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等到李成梁又说了一些辽阳之事,兄弟俩本待请父亲去见母亲,突然只听李成梁开口说道:“对了,此次大胜王杲,古勒寨中军民几乎被屠灭,但也俘获了一批女真少年。他们身份尚未甄别,我意在驯服这些人,看看异日是否能派上用场,你们不妨去挑一挑,如有机敏多智的,留在总兵府看看如何,其余的放到军营服苦役,或修营地,或养马。王杲之后,女真之患估计可以暂时放一放,察罕儿的土蛮才是重中之重。但女真各部的刺头也要隔三差五捋一捋,但不能捋得太快,若能培植一些恭顺的,以后更能派上用场。”
李如松和李如柏作为李成梁两个最大的成年儿子,当初年未弱冠就已经上过战场,别的不说,领会父亲的意思却是最厉害的。两人齐齐答应一声,接下来李如松就提到了从铁岭卫归来的母亲。对于这个妻子,李成梁自然敬重有加,此时换了一身衣服后,就带着两人前往后院宿夫人处。
才刚进院门,他就看到宿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妇和年少的儿子,以及先行悄然回来的侧室王氏一同迎了上来。夫妻俩一转眼已经是半年不见,虽不像刚成婚那样相濡以沫,彼此倚靠,但李成梁对妻子的信赖却一如既往,反倒对于儿女以及儿媳妇,他只是扫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多了一个人都没察觉出来。他没发觉,李如柏却已经敏锐注意到了不对劲,当即对着长兄轻声问道:“母亲身后,大嫂身边的那个是谁”
“就是我说的,汪孚林的妻子叶氏。看她那无奈样子,估计是原本准备走,却被母亲硬是留下来的。”
李如松猜得确实一点都没错,小北确实没想在人家一家团聚的时候非得凑到面前去,可她刚刚和汪孚林一回来就被宿夫人请了过去,这会儿竟是比汪孚林更早地直面李成梁。
她对于汪孚林的判断一向是信服的,哪怕汪孚林没提对于女真究竟有什么盘算,可之前既然托付了她,她当然就一心一意想要帮上忙。可是,她生性就不是那种很会讨好长辈的人,所以思来想去,干脆就没有主动往宿夫人面前凑。
宿夫人回来,又知道她和汪孚林是夫妻,那一日责备过李如松后就另外安置了一个客院,让她和汪孚林以及碧竹过去住。虽和总兵府的家眷后院不在一处,可通过一扇小门相连,也只和沈家叔侄和其他人的院子隔一堵墙。于是,趁着连日以来汪孚林去向沈懋学讨教骑s的时候,她没去演武场,就在院子里一个人练武。她这一练,宿夫人唯一的女儿李如敏悄悄过来了几次,自然就看到了,回去一说,宿夫人少不得请了她过去询问。
知道自己的短处,她干脆就随便说些东南旧事,反正跑得地方多,逛的地方也多,那种不一样的风情总有人感兴趣,果然一两回也就混熟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会儿李成梁见到她竟毫不在意,似乎这家常相处的时候多了她这个外人很是平常。
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当宿夫人笑着让李如松的妻子马氏带她上前,对李成梁解说了一下她的身份之后,她就只见那位辽东总兵脸上明显僵了一下,虽说很快就露出笑容客套了两句,但显然有些猝不及防。而她就更加觉得不自在了,赶紧趁机告退开溜。可临走时,却不想李成梁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和汪侍郎虽只在万历元年他巡阅辽东的时候见过,但也颇慕其文采。晚间家宴之后,劳烦你带世卿贤侄移步前来一会。”
“大帅相邀,我定然转告。”
嘴里这么说,可小北回去给汪孚林报信之后,说起这般遭遇的时候,却忍不住苦着脸道:“我在想,李大帅是不是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几个女儿和儿媳妇”
“公而忘私嘛,再说人一多,就只注意自己熟悉的,没发现你这个外人也不奇怪。”汪孚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那位夫人竟然会选在这时候让你先见李大帅一面,这用意有点难猜。伯父和他只见过一面,他就对着你把我叫成贤侄了,态度倒是比我想象得更客气。说起来,多亏了沈有容和李如松打的那一场,这才能迈过总兵府的门槛。只要有单独见的机会就好,晚上交给我,你就有什么说什么,对这种经历丰富的人,说瞎话反而误事。”
然而,汪孚林还是有些低估了李成梁的秉性。当他晚间如约带着小北,跟了带路的人踏足四周围点着火炬的演武场时,就只见一骑人风驰电掣从驰道上一掠而过,一支支箭飞速s出,竟然是在夜s。等人在他面前一跃而下,恰是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至于究竟s中几个靶子,他眼神不好,真没瞧见。
跳下马背的李成梁站在汪孚林身前,上下端详片刻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贤侄此来辽镇,是奉首辅大人之命,还是自己一时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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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四五章 说英雄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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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汪孚林事先想过李成梁会试探某些东西,可面对这样单刀直入的问题,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难不成这位辽东总兵是个爽直到没心眼的夯货
答案是绝对不可能。要知道,李成梁是武将之中少有高寿以及善终的人。同样是张居正死后遭到清算,戚继光在先调广东总兵后被革职,而后潦倒病故。李成梁却舒舒服服退居京师宁远伯府,就这么优哉游哉过了十几年的安生日子,最终因为辽东糜烂的局势而七十六岁再次起复,又当了好些年总兵方才在九十岁高龄老死。这样一个能进能退,又懂得什么时候该趋附权势,什么时候该明哲保身的家伙,会如同眼下表现出来的这样没城府
汪孚林在心里迅速合计了一下,最终装作是大吃一惊的样子,赶紧摇摇头道:“李大帅恐怕弄错了,我此来是因为横竖在京师候选没事干,伯父汪侍郎想着让我多点历练,于是就让我走一趟蓟镇,看看京师附近的边防局势,也见证一下蓟镇的精兵强将,毕竟,他和戚大帅的交情人尽皆知。我那时候一口答应,但却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让我带着内子同行,二是我去过蓟镇还想来一趟辽东。”
“哦,辽东比蓟镇更加苦寒,寻常人就算想要饱览九边形胜,也不会想到来辽东,你为什么要来”
李成梁的眼睛里仿佛闪动着好奇的光芒,但汪孚林已经学乖了,当下非常光g地说道:“蓟镇戚大帅,辽镇李大帅,怎能见此失彼以后我出仕了,那就是官身不自由,不趁着现在还是自由身的时候一观天下英雄,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千穿万穿,马p不穿,哪怕李成梁并不相信汪孚林真的只是因为自己一时起意跑到辽东来,可天下英雄四个字着实搔到了他的痒处,他也就觉得汪孚林格外顺眼了起来。虽说就算不顺眼,以他在总兵府养着清客文人,闲来无事也要附庸风雅一番的习惯,捏着鼻子也会多多礼遇这位今科三甲传胪,可汪孚林如此奉承,他当然乐得对人更客气三分。因为刚刚没顾得上小北,他就冲着小北微微一颔首道:“出门在外却要带上妻子,你家伯父就不曾说什么”
“我这人执拗,伯父拿我向来是没什么办法的。”汪孚林暗自对汪道昆说了声对不起,这才一本正经地说,“更何况,真遇到险情,内子还能搭把手。就比如之前在万紫山上偶遇大公子时,便多亏了内子出手,这才化险为夷。”
李如松今晚是陪着父亲过来的,一听汪孚林揭开这茬,他看到父亲立刻看了过来,顿时有些尴尬。之前,他那三个随从压根禁不住母亲盘问,事情经过母亲都知道了,父亲知道也只是早晚的事,所以他不得不避重就轻解释了一下。果然,当听得小北面对而来的佩剑,赫然应付裕如的时候,李成梁着实意外,又瞅了小北一眼便笑呵呵地说:“莫非贤侄这位贤内助是想成为如梁红玉一般的巾帼英豪”
话一出口,李成梁便醒悟到自己这话大有语病。梁红玉就算身故之后封国夫人,甚至被演绎成无数传奇话本,倍享民间美誉,可究其根本,终究最初只不过是出身营妓的贱妾。而小北乃是官宦千金,这要是放在一般女子身上,勃然色变深以为屈辱,那是显而易见的他正迅速思量该如何把这句有些唐突失礼的话给设法扳过来,却没想到小北却没怎么生气,而是不以为然笑了笑。
“当年靖康之变,多少金枝玉叶被金国人掳劫到了北边,受尽侮辱不得解脱。而梁夫人虽出身犯官之后,更流落风尘,可邂逅韩忠武公后,却能够与之并肩战阵,抗击金兵,战功赫赫,民间盛赞,这样的奇女子哪里是我能比的我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就是随便练练,强身健体,求个自保。”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说:“我娘说过,这世上有的人以出身论英雄,有的是以功业论英雄,可出身不能选择,功业却可以靠自己,所以,当以后者为先。而对于那位梁夫人来说,世人常说的出淤泥而不染这种词,不是夸奖,而是看轻。生逢乱世,金枝玉叶尚且都会沦落得不如营妓,营妓也能够建功立业博得万人敬仰,只看人能够抓住什么样的机遇,自己又拥有什么样的才能。”
“说起来,梁夫人若是能看到李大帅如今把那些曾经建立过金国,把宋国欺负成那样子的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一定会倍感欣慰。”
小北竟然非但不介意拿梁红玉去比,而且还自陈及不上,最后又这么送了一,顺带还会不动声色地夸耀一下自己的军功。他从海西女真说到建州女真,各部首领被他一个个拎出来,评点了一下优劣好坏。这其中,在此次大败奔逃的王杲身上,他当然不吝浓墨重彩,尤其是对比从前镇守辽东的那些巡抚总兵在任时,王杲的嚣张跋扈动辄劫掠,以及自己这些年压制王杲,如今更是一战破了古勒寨,与其说是点评王杲的能耐,还不如说是着重点出了自己的功劳。
对于李成梁的这点小心思,汪孚林压根没放在心上。辽东前后换了多少总兵,直到李成梁方才完全稳住局面,故而眼前李大帅是一代名将,这是绝对不错的。他对此次注定败亡的王杲丝毫不感兴趣,当下就若有所思地说:“据说王杲此人野心勃勃,广结姻亲,是否就是大帅说的,想当下一个完颜阿骨打”
“此人倒是有那个雄心,也有些胆色武勇,只可惜他遇上了父亲。”这一次,忍不住c话的是李如松,见父亲不以为忤,他就嘿然笑道,“他王杲十六岁子承父业,招兵买马,也不知道在辽东杀了多少朝廷部将,可每次事后都会假模假样做个样子表示悔改,朝廷那时候在辽东没个得力大将,竟然一次次都给他蒙混过关,重开互市,赏赐钱帛,就这么养了白眼狼这次出兵要不是父亲和巡抚张部堂商定,而后又一战而定,这家伙说不定还能继续蹦跶下去”
李成梁听着李如松对王杲的说明解释,又补充道:“女真和蒙古一样,都曾经建过国,虽不曾定鼎中原,可终究和倭寇以及那些西南蛮夷不同,所以,从国朝之初的策略,那就是分化,捋平拔尖的以及刺头,若有想当第二个完颜阿骨打的,全都拔掉。如建州便是分割开来,成了左右卫。但使他们各自为政,群龙无首,那就不足为患了”
汪孚林听着李成梁侃侃而谈,心里暗自纳罕。如果不是在他面前说说而已,那么李成梁这着眼点很清楚,又怎会造成几十年后养虎为患他心里这么想着,又继续听李成梁开始说起和王杲齐名的海西女真哈达部首领王台。当李成梁说到王杲败亡之后,一般女真首领不肯更不敢收留,很有可能去投奔哈达部首领王台,却不知道他早已行文王台,一旦抓到王杲就立刻送来的时候,汪孚林正思量之间,突然就只见李如松侧头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父亲,似乎是有信使来了。”
汪孚林立刻知机地说道:“既然大帅有事,我和内子就先告辞了。”
“不用,此时此刻,绝对是好消息,而绝非是紧急军情”
李成梁既然很肯定地这么说,汪孚林本来就想听听,立刻不动脚了。而小北见李如松瞥了李成梁一眼,随即快步往那信使走去,她就退后一步避到了汪孚林身后。谁料李成梁正事说完,竟然又对她起了兴趣,开始问她从谁习武,三两个问题下来,她竟是忍不住有点出汗。毕竟这又不是戚继光,她总不成对谁都说实话。总算捱了片刻,李如松回来了,她这才如释重负。
“父亲,王台果然把王杲送来了,辽东巡抚张部院收了人后,令押送广宁,而后送进京去献俘”李如松眉飞色舞,也顾不上汪孚林和小北在场,直截了当地说道,“王杲肆虐辽东三十余年,这一次送去京师献俘,皇上和首辅大人必然为之大悦”
李成梁虽说猜到可能是这么一件要紧事,下头才会急急忙忙先禀报上来,可真正证实,他仍是心情大好。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汪孚林突然提出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要求。
“大帅,等到那王杲押来广宁之后,能否让我去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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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四六章 历史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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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汪孚林的这个要求,李如松觉得很纳闷。.要说人家是来找茬的吧,可汪孚林和小北虽说出过门,偶尔也会把盯梢的人甩脱,不知道钻到哪去干什么,不过大多数时候都还是挺老实的,更何况,汪道昆这个兵部侍郎自从上任以后就没找过辽东的茬,更不要说父亲在首辅张居正面前的地位不下戚继光,今年去京师送年礼的人回来,还说首辅大人却珍物,就收了点土产,说是对大帅器重有加。可要说不是来找茬的汪孚林好端端的要见王杲干什么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没过几天后,一大清早,汪孚林就又带着小北笑嘻嘻找了来,对他提出了一个让他更加瞪大眼睛的要求。
“你要学女真人的话,想找个通晓女真话的人教你”李如松盯着汪孚林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要学女真话干什么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虽说听起来都叫女真,但方言都不大相同,学起来得费老大的劲,你这又是何苦”
“这一仗打完,抚顺那边肯定会重开互市。李大公子你也知道的,松明山汪氏起自于商贾,曾经是扬州有名的盐商,可现在许家程家崛起,汪家的生意大不如从前。而我家那位伯父起复之前,松明山汪氏的很多外务,都是我打理的,虽说如今我好歹算是个进士,可积习难改,既然到了辽东,总想要了解了解互市的行情,说不定日后就往这条线做做生意。李大公子要是不信,尽可以让人去打听打听,我汪小财神的名声也算是挺出众的。”
小北明明听到汪孚林之前口口声声对自己说,对于到辽东做生意没兴趣的,现在却看他一本正经在李如松面前说瞎话,着实又好气又好笑。这时候倒知道夸自己是财神了,从前还对人说自己是灾星呢然而,腹诽归腹诽,作为妻子的她还是适时帮衬了一把:“李大公子,我家相公这话听着像是自卖自夸,但他这人赚钱倒还是有一手的,想当初家里能够从负债累累到现在的颇有盈余,也都是他c持。他一手炮制了一个徽州米业行会出来,至今还当着会长。”
李如松听小北又详细解说了几句,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如今不比明初,大商人出身的文武官员非但不会受到歧视,而且早已渐渐自成体系,比如出自蒲州的王崇古张四维,不都是,已经春暖花开,但关外却还是乍暖还寒,可这里一应人等全都是上身,有的扛木头,有的推石头,分明正在建造营房。而其中大多数人的身量都相当矮小,往往要两三个人才能扛起一根木头来。监工的军卒全都是五大三粗的壮硕军卒,每人手上都提着一条皮鞭,若有人动作迟缓,又或者偷懒耍滑,立时便是一鞭子点过去。即便如此,没人敢呼痛,更没人敢求饶,只有监工不时的吆喝声以及鞭子声。
策马而立的李如松斜睨了一身男装的小北一眼,本还以为她看到那些上身的少年战俘,或许会羞怒,可却发现她只是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却没有过激的反应。而汪孚林也只是眼神闪了闪,没有对如此苛待战俘的行径指摘半个字,须知他本来还以为汪孚林会至少来一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
汪孚林确实有一瞬间动过恻隐之心,但须臾就完全被摁了下去。明朝自从立国之初开始,对女真就一直都采取招抚和高压政策结合的策略,而与之伴随而来的,则是无论建州女真还是海西女真,一旦崛起之后就会因为掠夺人口财富又或者纯粹的报复,用铁蹄踏破辽东的土地。一来二去,这种仇恨根本就不可化解,努尔哈赤带领女真人崛起之后,手段又何尝不残酷
而李成梁的治军作风,其中最有名的一条,便是嗜杀。尤其是在打女真的时候,据说动辄屠城,此次打古勒寨应该是如此,而日后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就是这么死的。这么多年明军杀了多少女真人,可女真人每年又从辽东劫掠过去的人口有多少,这笔血债怎么算都是没法算的。
见李如松朝自己看了过来,他就淡淡地说道:“想到昔日靖康之变后,宋国从王公贵族到后妃公主全都被掳劫北上,多少人便凄凄惨惨戚戚死在五国城的遭遇,我自不会有那妇人之仁。”
李如松对这话大为赞同:“朝中就是有些人常把仁义两个字挂在嘴边,完全没瞧见这些年来战死辽东,子哭其父,父哭其子的军属之家有多少。”
小北倒是很快调节了心情,见李如松那些随从上前去应付匆匆过来的几个军官了,她就岔开话题问道:“话说回来,这些战俘在此服苦役,似乎也用不着李大哥你亲自过来查看吧你本来是上这儿做什么的”
汪孚林也同样就想问这个问题,妻子代替自己问了,他心中暗赞一声知夫莫若妻,当即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东张西望。
李如松从母亲宿夫人那里,就知道小北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当下耸了耸肩道:“父亲让我挑几个机灵点的,放在总兵府为亲随。教他们汉话,学会汉字,这些都是通晓女真地理的,只要能够用汉化磨软他们的心志,以后说不定会另有所用。”
就是这个
汪孚林一下子抓到了重点,再看看那些做着最劳苦工作的女真少年俘虏,暗想努尔哈赤兄弟如果真的在古勒寨被打破后为李成梁俘虏,沦落到眼下这境地,在繁重的劳役下,能活几年那都是要烧高香的,怎可能轻易又逃回去也只有李如松这样的解释,这才能说明问题。
小北看到不远处一个粗壮少年一跤跌倒,可招来的却是凌厉的皮鞭,俯卧在地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终于流露出一丝不忍的眼神,但嘴里却问道:“可那难道不会养虎为患”
“弟妹太高看他们了虎别说现在ding多就是虎崽子,就算是真的山中猛虎,到了广宁这一亩三分地,也得给我老老实实跪着当狗”李如松冷笑一声,抱手说道,“既然要当有用的狗那样养着,自然要拴上套子,提牢脖子,而且要多养几条,让他们在獠牙锋利了之后,彼此互相去咬。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了。现在他们想要当狗,也要等他们今天能够幸运地爬出来见我,那才能有这个机会”
ps:话说努尔哈赤的祖父和父亲要是不死,他反而没有崛起的机会不是历史巧合,历史本来就是人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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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四七章 鹤立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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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小北已经对李如松不大陌生了,知道这位辽东总兵的大公子除了言语直接,有时候粗鲁到有些粗暴,又是争强斗狠的人,可此时此刻听到他用那样赤裸裸的话揭开那种血淋淋的现实,她仍然忍不住心里一跳。然而,她曾经从千金小姐沦落到颠沛流离,也曾经在县衙中手刃过太湖巨盗,见识过很多同样血腥残酷的事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最终没有做声。
而汪孚林那就更加镇定了。他眯了眯眼睛,带着几分狐疑问道:“那李兄打算如何挑选那些幸运儿这些女真战俘,是大帅从古勒寨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你若是做得太过头,御史弹劾倒是兴许未必那么严重,可大帅那边也不好混过去吧”
“世卿你到底是读书人,不知道军中某些狠辣的手段。比如说,给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让他们去完成,看他们如何挣扎求存,如何互相算计,如何最终爬到终点;比如说,让他们彼此厮杀到死;又比如说,以这个修筑营地的工程作为目标,告诉他们干活最多的最好的,到时候就能脱离这个苦役营,让他们去流汗流血;再比如说,让他们互相告发,若是能揭破同伴逃跑又或者,其他图谋的,我就把人从苦役营里捞出来”
见李如松说这些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活脱脱一个阴森恐怖的恶人,汪孚林突然善意地提醒道:“李兄,我得提醒你一件事。你这个人说谎的时候,常常会不经意地轻轻动肩膀。”
小北还以为汪孚林打断李如松,是提醒他不可太阴毒,没想到却是迸出了这样一句话,呆了片刻就扑哧笑出声来。随即赶紧别过头去。而李如松则是下意识地往左右肩膀上瞄了一眼,等意识到汪孚林这话很有可能是故意的,他这才不怒反笑了起来。
“你说对了,我还没那么大闲工夫,要从这些苦哈哈的战俘身上取乐。要挑人嘛,很简单。他能做什么如果没有价值,就让他在太平时期做苦役,打仗的时候充作炮灰。能者才有培养的价值,无能者就自己在这里等死吧。”
对于这样的回答,汪孚林觉得还差不多。毕竟,之前和李如松相处的这段日子,他没觉得这位大公子性格那样恶劣。屠城是一回事,把战俘纯粹当成劳动力是一回事,可拿着人命当取乐那又是一回事。等到他和小北跟着李如松穿过这宽阔的营地。看到不少干活的人偷偷往这边瞧看,那些眼神中分明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怨恨、惊恐、愤怒,他只扫视了一圈就放弃了从中找人的可能性。
而且,他所知道的努尔哈赤那个名字,是根据满语翻译成汉语之后的结果,到底怎样还说不清。而且,万一人家随便捏造一个姓名呢他眼下只需要挑一个当初在古勒寨中应该有点身份,而且比较机灵。但年纪也不算太大的人就行了,到时候学一下当地土语。然后再慢慢打听消息,没有必要纠结于非得毕其功于一役,赌自己的运气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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