叶青龙那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藏不住的惧色,他便淡淡地说道,“听说米券的发行一直都是你管把下一期的米券都拿出来”
此话一出,叶青龙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挣扎片刻,他就决定豁出去了:“这不可能。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是宝哥的陪读秋枫,还有程公子的小厮墨香两人一块负责的,那家印米券的印书坊只在发卖当天送米券过来,而且那地方就设在戚家军老军爷的住所隔壁,好几位老军爷就住在里头,防备森严。”
邵芳不过只想尝试一下能否让汪孚林损失惨重,此刻听到叶青龙这么说,他盯着这小少年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对方并不是虚言诓骗,他不由得冷笑道:“他倒是警惕很高。也罢,那就看看他对你这个亲信到底有几分重视,肯不肯为了你让步我说你写,立时三刻送一封信给他”
叶青龙差点没破口大骂。他一个走狗屎运的小伙计,不过是因为当初程乃轩帮忙求情,这才得以抱上了一条粗大腿,现如今能有这成就,那都是汪孚林肯信任他肯放权,听面前这黑衣人的意思竟然打算用他换取平安离城,这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他哪有这么要紧的分量
“你那雇主未必为了你肯做大让步,但是,这义店紧挨着隔壁的预备仓,如果我放一把火呢总之,别给我磨蹭,立刻写”
知道拖延时间以及劝解于事无补,叶青龙只能不情不愿地拿起纸笔开始写,心里却忍不住替自己的将来哀叹起来。回头要出城的时候,他肯定会被当成人质,他的人生好容易才出现了转折,怎么就突然这么倒霉呢
ps:这次去塞班参加作者沙龙真是多灾多难,先是丢了个尾戒,然后11号晚上被倾盆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昨天早上一点多起来,三点多从宾馆出发,路上大巴竟然爆胎加上两小时时差,十一点半才到家。如果有计划去那边的同学,给大家一个提醒,海水很漂亮,饭菜太难吃,免税店东西不便宜,一帮作者中的土豪全都混赌场了回来昏天暗地睡了一整天,没断更真是要感谢存稿君,以及在那边我还在码字的勤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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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零八章 一个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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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小官人,小官人”
睡梦中的汪孚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最后终于惊醒了过来。.然而,他才刚刚支撑着坐起身,秋枫早已趿拉了鞋子跑去开门了。门一开,秋枫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一个人影就敏捷地冲进了屋子。想拦人却没拦住的秋枫吓了一跳,竟是连门都来不及关,反身就冲着这个不速之客追了过去。而同样惊醒的金宝则是一骨碌下床来到了汪孚林床前,张开双手拦在了来人跟前。
“小官人,是叶掌柜让我来的”
汪孚林正睡眼惺忪,面对秋枫和金宝的这些动作,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听清楚叶掌柜三个字,他这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忙吩咐道:“金宝,让开,他不是外人”
金宝这才依言让开了路,眼睛狐疑地在来人面上端详了一下,总算认出这是曾经来过自己家的一个小伙计于文,是汪孚林自己在旅舍雇来的,和叶青龙一样,人非常聪明机敏。他不懂那些生意上的事,等看到秋枫却已经闪到门口去看门了,他见自己还光着脚,赶紧回去穿了鞋子跑到秋枫身边,小声问道:“大晚上,叶青龙什么事要这时候派人找爹”
尽管如今已经进了三月,可如今这半夜三更,深沉的夜色也裹挟着深重的凉意,秋枫只穿了单薄的中衣,站在门边上颇觉得有点冷。而他往门外看时,却见院子里还站着一位眼熟的严妈妈,这位素来慈和的中年妇人此刻脸上却笼罩着严霜,他不禁更加心中忐忑。于是,他只得顺口小声对金宝说道:“说不定只是碰到疑难,你也知道。叶青龙这人做事最是保险”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汪孚林打断了:“秋枫,你和金宝继续睡。我有事出去一趟。”
出去这半夜三更的要出去
不但秋枫错愕难当,就连金宝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后者更是蹬蹬蹬冲到汪孚林身边。声音惶急地问道:“爹,是不是出事了”
“没事,就一丁点棘手的小事,只不过我得给叶青龙立个规矩,今天大晚上的吵我睡觉就算了,下不为例”汪孚林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安抚着紧张的金宝,见后头的秋枫满脸不信,他知道那个经历坎坷的小家伙同样敏感。当下笑了笑说,“都睡吧,等早上我就回来了”
金宝有些将信将疑,秋枫却默不做声上前拉开了他。等到眼看汪孚林带了那个小伙计于文大步朝外走去,金宝突然开口叫道:“爹,你一定早点回来”
见汪孚林头也不回挥了挥手算是回答,继而就消失在了门外,金宝不由得一阵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之后,喃喃自语道:“我真是没用。每次都帮不上忙。”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面前伸来了一只手,抬头见是秋枫。他本能地伸手抓住,随即就被人拽起身来。
“大宗师马上就要到徽州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能在道试里头有个好成绩,那时候小官人一定会高兴的。”秋枫没话找话似的安慰,见金宝灰心地点点头,他便到门边上去关门。可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他心里又冒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担心。哪怕反反复复告诉自己汪孚林最厉害不过,肯定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但那种悬心的感觉却久久不去。
当汪孚林带着于文一路往官廨后门口行去时。夹道上一扇小门突然打开,紧跟着几个人影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因此他少不得拱了拱手道:“没想到深夜还惊动了县尊夫人和二位小姐。”
“汪孚林。我跟你去”
听到这个几乎不假思索的声音,汪孚林脸色转冷,一口拒绝道:“不行”
不等小北继续软磨硬泡,他就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如今邵芳人在义店挟持了叶青龙,他的两个仆人却未曾现身,天知道隐伏在哪里窥伺,你若贸贸然跟着我出面,岂不是丢了最后一张可能翻盘的底牌老老实实给我留在家里”
“可上次去宣城”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汪孚林一想到上次北新关之变的时候,小北竟然也跑了去,少不得又正色对苏夫人说,“夫人还请看好了小北,今时不同往日,邵芳和那些打行中人不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真的想好了”
“我当然不想去,但他不同于别人,很了解我,再者此人这次铤而走险,足可见真被逼急了,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但只要他还有一丁点理智,就不敢拿我如何。”
苏夫人见叶明月已经死死拽住了小北的胳膊,心中暗叹,却是默然点了点头。而叶大炮则是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声,随即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孚林你自己小心,我已经知会了赵五爷带上壮班好手在附近监视。对了,还有这把剑送给你”
汪孚林根本来不及拒绝,手里就被人塞了一把剑。因为考虑到邵芳的反应,再加上人家那丹阳邵大侠的名头,班门弄斧未免太过愚蠢,所以他出来时并没有佩剑。此时此刻,他还想说什么,却只听苏夫人低声说道:“这是当年胡公督师抗倭的时候,身上所佩宝剑。如今给你,意义更重于防身。只希望胡公在天之灵,保佑你这个女婿。”
倒吸一口凉气的汪孚林低头去看手中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重要的是,此物会在叶家,岂不是代表着当初小北跟着乳娘跑出去的时候,竟然就是随身带着此物他情不自禁地去看小北,却只见她紧咬嘴唇,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父亲一定会保佑你的汪孚林,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
“好”汪孚林再没有犹豫,将宝剑扣在带钩上,随即就长揖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尽管汪孚林没有回头,可身后那些关切的目光无疑暴露了一切。到了后门,他就只见那里早已备好了两匹空坐骑。另有两个精干的随从已经坐在马上等候在那里。上马之前,他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于文。沉声问道:“你可会骑马”
于文不禁羞愧摇头,却不想紧跟着肩膀上就被人按了一下:“那你就不必回去了,在此等消息吧”
他登时吃了一惊,可是两个字刚出口,只见汪孚林二话不说上了马背,就这么一扬马鞭飞驰而去。这时候,他只觉得心里又感动,又担心。
只希望叶掌柜和小官人一样。全都能平安无事
义店之中,如坐针毡的叶青龙勉力强迫自己忘记背后那个虎视眈眈的人,集中精神核对面前的账簿。虽说黑衣人时有冷嘲热讽,可他却自始至终不接话茬,久而久之,那人仿佛觉得他只不过是小人物,干脆不理他了。然而,手指上算盘打得飞快,他的心思却动不动就飘忽出去。尤其是对汪孚林是不是会按照背后那黑衣人口授自己写的那封信上所说过来这边,他完全一丝一毫的把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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