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这其中的意思。在场的每一个人当然都能明白。黄河水倒灌进了运河,如今淮扬一带运河水满溢泛滥,必定会波及众多盐场,那些灶户家中的存盐很可能会遭受巨大损失,这样一来,本来官府按照上一年的生产状况核定出来的今年淮盐产量肯定会无法达成。盐引少卖了,也就意味着官府朝廷的收入大幅度减少。交到太仓的银子也会大幅度减少。而两淮解运的银子占整个天下的三分之二,这又是多大的影响
当此之时,想来盐运使和巡盐御史正焦头烂额,而各大盐场也遭受巨大损失,在这种情况下,把这些其实是私盐的所谓余盐洗白就很容易了。虽说要少赚一,可是,能够得到一个朝廷的人情,异日对汪氏这摊子盐业自然助益巨大。
汪孚林不得不为程老爷的算无遗策喝一声彩,作为两边接洽的中人,这时候他就干脆歇着了,只看汪氏那四房当家和程老爷商量如何接收汪道旻那些产业以及人手的诸多事宜。在这种外头大水尚未退去,而汪家整合还未完成的时候,他当然不会立马抛出银庄票号的问题,只是想着之前去府衙见庞府尊时,谈到提早开镰,以及预防水患那些事。尽管已经有所警觉防备,可在这样一场天灾面前,一切准备仍然显得异常苍白薄弱。
扬州这边因为水系还算丰沛,一年一熟之外,也有些田能够一年两熟,这种夏秋之际的大水,不但将春天那一茬的收成完全泡汤,而且下一季是否能赶上还得看水退去的速度。之前打下来的谷子还没来得及晒就碰到了这大水,如果农人能根据官府的警示将稻谷贮存到地势高的地方也就算了,如若不能,就算提早开镰割稻收获,接下来粮价飙升几乎是必然的。
“孚林。”
被这突然一声叫唤,汪孚林才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谢老安人等全都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不住,刚刚走神了。”
汪孚林刚刚直接把汪道旻给说昏厥过去的情景还印在众人脑中,此刻见他微微尴尬惭愧的样子,每一个人都不禁觉得,这才应该是这年纪少年郎该有的样子。开口叫他的程老爷便一时莞尔,随即开口说道“我打算去拜访一下府衙庞府尊,盐运使顾大人以及巡盐御史刘侍御,只要水势稍退,我等愿意出面说动城中盐商拿出一部分存粮来解燃眉之急,希望三位大人能够与盐商会商大计。”
叶明月这次过来,还带来了汪道昆和许老太爷的帖子,汪孚林却至今还没拿出来过,如今程老爷既然没要求,他就更加不打算狐假虎威去干这事了。毕竟,盐商们这次的损失估计也不小,哪里会平白无故做好人所以,他了头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程伯父是需要我做什么”
“此次水患最厉害的是淮扬一带,凤阳巡抚不日即至,但据说,应天巡抚张佳胤张部院人正在镇江,毕竟镇江也在运河边上,只如今受害轻微而已。我听乃轩说你和他曾经见过,希望你能过去见他一面,代表我扬州盐商从镇江买一批粮食,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运过来。”
听到是为了这个,汪孚林立刻想都不想地应道“好,程伯父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这次我汪小官人也该出马去做一下善事了,免得回头灾星之名传扬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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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四零章 雨中不夜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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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新旧两城,旧城街道格局纵横交错,四四方方,而新城却是包括了蜀冈上和蜀冈下,故而很多住宅里坊都是因地制宜,其中那些七拐八绕的小路就连本地人也不能尽数了解,更不要说外地人…… 新城因为是官府向盐商们募资修建的城墙,其中居民自然也主要是这些盐商。而为了抢占运河地利,甚至于修建靠近运河的私人码头,不少盐商都把宅子安在了运河附近。所以此次运河水满溢,不少人家自然是水漫金山。
当汪孚林从蜀冈上程家老宅下来时,看到的便是家家户户正在拦水自救的场面。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那些家资雄厚,于是一整座宅子中,重要建筑全都建在夯土台子上,在水患之中还能勉强维持的。但大多数人家也就只能靠沙土袋子拦水。好在新城中的住宅修建至今也就是二三十年,扬州城内的运河水位也不像高邮宝应那样高出城池一大截,故而尽管已经处处看海,却还到底尚未变成水乡泽国。
带着水火无情的感触,汪孚林先赶往了盐运司。自从叶明月带着小北搬到了这里,他只靠严妈妈两头联系,再也没有见过姊妹俩,可现如今毕竟大水当前,他又要急着往镇江走一趟,严妈妈又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轻轻松松溜出来,所以他不得不亲自过来。此刻他身穿蓑衣斗笠,身后跟着之前那四人,刚骑马来到运司街。就发现这里积了约摸两尺深的水,雨势虽不是瓢泼大雨。可也不算小,可就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盐运司门前却停着一溜十几辆马车。
这就苦了车夫以及随车的那些随从,在这外头躲没法躲,只能泡在水里等候主人。
汪孚林今天既然已经在汪道旻面前正式挑明了身份来意,这会儿就直截了当地策马到了盐运司门前。心里的打算是掣出汪道昆的名帖。然后狐假虎威地求见一下盐运使顾廷贞。他此来并不仅仅是为了知会叶家姊妹俩自己的去向,而是考虑到此次水患非同小可,关于盐业的那事也基本上收尾了,因此打算开口劝她们回去。可就在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突然瞥见里头一个和自己一色装扮的中年人从大堂那边施施然走了出来。
“吕叔叔”
汪孚林吃了一惊,也忘了拿出帖子来的事,连忙叫了一声。而吕光午也自然看见了汪孚林,当下加快了脚步。等到出了盐运司,他就微笑颔首道“我还打算去程家找你。没想到正好碰上了。我已经和她们说好,立刻护送她们离开扬州。毕竟,这场大水何时能退还说不准,接下来很可能又是青黄不接的灾荒。纵使扬州城昔日富庶繁华,这次也会元气大伤,说不定还会乱上几个月。更何况顾大人自顾尚且不暇,还是不要继续搅扰的好。”
“那倒是省了我跑一趟。”汪孚林如释重负,也就不准备再动用汪道昆的人情去见人了,毕竟到时候被人问东问西却也麻烦,“何时启程”
“今天。”见汪孚林一下子瞠目结舌。吕光午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再说了,难道程兄没有请你出马去镇江府买粮食”
“”
汪孚林瞪大了眼睛看着吕光午,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位看似洒脱不管俗务的新昌吕公子,竟然和程老爷是认识的,而且看样子还挺熟
“否则你以为我怎么说动那两个丫头叶家大小姐还好,那是能听劝的性子,小北就不一样了,要是你不和她们一块离开扬州,她肯定死都不肯走。昨天我就已经来过敲定了此事,这会儿她们已经整理好了行装,你就和我在这等着她们,到时候直接就出城南下。我之前出城探过,扬州往南到长江那一段官道情形还算好,水不过膝。不过这一次扬州城里也本来就不算是灾情最重的地方,反倒是淮安府以及高邮和宝应已经是一片泽国。”
该说的话全都让吕光午给说去了,汪孚林还能说啥他只能乖乖头表示同意。当然,看到外头那一溜盐商马车,他少不得又探问了一下吕光午,果然悉数如他所料,尽管之前一直都有今年夏秋之际闹水患的传闻,可因为消息和程老爷沾边,很多盐商都不信,哪怕并不是所有人的盐货都存在钞关东边的堆栈,可很多都是在地势低洼的地方,而且因为动辄几万斤几十万斤,哪里是轻易能够搬动的。
而由于这次水患乃是一夜之间突然袭来,所以,用损失惨重四个字来形容这些盐商,半不为过。
约摸两刻钟之后,汪孚林就看到两辆马车从运司街另一头过来,因为下雨天视线不好,车前都挂着琉璃灯,灯上赫然是一个叶字,显然是马车从盐运司后门出来,再绕到前门和他们会合。当两辆车一前一后到了近前时,他就看到窗帘被人拉开了一小条缝,随即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吕叔叔不是说回头到程家接了你一块走吗怎么你也在这”
“别问我,我这只小狐狸这次算是被两只老狐狸支使得团团转。”汪孚林一摊手,随即提醒道,“雨不小,记得路上把窗户封好,免得回头车厢进水就麻烦大了。这次是雨中行路,不比上次天气好,如若车厢里头有什么状况,尽早说一声。”
“知道知道,真啰嗦。”嘴里这么说,小北还是回过头来问叶明月道,“姐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
叶明月却是长话短说道“天色不早,先赶路吧。”
既然如此,汪孚林也懒得在雨中唠叨什么。当下便吩咐跟着的两个镖师把油衣包裹的行李先送到后一辆马车里,随即就立刻启程了。吕光午的两个伴当早已等候在了南边城门口。众人会合之后立刻循官道出城。一路上,起初水还满过了小半个车轱辘,也就是大半截马腿,行进速度很慢,可走了约摸一个半时辰之后,水势便渐渐小多了。一行人走得总算快了起来。即便如此。等众人赶到渡口,却也已经到了傍晚。
在如今这种时节,自然很少有船敢于夜渡长江,就算人家敢,汪孚林也绝对不敢冒这样的风险。于是,他带人跟着吕光午投宿了一家旅舍。有常常出门在外的吕公子带路,当然不会再次倒霉地住到了黑店。可当宿下之后,汪孚林找到叶明月和小北一说打算,就立刻招来了激烈的反应。
“让我们先坐船回去为什么吕叔叔不是说等你到镇江买好了粮食。就一块回徽州”
“首先,你来的时候是骑马,而不是坐车,长江上头那些渡船载两匹马还没什么问题。却不可能容纳得下你们这两辆马车,到时候你们过了长江之后,还要在雨里再去雇车,而且临时是否能雇到干净的马车,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见小北顿时哑然,汪孚林就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第二,我去见应天巡抚张佳胤。不是让他救助粮食,而是拿着钱去买粮食,这一有扬州城中汪程两大盐商联名的亲笔信,但毕竟不可能带现银,我和吕叔叔的行囊里头加在一起就只有一百两黄金而已,到时候我只怕还要重新回一趟扬州结清粮款。难不成你们还要跟着我再跑一趟第三,高老下台,邵芳也算是失势了,你不用担心他又对我怎么样。说到底,他已经在我手里栽过三次了,事不过三。”
听到汪孚林有条有理拿出了这三条理由,叶明月再看看小北,见她虽说老大不高兴,可眼睛却滴溜溜直转,她便索性代其问道“你就放心让我们这样回去”
“虽说夫人又派了不少人手跟来,但我会把我这边两个镖师,还有闵福和吴六一两位老卒借给你们,我这边有吕叔叔就够了。”汪孚林早已想好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最后抬起头道,“多十天到十五天,我和程乃轩肯定回徽州。我要再不回去,柯先生回头得唠叨我一百遍,他就快提着鞭子耳提面命了。”
“真的多半个月就回去”小北盯着汪孚林,见其很干脆地头,她突然站起身去打开了一个装行李的藤箱,在里头翻翻找找好一会儿,竟是把文房四宝给拿了出来,随即在桌子上不轻不重一放。
见汪孚林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什么猜测,她方才嘴角一挑笑道“你以为我是让你立字为据省得耍赖呸,你这家伙说一套做一套,白纸黑字也未必管用。我是让你给你爹娘,大姐二娘小妹,还有金宝和秋枫都写封信,我和姐给你捎回去”
汪孚林刚刚还真的差会错了意,听到小北这么说,他方才觉得很不自在。不论如何,哪怕之前有口信捎回去,见到程老爷和程乃轩之后,也一度写过一封信寄回去,可毕竟出来这么久了,家里那一堆老老小小指不定记挂成什么样子,金宝还因为这个考砸了道试。眼看小北似笑非笑磨墨铺纸,他提着重若千钧的笔杆子,哪怕他如今的文采写起八股文都头头是道,这封信该怎么起头却着实犯难。
到最后,他不得不干脆多费了许多功夫,从汪道蕴吴氏这对父母,汪元莞和汪二娘汪小妹这三姊妹,再加上金宝秋枫,乃至于叶县尊和苏夫人,总共写了四封信,洋洋洒洒用了一沓小笺纸,手都写酸了。好在都是平实的白话,倒也不用字斟句酌。可当叶明月找了一堆信封过来,让吹干墨迹的小北帮忙装的时候,汪孚林却注意到信封还多了一个,不由得纳闷地看着这位叶大小姐。
“你这个米业行会的撒手大掌柜就不给那些粮商写封信,顺带也安抚一下你那个受惊过度的小伙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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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四一章 隐伏杀机为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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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尽管汪孚林不是李白,而且这时候不是三月,他又是从扬州城南靠近长江的渡口送人,而非从黄鹤楼送人去扬州,可他遥望着那条船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逆行西去,脑海中却不知不觉浮出了这两句诗。可相比当年孤寂的李白,他的身边却还有一个实在是可靠得过分的臂助。此时此刻,那装着一百两金锭的包袱便被吕光午毫不在意地提在手上,就仿佛是三两棉花,甚至还有兴趣和他开玩笑。
“别看了,船都没了,有时间在这儿耽搁伤春悲秋,还不如赶紧办完事回去娶媳妇”
“吕师兄,当初头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大为敬畏,可现在你越来越像平常人了,这算不算褪尽风流显本色”
“原来是小北走了,你也敢叫出这一声师兄了。”吕光午哂然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英雄也好,勇士也罢,就和田间地头的老农,贩夫走卒一样,全都不过是普通人,世人的敬畏,归根结底只是外在的东西。我不过生来有幸在名门,若是在寻常农家,此时此刻说不定也是一样为天灾惊慌失措,为了温饱活命而挣扎求存。何先生曾经说过,出身不一样,地位不一样,责任就不一样,只可恨世上太多太多人意识不到这一点。”
汪孚林早就觉得何心隐这人生错了时代,而吕光午这个何门弟子此刻语出惊人,他当然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叶明月和小北姊妹一行人上的是西去芜湖的船,而他和吕光午此时坐的则是横渡长江前往镇江府治所丹徒县城的渡船。因为两人还带着马匹的关系,渡口所有渡船中载重能力最大的这条船上,除却艄公父子就只有汪孚林和吕光午两人。此刻他们这一番闲谈,艄公全都听在耳中。老艄公一面叫着帮忙的儿子把好舵,一面却是好奇地问道:“两位官人看样子非富即贵,说话却这样实在,真难得。听说淮扬那边发大水。二位这是打算到丹徒避一避”
“也是也不是。”汪孚林想想丹徒就在长江对岸。他便有意问道,“听说应天巡抚张部院如今正好在丹徒,是不是也为了防水患而来”
“朝廷的官爷有什么打算,我一个艄公哪会知道。ad1;”老艄公立刻大摇其头。想了想就说道,“倒是听说镇江府内卫所官兵有调动的迹象。说是严防有盗匪借着大灾之年肆虐。”
卫所的官兵在调动
本以为张佳胤匆匆赶到镇江府,是因为淮扬水患的关系,可听到卫所调动。汪孚林立刻和吕光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是带过兵的,前者则是听说过这年头调兵是何等严格的。所以对这个消息都深感震惊。哪怕这年头的巡抚大多挂着提督军务,又或者协理军务之类的名头,可除非是什么谋反叛乱乃至于倭寇之类的大事。谁敢轻易调兵更何况,应天巡抚还不像浙江巡抚手下好歹还有一支当年浙军被精简下来的抚标。调的又直接就是卫所的兵。
汪孚林又探问了老艄公一会儿,发现实在问不出什么,他便决定先到丹徒再说。果然。下船之后进城时,他便发现盘查比往日严厉了许多。只不过,城门口的地方搭起了很多临时性的简易木棚,显然是为了给逃难过来的灾民居住的。可是,从淮扬一带一夜被淹,此后只过去了短短三四天的情况看起来,如今这里头的灾民林林总总加在一块也还不到二十个人,显得稀稀落落不成气候。
而与此相比,那些全副武装守城门的兵卒就显得阵仗太大了
“相比于灾民的人数,这些窝棚你不觉得搭得太多太整齐了”
听到吕光午这话,汪孚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零零散散的灾民,点了点头说:“从淮扬那边过来,一定要渡过长江,渡口那些船总不会免费载客,能够到这里的人更不至于连进城住客栈的身家都没有,反而要在这种地方栖身。而且我们之前出了扬州城一路南行就发现,越是往长江这边,水势就越低,如仪真县等等就是比丹徒更好的选择,他们没道理非要想办法渡江到这边来。”
他顿了一顿,这才轻声说道:“相反,这阵仗更像是在遮掩什么,比如说,调动卫所官兵这件事。ad2;”
“嗯,进城再说”
丹徒作为镇江府治,其中自然有府衙和县衙两套班子。汪孚林只随便找人一打听,就得知应天巡抚张佳胤正逗留在府衙,少不得立刻赶了过去。远远看见府衙门口时,他便发现,雨中竟是站着几十个兵卒,一眼看去身姿挺拔,很难相信是号称软蛋的地方卫所中出来的那些屯田兵。那种依稀似曾相识的精气神,他记得应该在另外一些人身上发现过。
便是在歙县养老的戚良以及那些戚家军老卒难不成是
汪孚林还只是猜测,吕光午就完完全全是确信了。他和徐渭徐文长曾经交情匪浅,可徐渭却偏偏在前途失意之中干出了杀妻这种荒唐事,他虽不至于与其割袍断义,但实在是看不过去其这种把气都撒在女人头上的疯劲,只在徐渭下监后派人送过东西探视,自己再未出面见过。至于胡宗宪的其他幕僚部将,他并没有太深的交往,除却何心隐这位老师。但有一个人他却见过很多次,那就是名震东南的戚继光。
戚家军的人怎会出现在这里张佳胤只不过是应天巡抚,手怎么都不可能伸到蓟镇去。戚继光自己也不可能有派兵到南直隶的胆子。既然如此,那么定然是朝中有人支持这么做。而有这样实力的人,包括即将成为两宫皇太后的陈氏和李氏,包括小皇帝,但理应不是这三位名义上的最高权力者。所以,最可能撺掇两宫和天子,让戚继光拨出这么一小队人马,而且还能从北到南畅通无阻,在高拱罢相后不数日就来到镇江的,恐怕就只有两个人了。
张居正和冯保。
不等汪孚林和吕光午接近府衙,就已经有兵卒上前阻拦,举手投足之间,那种久经战阵的剽悍气息显露无疑。汪孚林心中再无迟疑,立刻跳下马来,拱了拱手说:“在下徽州歙县松明山生员汪孚林,有伯父原福建巡抚,现湖广巡抚汪部院的名帖,只在雨中不好取出。我身后这位是当初解桐乡之围的新昌吕公子,这位军爷可否容我到门房说话”
就算戚继光此次受命派兵,也应该不是到了蓟镇之后练出来的北方兵,而是之前跟随去蓟镇的东南兵,这样口音上不会出现太大问题,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肯定知道在福建打过倭寇,肯定知道和戚继光很有交情的福建巡抚汪道昆,肯定知道解桐乡之围的吕光午
果然,一听汪孚林这自我介绍,这番话又说得谦逊客气,那刚刚满脸公事公办模样的兵卒立刻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来是吕公子和汪小官人,请随我来。ad3;”
尽管他们临行前受了戚继光严命,到了镇江府后一切都听张佳胤的,不许泄露身份,可是在相关人士面前,自然一切好通融。这个查问的兵卒带了汪孚林和吕光午进府衙门房,见两人全都没有问他们来历,汪孚林又爽快地拿出名帖,声称是受命从扬州来的,求见应天巡抚张佳胤,他就立刻答应前去代为通报。片刻功夫,打了个来回的他就笑容可掬地进了门房。
“张巡抚正在府衙三堂,请两位过去说话。”
上一次见张佳胤的时候,汪孚林还记得这位应天巡抚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颇有魄力,可如今时隔数月再次见面,他就发现张佳胤的双眼深深凹陷了下去,显然已经至少几日不眠不休,脸色也非常糟糕。见到他的时候,张佳胤勉强挤出一个比较和蔼的笑容,反倒对于吕光午显得有几分怠慢。
“汪贤侄说是刚从扬州过来运河满溢,淮扬几成泽国,我已经听说了,你此来说是为了扬州之事,不妨尽管直言。”
汪孚林此刻满肚子疑问,但他当然不会忘记程老爷的托付,当下将买粮的事情说了。而吕光午也并不在乎张佳胤的态度,直接从背上解下了一百两黄金的包袱放在地上。这时候,汪孚林才开口说道:“淮扬水灾,城中商人必定会趁机哄抬粮价,所以我不敢到市面上去收,更怕波及镇江府粮价。所以,听说张巡抚已经到了镇江府,我只能厚着脸皮前来求助。”
听到汪孚林是为了买粮而来,张佳胤登时踌躇了起来,但脸上的阴霾却消解了几分。尽管淮扬并不属于应天巡抚管辖,而是划到了凤阳巡抚,但隔着一条江的地方遭受了那样的大灾,若是他限制粮食出境,必定会被官场民间无数人戳脊梁骨。更何况,一群盐商都有这样的觉悟,替官府募资买粮,他岂能坐视不理可是,如今最棘手的却是那一条上命
“张巡抚,去丹阳那边的人已经回来了,已然生擒活捉妖人邵芳”
听到外间那一声禀报,汪孚林只觉一颗心猛地一跳,随即迅速和吕光午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一瞬间,他就只见这位新昌吕公子眉头一挑,眼神中竟赫然流露出了深深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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