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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怎一个萧瑟残破了得比路上最简陋的堡寨都破
读书破万卷的沈懋学甚至还低声说道:“我记得成祖皇帝当年就是避开喜峰口,从刘家口出关,星夜北上,到大宁活捉宁王。收服朵颜三卫的,一直都想瞻仰这座关城,没想到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刘家口关城背后,有刘家营城堡,屯兵屯田,支援此处,从前一直都还算好。估计是一个月之前那场暴雪压塌了房子,因为时值隆冬只能粗粗整理。好在戚大帅之前已经上奏朝廷,修缮边墙时,会连刘家口关城一并加以重修,下次沈先生和汪公子一块来时,必定能看到雄关景象。”向导之一老黄极其善于察言观色,解释了此地破旧的同时,又给主帅脸上贴了金。可与此同时,他却意识到,今夜在这刘家口城的住宿,显然非常成问题。
因为汪孚林的请求,戚继光巧妙地把汪孚林一行人和沈家叔侄要东行山海关的事,完全交托给了喜峰口参将沈端,把自己摘了出来,也免得惊动太大,但造成的后果就是,沈端的品级虽说仅次于总兵和协守副总兵,军功挺多,威信却欠缺点儿,要让沿途所有关城都能无微不至照料这一行人就很难了。比如这时候,驻守刘家口关城的千总叶思忠连个影子都没有。
然而,叶思忠是戚继光在抗倭时的老下属,其父叶大正当年身为太学生,跟着戚继光平倭,战功累累,最终却因为箭疮复发而死,叶思忠是戚家军中为数不多的跟着戚继光北上蓟镇的军官之一,老黄哪怕从沈端那里听说过汪孚林的家世,却也不敢随便给叶思忠上眼药。他嘱咐其他两个向导照应一下一行人,自己则匆匆去找老关系,威逼利诱的手段全都用上了,最后方才匆匆跑回来告诉众人,弄到了总共四间屋子。
出门在外,和衣而卧的事情,汪孚林和小北也早就习惯了。可刘家口关城中因为不少房子倒塌,住宿尤其紧张,再加上千总叶思忠避而不见,众人竟是不得不七八人挤着住一间。汪孚林的四个随从都是知道夫妻俩身份的浙军老卒,知道要挤在一间房,全都大为紧张,那种别扭劲就别提了,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这屋子四面漏风,连个炉灶都要他们自己解决。要不是汪孚林硬摁住了,他们忍不住就想冲去找人评理。
“省省吧,喜峰口参将沈将军的名头都不好用,难道还打着戚大帅的名头去不就是砌个临时炉灶吗,之前又不是没干过这个”
“就是,不过住一晚上,那么计较干什么。”小北说到这里,突然笑眯眯地看着汪孚林说,“一路上老是吃杂烩粥,你要不要露一手刚刚老黄因为只弄到这几间屋子。大概过意不去,刚刚特意送了一块腊肉来,也不知道从哪弄到的。”
对于汪孚林来说,住得差勉强可以忍,毕竟就算到蓟镇是汪道昆吩咐的,去辽东也是他自己要求自找的。可吃的东西成天就那样简陋粗糙,作为吃货,他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因此,看到碧竹拿出来的东西,他立刻二话不说捋袖子道:“那还用说娘子,给我把辣椒末找出来,你们几个,砌个临时的灶台,再有。把腊肉上的肥肉剔下来,否则还得找地方去弄油,还有找把木铲子来,把菜干用水发一发”
汪孚林犹如总调度似的,把人全都支使了去干这个干那个,等到在房门外灶台搭好,火生起来,铁锅是路上本就带着的。洗刷过后支到灶台上,他就开始亲自动手。看到这一幕。正好出屋的沈有容不禁呆了一呆,片刻之后就钻进自家那屋子,死活把叔父沈懋学给拖了出来。叔侄俩看到汪孚林在灶台旁边上蹿下跳地折腾,全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可沈懋学到底三十多岁的人了,只是摇了摇头。
“君子远庖厨,但那是圣人隐喻。并不是说君子就不能下厨。世卿贤弟为人本来就真性情,估摸也只是为了好玩。”
见叔父笑了笑就进屋去了,沈有容却偏不服气。他之前那么诚心诚意为了从军的事去求汪孚林,汪孚林偏偏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而是敷衍了过去。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此时此刻,他干脆决定留下来看看那锅子里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耳尖的他听到汪孚林吩咐了一句:“娘子,加辣椒”
娘子哪来的娘子等等,那个人是汪孚林之前声称是舍弟的沈有容顿时想到汪道昆曾经当过福建巡抚,而他听沈懋学说过,福建那边,什么契弟之类的风俗极其盛行,难道汪孚林也有那什么癖好可就在他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时候,一股极其呛人的味道却突然随风飘来,猝不及防的他被熏得连声咳嗽,这下子登时惊动了那边厢的人。差点没咳破嗓子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发现汪孚林那四个随从神色不善地把自己围在了当中。
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得汪孚林扬声叫道:“你们几个围着士弘干什么他肯定是闻香知美味,想过来蹭饭的。把人拎到屋子里,好东西要大家分享。”
沈有容正想说他才对这呛死人的菜没兴趣,可禁不住四个冷着脸的家伙推推搡搡,偏偏又不能动武,只能身不由己地被推进了汪孚林他们那屋子。一进门,他就又闻到了那股强烈的刺鼻味道,然而,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汪孚林身侧的小北。见其伸手在一旁水盆里洗了个脸,等直起腰时,那张脸上浮灰洗尽,恰是一张匀净的素颜,解下那条狐皮围脖之后,更是明显没有喉结,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自己看到了极其了不得的东西。
“想来士弘你刚刚都听到了。介绍一下,这是内子叶氏。”
内子叶氏内子似乎只能用来形容妻子的,可他还记得,路上汪孚林的这个“义弟”好像拿飞刀射过野兔真是汪孚林的妻子
沈有容一张嘴已经张得老大,见身边四个随从丝毫不奇怪的表情,他忍不住向他们求证道:“汪公子说的,是真的”
得到四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又看到汪孚林开始分发锅子里那干菜辣炒腊肉,沈有容什么都来不及再说就被分了一份,昏头昏脑地吃了点,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同。因为辣椒存货有限,这次是货真价实只作调味,没有太重口味,他一下子就习惯了。可就着烤热的馒头没吃两口,他突然开口叫道:“宁国府城之前开了一家徽州菜馆,我记得很多人就说过里头用什么辣椒炒的菜很好吃,莫非这就是”
“嗯,如果我没记错,那家菜馆还有我三成的股。”见沈有容满脸的不可思议,汪孚林方才笑眯眯地说,“沈公子,你之前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今天呢,我也算透了个我的秘密给你,扯平了。所以你让我帮的那个忙,等以后再说吧。”
沈有容这家伙挺有趣的,怎就没看出来沈懋学其实不反对
ps:明朝中后期投笔从戎的书生其实真不少,当然,主要是诸生级别的,比如说县学生、府学生、监生,又或者仅仅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读书人。当然考到举人就想着做官了,总不可能去当马前卒。想来有人应该百度过沈家叔侄,都是猛人啊一点都不猛的我求个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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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三四章 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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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刘家口关城停留了一个晚上,次日一大清早便上路启程。.自始至终,驻守此地的千总叶思忠就没露过面。对此,汪孚林半点没在意。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他是新进士,人家身为货真价实提着脑袋在东南杀过倭寇的武将,也未必会上杆子巴结,又不是人人都像沈端又或者路怀远似的。毕竟,叶思忠出身义乌大户,不同先前那两位,一直都是戚家军中的中坚人物。
说来也巧,汪道昆和戚继光是在福建因为抗倭并肩作战,方才结下的交情。戚继光亲自一手打造的戚家军几乎清一色都是义乌人,而汪道昆出仕之后的初任官就是义乌县令,两人可谓和义乌都有不解之缘。由此可见,两人能有那样的交情,也脱不开义乌两字。
没能见到叶思忠,汪孚林只是有点小小的遗憾,但继续东行的一路上,和向导和亲兵们熟稔了,彼此全都谈笑无忌,他得知了另外一个消息时,那就是真正的遗憾了。因为原蓟镇东路副总兵,统辖燕河营、台头营、石门寨、山海关四路的胡守仁,就在今年刚刚被调回福建担任总兵官,追剿倭寇其实也就是盘踞在那一带的几个海盗集团。作为戚继光麾下官职最高的将领,此人从东南到蓟镇,能打仗,能吃苦耐劳,是戚继光最得力的臂膀之一。
“当年去义乌招兵的,就是胡大帅,谁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当到总兵啦”
尽管之前正是汪孚林亲口借了钟南风三人,但这一路上,钟南风并没有主动凑上去,彼此之间也就谈不上很多交流。另两个浙军老卒显然也因为在南京被何四骗了的那一次,对人对事全都多几分提防和警惕。久而久之,三个人和其他人之间,就有一层明显的隔阂。他们也都察觉到了,可汪孚林身边的人是一个圈子,沈家叔侄一行人又是一个圈子,剩下的亲兵向导还是一个圈子,他们自己不主动套近乎,只能是被排挤在外围。
此时此刻,听到向导老黄在那唾沫星子乱飞地说着胡守仁的战绩,钟南风和另两人却破天荒一改往日的心不在焉,听得很起劲。
“胡大帅这才多少岁嘉靖三十五年,他开始跟着戚大帅抗倭,现在才三十五六,战绩全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民间不是有传言说,胡大帅嘉靖四十二年袭封世袭指挥佥事军职的时候,才二十岁现在当上总兵也还刚刚三十”
“那是瞎胡闹,胡大帅因为家里是军中世家,没袭职的时候就是百户,那时候好像是嘉靖三十五年总不成他十三岁就从军了吧,家里也不让啊”
发现一帮人渐渐开始争论胡守仁的年龄问题,钟南风也就没了兴致,当看到身旁两个浙军老卒不停的往汪孚林那边瞟,他这才想到三人这些日子的处境,忍不住低声说道:“汪小官人也算是仗义的好人,我这人牛脾气,拉不下脸去套近乎,你们要是愿意,可以去道个谢,总好过凡事被人撇在外面。”
两个浙军老卒都是当年胡宗宪命人编练出来的兵卒,并不是义乌出身的戚家军,上阵少,战功也就远比不上戚家军的辉煌,可此刻听其他人闲扯的时候,他们注意到的并不仅仅是胡守仁的那些战绩,而是一直注视着汪孚林身侧的几个人。尽管这些人没怎么说话,离开也远,但他们注意对方不是这一天,而是之前天天都在关注,故而此刻竟没怎么听清楚钟南风的话,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屁股都没挪动一下。
钟南风只以为他们并不愿意,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没过多久,休息够了要上路的时候,他就听到背后两个人低声说起了话。
“你瞅准了,真的没错”
“不就是在南京城里抬过轿子,当过车夫的李二龙,赵三麻子吗虽说交道打得少,可我绝不会认错的”
“可要是这样,他们也应该认识我们,怎么这一路都走了十几天,他们就一个招呼都不打”
“往日他们都是最爱起哄说话的人,现如今却都成了闷嘴葫芦,我也心里纳闷得很干脆就去问问,否则我心里憋得慌”
钟南风正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暗想这都说得谁跟谁啊,却没想到,两人竟是牵着马真凑过去了。他想着这两个家伙刚来喜峰口的时候,比自己当初还要莽撞冒失,很有些不放心,赶紧也牵着马跟上。等快到汪孚林跟前时,他眼看两人并没有去和那位汪小官人搭讪,而是直奔了几个随从,不禁更加摸不着头脑。他这种说不出的疑惑,在听见人开口问出来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时,更是达到了一声令下就让人替他杀人放火,可他很清楚自己那些兄弟的讲义气,这些老卒料想也绝不会差,如果汪孚林在其他地方也和在杭州南京一样遍地施恩,为其效力的人会有多少
“李二哥,赵三哥,你们在不在”
突然沉默下来的钟南风以及封仲刘勃乍然听到外头那个清脆得有些过分的声音,这才回过了神。可抢在他们之前,李二龙已经去打开了门,侧身让了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后生进来。三人认出那似乎是汪孚林最贴身的两人之一,可还不等他们多看一眼,其他人就已经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就只听李二龙和赵三麻子与人低低交谈了许久,他们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眼,似乎是在向人解释他们的来意。很快,那后生就离开了,只不一会儿却又折返了过来。
而这一次捎过来的话,却是让李二龙陪着封仲和刘勃两人过去一趟,唯独没有钟南风。对此,钟南风只觉得心里挠痒痒似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尤其是看到封仲和刘勃带着深深的提防和警惕过去,约摸两刻钟之后回来的时候,恰是眉飞色舞神清气爽,他就更加满腹疑问了。偏偏封刘二人压根没注意到他的郁闷,封仲竟是对李二龙说道:“李二哥,你放心,我和刘三子虽说没有赦免不能回南京,但接下来我们一定好好干,不会丢了姑爷的脸面”
钟南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这么去了一趟,转身回来也叫上姑爷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冷不防李二龙开口对他说道:“小官人说了,要是你想回杭州,他会设法替你操作操作,找个机会弄个赦免不难。你要是想扎扎实实在戚大帅身边从军,也可以请求戚大帅把你调到三屯营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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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三五章 小沈求说情,参将如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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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想想这一想,钟南风就一直想到了董家口,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答复自然更谈不上。.
至于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众人竟是在石门城过的,汪孚林和小北夫妻以及沈家叔侄俩,这都是第一次在外头过春节,感受到的是和从前那般富贵喜庆气象大不相同的气氛,至于其他人感触则是没那么深。虽说过年期间还在外头不能和家人团聚,难免有点感伤,可这一路行来那丰厚的打赏,也让每一个人都觉得对得起路上这般辛劳。
而到了董家口,辽东就已经近在咫尺,毕竟,山海关就是蓟镇和辽东的分界线。
相比之前跋山涉水经过的那些关口和堡寨,汪孚林这一行人还在路上,就已经听几个向导说明了董家口的不同。驻守这里的,其中有不少都是当年从南边调来的浙军,不乏戚家军嫡系。尽管人数约摸只有数百,但为了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当初北上的时候全都带着家眷,和原本的驻军的家眷加在一起,竟是使得地处偏僻险峻的董家口关城有几分兴旺气象。
董家口关城也是蓟镇第一批修缮完毕的关城,隆庆五年完工,而且附近的长城从最初的次边规模提升到了大边的等级,也就是说,是一级边墙。
正因为这座关口的规格颇高,所以驻守此地的不是千总,而是守备。而且,当汪孚林一行人入城的时候,却得知了另外一个很不小的消息。山海路参将吴惟忠,这一日竟是正在董家口视察戚继光从东南带到蓟镇的原戚家军将领中,胡守仁、吴惟忠、楼大有、叶思忠是最知名的,但后两者都是千总把总一层的中级军官,而胡守仁和吴惟忠却早就进入了高级军官序列,而除却胡守仁之外的其他三人,都是出自义乌。
相较于之前叶思忠避而不见,众人入城没多久。便有一队亲兵过来传令。道是吴将军宣见,指名了要见汪孚林和沈懋学。发现自己又没份,沈有容简直是郁闷得无以复加,叔父和汪孚林一走。他和其他一行人跟着亲兵前往宿处的时候,便是始终沉着一张脸。等分配屋子的时候。他瞧见之前汪孚林介绍过的小北正带着碧竹要进屋,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念头,突然追了上去。尽管还没到门口。他就被人拦了下来,但他也看到小北诧异地回过了头。
沈有容转身冲着自己那些随从打了个眼色。见这些沈氏家丁训练有素地各归各屋,他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我有事求你。”
小北这一路上常听汪孚林说沈家叔侄如何如何。又听说沈有容要从军,心里很佩服他。此刻虽觉得意外,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让人进了屋子,但除却碧竹之外。她少不得又叫上了李二龙在旁边陪侍。可是,等到她在主位坐定,沈有容那突出其来的称呼顿时让她的笑容一下子定格了。
“婶婶,求你出面向汪叔叔说个情,我只是求他在叔父面前替我讲几句话,让叔父答应我从军而已,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为什么就不肯答应”
又不是同姓同族,更不是亲戚,哪来的汪叔叔,我又是你哪门子婶婶
小北在家被金宝叫声娘那也就罢了,毕竟这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可年纪轻轻就被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叫婶婶,她实在是很想翻白眼。就因为沈懋学常常叫汪孚林贤弟,平辈论交,沈有容平日都管汪孚林叫汪公子,刚刚叫少夫人也没什么问题,可现在这称呼真是好容易调节了心态,她想到汪孚林之前话里话外透出的口风,当下就咳嗽了一声:“其实这件事他不是不答应你,而是觉得,你叔父肯定会答应你的。”
“啊”沈有容不想得到的是这么一个回答,呆滞了片刻方才不可思议地说道,“可叔父之前对我的课业都抓得很紧,还常常拿大哥在进学的时候考了第三,一下子就进了宁国府学的事来敲打我,他怎么会让我去从军”
我怎么知道,反正汪孚林是这么说的
小北暗自腹诽,看到沈有容一副乞求的模样,她想了想汪孚林之前对汪道昆提条件的时候,一说要她同行,二说要去辽东,她心中一动,故意仿佛为难似的蹙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答应道:“好吧,我替你再去问问他。不过,还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
仿佛是生怕沈有容多想,她立刻补充说道,“相公虽会几手剑术,但却因为之前一门心思都在读书上,自然远远不及你叔侄的造诣。但他此去辽东,其实是特意向伯父汪侍郎请求的,毕竟辽东和蓟镇只直面鞑虏之患不一样,辽东一面正当察罕儿蒙古,一面是泰宁卫,一面正对女真,常常不得不面对各部合击的局面。相公颇有平虏之志,若是到时候有机会,还请沈公子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这还用说如果有那一天,我当然都听汪叔叔的”沈有容还以为是什么为难的大事,一听这正是自己平生所愿,他立刻兴高采烈一口答应了,随即一揖到地,“多谢婶婶。”
小北想起当初汪孚林因为叫吕光午师兄,而调侃自己该叫汪叔叔,现在自己连听到两声婶婶,只觉得心头那种复杂感着实是任何语言都表述不出来的。她勉强端着仪态,直到沈有容神采飞扬地告退离开,她又少不得谢了刚刚请来助阵外加帮忙避嫌的李二龙,直叫李二龙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等两人都走了,她这才冲着碧竹抱怨道:“这位沈公子和汪家又不是亲戚,大可和他叔叔各论各的,再说汪孚林不是叫他叔叔沈先生吗他一上来就是婶婶,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竟然就只是为了怕他叔父不同意他从军,我看那位沈先生早就知道了,只没点破他而已。”
“小姐,你以为谁都是和姑爷似的,年纪轻轻就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姑爷如果知道小姐用言语把沈公子套了进去,回来一准笑个不停。”
正在吴惟忠面前的汪孚林觉得鼻子有些莫名发痒,但这会儿他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这位山海路参将身上。没顾得上这小小的不适。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吴惟忠竟然已经早一步得到了他和沈懋学沈有容叔侄要走边路行军道到山海关的消息,而消息来源不是别处,正是戚继光。
“大帅说,如果你们在二月初一之前没到董家口。自是一切休提,可如果你们正月初来的。那就在董家口停留一些时日,正好赶得上一场好戏。”
这是为什么
汪孚林和沈懋学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疑惑。可紧跟着,两人便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莫非接下来会有战事
主位上的吴惟忠一直在留心汪沈二人的表情。见他们显然明白了,他便笑了笑说:“总而言之,董家口关城乃是山海关北翼的要塞。绝对坚实可靠。你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过完元宵和正月再走,那时候。辽东的天气也不如之前那么寒冷,否则,你们要这时候上路的话。得做好被冻掉手脚的打算。”
吴惟忠既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汪孚林和沈懋学也不好追问,当即答应了下来。两人起身要告退的时候,沈懋学先走,汪孚林却被这位山海路参将给留了下来。吴惟忠详细追问了一番他和戚继光相见的事,随即就提到了汪道昆那把剑,眉宇间不无好奇。汪孚林只好实话实说道:“因为来见吴将军,佩剑太不恭敬,我就把剑交托给了家人保管。”
“这么重要的东西,除非你到辽东见李大帅,否则都大可佩戴在身上。我曾经在戚大帅身边看到过两次双剑相合,这一次却漏过了,想想也有些遗憾。南明先生当初在义乌的时候,断案公允,赋役公平,我们这些义乌出身的都很敬服他。要说大帅从东南抗倭开始,也不知道和多少人共事过,但交情最好的,除了南明先生,再没有别人,就算大司马谭尚书,单论和大帅的私谊而不是公义,也要逊色些”
汪孚林见吴惟忠也要对自己叨叨汪道昆和戚继光的战斗情谊,不禁觉得颇为有趣,但他更庆幸的是,戚继光没有对吴惟忠透露小北的事情,也免去了他再次解释说明的功夫。吴惟忠这一年还不到四十岁,正当盛年,又是平易近人的性子,闲话家常起来,一如邻家大叔。汪孚林发觉对方丝毫没有借拉家常来试探什么的心思,只纯粹是对晚辈的态度说话,一来二去竟叫起了叔叔,吴惟忠本来还不肯,可见汪孚林这新科进士半点没有傲气,自然也就顺了他。最后,他竟是硬被吴惟忠留了饭。
当他回到安排给自己一行人的宿处时,已经入夜了。一进屋子,他就看到小北和碧竹主婢二人正在灯下拿着毛皮做针线。虽说知道赶制这些,是因为这一路紧赶慢赶,风里来雪里去,行头多有耗损,再加上辽东比蓟镇更冷,所以需要更防寒的装备,但想到吴惟忠的吩咐,他还是上前去抢了东西丢到一边,因笑道:“晚上别赶着做这些,小心伤眼睛。别说什么白天要赶路的话,接下来我们要在董家口住到正月过去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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