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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别人走了,程奎和吴家兄弟却没挪窝,而朱朝聘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歙人,想了想还是悄然离去。刚刚连站都没地站的屋子陡然空空落落了下来,吴应明就热情地说道:“汪贤弟,西溪南村和你家也就一河之隔,日后等我从南京回来,定要请你来家中做客!”
吴中明也连忙开口说道:“南溪南村也随时欢迎你,最好多住几天!”
汪孚林只觉眼前两个人就如同联手举着一条大红横幅大叫欢迎,差点没笑出声来,随即赶紧严肃点头道:“好,我一定去,而且一定带着金宝空手去,然后在二位家中大吃大喝,一直呆到二位忍无可忍,把我们父子赶出来为止。”
金宝没想到爹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眼睛一时瞪得老大,却没想到吴家兄弟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而程乃轩亦是举手附和道:“回头我也陪着双木一块去,还请二位吴兄一块收容。”
“呸,汪贤弟可以,你小子给我有多远死多远,我可不想让人以为有断袖之癖!”吴中明没好气地冲着程乃轩一瞪眼,见他照旧涎着脸满不在乎,他顿时有些头痛,只能看着程奎道,“书霖,你这族弟你可多看着点,我是怕了他了!”
“放心,我那叔父还没走,他翻不了天。”说到这里,程奎又笑眯眯地看着程乃轩道,“你再胡闹,小心回头叔父去扬州时,把你提溜在身边。”
这句话才算是真正点在了程乃轩死穴上,他立刻偃旗息鼓,不敢随便吭声了。而程奎和吴家兄弟也没再理会他,而是仔仔细细盘问了汪孚林一整件事的经过。对于这一点,汪孚林当然是深藏功与名,他不但略过自己帮忙叶钧耀摆平了摊派公费以及联络刘会赵五爷等事不提,而且反复强调是程乃轩推荐,赵五爷仗义帮忙,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了赵思成的种种计划,总而言之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即便如此,对于今日早堂赵思成死抠祖制,汪孚林另辟蹊径的一幕,三个歙县秀才中的佼佼者仍然唏嘘不已。
这要是碰到他们,面对口口声声的祖制,只怕也未必应付得下来!
这三位生员都在紫阳书院中深造过,乃是今年歙县年轻生员中最出类拔萃的,可要说世事阅历那就要差很多了。在告辞离开马家客栈时,程奎就忍不住对吴家兄弟说道:“古语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这次能够乡试一举题名,我打算静静心读一年书,再出外游历一年,不急着明年下春闱。”
吴中明和吴应明对程奎的决绝都吃了一惊,钦佩归钦佩,可他们却不敢就此做决定。只不过,一想到后日的状元楼英雄宴,他们却不禁期待了起来。
这次据说各乡那些曾经在朝廷赫赫有名的乡宦,全都会露面!而在这种高层次的比拼上,歙县无疑完胜其他五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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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十五章 压力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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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都走了,程乃轩见金宝有些局促地坐在床上,眼睛却小心翼翼打量着自己,他虽一直都觉得汪孚林收个八岁养子有些滑稽,这时候却忍不住走上前去。.可还没等他的手够着金宝的脑袋,斜里汪孚林就窜上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脸上有些不好看。
“别打我儿子主意。”
程乃轩登时僵住了,随即便讨好地笑了笑:“双木,你不会真当我有断袖之癖吧?真没有,我这也是被逼婚逼得没办法,这才只能出此下策!你不知道,我当初为了不想盲婚哑嫁,死活磨了我祖母和我娘,希望能够和她照上一面,可你知道怎么着?那天春光明媚,蓝天白云,朵朵桃花在风中飘落,彩蝶蜜蜂飞舞,那样美好的桃林中,远远望去,一个一头乌发,藕荷衫子藕丝裙的少女背对我站在桃树下,那情景是不是很让人心动?”
汪孚林没想到程乃轩突然给自己讲起了故事,先是有些意外。代入这番叙述中,他不禁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反问道:“怎么,难道人转头过来,结果是个丑八怪?”
“如果是那样也就罢了!”程乃轩苦笑一声,这才心有余悸地说,“她先是在那里诵了一首蝶恋花,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悦耳好听,我那时候已经在想着,回头立刻请爹去提亲,这桩婚事我千肯万肯。可结果,人突然转身过来,却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我那时候都快吓傻了,拔腿就跑,现在想想那肯定是她的恶作剧,顶多是戴了个鬼面具,可没想到她还放了条凶恶的大狗!你不知道,我被那条恶犬整整追了一刻钟,整个人都快吓疯了!”
怪不得,原来是画风一下子突变!汪孚林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最后才挤出了很不符合逻辑的四个字:“节哀顺变。”
程乃轩却一点都不觉得汪孚林这四个字有什么不妥之处,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在了金宝那张床上,无精打采地说道:“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没敢对我爹说,可谁能想到我爹见我没话,就帮我把这桩婚事定下来了,可怜我这一次见面,还不如不见!”
就连金宝也是瞠目结舌,他怎么都没想到,仅仅是谈婚论嫁之前男女双方见一面,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而他倏忽间就想到了当初和汪孚林在县后街上的那次偶遇,赶紧向养父看了过去。汪孚林却近来事多,早把那桩偶遇忘差不多了,而是继续很有八卦精神地追问道:“对了,到底是哪家姑娘?”
程乃轩有些幽怨地抬头看了汪孚林一眼,随即又往金宝身上瞥了一眼,仿佛觉得让小孩子听到有些丢脸,便耷拉着脑袋说道:“我不说行不行?让我保留点尊严吧!幸好不用立刻完婚,否则我都想先讨上十个八个婢妾放在房里,免得来日我被人欺负,压力太大了!”
今天解决了赵思成的事,刚刚一大帮子生员都挤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原本汪孚林还想和程大公子商量一下某些其他问题,可现如今见自己随口一问竟勾起了对方的无穷无尽伤心事,他倒有些不忍心了。尤其这最后一句本该值得声讨的话,现如今他却只觉得好笑。
纳妾买婢竟然是为了防止未来妻子进门欺负丈夫,这什么逻辑啊!
于是,他只能体谅地拍了拍程乃轩的肩膀,用诚恳的声音鼓励道:“程兄,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他也只有能力在精神上支持,那位居然放狗追未婚夫的未来程少夫人太可怕了,他可不想打交道!
尽管很想念家中的两个妹妹,而且自己两次进城,都把这马家客栈当成了家似的常住,这如同流水一般的开销也着实让人肉痛,兼且对那状元楼上的什么英雄宴兴趣不大,可程奎等人好意相邀,汪孚林实在是却不过这样的情面,即便再归心似箭,也只能再留两天。
于是,次日一大清早,吴天保匆匆来见他辞行,道是要立刻回去,联络本区各大里长,预备到时候在征输库收解夏税,他便托其捎个信回松明山报平安,谁知道吴天保笑着点了点头的同时,又欣慰地说道:“这次你的经历和上一次一样惊险,再加上赵思成倒了台,这消息恐怕早就传了回去,少芸和幼菡肯定都知道了。可惜你爹娘不在,否则看到你现在这样能耐,一定高兴得很。”
舅舅你错了,他们二老要是在,那火眼金睛绝不是家里一双小丫头片子能比的,那时候我就只能装孤僻生冷了!汪孚林暗自感慨了一声,随即不无欣慰地想到,哪怕日后双亲从汉口归来,毕竟时隔这么久,又是自己“迭遭大变”之后,无论再出现什么不对劲,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糊弄过去了。
对于舅舅同样摊上的粮长之役,汪孚林不禁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但吴天保却显得很豁达,因笑道:“以前粮长是永充,现在是朋充轮充,咬咬牙忍一忍,就能过去了,你不必放在心里。而且咱们徽州府比南直隶和两浙其他府县幸运,运到南京的那部分是本色麦子,而运到京城京库和光禄寺库的夏税麦子全都是折色,路上车马脚费也就能够节省不少下来。”
汪孚林如今已经不是当初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了,知道这所谓的都是折色,指的是这些夏税中,理应送到北京的麦子全都是折成银两来征收,而送到南京的则是直接实物麦子入库。可凡事都有两面性,尽管这对于粮长来说,是有利于路上解运的好事,可对于民间百姓来说,就要面对另外一大难题——他们得把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卖了,而且还不能要铜钱,得换成银子才行!这种时候,往往是奸商大发横财的时机。
往日铜贵银贱,可在兑换的时候,比率就不一样了。
自家得以逃免这一劫,面对舅舅眼下的困境,汪孚林自是心中沉甸甸的。将人送到客栈门口道别之后,眼看那人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更是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毕竟,打从他这一世睁开眼睛之后不久,吴天保就帮了他很不少,包括前一次不问来由,就帮他到县城给金宝办出了入籍文书,这次自己担当粮长赶到县城,还不忘来为他打气,又馈赠了五两银子。要知道,这个舅舅自己也正等着用钱!
因为及时散瘀敷药,当初叶小胖那个软垫也算有用,金宝的双腿虽然还是不那么便利,但已经勉强能走了。这会儿给吴天保送行,他就硬是跟了出来。见汪孚林表情呆呆的,他就小声提醒道:“爹,舅公已经走了。”
“嗯。”汪孚林轻轻答应了一声,随即就对金宝说道,“以后你要是进了学,记住也要孝顺你舅公,当初你入籍的事,就是他办的。好了,时候不早,你也该去李师爷那听讲了”
“是,我明白了!”
汪孚林每每把进学两个字挂在嘴边,最初金宝还会少许抗议两声,可现在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尽管他跟着李师爷听讲,只不过也就只有短短六七天功夫,但精于科场之道的李师爷着实给他打开了新天地,更难得的是,李师爷不但自己会考试,还很会传授应试之法,而他过耳能诵的本事也发挥得淋漓尽致,若不是他懂事地没有尽显天赋,同窗那叶小胖的日子就更难熬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卯足了劲。
爹说过两年之后就让自己去考秀才!
金宝如今走路不便,几个轿夫又都心中过意不去,甚至还争抢起了今天送人去知县官廨的差事。而金宝这一走,汪孚林心中又多出了另一桩烦心事,
那就是等他父子俩这一回松明山,金宝的课业怎么办?只看金宝平时晚上回来的时候说起上课时,那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就知道其对李师爷这个师长很信赖,而且李师爷水平也不赖,可他怎么也不可能把叶县尊这个门馆先生给打包带回松明山吧?松明山民风不错,适合安居,可如今家里财政吃紧,在村里要掘金有些难,自己这个不懂禾稼的没用武之地,可要是留在城里,两个妹妹和家里那些田地屋宅怎么办?
明明已经解决了难题,怎么还是压力山大呢?这个一家之主还真是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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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十六章 米行小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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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因为围绕粮长这一系列事情都是县城中事,汪孚林府城几乎没逛过,如今既然卸下了包袱,他便打算去府城走走。.于是,他依旧没有坐滑竿,只带了秋枫在后头跟着,沿着县后街一路西行,从县城西和府城相通的德胜门进了府城。因为心里压着舅舅当粮长的事,他不知不觉就停在了一家米行门口。
徽州府的夏税麦是五万余石,秋粮则是米十二万余石,这都是因为整个徽州府麦田少,稻田多。这时节麦子渐渐成熟,进入了收获季节,稻田却还早,少说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熟,因此摆在米行外头的那些米麦,全都是隔年的货色。而里头还有些山货,显然这里也兼做这些山珍的生意。
汪孚林进去随便逛了逛,见除却木耳核桃等等之外,还有瓜子之类的零嘴,不禁心中一动。他召来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伙计,问了问米麦价格,得知是一石米是五钱,一石麦是三钱五,他就随口问了一声收粮什么价,结果,那原本还算殷勤的小伙计就觑了一眼汪孚林的服色,见只是布衣少年,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卖粮?那你刚刚啰嗦什么!若是小麦,一石麦两钱四银子。大麦,一石只有两钱。”
一听到这一出一入的巨大差别,汪孚林不禁皱了皱眉。而他身后的秋枫久住城中,颇为清楚这些奸商伎俩,当即上去附耳说道:“小官人,这几年都还算风调雨顺,故而粮价低。而且如今夏税征缴在即,府城的收粮价格更是跌去了许多。”
“嘀嘀咕咕什么?到底卖不卖?我可有话在先,这要卖个五石十石,也就是这么个价,如果卖百八十石,那可就没那么高了,至少要打个九折!”
见那小伙计一脸爱卖不卖的架势,汪孚林本就是随口一问,此时更加扫兴。想想人家也就一个打工小伙计,他便懒得与其计较,当即意兴阑珊地转身就走。可秋枫见那小伙计嘴里骂骂咧咧了两句,还翻了个白眼,想到昨天那么多顶尖生员齐集马家客栈,却一个个还对汪孚林客气万分,他仿佛又从眼下这小伙计的轻慢态度,联想到了自己从前受过的那些腌臜气上。
“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我家小官人不过随口问问,你这怎么做生意的!”
“小官人?哟,这年头是个人就敢自称官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小伙计虽十五六岁,一张嘴却是尖牙利齿,这会儿立刻嘲笑了起来,“就这一身布衣,也敢自称官人?”
“我家小官人可是秀才!”
“穷酸秀才而已,也敢在府城里头撒野?”
秋枫毕竟只是一时气盛,真要斗嘴,哪里及得上这伙计,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而仿佛是听出了他的口音,那小伙计更是嘿然嘲笑道:“歙县两溪南,抵不上休宁一商山。有本事就买下休宁吴氏咱家这米行,否则趁早滚!”
汪孚林见多了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见秋枫被这伙计一句接一句挤兑,脸色通红都快哭了,他这才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读过几年书,没见过这种衣冠取人的吗?居然还和人较起劲来,你空闲太多不成?走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那小伙计见秋枫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就跟上汪孚林要走,顿时趾高气昂又讥嘲了几句。可不曾想就在这时候,大路上一行人簇拥着一乘四人抬的大轿过来,堪堪就停在了这一对主仆面前。扫了一眼那些随从,对府城各大家族最是熟悉的小伙计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点头哈腰地问道:“可是许老爷家的?上次送去的那些山货可还好?东家说了,若是觉着好,回头再搜罗顶尖的送去。”
汪孚林只依稀觉得这轿子和跟着的随从似乎见过,听到一个许字,他便明白了过来。果然,那窗帘须臾就被人一手打起,内中赫然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位许家老妇。于是,他立刻主动打招呼道:“见过老夫人。”
“我正好远远瞧见似乎是你,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巧。”许家老太太方氏笑眯眯地端详了汪孚林一阵子,随即就欣然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就省却给你下帖子的麻烦,到家中坐坐可好?回头叫上你姐姐,你也给大家伙说说,昨日在县衙究竟是怎么个定风波?”
“老夫人过誉了,哪是我定风波,是那奸吏自己贪得无厌露出的马脚。”汪孚林矢口否认,见方氏看着自己只是笑,他不想在这大街上继续扯皮下去,只能打哈哈道,“既然老夫人相邀,那我就厚颜叨扰了。”
方氏立刻嘱咐轿子走得慢些,她要和汪孚林一路说话,当即,这一行人竟是看也不看那殷勤的米行伙计一眼,就这么扬长而去。
被完全无视的小伙计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当秋枫临走时冲自己示威似的一笑,他终于醒悟到自己今天是昏头瞎眼,没认准人。
自家东家在休宁县那些豪商当中还排不上号,所以如府城斗山街许家那样大家业的,往日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今天要是刚刚瞧不起的那小秀才多两句嘴,他东家都保不住,更何况他自己这饭碗?这下可真是祸从口出了!
方氏是位和善多话的老人,一路上汪孚林陪着她说话,倒也不觉得累。因为她并没有在这样的大街上,问那些可能引来别人注意的话题,而是絮絮叨叨地问他的学业,金宝的学业,父子俩平日相处,尤其是对昨日汪孚林背着人从县衙后头知县官廨回马家客栈的经过,她更是非同一般地好奇。追问到细致之处,汪孚林甚至有些小小的尴尬,但更多时候是陪着年纪大的亲戚唠嗑时的随意。
“之前听人说起你收了个养子的事,我只是新奇,后来听你大姐说,又觉得惊叹。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再怎么看,过日子的终究是你们自个。昨天听说金宝居然去跪求叶县尊,你又把伤了膝盖不便走路的他给背了回去,我就知道,哪怕你们两个年纪只不过相差六岁,可当父亲的就像个父亲,当儿子的就像个儿子,天底下那些真真正正的父子,也难能这样,真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方氏往汪孚林那稚嫩的脸上多瞅了几眼,最终叹道:“你家爹娘都不在,你一个人当家作主,一关一关全都闯了过来,太不容易了。”
“只是侥幸而已,再说,我也并不是真的一个人往前冲,有族里长辈帮忙,也有友人援手,更有叶县尊一再照拂。”汪孚林不会过高地评估自己,他身后的靠山哪怕只是隐形的,但也是很重要的,程大公子也帮了很大忙。至于那不太靠谱的叶县尊,要不是借一个旗号,他这年纪哪有什么说服力?所以,他一边说一边笑了笑,最终又说道,“而且金宝更是懂事,我身边其他人也都很尽心竭力。”
方氏没想到汪孚林在连番扬名之后,竟然还这样谦虚,顿时更生好感。这时候已经到了斗山街许家大宅,进了大门,轿夫便把轿杆从肩膀上放了下来,汪孚林原以为方氏要下地,却不想四个轿夫却是就这样二手齐用,只将轿子低低地齐肘提着,沿着长长的火巷走到底,这才最终将轿子放下地。
下了大轿,方氏对迎出来的仆妇丫头微微颔首,就这样继续一面和这年纪足可当自己孙儿的小秀才说着话,一面如同散步一般往后院走去。当听说后日状元楼英雄宴,程奎等即将赴考乡试的歙县生员还邀了汪孚林出席,她就笑着说道:“应该去见识一下,五县加在一块将近两百号人,那场面可是热闹,各方头面人物全都会露面勉励大家伙。”
汪孚林对此却有些不太理解,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只是乡试,不是会试,为什么这么大操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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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十七章 闺秀粉丝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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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就不明白了,中了举人,便可以当府县学官,再下点力气,一县县令都不在话下。.这些年来,天下一千多个县的县令,三分之二都不是进士正途出身。一两任官当下来,贫寒之家也能在乡里被敬为乡绅。”方氏说到这里,这才叹了口气道,“如此才能稍稍为家中父老遮挡一些风雨,更何况,徽州府能够出多少举人,也关乎在南直隶的地位。你还年少,不但自己是生员,金宝也是懂事上进的,你们松明山汪氏,还真是人杰地灵,有福气。”
汪孚林对自己考举人那是不抱什么期望,四书五经光背熟还不行,八股,雅称为制艺,那东西绝对是要天分悟性,外加无数习练才能有所小成的!于是,他对方氏的期许表达了深切谢意,却压根没往心里去,只当陪老太太闲磕牙。等到堂屋陪坐了一会儿,汪元莞就匆匆赶了过来,姐弟相见,他少不得又被汪元莞好一番埋怨。而方氏在旁边瞧着姐弟和睦,想到自家三个儿子明面还好,实则却为了田地财产暗自较劲,忍不住唏嘘不已。
而隔着一扇屏风的珠帘后头,则是几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在那悄悄偷窥,虽只影影绰绰看到汪孚林一个大概轮廓,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彼此咬耳朵,嘻嘻哈哈地窃窃私语。直到方氏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来往这边看了她们一眼,她们方才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溜了。
可通过和次间相通的门闪到最旁边的东梢间,她们就兴致勃勃说起了话。许薇更是按着胸口说道:“还好还好,祖母没有一口叫破我们的行迹,否则真的丢死人了!原来传说中那位汪小相公真的和我们差不多大,我还以为是个多老成的人呢,没想到被臻大嫂子责备的时候,还是会尴尬,会脸红的。”
“回头我一定要对衣香社的姊妹们说,汪小相公看上去挺腼腆的一个人,可从前在学宫明伦堂和县衙大堂上两次面对不利,居然还全都大获全胜!”
“可今天怎么没见他把儿子带来?我真想看看那传说中的汪金宝长什么样。而且听说昨儿个汪小相公还背着他回去,感情真好。”
“哎呀,这么好的题材,为什么那些读书人就没人想到写个话本或者写一出戏呢?那可比现在那些戏好看多了!”
虽说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到了稍大一丁点的年纪更是不可随便见面,可女孩子们兴奋地议论了一阵子,竟是又悄悄结伴去帘后偷听了。
外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方氏饶有兴致地问昨日公堂上十五粮长谒见的经过,可帘子后头的女孩子却都竖起耳朵听,哪怕听不懂也无所谓。最受祖母宠爱的许薇更是忍不住咬起了手指甲,浑然忘记了这是长辈们一直都让她纠正的坏习惯。
汪孚林起初倒没注意到有人在偷窥偷听,可当发现一旁的姐姐频频侧目去看那珠帘,他偶尔瞥过去一眼,就只见几个小脑袋团团挤在那里,当和他的目光陡然一撞之后,几个小女孩子登时起了一阵骚动。要溜走的时候,又不知道是谁踩了谁的裙子,哎哟一声从那帘子后头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这下子,别说汪元莞面色有些尴尬,就连方氏也挂不住脸,遂扭头沉声喝道:“都在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要么就规规矩矩出来打个招呼,要么就好好回房做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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