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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汪孚林听小北竟然开始翻自己的黑历史,登时满头大汗,只恨不得去捂她的嘴巴。可严妈妈在这里,他只好打躬作揖地说“行行好吧,小姑奶奶,就这一次,下不为例,这总行了吧?我之前和吕叔叔说好了去一趟扬州,你就和严妈妈带上他们四个回歙县,这样路上也就安全了……”
“谁说我这就回歙县?”小北没好气地打断了汪孚林的话,随即扬起头道,“我出来的时候,爹娘就都让我看好了你,千万别让你一个人乱折腾。既然镇江府过了江就是扬州,我当然跟你一块去,省得你又找借口不赶紧回去。别忘了年底有科考,柯先生之前对我念叨一百遍了!”
这简直是随身携带管家婆啊……不对,比管家婆更狠!
汪孚林顿时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可等到小北得意一笑,跑过去和严妈妈一块整理行李的时候,他却只听严妈妈竟然对小北的话表示了实质性支持。
“淮扬那是出了名的销金窟和风月之地,你这女扮男装在丹阳还不容易露出破绽,在扬州就难说了,回头过江之后,我给你重新装扮一下。”
既是事情办完,一行人当然说走就走,当他们离开邵家的时候,邵芳简直有一种送瘟神的庆幸。
吕光午又带着汪孚林和小北特意绕到了牛四的住处,道别的同时,又在那些恰好在场的机工面前,说出了自己和牛四的师徒名分,一时引得这些人欢声雷动,自觉有了靠山。至于汪孚林则是暂且隐下镖局的事情不提,毕竟,在丹阳邵芳的地盘开镖局,总得等到日月换新天的时候再说。至于牛四和乔翠翠的安全,他倒暂时不担心。这两位在花魁大会次日,又摆酒请了诸多机工并衙门三班六房,此刻又死活要送行,却被吕光午制止了。
“孚林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五个月,还会再来丹阳。至于我,将来自有再回此地之日,你也可以到新昌去找我。好了。就此别过吧!”
汪孚林不过抚慰了牛四几句。小北则是对乔翠翠叽叽咕咕说了不少。等到道别之后离城,一行人便走陆路赶在傍晚前到了镇江府,宿了一夜后便过江前往扬州。本来这一程也可以走运河水路,但从丹阳到扬州不过百来里路,两天功夫就到,有从前晕船的小北在,汪孚林压根不提水路这一茬。当次日傍晚,众人终于进入扬州城时。小北忍不住东张西望,最后惊叹道“这就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扬州?我还是第一次来。只可惜现在四月了,不知道风景如何!”
前世今生,汪孚林也一样是头一回来扬州,所以他对这个地处东南,富庶程度不下于苏杭松江,甚至犹有过之的大府,也是颇为好奇。不过他总算知道自己此来扬州虽不是意想中的行程,可早已在去年就已经和汪道昆提过,因此很快就回过了神。
“扬州城我还是第一次来。两眼一抹黑,投宿旅舍客栈的话。还是听吕叔叔的吧。”
离开丹阳,汪孚林却还是一口一个吕叔叔,师兄二字犹如忘记似的不提,可吕光午看他和小北相处,却已经很明白这称呼到底什么意思。此刻,他微微一笑就开口问道“扬州城内也一样有新安会馆,你确定不去那边?要论屋舍条件,那里比城中最好的客栈都要胜过一筹。”
“要钱吗?”
汪孚林一本正经问出的这三个字,差让小北没笑岔过气,而吕光午也被逗乐了“当然要钱!扬州又不是京师和南京,有赶考的举子和士子,这是专门用来接待那些在扬州没有宅院的徽商。知道这些都是大财主,里头从家具陈设全都考究了再考究,若不收钱,哪里可能在扬州城最中心的地段维持下来?”
汪孚林耸了耸肩“哦,我就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我现在是穷光蛋一个,还欠着邵家一屁股债,哪里住得起新安会馆,还是住客栈吧!”
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种粗俗却贴切的比方,听得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想乐。虽说汪小财神的名声更多的是恭维,和淮扬这些盐商大户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可汪孚林戏称自己穷,这实在怎么听怎么滑稽。闵福和王六一两个老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官人要是穷光蛋,我们这些特意把银子从放钱取息的地方拿出来,然后放到义店拿红利跟着发财的人算什么?”
“就是,就连戚百户也说,要不是为了稳妥,他一定有多少钱都投在你那儿。”
汪孚林不禁汗颜,可幸亏戚良还有风险意识,否则要是让他拿着戚继光的私房钱去利滚利,那压力非得压死人不可!
等到跟着吕光午前往他去过的一家客栈路上,小北策马和汪孚林并排,这才低声嘟囔道“怪不得之前邵芳差被你气死,你这个汪扒皮!”
咱好男不和女斗!
汪孚林纯当没听见,心里却在计划着回头怎么去拜访一下程乃轩他爹程老爷。毕竟,他这次出来是被挟持的,叶钧耀和苏夫人也不会未卜先知到他能轻易脱身前去扬州,所以当然不会让小北给他捎带上汪道昆的名帖,以及斗山街许老太爷的名帖。所以,两眼一抹黑的他只认识一个程老爷,就得希望这位给他背书一下了,否则在扬州籍籍无名的他一定寸步难行。
“到了!”
听到这一声,汪孚林连忙抬头,就只见面前那座客栈挂着百年老店的招牌,门前迎客的伙计殷勤而不夸张,热络却又自然,几句带着淮扬腔调的问候上来,自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等到了一整个赁下的小院,看到屋子里那一样样简单却又实用的家具,汪孚林立刻觉得满意极了,打算接下来就去享受一下后世扬州城赫赫有名自己却从来没体验过的水包皮。
找来伙计一问,对方立刻把汪孚林当成了了解行情的熟客,立刻笑道“小官人这就问对人了,咱们扬州城别的不说,这浴室在东南却是头一份。听说城里最奢华的新安会馆当初落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里头开辟了一大块地方当浴池。瘦西湖那边的富商建了温泉庄子,汤池更多。至于城内最有名的浴室,要数开明桥的小蓬莱,太平桥的白玉池,徐凝门的陶堂,广储门的白沙泉,北河下的清缨泉,东关的广陵涛。”
“至于距离最近的,那就是太平桥的白玉池了。宵禁之后回来也不打紧,他们那边自有伙计会提灯笼送您回来。”
s唐扬州城最大,是当时仅次于长安洛阳的第三大城市,明清扬州城其实已经很小了。继续求个小月票^_^(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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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二四章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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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小伙计滔滔不绝推荐了这么多有名的浴室池子,汪孚林当然不吝打赏了十来个钱,然后便传话下去,问众人有谁想去的。.之前丹阳邵家虽说设备齐全应有尽有,但毕竟那种在对头屋檐底下过日子的感觉很不好受,再加上两日风尘仆仆,谁不乐意去好好享受一下而吕光午从前来过扬州,就在客栈附近的白玉池当然去过,在他一番形容之下,顿时人人想去。
于是,吃过简单的晚饭过后,可怜女扮男装的叶二小姐,就不得不和严妈妈留下来看房子了。
此时此刻,泡在木桶中的小北忿忿不平地用澡豆搓身,嘴里却嘟囔道:“为什么就没有女人专用的浴室我也想泡温泉”
“你要泡温泉,等以后嫁了汪小官人,让他在扬州找个温泉泉眼建庄子就行了。”严妈妈却没有说什么与规矩礼法不合的话,而是轻飘飘砸了一句话过去,果然,小北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她引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那怎么行,他千辛万苦才赚了几个钱,还债,建房子全都给败干净了,这次到丹阳还砸下去五千银子,要不是邵芳的帐给他赖了,这笔亏空回去非得让人念死不可有钱可不是用来败的,要拥在刀刃上”
见小北说得振振有词,完全忘了不能跟去的懊恼,严妈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示意小北躺在浴桶边缘那特设的靠背上,把装了热水的铜盆放在架子上挪到其身后,将那满头秀发散开,就这么泡在温热的水中,而后将早就准备好的鸡蛋清抹在头发上,又用梳子一遍遍梳理。如此重复几遍。又先后换了几盆水,她才抹上了花露,再用宽大的软巾严严实实包好。眼见小北在回过头来。一如既往娇声说严妈妈最好了,她忍不住在那额头上点了点。
“老爷和夫人虽说都不愿意拘着你。可二小姐也不能凡事都任由自己的性子。也就是汪小官人,否则除了老爷夫人大小姐,谁会这么纵着你”
“谁说他纵着我他这人最可恶了,没事就寻我开心”
小北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从小被父亲胡宗宪宠着,而后在外头漂泊了不到一年就到了叶家,性子被苏夫人和叶明月给纵得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乖张任性。确实没有什么人能够接受。等到她地从浴桶中出来,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衣裳,她却没让严妈妈替自己弄干湿发,而是推着她的肩膀催促道:“我自己收拾就行了,妈妈你也乏了,先去洗个澡吧,我帮你换水。”
严妈妈知道小北什么脾气,也没拒绝她,两人先把浴桶中的水给一盆一盆倒出去大半,而后竟是轻轻松松把这硕大的东西挪了出去洗刷干净。却又换了水来给严妈妈沐浴。等到她们主仆总算全都收拾干净了,在那用干爽的软巾一面擦头发一面等人,却迟迟不见汪孚林一行人回来。到最后。小北都忍不住想要出去找人问时辰,脸上眼神中满是焦急。
“这都快半夜了,严妈妈你不是说,这扬州城里的浴池到子时就关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放宽心,别说有吕公子和他两个伴当,就是汪小官人身边那两个镖师,两个老卒,除非真是遇到了大队人马。再说就是单身一人,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吃亏”
小北被严妈妈说得哑然。但随即就嘟囔道:“他也有吃亏的时候啊那次在山里要不是我背他下来,天知道他一瘸一拐要走到什么时候”
严妈妈却没有听说过这一段。此刻心里虽说好奇,可也知道一旦追问,小北肯定会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只当成没听见,任由小丫头自己在那咕哝。果然,她就只听其在那咬牙切齿地碎念汪孚林的黑历史,但其中的关切溢于言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就只听砰地一声,扭头一看,却只见小北一巴掌拍在床板上,整个人已经站了起来。
“那家伙自己都说自己是灾星,肯定又惹麻烦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好好,总不能披着头发过去,先把头发梳好再说”
等到小北让严妈妈帮忙重新绑了头发,又拿了件披风打开门出去,走了两步尚未到院门,她就只听到外间一阵喧闹声,其中分明有汪孚林和吕光午的声音。她一下子醒悟了过来,扭头就一溜烟往自己的屋子跑去。
结果,才刚踏入院门的汪孚林一眼就看到那个疾步回房的背影,不但如此,两扇大门还砰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他只觉得满头雾水,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径直走上前去敲门,可叩开门之后,应门的严妈妈却将手指放在嘴唇上,随即悄悄闪出了门来。反手掩上了门,她这才笑着说道:“看着这都已经过午夜了,你们还不回来,她还以为你又犯了灾星名号,所以刚刚差点跑出去找你。”
汪孚林正要回答,可看到门上恰是映着一个清清楚楚的影子,显然有人在偷听。他不觉莞尔,当即轻咳一声说道:“东坡居士是居士本来无垢,可我们却是风尘仆仆满身难受,当然多泡了一会儿,又让人擦背松骨修脚,自然而然就耽误了不少。结果洗到最后肚子又饿了,少不得又去吃了夜宵。毕竟,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他这话还没说完,严妈妈身后的两扇门虽说还是紧闭,可里头却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人家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你就想着吃,大吃货”
汪孚林一回头,见其他人早已自觉自愿地回房了,他只能冲着严妈妈耸了耸肩,随即把手里的捧盒递了过去。严妈妈心领神会,接了东西进房关门之后,见小北已经趴在床上生闷气,她也不去劝,而是把捧盒放在桌子上,随即揭开了盖子。刹那之间,香气立刻四溢开来,以至于小北一个鱼跃从床上跳起来,一看到那捧盒就瞪大了眼睛,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欢喜之色。
“算他有良心”
“应该就是附近买来的,还烫着,难为汪小官人费心”
“吃货当然最会买东西。”小北连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拎起一个烧麦往嘴里一塞,随即立时露出了幸福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吞咽就对严妈妈叫道,“这烧麦好特别,严妈妈,你快尝尝看”
淮扬点心本就是一绝,之前从运河北上去京城时不曾上岸,因此严妈妈也自然是第一次品尝淮扬名点。一尝那烧麦,她就发现一个捧盒中每色点心一模一样都是两个,足有八种,显然连她也一块算进去了。哪怕她早就知道汪孚林缜密,可到这份上却还是忍不住暗自称赞。等到两人风卷残云般把这些全都下了肚,她就只见小北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他还真会吃好吃的,不过肯定是吕叔叔带路,否则第一次来扬州,他怎么摸得到地方”
同样回房的汪孚林不用想象也知道小北这会儿会是怎样一个表情,事实上,他也没想到这夜禁时分,吕光午推荐的那家点心铺子还会如此生意兴隆,其中的食客大多数都是泡完白玉池那最后一汤,然后跑去吃夜宵的。所幸回来不远,否则就算打包这么几样,凉透了也就没法吃了。此时此刻,他往床上舒舒服服一躺,却没有去想明天应该如何如何,一合眼几乎就睡着了。
这一觉他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方才自然醒,什么鸡叫声,什么打更声,什么钟鼓声,他一样都没听见,睁开眼睛就看到太阳光已经从窗纸中肆无忌惮地照进了屋子。揉了揉眼睛的他却还是懒得就这么起来,而是在床上赖了许久,这才磨磨蹭蹭爬起来穿戴。等他拉开门伸着懒腰跨出门槛的时候,就只见四面屋子一片静悄悄的,以至于他不觉生出了几分疑惑。
不至于吧难道今天还是自己最早起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对面屋子里有人打着呵欠出了门,脸上仍带着几分迷糊,不是小北是谁四目对视,她竟是好像愣了好半晌才认出是他似的,随即又仰头看了看天色,问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现在什么时辰”
“我怎么知道”汪孚林没好气地答了一句,随即问道,“严妈妈呢”
“不在屋子里。”小北这才意识到这院子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顿时眉头大皱,连忙跑去敲吕光午的房门,好一会儿就皱眉转过身来,“吕叔叔也不在。”
汪孚林想了想,也去其余几间房问了问,结果全都是悄无声息。显然,一觉睡到这会儿的,也就是他和小北而已。他倒无所谓,小北却觉得大为不好意思。等打开院门出去,找了伙计来一问,两人方才得知,吕光午一大早就带着伴当出去了,其余人也各出各的门,最最重要的是,现如今已经将近午时,说他们是懒觉睡到日高起丝毫不过分。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准备早饭午饭一块解决,然后再找人的时候,严妈妈却正好从外头回来。她仿若没事人似的过来打了招呼,随即才开口说道:“听说十日后徽帮晋帮江右三帮人将会商如何买余盐,今年的淮盐盐引,宫里孟公公滕公公一下子要了很多,正额盐恐怕不够下头分的。”
ps:最近每天必追的书,只剩原始战记和一世之尊了,哎,其他的多半是追追停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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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二五章 好兄弟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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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明山汪氏中最出名的那七兄弟,最初都是乡间田舍汉。.这其中,汪道昆的祖父在婚后遭到岳家西溪南吴家嘲笑之后,开始带着兄弟奋起拼搏,到淮扬贩盐,从最初的小盐商到最后一方大贾。但对于汪孚林来说,这实在是太久远太久远的事情了。留在松明山的汪氏族人,不是务农,就是读书,所以他对于汪家在淮盐究竟什么状况,那还是从汪道昆那儿先听了个大概,在许老太爷那了解了一些,再接着汪良彬对他唠唠叨叨灌输了一堆。
可这都是些纸面上的东西,真正要转化成实际上的认识,却还有待时日。总不成指望他只听人说说,就能对如今的淮盐格局了若指掌吧
所以,得知严妈妈是特意出去打探消息,就连吕光午和其他人也是如此,自己睡了个大懒觉的他不禁大为不好意思。说实在的,他这趟扬州只是想着顺道,并没有一定打算非得办成事情不可。对于松明山汪氏的认同感他有一点儿,那还是因为汪道昆汪道贯兄弟帮过他不少,可对于身处扬州的那些从未见过的族人,他就压根谈不上半点好感了。说是盐业乃祖产,红利银子老爹都填进去了,当初还被人坑了七千两,他就算帮忙还账,心底现在还耿耿于怀。
哪怕他深知银庄和票号乃是未来的趋势,可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做个出主意的人,然后单纯把控制权往别人手里送
等除却吕光午主仆三人之外的其他人全都回来,早饭午饭一块解决的汪孚林少不得谢了又谢。严妈妈和众人不但打听到了一些盐业圈子里的最新消息,还有程老爷在扬州的住处。虽说此刻已经是下午,去拜客有些不太礼貌,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人不在也能留张帖子。于是。嘱咐严妈妈和小北随便去哪里逛,他就带着闵福王六一以及两个镖师出了门。到了地头,早起已经来过一趟的闵福便指着那富丽堂皇的门头说:“看。那就是程府。”
汪孚林已经有些发呆了。歙县城中的黄家坞程家已经算是规模不小的豪宅了,可还颇有那种地道徽式建筑低调奢华的风韵。可眼下这宅子怎么看怎么僭越就算程老爷是举人,可石狮子好像还不配用吧门楼匾额立柱好像也有点违规吧再有就是那四个身穿整齐衣裳,威风凛凛的陌生门房,腆胸凸肚的气派怎么这么像官家人呢只在门前,他就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土豪气息从内到外散发了出来,和从前几次相见程老爷的感觉非常不搭。
“确定这是程老爷在扬州的住处黄家坞那位程老爷”
“程老爷那么大的名人,我们在徽州又常见程公子,怎会弄错。”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汪孚林不知不觉已经脑洞大开,设想程老爷在徽州低调,在这扬州高调,说不定一掷千金金屋藏娇,私生子女也有一打那么多。否则他完全想不出,程老爷缘何要这么大排场。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虽说很担心门房狗眼看人低,可来都来了,总不成被吓跑,他只能带人上前去。眼见几个门房用审视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他就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禀帖,心中再一次感慨没带上汪道昆和许老太爷那两份无往不利的名帖。
那样掏出来就能让人改容相待的好东西,真是用惯了就不想丢掉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门里就突然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汪小官人”
咦莫非程老爷身边还有徽州带来的熟人
汪孚林举目望去,见那兴冲冲奔出来的,赫然是自己当初目睹了程乃轩挨的那一顿竹笋烧肉之后,代表程老爷给自己送来秋枫和连翘的程琥,他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等到人赶到面前行礼,他就赶紧虚扶道:“我还想着怎么进门,没想到这么巧遇到熟人,真是好运气。”
“汪小官人确实是好运气。其实今天少爷刚到扬州。少爷因为小官人的事,正在和老爷软磨硬泡呢。知道你来了肯定甭提多高兴。哎呀,看小的这记性。别在门外说话,小的带小官人进去见老爷和少爷”
程乃轩竟然也已经到扬州了
尽管去年底从湖广回到徽州的时候,曾经和程乃轩说好,两人过年之后一块到扬州来,可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此次他来得实在叫做身不由己,所以汪孚林此刻自然非常意外。至于他身后那四个人,之前找到程府时就已经被那富贵豪奢气息给震得吃惊不小,眼下见程琥毕恭毕敬得把汪孚林和他们一块请了进去,他们不由得彼此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反倒是门前四个门房张头探脑地审视他们的背影,最终窃窃私语了起来。
既然进了门,门房那边会有怎样的议论,汪孚林自然无心理会。一路往里走,他就发现沿途所见屋宇全都是极尽华丽,来来往往纵使仆役也是身着绫罗绸缎,倒是训练有素,看到程琥带着他这一行人进去,人人都侧身让到路边行礼不迭。一路上大约足足过了七八道门,最终进了一处院子,汪孚林便只见堂屋门边上侍立着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却不是程乃轩身边最得用的书童墨香
两边一打照面,墨香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正要张口叫人,可看到汪孚林立刻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一下子醒悟到程老爷那严苛的规矩,赶紧闭上了嘴,随即一溜烟冲了上来,小声问道:“汪小官人你不是被邵芳挟持了吗”
叶大炮没这么大嘴巴吧汪孚林瞅了一眼程琥,这位赶紧低声解释道:“汪小官人有所不知,少爷说,他听说你被叶县尊突然派出去公干,心中不信,连着三天跑到县衙求见。这才终于问出了准信,吓得魂都没了。想着邵芳肯定要回丹阳老巢,而老爷就在杭州。他回去之后就对老太太和太太说要来扬州看老爷,软磨硬泡说服了二位。带了墨香出来,还是小的瞧着不对偷偷追上,这才知道他是打听到小官人的真实下落,打算事有不谐请老爷出面救人。”
墨香也连忙帮腔道:“我们已经听说叶县尊派了人跟上去保护,还说是请动了那位新昌吕公子,可少爷就是不放心,死活追了来,还差点先去了丹阳。”
这个程乃轩说实在的还真是很靠得住。嗯,好兄弟一辈子
汪孚林心中唏嘘不已,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缓步来到书房门口。这时候,就只听里头程乃轩陡然提高了声音。
“爹,双木不但是我朋友,也是我兄弟不说别的,倘若不是他,之前逃婚也好悔婚也罢,您就没那儿媳妇了你要不肯帮忙。我出钱雇上十个八个高手,我就不信那丹阳邵家是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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