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没等程老爷怒吼教子。他就在外头用力咳嗽了一声,这才提高嗓门说道:“程老爷,晚生汪孚林求见。”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屋子里惊呼一声,紧跟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旋即门帘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探出头来的程乃轩用犹如看鬼一样的目光瞪着他看了老半天,随即还揉了揉眼睛,再次瞪大眼睛细看。到最后,他不得不没好气地说道:“别看了。如假包换,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汪孚林”
程乃轩这才眉开眼笑。赶紧一把将汪孚林拽了进来,口中还少不得埋怨道:“来了还躲在外头看我热闹。什么晚生,双木你真是越来越贼了”
汪孚林进门之后,笑着向程老爷见了礼,没等人发问,他就把自己到大门口投帖却正好见到程琥的事说了,紧跟着就痛痛快快把邵芳劫持自己离开徽州,然后吕光午等人怎么追上来,最后怎么在高资镇协调放人,他却和吕光午去了丹阳
他这一系列前因后果一说完,程老爷那脸色已经变得极其精彩。汪孚林能够从邵芳手里挣脱出来,哪怕有吕光午的威慑力,这就已经很不易了,可汪孚林这贼大胆的小子,竟然还让邵芳的女婿沈应奎和岳父生隙,忿然回了常州去
他之前不同意程乃轩这乱七八糟的主意,是因为在东南时日已久的他深知邵芳的影响力,所以打算请几个有名头的盐商作为中人,结果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敲打儿子,汪孚林就回来了此时此刻,他平复了一下这起伏不定的心情,便点点头说:“平安回来就好。幸亏你聪明,又到了扬州来,否则乃轩这小子只怕什么过头的事都做得出来不过你既然来了,不妨在扬州好好住一阵子,赏玩赏玩这淮扬风情。”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汪孚林爽快地应承了下来,随即好奇地问道,“我今天到程府来,却发现和黄家坞程家截然不同,不知道程老爷”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更重要的是想借此了解一下扬州的风气,所以方才问了出来。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程老爷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比你爹还要痴长几岁,你便称我一声程伯父,不用这么见外。至于这座宅子,是我去年用一万引余盐买下来的。我在扬州不过暂住,根子还在徽州,也懒得去大动干戈改动,原本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倒是这座房子太大,累得我不得不多添置了很多人手。”
程老爷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万引余盐只是微不足道一丁点,可如果以一引盐两百斤计算,一万引就是两百万斤,按照到了汉口就能卖三十钱甚至更高计算,到时候就至少能卖六万两银子可问题是还有盐的成本进价,而且这座宅子看上去似乎还不止六万两
而这时候,程乃轩方才插嘴道:“双木,别说你吓一跳,我一来找到这里也吓了一跳,心想爹什么时候这么招摇了我也就是刚刚才知道,爹这次被选为咱们徽帮的盐祭酒,所以这宅子也是门面扬州盐商无不豪奢,出入坐轿,姬妾成群,相形之下,爹倒好,整座宅子空着一大半,常被人说古板不知享受”
ps:昨晚捣鼓了一下申请后就几乎没用过的公众微信号,发现竟然有二十多个人关注,汗然后我贴了几篇旧日杂记,上了几张塞班风景照,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添加公众微信号futianweixin,以后发新书也会微信公众号先发试阅未完待续
...
.
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二六章 盐商那点猫腻
.
程乃轩嘴里说自己的老爹古板,可看他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道,显然还受了母亲之命来查岗,发现老爹在这儿住着大宅子其实却起居简朴,他那高兴轻松就别提了。这一层简单的情绪,汪孚林能看得出来,程老爷久经沧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冷哼一声,却是又拿出了一贯训子的架势。
“凡事轻狂,什么时候能学学人家孚林的稳重刚刚你在这儿对我咆哮,我还没罚你,给我去书房抄一遍论语”
程乃轩直接瞪大了眼睛,抄论语从前不都是抄家规吗家规总共就千许字,论语总共可有一万多字,这得写到几时啊他哭丧着脸给汪孚林打眼色,希望这个损友能拉上自己一把。总算他这求救的眼神没乱丢,果然就只见汪孚林行礼长揖道:“程伯父爱子教子,论理我不该多说,但程兄受责也是因我而起,要是程伯父执意要罚,恐怕我只能帮他担下一半了。”
这还差不多,没白费我紧赶慢赶到扬州来想帮你
程老爷见程乃轩喜形于色,汪孚林长揖不起,他只好没好气地瞪了程乃轩一眼:“去书房给我诵读一遍论语,如果少念一句3,,回头就给我抄一遍不许讨价还价,快去”
尽管读一遍书必定口干舌燥,可总比抄一遍要强多了。所以,哪怕离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显然不情愿,程乃轩还是拖拖拉拉地走了。等到他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汪孚林和自己。程老爷这才坐下。又抬手示意汪孚林也坐。这才直截了当地问道:“贤侄在丹阳脱困之后,不回徽州,却直接来了扬州,是不是另外还有什么事”
“程伯父目光如炬,其实,去年我从汉口镇回到徽州之后,就有前来扬州的打算,那时候还和程兄说好要同行。谁知道此次阴差阳错到了丹阳,想想顺路,就干脆过江到了扬州。”汪孚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等程老爷接受了这样一种说法,他才继续说道,“要说来意,其实是之前伯父南明先生对我说,汪家在扬州经营盐业多年,如今却每况愈下,所以嘱托我来看看。”
汪孚林之前在许老太爷的面前就没有透露票号之事。只是咨询了盐业相关的情况,此刻在程老爷面前当然也不会贸贸然露出口风。可是。他很清楚,凭借如今汪道昆重新起复后就立刻平步青云的态势,程老爷十有八九会不吝指点。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等来的却是程老爷的另一番话。
“令伯父南明先生,应该不会在湖广呆太久了。”见汪孚林面露错愕,程老爷就字斟句酌地说,“据说朝廷打算启用深通军务之人入值兵部,南明先生当年曾经担任过福建巡抚,和倭寇相持多年,屡立战功,而且对边务也有很多见地,内阁张阁老已经向首揆高阁老推荐了多次,想要以其为少司马。”
兵部尚书的别称是大司马,而兵部侍郎的别称则是少司马。如果这样一个讯息是真的,那对于汪道昆来说,无疑迈出了相当重要的一步毕竟,大明朝的巡抚林林总总加在一块,有一二十位,可所有侍郎加在一起却不过十二人,其中还包括工部这样的冷门,刑部这样的繁杂地方,礼部这样历来属于翰林过渡的清贵职司,剩下的才是吏、兵、户三部真正实权性的衙门。
但汪孚林的惊喜只不过片刻。这时候入朝那兴许是立刻靠上张居正的好机会,可问题在于张居正的风光只不过十年,而且就算是队友,张居正也是意见相左就拿下,毫不留情,还不如在外任当巡抚来得逍遥。可他知道就算自己对汪道昆晓以利害,那也是根本没用,更何况朝廷调你去哪就去哪,怎容得下你讨价还价所以,他只是对这样一个消息表示了惊叹,谨慎地没有表示任何其他意见。
程老爷不过是拿这话试探一下,见汪孚林如此滑头,他不禁想起当初这小子打功名保卫战以及粮长之役那会儿。知道那和自家傻儿子不是一个段数上的,他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只是斟酌了一下说法。
“这次三大商帮的所有盐商,要商议正额盐引以及余盐的份额问题,你听说了吧”
“是,今早刚刚听说。据我所知,所谓的余盐,其实就是灶户生产出来按照份额上交朝廷之外剩下的盐,除却往往会高价卖给私盐贩子,但在正额盐引常常无法兑现的时候,也有商人拿着盐引去灶户那儿收购这些余盐,然后到盐运司缴纳税钱,然后将其当成正额盐运出去发卖,是这样没错吧”
“你了解得很仔细,但这是弘治以前的旧制。那时候,因为拿着盐引却支不到盐,只能一天天守支,动不动就十几年,所以盐商宁可多支出点钱,也想到早点把盐弄到手,然后运到湖广等盐价高的地方去卖,那时候还得偷偷摸摸的,但现在不同,淮扬盐商一直在想办法从每引两百斤,增加到每引四百斤,可朝廷不肯松口,最后退而求其次,每引正额盐两百斤之外,还可以另外捎带余盐一百斤,也就是一引其实成了一引半,只要到盐运司多交税就行了。”
程老爷见汪孚林显然才知道这点猫腻,他就似笑非笑地说道:“南明先生终究不是商人,汪道旻想来也不会告诉他,所以这种事他当然不知道。去年,我带头,七八个新安盐商打通两淮盐运使司的关节,总共从灶户那儿买下了二十万引余盐。而晋商因为落后一步,在灶户那儿根本就收不到余盐,眼看只能每引两百斤,我们却能一引三百斤,他们亏大了,就用这座宅子从我那分润了一万引去。”
二十万引余盐。总共两千万斤。到手就可能有一百万两的利润。虽说去年一大帮子徽商倒腾余盐,很可能让各地盐价下跌,但毕竟正额盐还有利润,这已经很惊人了。当然,还有更大数量也许高达上亿斤的余盐,被灶户卖给了比盐商出价更高的私盐贩子,可私盐贩子纵使也能武装押运,可毕竟很难越过重重难关运往湖广等盐价高的地方。只能在附近变卖,故而真正得大利的自然是盐商。
怪不得程老爷会被公推为新安盐商的盐祭酒
“但去年汪道旻不曾参与此事,所以他去年只得正额盐引,余盐一粒都没收着。”
尽管汪孚林自从知道当初因为看不惯老爹的性子,坑了其一把的人中,有汪道旻的份,对这位族叔半点好感也欠奉,可听到程老爷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点牙酸。想来吃了大亏的汪道旻应该不止是牙酸牙疼,而是肉疼到极点了毕竟。如今纳粮开中名存实亡,都是直接到盐运司交银子换盐引。相比那大宗花费,余盐所需要花费的税钱反而是九牛一毛。如何从出价更高的私盐贩子手里把盐源抢过来,如何说动灶户卖盐,然后赚取暴利才是真的。
汪孚林当即问道:“所以汪道旻应该很痛恨程伯父”
叫自己程伯父,却对真正的族叔直呼其名,这样鲜明的表态无疑足够了。程老爷不禁笑了起来,语气却异常轻蔑:“所以,这次关于余盐的谈判,是他东奔西走去联络了晋商和江右商帮,想要对我施压。说是谈判不出一个结果之前,谁也不许收购两淮盐运司所属的灶户余盐。他以为拉上别人就可以压过我却不想想他在徽商中间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
“原来如此。”汪孚林咂吧了一下嘴,随即虚心求教道,“许老太爷如今已经回了斗山街许家养老,如今许大老爷执掌许家的盐业生意,不知现下如何”
“许大虽说是墨守成规之人,不及他父亲远矣,却知道凡事与别人共进退。”程老爷的评价依旧很犀利,但终究还是比较正面的。他从汪孚林这些问题之中,已经明白其想知道什么,干脆又直白地说,“西溪南吴氏自从南明先生的外公回乡养老病故之后,也已经不如从前。虽不像汪道旻这样不智,但凡事优柔寡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揽总管事的吴天明在新安盐商中排不进前五,瘦马倒是养了十个八个,家底雄厚而已。”
如果说汪道旻是刚愎自用误事,那么西溪南吴氏就是好色误事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汪孚林心里已经有了些不成熟的想法,但不论如何,这种家事都是不能拿出来和程老爷这位盐业翘楚商量的。于是,他很恭敬地谢过指点,接下来就借口要找程乃轩去道谢,告退离开。他前脚刚走,程老爷就一合手上的折扇道:“你这热闹看得如何”
从程老爷身后那玉石大屏风后出来的,不是别人,竟是早起出门汪孚林还没来得及碰上的吕光午,两人竟然早就相识却只见这位新昌吕公子在汪孚林刚刚坐的地方欣然落座,随即就笑道:“令郎和孚林两人真是交情不错,不过孚林这小滑头说是来扬州逛逛,顺便帮令郎拜访一下你,我还以为是真的,原来他竟然还身负重任,汪南明就不怕这担子压死了他”
“谁让汪南明的儿子现如今还不到十岁”程老爷耸了耸肩,脸色复又凝重,“朝中首辅次辅显然已经面和心不合,孚林却还敢对邵芳如此强硬,莫非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汪南明自己都吃不准的事,又怎会对侄儿说什么”吕光午想到汪孚林之前一掷千金为牛四,可接下来一面还沈应奎的欠账,一面又赖邵芳的帐,他顿时笑了起来,“哪怕高拱在位,邵芳如此肆无忌惮,也是肇祸之源,也许这小子纯粹直觉使然。”
ps:继续求下小月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
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二七章 当了一回穷亲戚
.
昨天晚上一群人去白玉池泡澡,就留着自己和严妈妈在客栈,现如今又是人人都出去,却丢下自己主仆二人,小北别提多憋闷了。.此时此刻,哪怕这四月里的扬州风光正好,她仍旧非常没兴头,哪怕路边不少淮扬馆子里香气四溢,她也压根没有半点食欲,竟是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泄愤。严妈妈看出了她那点憋屈情绪,最后便叹了一口气。
“松明山汪氏在南明先生祖父那一辈,因为跟着做生意兴旺发达,人丁就繁盛了起来,总共分了七房。如今住在松明山的,其实就是汪小官人,以及南明先生和仲淹仲嘉先生这两房,其余五房人都已经搬到了扬州,以盐业为生。
原本是合股在一起做生意的,奈何南明先生的祖父去世,他父亲隐退,他们兄弟几个全都科举有成,自然不可能去做生意,于是大权就落到了汪道旻手中,他独揽大权,其余四家要争却又不齐心,久而久之,汪氏在两淮盐业就大不如前了。”
这是严妈妈在徽州时就从苏夫人那儿听说的,今天早起出去打探到的,却是另外一桩:“我之前说的十日后会商正额盐引和余盐之事,就是汪道旻出面去接洽的晋商以及江右商帮,但凡徽人,说起他就轻蔑不屑,毕竟,没本事自己执牛耳就去勾结外人,这名声极其不好听。”
尽管严妈妈仿佛只是在平铺直叙,可小北听在耳中,当然不会单纯这么想。她高兴地揽住了严妈妈的胳膊,正想一如既往撒个娇,却被人轻轻一下拍在头上:“大街上小心点,别忘了你现在是男子”
小北赶紧老实了。她倒并不是想和汪孚林别苗头。只不过扬州虽好,就这么和严妈妈晃悠却实在是没啥意思,再加上天生闲不住。故而很希望悄悄弄点收获吓某人一跳。她再细细一问,得知严妈妈早起效率奇高。把汪家那四房的住所和家庭情况都摸了一遍,她就更高兴了。
“那我们先去汪道旻那儿探一探”
对于严妈妈这个提议,小北却摇了摇头:“汪道旻既然是掌舵的,汪孚林肯定会先去他那儿,再说这个人既然刚愎自用,我眼下是什么名头,怎么够得着他妈妈,汪家那其他四房现在的当家人又或者家里人。都是些什么性子”
多年繁衍,迁居扬州的汪氏五房早已经各自形成了大家族,人丁比松明山那两房更加兴旺。毕竟,汪道昆的祖父汪玄仪这一支,下头一辈只有汪良彬还在世,再下一辈则是汪道昆和汪道贯兄弟,以及汪道会这个堂兄弟。此外汪玄仪三弟这一支就更单薄了,如果不是汪孚林收了金宝为养子,那就只有汪道蕴和汪孚林父子二人。
至于金宝以及他那狼心狗肺的兄长,如果真正按照血缘算起来。实质上却是汪道旻的从孙,只因当初祖上就是庶系,丢在松明山务农。久而久之就根本不来往了。
这些杂七杂八盘根错节的关系,别说汪孚林从前不在乎,压根不了解,他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清楚,只约摸了解了一下几家人里头当家的,仅此而已。毕竟,他这两年就没怎么闲着的时候,一闲下来就会被拎去备战科场,哪有那工夫。而且这回他来扬州完全是因为顺道。打算过来看看能否解决了汪道昆的交待,可既然正好恰逢其会。程老爷又给他提供了不少宝贵的消息,他便打算试试看。
这五房族人早已貌合神离。离间甚至都不用,但他眼下的工作重心在于能否把人拉过来。
所以,他压根没费神去找汪道旻,在他看来,这家伙已经被程老爷为首的徽商唾弃到死了,不值得在这个注定要败亡的家伙身上费脑筋。而在剩下的四房人中,他划拉了一下,根据汪良彬的讲述,从中扒拉出了一个人选。
汪道缦,当初创业的汪家七兄弟中最年少的那位幺叔一脉,如今年方二十,父亲早年过世,读书磕磕绊绊考中了个秀才,而后就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继续科举,而是打算在家族生意中掺一脚。然而,尽管和汪道旻同辈,可年纪却只有对方一小半的汪道缦却压根没能在盐业中插上手,之前执事的一年中还犯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错,虽没像汪孚林的老爹汪道蕴那样倒霉赔出去大笔银子,可不善经营的评价却疯传了出去,据说在岳家也抬不起头来。
此时此刻,站在这家门前,汪孚林对比之前程老爷家那富丽堂皇的光景,不得不感慨汪氏不如前真是不假。这座徽式住宅前头门罩上的石雕已经残破了,不但如此,原本应该对比鲜明的黑瓦白墙,黑瓦有很多补过的痕迹,白墙仿佛也有几年不曾粉刷,看上去显得有些落魄。门前并没有专职的门房,只有个小童坐在那儿逗着一只瘸腿小狗,此情此景仿佛不像是扬州,而像是在徽州乡间。
汪孚林嘱咐其他人在附近找个馆子闲坐,自己肃了肃衣冠上前求见,只说自己是松明山汪氏族人,到此拜见族叔。他平时衣着就向来以舒适为主,并不奢华,门前那童子打量了他一眼便心领神会,拔腿进去通报了之后,等到出来就小声提醒道:“老爷在书房见你,不过你最好少停留点时间,否则太太知道了一定会过来,到时候可没什么好听的话。”
一听这话,汪孚林就知道人家是把自己当成了打秋风的。他也不解释,笑着谢过之后就随那童子入内。果然,和这座宅子外头给人的印象一样,里头也是显得有些陈旧斑驳了,书房门帘是半旧不新的斑竹帘,里头除了主位之外,只有一张椅子,上头搭着布面已经洗得发白的椅袱。作为晚辈,哪怕年纪就相差几岁,他还是少不得行礼称了一声叔父,却发现汪道缦形容消瘦,整个人也没有太大精神。
汪道缦并没有问汪孚林出自松明山汪氏哪一房哪一支,对于汪孚林杜撰的名字汪双木也没有太大反应,寒暄过后,他就细致地问了族中除夕祭祖,春耕秋收等等乡土风情,到最后才苦笑道:“祖上迁居扬州时间长了,我还真想举家搬回去,乡里乡亲也好有个照应。”
“谁不知道扬州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乡间也不知道多少乡亲羡慕叔父定居扬州。”汪孚林瞧见门帘那边影影绰绰仿佛有身影晃动,故意用打秋风的亲戚那种招牌的口气说话。这下子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声冷笑。
“就是如此,乡野村夫无不羡慕扬州富贵,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觉得,山野乡居比这扬州富贵窝来得好”
随着这话,就只见一个身穿石榴红裙的少妇进了屋子。只见她头上金簪珠钗,耳上垂着明珰,脖子上还挂着个珠玉辉耀的项圈,看上去珠光宝气,仿佛是哪家阔太太。她盛气凌人地斜睨了汪孚林一眼,随即就冲着汪道缦撇了撇嘴。
“有功夫成天接待这些松明山的亲戚,还不如去你四哥那儿说说软话,重新接纳了你进去掌管生意。否则读书不成,经商又不成,这一家吃喝用度怎么办你哪来的余钱接济这个,周全那个,你忘了今年年关你四哥那儿才送来多少红利银子四百两,打点了各处年礼后,连塞牙缝都不够”
这尖酸刻薄的话一出,汪道缦脸上一暗,肩膀却剧烈抖动,显然气得非同小可。然而,那少妇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过分,又剜了汪孚林一眼扭头就走。摔下那斑竹帘的时候,她还不忘冷笑道:“如果你不去求四哥,那就去给我爹帮把手也行,爹那儿正好还有家绸缎铺子的掌柜刚辞了去。”
等人一走,汪孚林就只见汪道缦无力地瘫坐在那儿,许久才强笑道:“她就是这脾气,让贤侄见笑了。”
汪孚林从前见过的那些妇人,大多数都是丈夫的贤内助,这样不依不饶的却还是第一次见。他沉默片刻就问道:“听说叔父膝下并无子女”
这个问题顿时又触到了汪道缦的心头痛楚。尽管知道不该在族亲晚辈面前流露出这些,可刚刚妻子出口伤人,实在是让他失望透ding,竟不由自主地喃喃说道:“她嫌弃我一无所成,说是生了子女也受苦,因此始终不肯若再这样下去,便照她的意思,和离吧”
汪孚林记得这年头连寡妇再醮都要被人指指戳戳,没想到这少妇竟然会因嫌弃丈夫而生出这种意思来。虽说劝和不劝离,可他可没兴致管人家的家事,当下起身到了门边上,见这会儿再没有什么人偷听,他知道那少妇已经看扁了自己,不愿意费那精神,当下微微一笑,又回转到了书桌边上。
“叔父,侄儿刚刚忘了自报家门。双木乃是侄儿乳名,在下松明山汪孚林,家父讳道蕴。”
汪道蕴的儿子那个被人坑骗赔了无数进去,还是汪道昆汪道贯兄弟帮忙填补了亏空,于是灰溜溜回了松明山的汪道蕴的儿子
汪道缦大为讶异地看着汪孚林,陡然之间想到上次汪道贯会试经过扬州时,提到的徽州旧事。如果他记得没错,汪道蕴那是个比他还要迂腐的书生,可却有一个让汪道昆汪道贯兄弟都赞口不绝,在徽州大名鼎鼎的儿子,就是眼前这个小少年
ps:公众微信号futianweixin昨日一天新增一百多粉丝,多谢大家,虽说作为懒人,我也会发发动态和各种闲话的。月票1475了,不知道今天能突破一千五不未完待续
...
.
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二八章 戏没演好就拆台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