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我和叔父那边都已经整理好了喂,李如松你还想怎样”
见沈有容闪身挡在自己跟前,小北说不清自己是该感动呢,还是该头疼呢。虽说她的身量作为女子来说,已经算得上颀长了,可面前两位全都高大英挺,往那一站,她根本就别想看东西了。犹豫片刻,她就微微屈膝弹身而起,从沈有容身后窜了出去,一溜烟跑到汪孚林身边站定之后,见那些亲兵已经知机地先出去备马了,她就又急又快地将李如松刚刚的质问以及自己的回应说了,可就只见汪孚林回头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两人,随即冲她笑了笑。
“没事,别说沈将军派的确实是家丁,就算不是,军中将官差遣下头兵卒干私活,这也是哪里都有的,辽东不会比蓟镇好到哪里去。李大公子不过是随口一说,逗你玩玩而已。”
汪孚林这声音很不小,李如松自然听清楚了。他冲着沈有容没好气地耸了耸肩,低声嘀咕道:“不过是问两句话而已,又不是你媳妇,你紧张什么”
“当然不是”沈有容本能地接上了半句,随即立刻打住,却是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不知道的,现在却知道了。”李如松如同绕口令似的迸出一句话,见沈有容自悔失言,懊恼无比,他总算觉得今天有了点收获,不禁笑呵呵地说道,“沈小子,你武艺不错,人却太老实,实在嫩了点,得空了多学学,否则就算考中武举人武进士,那也是白搭”
对于这样的评价,沈有容着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等到李如松先行出门,汪孚林和小北过来,他嗫嚅着说出刚刚一时说漏嘴的事,满以为会引来埋怨甚至于痛骂,可没想到的是,得到的却是一声笑。他讶然抬起头来,却见笑的恰是汪孚林,小北则分明气鼓鼓的。
“没事,迟早要穿帮,让李如松知道也没什么,我又不是奉上命,不过是出门游历带上妻子,那有什么不过,士弘你回头确实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更沉得住气,否则你要是从军,那可不像官场,上峰有命,你还能打点折扣,军中是不遵军令则斩,上下之分最最严格,你不改改脾气,回头会吃大亏的。好了,这里都收拾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因有李如松在,掌柜算房钱的时候,那是优惠了再优惠,恨不得白送,汪孚林却知道这种便宜不贪为妙,还是按照入住时谈好的价格如数支付了房钱。等到跟着李如松来到辽东总兵府门前,听到一个个门前卫士口口声声称呼大公子,那几个来自喜峰口的沈端亲兵顿时再无怀疑。收了汪孚林和沈懋学的赏赐,以及回送给沈端的一件毛皮大氅后,他们就上马告辞,只留下了钟南风等三人。毕竟,那三个是得到特批的,等汪孚林回程时再送回蓟镇就行。
而李如松一直目送着那几骑人离开,这才引了汪孚林进了总兵府。一踏上自己的地盘,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立刻和之前截然不同,一路上面对那些问好也罢,行礼也罢,他全都淡淡的,一直到踏进一座显然空置的跨院,他才转过身来。
“之前出门在外,有些地方也许有些失礼和怠慢,我在此赔罪。汪公子,沈先生,以及其他诸位,辽东总兵府虽说比不上蓟镇,但也一定会让各位宾至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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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四二章 巾帼不让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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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听沈先生和汪公子这样两个称呼,恐怕还会认为李如松是早就明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然而,汪孚林却知道,辽东军管极其严格,他们住店的时候,路引等等店家全都是要登记的,李如松这身份既然让人趋之若鹜,那么从客栈那儿问个明白,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至于这称呼,恐怕都是从店家那儿批发过来,直接现学现卖的。可就算如此,沈懋学在南直隶有名,在这辽东却未必,他汪孚林就不一样了。
都得怪那个没事非得把他放在三甲传胪的谁谁谁,虽还不至于天下谁人不识君,可也差不离了。
果然,汪孚林还没说话,李如松就嘴角一挑,又笑道:“真是没想到,今科三甲传胪汪公子,竟然会造访辽东,我可算是有失远迎了”
“李大公子言重了,我现在还在候选,纯属无聊了出来晃晃,去年年底就出来了,在蓟镇逗留了几个月,还在董家口看了一场虏寇犯境之后却被反撵的好戏。正好遇到了有心一观九边形胜的沈先生和沈公子,就一路同行了。”汪孚林解释了几句之后,这才笑眯眯地说,“只是到了广宁之后,这才听说辽东李大帅刚打了个大胜仗,不在广宁,这才没事四处闲逛,却没想到居然会在万紫山邂逅李大公子。”
李如松之前和沈有容打过一场,又看过小北展示身手,对于汪孚林和沈懋学的印象,却还停留在那是两个疑似颇有胆色身手的读书人,直到他从店家那里打探到了汪孚林的真实姓名,这才发现想差了。他知道这会不是深究的时候,打了个哈哈就冲着沈懋学又拱了拱手,等问清楚对方名姓,他就笑着说道:“这总兵府中空屋子多得很,各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父亲回来约摸也就是这五六天的事。至于要想知道什么,尽管找我,要想找人比试,也尽管找我。”
他一声令下,不多时便有五六个清秀小厮过来,和汪沈两边的随从一块开始安顿行李。约好了中午设宴给众人接风,他就笑呵呵地出了院门。等到回了自己日常起居的书房,他脱掉大氅,蹬掉了脚上的皮靴,随即就直接上了炕盘腿坐下,却是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细细思量了起来。
汪道昆当初上任兵部侍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领命巡视蓟辽,先去的蓟镇,然后则是辽东,在两地大阅兵马。但是,汪道昆和戚继光交情莫逆,和自己的父亲李成梁却是初次相见,就那么一点相处时间,当然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当然,父亲虽说发迹远远晚于戚继光,但战功却丝毫不逊色,故而汪道昆虽是兵部侍郎,李家却也没必要怕他。毕竟,和蓟镇仍有将士对戚继光颇为排斥不同,李家世代都在辽东,具有天然的优势。
但汪道昆在辽东那短短的时间里,也很做了一些事情,首肯张学颜的招抚岛民是一桩,同时和辽东巡抚张学颜以及父亲李成梁商议之后,上书请开障塞,最终辽东这才得到朝廷批复建宽甸等六堡,又是一桩。而且,谁都知道,按照张居正和高拱一脉相承的作风,兵部司官是为了将来出为九边要冲之地的兵备道,而兵备道是为了将来充当巡抚,巡抚又是兵部侍郎的备选。至于兵部侍郎,则是闲时在兵部处理军政要务,必要的时候出外巡边,以备总督出缺时随时补上缺口。而这样有了总督历练的侍郎,日后则是兵部正堂的人选。如此一级一级,培养的正是整个兵部体系。
张居正虽说把高拱赶下台,但显然在这方面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汪道昆尽管资历尚浅,可一旦出为总督,日后便有兵部正堂之望。
所以,汪孚林不大可能是纯粹来挑刺的,否则没事带个女人来干什么而且那女扮男装的小丫头竟然还有那般敏捷的好身手,倒真的挺让人出奇。至于沈家叔侄,侄儿沈有容初出茅庐不怕虎,拿来当练武的对手很不错,就不知道是否比得上他那些亲兵耐折腾,可沈懋学好吧,那是和汪孚林一样,令人有些看不透的角色。这些读书人真是再难缠不过,肚子里弯弯绕绕太多了
他正在那攒眉沉思,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公子,夫人回来了。”
闻听此言,李如松先是一愣,紧跟着险些跳了起来。父亲这次移驻辽阳,特意把他这个考了武进士,获封广宁卫指挥同知的长子给留在了广宁,以备御西边的朵颜部。而母亲宿夫人则是一如既往每年前往铁岭卫祭扫宗祠省亲,随行的还有他几个年幼的弟弟,只让侧室王氏和次子李如柏跟着李成梁前往辽阳,没想到这次母亲竟然比父亲李成梁还要先回来。可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在父亲李成梁面前,很多事情也敢据理力争,可唯独就怕母亲
别说是他,母亲每年从广宁前往铁岭卫这一路上,台堡关城是否完好,士伍部曲是精神饱满还是疲惫不堪,车马旌旗是否齐整,无不亲自考阅,一一记下,那些偏裨部将一个个怕母亲都不下于怕父亲至于对他们这几个儿子,母亲更是约束严格,一旦发现什么错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责备,直接大板子就打下来了,他一想到那种滋味就觉得浑身发冷。
于是,李如松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穿戴了整齐,再三检查绝无半点疏失,这才一溜小跑迎了出去。可即便如此,宿夫人也已经到二门了。
宿夫人这一年不过四十七岁。她也是世代将门出身,家中原有世袭千户的军职。李成梁的祖父李春美虽说一度立有军功,却因为贪贿罪名被革职,父亲李泾则是因为替外甥有南边的才俊来到总兵府,就过来看看。”
得知真的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夫人,沈有容直起腰后,见对方衣着朴素,谈吐温和,暗自和南边那些官眷比较,只心想怪不得李成梁能够建功立业,敢情是因为有这样一位贤内助。
而听到他说话这动静,沈懋学和汪孚林都出了屋子。一见宿夫人居中而立,李如松反而侍立在侧,他们哪怕没听清楚沈有容刚刚对人说什么,可哪还有不明白的两人立刻上前来自报家门见礼,可宿夫人在几句客套话之后,突然开口问道:“刚刚看两位出屋子,是沈先生住在正房,汪公子在东厢”
对于这么个问题,汪孚林当然不会让沈懋学回答,赶紧抢着说道:“长幼有序,年资不同,是我再三要求,沈先生方才不得已从了。再说,沈先生一路不但指点我学问,还教我骑s,身为半师,我礼让也是应该的。”
宿夫人听李如松说过,沈有容,还有汪孚林身边一个女眷武艺颇为不凡,此刻听到沈懋学一个南直隶名士竟然善于骑s,她登时目露异彩,连连点头道:“沈先生文武双全,端的是令人钦佩。汪公子尊贤之意,更是难得。其实总兵府空院子还很多,都是大郎想得不周到,居然给你们出了这么一个难题大郎,一会儿就让他们再整理一个院子”
沈懋学听到汪孚林直接安了个半师的名头给自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可宿夫人都连他和汪孚林一块盛赞了一番,他还能说啥少不得在宿夫人仿佛有些迁怒李如松的时候,他赶紧和汪孚林一起,帮忙李如松说了几句好话,无非是一路同行情谊很好,不愿意分居两院之类的话。无论是他还是汪孚林,瞧见之前性子颇有几分蛮横的李如松在母亲训导下喏喏连声的模样,全都对宿夫人又多了几分认识。
这绝对是个和岳飞母亲差不离的厉害角色
而下一刻,宿夫人却又问道:“对了,大郎之前提到,汪公子身边还带着女眷”
连这李如松也对母亲禀报了
汪孚林忍不住扫了李如松一眼,见其低头只看着地面,压根不接自己的目光,他这才正了正神色说:“有劳夫人垂询,那是内子叶氏,因为正在更衣,故而未曾出来迎接夫人。”
李如松这才一下子抬起了头。真是妻子他那妻子马氏乃是父亲至交之女,也是将门出身,可却温柔娴静,哪有汪孚林那妻子那般身手
宿夫人这才有些惊讶地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就笑道:“既如此,等她换了衣裳,一块到厅堂中说话。刚刚大郎说过要给你们接风,我既回来了,就做这个东道。”
ps:李成梁夫人宿氏给李成梁生了前六个儿子中的五个,到了四十,李成梁正好富贵了,饱暖思,她立刻买了个美妾往丈夫面前一送,自己不伺候了,管好儿子爱干嘛干嘛去当然这是我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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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四三章 夫人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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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蓟镇,险些被戚大帅夫人王氏拿刀架在脖子上;到了辽东,被李如松识破不说,又遇到刚正严明不逊男子的李大帅夫人宿氏;小北觉得自己跟着汪孚林出来走的这一趟,实在是压力山大。.既然身份早就不是秘密了,她就索性让碧竹给自己挽了个简简单单的髻,大大方方出来见了宿夫人。好在宿夫人不是那种查户口的的三姑六婆,只问了她父亲,得知是当初汪孚林刚考中秀才的时候担任歙县令的父母官,就笑了起来。
“任上在当地娶妻纳妾,这素来是朝廷严禁,娶儿媳妇的话,也会有人说闲话,但嫁女儿却还是常有的,不过这种情形,试官最多。我听说好些乡试主考官就是看中了考生才学,直接把宝贝女儿许配了下去。你爹真是好眼光,这女婿挑得好,没几年就成了进士,大概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
小北斜睨了汪孚林一眼,见其一本正经,她真想回答一句,夫人您说的是,我爹这个岳父当得可舒服了,别人简直是羡慕嫉妒恨。可想想这也太不客气,她也只好违心地谦逊了两句。然而,她实在不希望宿夫人把精神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少不得频频对汪孚林使眼色,直到他总算把话头给接了过去,她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可谁曾想,宿夫人和汪孚林及沈家叔侄又说了一阵子话之后,竟是突然又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问起了她身上那件寻常青绢春衫,问怎么会穿绢的,衣裳又是谁做的。
“呃,这次出门在外,行李要简单好带,我大多数时候都得穿男装,那些其他颜色和料子又重又扎眼,未免不方便,就只带了两件春秋两季的衣裳,都是这种简单式样,另外就是一件冬装的大袄,也是青色的,这样不显眼。”
小北就不明白,为什么宿夫人对自己这么感兴趣,可人家的问题却不好当成没听见,只能细细解释:“我的女红是娘和姐姐教的,做双袜子之类的还行,其他的就不大擅长了。这件春衫是我在歙县的时候,城里一个裁缝做的,爹娘和相公为人从不挑剔,汪家叶家的衣裳,那时候几乎都是交给那个裁缝。不过,很少用什么新式的绫罗绸缎纻丝绉纱,大多数时候就是简单的杭绸杭绢,松江棉布,穿着舒服就行。”
宿夫人从李如松口中得知汪孚林乃是松明山汪氏的子弟,汪道昆的侄儿,而汪家乃是扬州有名的盐商,这一点当初汪道昆巡阅蓟辽的时候,李成梁就提过。出身在这样的富贵人家,汪孚林却这样简朴,这让她颇为感慨。不说别的,就是自己家那几个儿女,早先贫贱时的经历早就忘了,如今过日子极尽奢华,哪怕她每逢过生日,都让媳妇和女儿送布鞋布衣作为生日礼物,可她却知道,她们从来都是不以为然
汪孚林见宿夫人看自己那眼神就知道,人家绝对会错了意。他这人其实从来就不乐意委屈自己,可他是吃货,对穿的要求却着实很低,料子舒服款式大方就行了,对某些道袍之类的奇装异服那是敬谢不敏,再说家里总共才几个人,所有四季衣服外包给裁缝多方便,干嘛非得家里养几个做针线的下人,哪有那么多活计要做,人家那个老裁缝可是专业的。可是,看到沈有容都拿敬佩的眼神偷瞥自己,沈懋学则是赞许点头,他就没想法了。
怪道人人都说,嘉靖隆庆之后,世风奢靡,到了万历更是达到了,那位宿夫人是不是看穿了李大帅已经富贵骄人,既有寻花问柳之意,索性就想开点,找个最漂亮的放在他面前她自己来往广宁和铁岭卫之间,眼不见心不烦,顺带还可以招揽将士人心,又给李大帅长了面子,又给自己播了贤名,反正儿子生了五个,诰命在手,已经足够后半身不愁了。”小北说到这儿,突然自己也叹了口气,“不过也兴许夫人是熟读女诫女则的真贤惠,爱他就什么都顺着他。”
“人家怎么想的,咱们是猜不着了。”
汪孚林耸了耸肩,牛饮似的喝了半杯茶,等到又坐了一会儿,他才丢下几个茶钱,拉着小北离开。在大街上又转了几圈,来到一个僻静地方,他这才低声说道:“这么看来,宿夫人在辽东的话语权是很高的。只不过男女有别,虽说我是晚辈,可也不好一直往人眼前凑。幸好我带了你来,接下来就得走夫人政治的路线了。交给你一个艰巨任务,李大帅回广宁之前,你去那位夫人面前走动走动,彻底混个脸熟。”
见小北听到这个要求满脸愕然,他便干咳一声道:“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攀龙附凤,就连结识张敬修之后,也不大去那位首辅家里,更不要说李成梁这个离开京师老远的辽东总兵,毕竟我也没打算到辽东当官。但是,我这次到辽东来,其实是为了建州女真,虽说出山海关之后,我一直在不露痕迹地打听,也想学女真人的语言,但既然有近路,当然抄近路更方便。至于我呢,趁着机会,好好跟着沈先生学学骑s。等到准备妥当后,我们就去抚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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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四四章 辽东李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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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梁凯旋回归广宁的这一日,城中不论文武,大多出城相迎,场面之大,让头一次见证这种场景的汪孚林大开眼界。.
毕竟,这年头是文官绝对压制武将,绝对领导武将。要是换成其他各边的总兵,受制于文官总督巡抚,甚至挟制于区区巡按御史都不奇怪,但蓟辽的情形却大不相同。嘉靖隆庆之交,这两镇糜烂到了极点,总兵不是战死就是被革职,又或者被处死,等谭纶上任蓟辽总督之后,戚继光和李成梁先后正位总兵,至今总督已经换到了第三个,可蓟镇和辽镇的两个总兵位子就没变动过,蓟辽两镇也空前稳定了下来。
到了如今,在谭纶和刘应节两个前任先后入朝担任兵部尚书和南京工部尚书之后,蓟辽总督杨兆该放权则放权,仍然保持着两位前任对两位总兵的态度。辽东巡抚张学颜又深得首辅张居正器重,和李成梁的关系也相处得相当不错。而李成梁固然随着青云直上而富贵骄人,对文官却都曲意结交,整个辽镇几乎都是为他叫好的声音,很少有那些不合时宜的杂声。又或者说,那些不合时宜的人不是被排挤,就是被上峰瞅着势头不对,一个个调离了出去。
故而这会儿迎接李大帅凯旋,全都是道喜,全都是恭维,当然更少不得颂圣以及恭维首辅张居正识人用人之明。
站在头前的李如松回头扫视人群,发现汪孚林夫妻和沈家叔侄全都来了,只没有去和文武官员以及广宁本地的士绅富商争抢在李成梁面前露脸的机会,想起最近这些天沈有容天天缠着自己交手过招,同时也请教了不少兵法,而汪孚林则在跟着沈懋学练骑s,时不时还拉了李家家丁讨教两句女真方言,至于其妻叶氏则是常常走动于宿夫人处,闲话家常,请教些东西,他自认为看得明白沈家叔侄确实是游历,可着实不明白汪孚林这是来干嘛的。
正因为如此,见过父亲李成梁后随同入城的时候,因为四周围人太多,他没有贸贸然提起这件事,可进了总兵府,他就少不得低声禀告。一样相随的李如柏听到长兄提到这么几个人,眉头一挑就说道:“沈家叔侄一个是举人,一个连个功名都没有,管他们干什么。至于那个汪孚林,一个小小的进士而已,不是说他今科三甲传胪,只不过是有人曲解了首辅的意思吗父亲如今是辽东总兵,他又能怎么样”
“不能只看他至今尚未授官,就认为真是只有人曲解了首辅的意思。只需看看兵部侍郎汪道昆现在还在兵部干得好好的,替谭纶挑了不少担子,就知道首辅那边的心意。而且,汪孚林候选已经大半年了,可名声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连辽东都有人说起这位少年进士。”
李如松反诘了几句,见李如柏登时有些噎住了,默不做声,他就又开口说道,“而且,进士登科之后暂时不授官,而是先四处游历游历,这种例子很少,他又不是丁忧,又或者真的身体不好。再说了,有哪个游历的进士会带着元配妻子四处晃悠,而且那叶氏的身手是我亲自见识过的。我总觉得这人有些捉摸不透,比沈懋学更甚,父亲不妨见见他。”
李成梁还记得,上次隆万之交汪道昆巡阅蓟辽的时候,因为j民盘踞三十六岛的事情,汪道昆还曾经和辽东巡抚张学颜起过分歧,汪道昆认为该直接派兵缉捕,张学颜却认为,应该做出派兵缉捕的架势,然后派人招抚,许诺免除差役,最终他奉张学颜之命做了个样子,不战而屈人之兵,从海上招回来四千余人,至于剩下那寥寥人口,也就不足为惧了。要是别人也许会因此衔恨张学颜,汪道昆回京之后却反而盛赞了张学颜和他一番,他对此印象深刻。
所以,对于李如松的提议,他想了想就点点头道:“就冲着他是汪道昆的侄儿,你不说,我也要见见他。午间和晚宴不便,你夜里带人来见我。”
李如松连忙应下,而李如柏虽说不以为然,可父亲都发了话,长兄又是他们这几个弟弟除了父母之外最怕的人,当下他只能岔开话题道:“父亲这次征王杲大胜,虽说王杲带着几个亲信逃了,但料想要抓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哈达部的王台和他一直相争不下,有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父亲之前献俘献捷的题本已经上了,此番可称得上是万历朝第一捷,其他地方打的那些小胜仗,全都被比下去了。”
对于次子这样的恭维,李成梁哈哈大笑,确实颇为得意。前半生蹉跎潦倒,一朝越过那道天堑后,却时来运转,大展抱负,纵使那些小说话本的主人公,也不过他这般际遇。此时此刻,他在主位落座之后,又问了李如松在自己出征期间,总兵府用兵人事等等各种杂事,到最后方才低声说道:“此次报捷录功,我这带兵的自然是第一,然则蓟辽总督杨兆和巡抚张学颜之间,恐怕这功劳高下还要斟酌,旁人若问起,你们记得含糊其辞,不要落下话柄。”
李如松和李如柏知道李成梁对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两边都相处得不错,这两位也颇懂军略,可想想文官动动嘴皮子就是功劳不小,将士在战阵上殊死拼杀,却还换不到多少赏赐,都忍不住撇了撇嘴。不过家教使然,他们没敢评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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