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小北却赶紧摇头道“我们又不会在扬州留很久,姨母不用费心了,我和姐姐没事陪你说说话就好。再说了,还有嫂子和外甥呢!”
“之前在歙县,那也是因为娘不在,爹初到任两眼一抹黑,我们姊妹闲来无事,也帮着给爹打探一下消息,并不是就喜欢扎堆凑热闹,姨母就听小北的,不用费心了。”说到这里,叶明月便状若无心地问道,“对了,我在路上听说外间都说近来黄河上流多雨水,运河水位高,扬州这边甚至要提早开镰?”
“正是。”苏氏了头,随即有些担心地说,“老爷为了这事去过知府衙门好几次,不怕别的,就怕像从前那样,运河遭遇水患,淮盐淤塞不通。而且,按照老爷的意思,尽快把钞关东边的那些盐给放行,然后随那些盐商往哪里运去卖,可巡盐御史那边却不好说话,还是一板一眼地在开单掣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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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三五章 夏末的第一缕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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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运使是浊流,巡盐御史却是清流,哪怕官品相差悬殊,但盐运使隐隐还要受到巡盐御史节制。故而苏氏说到巡盐御史的时候,口气中自然而然就带出了几分不快,显然平日丈夫也没少抱怨。对于她流露出的这一丁态度,叶明月和小北全都察觉到了,但初次相见,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追问。然而,就在这时候,苏氏冷不丁问了一句。
“对了,你们俩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可曾定亲了?”
这话长辈直接问原本不免唐突,可苏氏知道堂妹苏夫人为人最是阔朗,今天见其两个女儿也是谈笑自如,故而想到自己的幼子,少不得便问了一句。此话一出,她就看到小北面上一僵,而叶明月却大大方方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心里自有主张,我们怎好多问?”
叶明月轻轻巧巧一句话,竟是把这个问题给含糊搪塞了过去。见苏氏有些怅然,小北顿时心虚地打哈哈道“姨母,娘在家里常常提到你,说您福气好,三位哥哥读书好,人又孝顺,如今您又当了祖母,姨父官运亨通,可以说最是顺遂不过了。”
这纯粹没话找话说,苏氏却最高兴人家夸丈夫儿子,自是喜笑颜开。三人说笑了一会儿,苏氏的两个儿媳便领着各自的儿子过来了。第一次见辈分比自己矮一辈的晚辈,又发现两个孩子一个两岁。一个尚在襁褓,小北稀罕得不得了。若非叶明月早就打好了见面礼,她一时冲动差要去摘项圈了。而她这个动作也引来了苏氏的注意,见姊妹俩脖子上全都是一个黄澄澄的金项圈,只镶嵌的宝石颜色不同,她不禁暗自佩服苏夫人。
能把自己的女儿教养好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把别人的女儿抚养得如此好性子?而且就连用的首饰也一模一样。着实舍得。
苏氏的长媳二十岁。次媳十七岁,在婆婆面前毕恭毕敬,直到苏氏一再吩咐,她们方才显得亲近一些。得知叶明月和小北的父亲中进士至今不过四年,可一任县令还没当满便连升三级为徽宁道,她们嘴上恭维,心里也着实咂舌。待见姊妹俩言谈并不拘束,和自己的婆婆也一都不像多年没见一般,妯娌俩总算渐渐放开了。看见叶明月和小北笑吟吟逗着孩子。叶明月还提到有一个还不到三岁的一母同胞小弟弟,她们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色。
看来苏家人的御夫之术真是传统,苏夫人三十出头还能生下一个幼子!就如同她们的婆婆苏氏也牢牢拴着丈夫,对她们这两个儿媳虽不能说完全当女儿一般看待。可也从来没有塞人之类添堵的事,她们还曾经隐约听说过,婆婆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对于两个突如其来寄住在家里的客人,在最初的试探接触不习惯之后,她们都很快就接受了。
原因很简单。叶明月和小北随身带足了家人,送她们和孩子的见面礼也贵重,又只说住十天半个月就回,打赏下人从不吝啬,对三个表兄也是头天见面后就尽量避开,谁会怠慢这种知情识趣又大方的客人?
于是,叶明月和小北便安安心心住在了盐运司后衙,至于出门往汪孚林那儿通风报信的,自然就是严妈妈。尽管身为盐运使的顾廷贞总共没见过姊妹俩几回,但通过走夫人路线,她们打探到的消息却很不少,又通过严妈妈顺顺当当递了出去。这下子,汪孚林等同于在堂堂盐运使身边安了两个高精度眼线,程老爷这边他再配合一撺掇,一操作,钞关东面堆栈中徽商们的那些正额盐,终于在盐运使顾廷贞的竭力主张下,从巡盐御史那里得到了放行许可。
汪孚林心知肚明,这些都是得了叶家姊妹的帮忙,所以少不得托严妈妈捎带东西过去。当然传字条就算了,反正他脸皮厚,要说什么直接捎口信就完了。他知道小北不爱红妆爱武装,按照自己对某些武侠小说的记忆,找能工巧匠定制了柳叶小飞刀,梅花针,飞镖飞梭……反正林林总总装了一匣子。至于叶明月,他就更加省事了,反正当初最早被人嘲笑吃货就是因她而起,他索性就让严妈妈送过去一个能做宁波菜和徽菜的厨子,省得她们不习惯口味。
尽管徽商们正在等着程老爷对汪道旻以及那些商人们采取应对措施,但程府却是外紧内松,程老爷甚至还有工夫拿着当年举人的架势,来指汪孚林和程乃轩的制艺。汪孚林对此很欢迎,毕竟柯先生平日不拘一格,可负责应试教育的时候比高考老师还要凶残,各种题海战术用得得心应手。
要说八股文,并不像后世某些人驳斥得那样一文不值,要知道他当年上学时那些议论文记叙文乃至于给材料作文,还不是另类八股,只不过结构没有要求那么严谨而已。后世的高考作文尚且都有佳作,更何况如今这文道至上的年代?明朝开国这一百多年来八股高手辈出,历经发展形成的八股文确实令人叹为观止。程老爷当初能中举人,也算是此中高手,和柯先生一搭档,这师资力量顿时平添五成战力。
当然,真正的儿子总是被他训得狗血淋头,汪孚林则是每每受赞扬。
当这天傍晚程老爷又是故技重施时,程乃轩终于再也受不了了,梗着脖子道“爹你太偏心了,柯先生也说我和双木的水平不相上下,我的文章哪有你说的这么糟糕!”
汪孚林见程老爷立刻一瞪眼睛,他成天被程老爷当成鞭策程乃轩的标杆,实在有些无奈,这时候便干咳道“程兄,你还没明白程伯父的心思?不夸你是怕你飘飘然,所以他越是满意你的成绩,越是要把你批驳得无所是处,天底下当爹的大多都这样。你和程伯父继续,我先出去透口气。”
见汪孚林溜得飞快,程乃轩登时向父亲看去,见其脸上果然掠过一丝不自然,他一下子就信了。可积威之下,他哪敢调侃父亲,只能在那嘀咕道“可成天只训斥却没夸奖,就不怕我给压垮吗?双木他爹就不是这样的,我看他对双木是说一句都怕重了,每次都是和颜悦色的。”
正走到门口掩上门的汪孚林听到这话,差没呛出来。真当他爹汪道蕴不想摆父亲威风?那是根本就摆不起来!老爹当年那些不靠谱惹出了多少事端,而他则是无可奈何擦屁股解决了多少麻烦,所以老爹才会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又被吴氏给压住没法出邪火,只能对他客客气气好不好!
就在这时候,汪孚林听到前头一阵喧哗,登时有些奇怪。他连忙叫了墨香出去打听,不消一会儿,墨香就一溜烟跑了回来,却是脸色煞白。
“汪小官人,外头说是皇上……说是皇上龙驭上宾了!”
皇帝驾崩?真的驾崩了?等等,按照历史,隆庆皇帝该不该是年中这时候驾崩的?
汪孚林却只是稍稍有些惊讶,想的却不是这消息的真假又或者震撼力,而是历史对不对。可他又不是全知全能的史学家,想了片刻就放弃了。而在他发呆的这当口,墨香已经不管不顾冲进了屋子,显然是为了把这个大消息告诉程家父子。不消一会儿,程老爷就脸色铁青地从屋子里出来,后头还跟着同样大为震惊的程乃轩。
尽管从表面来看,天子是谁,对于他们这些并不在官场中的人影响非常有限,可有些问题不得不往深处思量。
比如说,隆庆皇帝即位至今,这才是第六个年头,而且年纪也算不得很大,据说太子也还小,怎会就驾崩了?会不会是宫中又或者京城有什么事变?大明开国至今,已经有过两次少君登基,第一次是英宗,结果有土木堡之变;第二次是武宗,结果先有刘瑾,后有江彬等人借豹房危害一时……现如今太子也不过八岁,不说别的,若是重蹈覆辙,这天下岂不是又要乱了?
“遇到这样的噩耗,只怕官府忙着国丧还来不及,其他的应该再也顾不上了。”程老爷第一时间清醒过来,随即苦笑道,“幸好田间地头已经提早开镰了,否则万一被什么见鬼的御史弹劾国丧期间割稻有失敬意,府衙断然不敢坚持。”
汪孚林压根没想到程老爷竟然会提到这一茬。后世丧礼也有各种各样的禁忌,可比起这年头那就真是简略太多了,尤其是国丧。他心有戚戚然地了头,随即却在心里默默地想,高拱是不是正自以为是托孤重臣,于是打算大刀阔斧干一场,借由大权在手的威势把冯保给赶走?而邵芳是不是也正进入死期倒计时了?说实在的,高拱距离他实在太遥远,而且胡宗宪能够平反昭雪终究有其支持之力,邵芳之前又只是自作主张,他没有理由迁怒于那位首辅。
当然,他也没能力做什么,他不过是惠州歙县松明山的一个小秀才,不是救世主。现在他救不了高拱,以后他应该也救不了张居正……那么将来,他能否挽救得了萨尔浒大败?是否能够停止满清入关的铁蹄?
直到这时候,他方才能够感觉到,在如今这夏末之际,已然有了一丝微微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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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三六章 罢相的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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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驾崩的消息由各路信使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送到各地,沿途知会官府,所以扬州官民得知此事的时候,距离隆庆皇帝驾崩已经整整过去了六天。◎,
从国初开始,天子大丧都是有定制的,再者不少官员六年前就曾经历过嘉靖皇帝的大丧,所以也算有经验,可问题就在于这猝不及防四个字。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府衙摆香案,从主司到属官齐齐换上乌纱帽黑角带,四拜听了天子丧告之后,上上下下就张罗着换孝服,以及哭灵事宜。
至于民间,则不至于要换麻布丧服这么麻烦了,只不过穿三天白衣而已。三日之后,嫁娶饮酒全都没有限制,这是太祖洪武皇帝留下的旧制,这么多年来全都是如此实施,常常被臣民称之为仁政,但头三天却还是需要克制一下的。哪怕寻常平民之家不至于有人时时刻刻窥伺动静,可大多数人都不会因为一时嘴馋而在这三天中犯禁,程府亦然。
由于和官府的特殊关系,程府的消息也远比普通人灵通。什么高拱、张居正和高仪三位老受命为顾命大臣,什么张居正和司礼监太监曹宪往天寿山勘察陵寝,什么大赦天下,蠲免除金花银外的夏税秋粮……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消息之中,汪孚林最留意的是皇后陈氏以及皇贵妃李氏虽未正式尊封太后,但李氏的称呼在新君祭祀天地太庙临朝之后,已经改成了圣母皇后。而高拱则是迫不及待地推出了五条要加紧实施的新政,措辞竟是异常强硬。
尽管距离京城数千里之外的扬州,感受不到那种皇位更迭的汹涌暗流,但汪孚林从这些消息当中,还是嗅出了几分紧张。然而。三日丧服过后,官场民间虽不能说一片欢腾,扬州城内却已经恢复了往日人声鼎沸。商旅集的富庶和繁华。各种花街柳巷照样人来人往,酒肆饭庄觥筹交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皇帝换个人当而已,反正都是朱家嫡亲父子,和寻常人关系不大。至于对于少君的担忧,也不过少数官员和有识之士暗地里议论两句。
被这国丧一搅和,几乎没人在乎之前传闻中的黄河水患了。而巡盐御史那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事,掣验官盐的工作再次被拖延了下来。这一天,亲自去了几个盐场的汪道旻匆匆赶回了扬州。利用程老爷的承诺。他此行又敲定买下了两百万斤余盐,送了其中第一批五十万斤回到扬州,眼看这些盐船被人从船上卸下存入了堆栈,他立刻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巡盐御史衙门。
正打算请人进去通报的时候,却不防里头程老爷带着那个叫双木的少年出来,两边一打照面,他顿时冷笑了一声。
“程兄倒是稳坐钓鱼台啊,你就不怕今年收不到余盐,你这个盐?祭酒丢了人望?”
“多谢汪兄操心了。”程老爷面色丝毫不变,淡淡地说道。“国丧期间,也正好歇一歇,银钱虽好。可也是赚不完的。”
汪道旻险些被程老爷这话给噎得背过气去,正要反唇相讥,却不防一骑快马风驰电掣一般行来,在衙门前头堪堪停下,紧跟着一个人急匆匆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一个踉跄险些倒地,继而就不管不顾快步冲进了衙门。见此情景,紧跟着程老爷的汪孚林忍不住回头望去,就只见此人径直冲往巡盐御史理事的大堂。不过数息功夫,里头就传来了一声惊呼。继而就是碰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然后是重重的拍案声。
“怎么可能!”
汪道旻眼神一动。程老爷已经对门前张头探脑的门房说道“汪老爷来拜访侍御大人,还请替他通报一下。”
这话明里是说给汪道旻通报,实际上却不外乎是撺掇人借机去看看怎么回事,那门房自然心领神会,答应一声就一溜烟跑了进去。汪道旻见程老爷竟然利用自己这一来去打探消息,顿时有些恼火,可他也同样好奇到底又有什么新消息,当下也翘首往里头张望。这一来一去,却是足足有一盏茶功夫,先头那门房这才走了回来,和去时那兴冲冲的脚步相比,这时候他却走得很慢,显然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话。
此时此刻,耐不住性子的汪道旻已经快步迎上前去,低声问道“侍御大人怎么说?”
“京城出大事了。”那门房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又往四周围张望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嗓音说,“首揆高老被罢相了,而且勒令即日回原籍,不许在京城停留!”
不论汪道旻也好,程老爷也好,面对这个比隆庆皇帝驾崩更突然的消息,他们全都呆若木鸡。高拱自从复相入以来,那可谓是所向披靡,李春芳、殷士儋、赵贞吉一个个全都被他赶出了朝廷,而如徐阶这样的前任首辅也遭到了凌厉报复,隆庆皇帝对其信赖备至,以至于人在朝中说一不二,之前还是顾命大臣之首,怎么说罢相就罢相了?小皇帝才那么年纪,两宫又是女流,怎会突然下这样的决心?
可震惊归震惊,对于盐商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意更加重要。汪道旻整理了一下心情,这才开口说道“朝中大事,却与我等商人无关,你既然通报了进去,我这就去见侍御大人。”
然而,汪道旻这一步才刚刚迈出去,那门房就将他死死拦住了。不等他发火,门房便客客气气地说道“侍御大人说了,今天不见客。”
一下子碰了这么个钉子,汪道旻那憋屈就甭提了。看到那门房回了原位,他看到程老爷哂然一笑就施施然走了,后头那小少年则是对他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他登时更加火大,忍不住拔腿就追了上去。
“难不成又是你捣鬼?”
这一次,程老爷没接话茬,汪孚林却笑了笑说“汪老爷也是常来常往巡盐御史衙门的人了,怎么就忘了一件事?据说里头那位侍御大人。是先头首辅高老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等程老爷和汪孚林上了马车离去,汪道旻方才忍不住使劲拍了一下额头他刚刚还说什么朝中大事和商人无关,这下立刻就有关系了!那位两淮巡盐御史没了朝中的大靠山。主要的精力绝对都会花费在如何保住官职以及前程上,哪里还有工夫周顾其他?偏偏他为了抢在程老爷之前把余盐都收购上来。压根没时间到这里来打通关节,这下子要耽误的时间就多了!
最要命的是,此次余盐一多,回头盐价应声下跌,哪怕程老爷手头的盐不如他多,说不定反而还能赚一票,这时候时间就是金钱,他一定得见人一面!
而同车回去的程老爷和汪孚林。在最初的一程路上各想各的心事,到最后,还是程老爷先开口问道“孚林,高老此次被罢黜,继任首辅的,应该就是和南明先生同科的张老了。先前南明先生就有回朝任少司马的传闻,此次恐怕会铁板钉钉。如若到时候南明先生同意你一块跟去京城,还请你带上乃轩同行。他性子冲动浮躁,在那种大环境里沉淀一下压一压,对他日后有利。至于一应开销。自有我程家担当。”
程老爷您想得真够远的!
说实话,汪孚林真不太想去京城,那个漩涡连高拱这样的权相都能吞进去。更何况他这么个小秀才?没见就连叶大炮,他也处心积虑地替人谋求了一个徽宁道的差事,以防这位准岳父在京师一头撞进什么是非圈子?可是,张居正当权,如今汪道昆与其似乎正处在蜜月期,高升是十有*的,而松明山汪氏现如今就只靠汪道昆一个人在前头着,要有什么闪失,还真是后继无人。
“如果伯父他日真有此意。我当然不会忘记程兄的。”汪孚林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程老爷。但他还是补充道,“至于开销。程老爷供给程兄虽是天经地义,可程兄只怕不会接受,我就更加不好意思了。虽说京城大居不易,可我们到时候也就是要个立锥之地,若是真的过不下去,再来求助程老爷不迟。”
程老爷只是想磨砺锻炼一下儿子,汪孚林这么说,他当然不会反对。突然,他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连忙拉开窗帘,却发现是之前那个急匆匆冲进巡盐御史衙门的信使,瞧此人行进的方向,显然还要往其他地方送信。这时候,他不禁眉头紧皱思量了起来。
而汪孚林也发现了这一幕,同样少不得斟酌。高拱罢相确实是大消息,可这又不是天子大丧这样需要用六百里加急紧急通告天下臣民的军国大事,这信使是哪里来的?是高拱派私人通知亲信党羽,还是两淮巡盐御史在京城留有打探消息的心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由?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运司街上的两淮盐运司。只不过,和那位出仕至今也就五年的巡盐御史相比,顾廷贞却是从县令、户部主事、员外郎、郎中,然后再外放知府,升盐运使,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的,历经整整十三年,和高拱这样的当朝首辅几乎谈不上什么关系,所以纯粹只是感到震惊。可是,当那信使又说了另外一番话之后,他不由得变了颜色。
“顾大人多年勤勤恳恳,之前高老在位的时候曾经有意提拔,连引荐的奏疏都写好了,就是还未来得及送上去。如今高老自身难保,还请顾大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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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三七章 添堵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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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苏氏绝非喜欢在人后说谁不是的性子,这天晚上伺候大醉的丈夫上床躺下之后,她实在忍不住心头怒火,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叶明月和小北的居处。◇↓三◇↓江◇↓◇↓小说。¥f见她们俩起身相迎,一旁的高几上赫然摆着一卷书,她搀扶起要行礼的两人,好奇地上前拿过一看,却发现是一卷扬州府志,登时啧啧称奇。然而,她今天来并不是为了探究两人闲暇之余有什么喜好,而是为了一泄心头郁闷。
有些话她不好对儿子说,更不能对媳妇说,反倒是叶明月和小北虽是客人,连日相处中她找到了从前堂妹苏夫人的影子,不觉吐出了那股怨愤。
“老爷做官向来都是谨小慎微,不攀附上峰,不阿谀权贵,从前和高老半瓜葛都没有,可高老无巧不巧写了一封奏疏举荐老爷,还没来得及上奏就罢相了,现如今还派人来让老爷小心,这简直太坑人了!”
白天高拱罢相的消息须臾之间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叶明月和小北又怎会不知道?尤其是小北,一方面因为邵芳的缘故而有些讨厌借人上位的高拱,另一方面又因为父亲得以平反昭雪官复原职,而对高拱颇有些感激。可这心情还没完全调整过来,高拱就已经被罢相了,她着实觉得朝廷实在是个太危险的地方,幸好如今叶钧耀升任徽宁道,而不是回朝任官。
此时此刻,听到苏氏说顾廷贞竟是无端被牵连了进去,姊妹俩全都吃了一惊。细细一追问,叶明月立刻问道“姨母,真是高老派人来知会姨父的?”
“怎么不是?这是来人明白告诉老爷的,老爷晚上回来就借酒消愁。要不是醉了之后吐真言,我还问不出来!难怪之前常有人说高老霸道,这真的是太霸道了。早些日子老爷被那个巡盐御史压制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他出来帮老爷。现在却突然传出这消息,老爷若真是被坑了,还没处找理去!”
小北见叶明月顿时陷入了沉思,她忍不住低声嘟囔道“信使只不过自称是高家的而已。高老都是被勒令即日离京的人,自顾尚且不暇,就算要送信出来,多来得及给从前重用过的心腹,他举荐姨父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时候拿出来说不是恩惠,而是得罪人,他就那么傻?”
声音虽轻,可苏氏就在旁边,当然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心里一跳。事情来得突然,丈夫一下子被气得狠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七窍生烟?可细细一想,还真的是这个道理,若是高拱还在位。事情又成了,拿着此事来说,老爷不说感恩戴德。心里总会记着这份人情,如今根本就没成,只不过是写了一份奏疏,当成没这回事隐藏下来不好吗,干嘛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拿来说?难不成还指望老爷因此惦记这情分,为其说话?可有这个心没这个力量没这个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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