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换言之。还不到在濠镜讨生活的那些豪商的半数!
对于这个结果,顾敬着实有些担心汪孚林因为颜面大失而大雷霆,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汪孚林气定神闲地写帖,又让他差人去送。竟是定下了次日在香山县一座颇有名气的茶馆请一众商人说话。虽说他完全不明白为何不把人召集到衙门来说话,如此也可以借官威成事,但他哪敢质疑汪孚林的决定,少不得照了吩咐去做。
然而,就在次日清晨早堂过后,眼看汪孚林就要出门的时候,今天取消了午堂和晚堂,跟从随行的他还没出县衙大门,却得到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什么?真的没有?”见蔡师爷苦笑摇头,顾敬心里咯噔一下。等看到汪孚林头看自己,他方才快步上前,紧挨着对方低声说道,“汪巡按,蔡师爷这几日和人访遍全城,最后现城里寥寥几个通晓葡语的人全都在濠镜给佛郎机人不,葡萄牙人做通译,城里再没有人通晓葡语。”
见汪孚林眯了眯眼睛,随即头表示知道了,却不怎么意外和恼火。顾敬稍稍舒了一口气,冲着蔡师爷打了个手势,让其在衙门坐镇,随即就紧随汪孚林上了后一乘凉轿。一行人晃晃悠悠到了那座茶楼时。他就现门前稀稀落落停着一些车马,看样子竟是人都没到齐,这下子别说替汪孚林委屈了,他自己都觉得一阵堵心。
这些粤闽豪商还真是架子天大,不把自己这香山县的父母官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然连这相当于半个钦差的巡按御史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这是提早一天便包下的场地。茶楼四周围,顾敬已经把壮班差役全都撒了出去警戒,而茶楼的东家兼掌柜此时却带着两个伙计候在了门外,见汪孚林和顾敬先后下轿,这位四十出头的东家慌忙迎上前去,刚要跪下磕头,他却只觉得手被人托了一把,一抬头见是汪孚林,他顿时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可不过须臾,他就听到了一句难以置信的话。
“今日我是茶客,你是东家,殷勤招待就行,这磕头就免了。”
“是是是,小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东家好容易才想出这么一个答,等到汪孚林笑着头后进了门,他这才用手拍了拍双颊,暗自念了好多遍阿弥陀佛。可紧跟着,他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位巡按御史不是外乡人吗?刚刚那说的话却好像是本地的广府话吧?好像乡里乡亲似的,好生亲切!
门前这小小的动静,二楼那些早到一步的商人中,却只有两个靠窗的老者察觉了,忍不住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至于其他人,那还是自顾自的谈天说地,当然,用的绝非是官话。直到听见上楼的声音,那些肆无忌惮用粤语交流的声音方才低沉了下来。等到头前那年轻人登上了二楼,楼上众人先后起身相迎,参差不齐地报名见礼。只不过,那礼数虽说还算恭敬,在跟在汪孚林身后的顾敬看来,之前那些举止却着实已经怠慢至极。
他就不信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什么冠带和官职,竟然一个个都大喇喇坐在这里等他们上楼,简直太不把朝廷命官当一事了!
“看来人还没到齐啊,是我来早了。”汪孚林颔还礼后,便微微一笑,然而,走向当中的主位之后,他却没有径直落座,而是对旁边的顾敬说道,“顾县令,你是地主,这主位你来坐。”见顾敬瞪大了眼睛,可在自己那明明白白的目光直视下,这位香山县令还是犹犹豫豫过去落座了,这时候,汪孚林才选了原本主位右侧那张本来是为顾敬准备的椅子,坐下之后就弹了弹袍角,又笑着抬手请众人入座。
“虽说人还没来齐,但各位既然先来了,那不妨唠嗑唠嗑。说起来,香山县衙那桩还在审理的案子,大家大概听说过,没错,数日之前,我才刚去过濠镜。”
话音刚落,汪孚林就看到那些刚刚心不在焉的商人立时收起了怠慢之心,脸色显然有些不同。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自己所经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包括自己考虑到那几个小商人的安全,前去望德圣母堂请主教贾耐劳出面,找到了真正的佛朗哥男爵,接下来方才有码头上里斯本号那场内乱这事,他也完全没有隐瞒当然,他也直截了当说了,此事由,他已经详细禀明了两广总督凌翼,同时具折上奏了朝廷。
对于汪孚林在濠镜那小半日的经过,各家商号的代表全都打探了一个分明,可听说他不但通报了总督,还上奏了朝廷,在座的人就表现不一了。有的很沉得住气,有的却已经分明流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这时候,汪孚林突然词锋一转道“今天第一次见各位,我有一句话不吐不快。濠镜虽好,但只从这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虽在我大明的土地上,佛郎机人却有反客为主之势,不知道各位认为然否?”
“汪爷所言差矣。”
第一个忍不住开口的是广东潮州府方家的三老爷。然而,话一出口,他看到旁边的其他人都有些微微冷笑的架势,登时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这年头对于挂着都察院宪职的这些御史,下头百姓多会称呼一个爷字,方家家主虽说有冠带,他却没有,称呼汪孚林一声汪爷倒是没有什么不对,然则此言差矣这四个字,着实不该说出来,这分明是以下犯上了。可覆水难收,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汪爷,濠镜租给佛郎机人也非一日两日,每年他们交奉租税也算按时,之前虽有骚乱,可这是偶事件,并非时时如此,对我等商贾,那也大多都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的。”觉察到四周那些目光中,不少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讥嘲之意,方三老爷知道人家是讽刺自己往佛郎机人脸上贴金,可潮州府方家的命脉就是濠镜的商路,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汪爷若是不满濠镜治安,责成佛郎机人整顿内部也就行了。否则商市一断,损失何止我和在座诸位。”
想当年朱纨断掉浙闽商人一条最大的财路,遭到的反噬可是直接赔掉性命!
在小北打探到的那张商人排名表中,潮州府方家排不进前三,却能够排进前五,所以汪孚林对于方三老爷第一个跳出来并不意外。只不过,听到方三老爷暗示商市一断,让人损失惨重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他便哂然笑道“本宪刚刚可有半个字提到要断绝商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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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六八二章 新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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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刚刚只是突然指摘佛郎机人反客为主,确实没有说要断绝商市!
方三老爷登时自责关心则乱,最后的话里竟是带出了几分威胁的意思,此时被汪孚林倒逼来,他不免有几分自乱阵脚,当下索性闭嘴装起了哑巴。 要看
知道这种老油条不是抓住一个语病就能穷追猛打完全打死的,汪孚林就索性轻轻放过了这一茬。趁着四下里鸦雀无声,他就用手指轻轻敲打了几下扶手,等到拉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这才继续往下说。
“市舶司在广州城内,驻守在濠镜之内的不过副提举,以及麾下小吏,然则这是祖制,不可更动。至于香山县顾县令,名义上是管辖市舶司,但因为隔着一道莲花茎关闸,不可能随时随地为了一件事就来奔波二百余里,所以濠镜之事,一直都是三司统管。提调司全权管理文武各种事务,备倭则防倭寇以及海盗,至于巡检司,则是稽查走私,维持治安。至于最重要的海贸,市舶司副提举主领丈抽,而顾县令反而只是拱手而已,多是忙里偷闲抽出一时间前去抽查。”
“所以,这一次的案子,看似只是个例,是突事件,但里通佛郎机奸徒的黄天仁已经供述,这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三次!”
汪孚林一下子提高了声音,重重一捶扶手,起初说闲聊时的和颜悦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愤怒和痛心疾。
“一艘船上有不肖之徒,其他船上就会没有?更匪夷所思的是,那黄天仁竟然能够蛊惑巡检司副巡检吴有望,让他来宰我这头肥羊!呵,我在提调司不过只呆了一个晚上,可吴有望的罪状却已经洋洋洒洒几十条,够他死好几了,其中,收受佛郎机人贿赂。为市舶司副提举杨德丈抽的时候牵线搭桥,偷逃税金十余起,累计巨万,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人证物证!市舶司副提举杨德。收受贿赂十余万两,罪证确凿!”
小小一个巡检司副巡检,今天来的这些商号代表自然无一在意,然而他们不得不重视的是,汪孚林在提调司只呆了一个晚上。就得到了这么多人证物证,这背后的象征意义代表什么?代表马提调已经完全被收服,倒向了这位巡按御史,否则汪孚林只带了那么几个人,哪有如此效率?拿掉一个吴有望,谁都不在乎,反正换上的也只是小人物,要买通起来可谓易如反掌。但是,汪孚林直接把矛头对准的是市舶司在濠镜的那位副提举,这就意义不同了。
每一个人都在考虑。汪孚林是不是来真的。而如果是来真的,他是到市舶司这位副提举为止,还是准备往上追溯?他们又是否能够摁得住这位来者不善的广东巡按御史?如果摁得住,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摁不住,他们以及背后的家族要做出怎样的妥协,还有他们这些生意有什么影响?一时间,偌大的二楼一片静悄悄,气氛压抑得竟是有些凝重。
想当初海盗曾一本肆虐广东南海岸之际,广州城外海珠岛上那些船舶曾经损失惨重,相形之下。澳门却在葡萄牙人紧急修筑的城墙,以及坚船利炮的护佑之下,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同时得以幸免的,还有在澳门的那些商户。以及聚居此地的本地百姓。
可即便了解这一事实,在座的六位商人也无不明白,濠镜毕竟是大明国土,租给夷人根本就是当时海道副使汪柏的个人行为,如今既成事实那么多年,但终究是朝廷没有明文承认。而管辖两广最高权力的两广总督也从未接见过佛郎机人,这便是一个态度。而他们因为要从佛郎机人身上赚钱,便不得不仰人鼻息,有的时候甚至不得不采取忍耐的态度,这确实是事实。所以,他们才在等着接下来的戏肉部分。
“这是京城刚的邸报抄本,各位可以传看一下。前任广东巡按御史到都察院后,和都察院浙江道、福建道等五名御史联名上,将莲花茎关闸从每月六次开启改成每月两次开启,并于雍陌设雍陌营,重设海防同知,严查海路往濠镜运送酒米之外的财货。另外,还包括每年限制入境濠镜的船只数量,人口等等,总共十一条。哦,对了,与此同时,市舶司解运上京的租金和税金都不能少半分。”
这是在广州城察院蹲守的王思明刚刚派人转送来的,货真价实新鲜出炉刚刚来自京师的邸报抄本,因此汪孚林递给了身边侍立的刘勃,任由其送了去给那些豪商。眼见这些人传看了一大圈,脸上的心不在焉之色全都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全都是无与伦比的凝重。
虽则这些商人们自信朝廷既然能够在海禁上稍稍放开一条口子,再加上看在市舶司每年运送上京的税金份上,应该不会完全禁绝,可要真是限制得这么厉害,等于几重枷锁直接套在身上!而汪孚林微服私访去过濠镜的事情,在香山县丞和主簿一块去濠镜下召集商人的时候,那就已经传开了,所以各家代表应邀而来的同时,当然也揣摩过汪孚林此行的用意。
其中最坏的一种可能便是汪孚林和从前那些激进派的官员那样,打算以那场暴乱为借口,驱逐那些佛郎机人,甚至于开战;不好不坏的可能是强迫佛郎机人停市数日甚至数月,等到交出凶手后,杀鸡儆猴,借此立威;而最好的一种可能,不外乎是召集他们这些商人稍做敲打,让他们破财消灾。可汪孚林现在先表达的不是自己的态度,而是朝中正在掀起的那么一场风波,他们就算在广东风光无限,可对于朝中就鞭长莫及了。
当然,朝中少不了粤闽籍的官员,未必不会说话,可据说之前辅张居正才清洗过都察院,那么现在留下的应该是自己人,在这种情况下,安知这背后就没有独断专行的张居正授意?毕竟,在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距离那位辅的距离。都远远大于广州到京城地理上的距离,谁都难以揣摩辅之心。
因此,比方三老爷地位更高,潮州商帮的代表人物潮州黄氏黄七老爷见其他人都还在沉吟。他就主动第一个开了口,满脸的郑重其事“还请汪爷赐教。”
“我得到邸报之后也颇为吃惊,而且没想到倡之人,便是我的前任,巡按广东任满去之后的石御史。我可以在这里明明白白对各位说一句。我绝不同意他们的谏言,这完全是因噎废食。在此之前,我已经上两广总督凌制台,凌制台已经肯,与我联名上朝廷,莲花茎关闸每月开启六次,实在是极其不便。应该尽快改为隔日开启,而最理想的是每日开启,早上开,晚上闭。不能因为管理困难。便人为设阻!”
在刚刚听到都察院某些御史竟然要限制濠镜的海贸规模时,商人代表们猝不及防之下,无不忧心忡忡,此时此刻汪孚林抛出来的这个提议,却让每一个人在欣喜之余,却觉得脑子有转不过来。莲花茎关闸每日开放,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哪怕隔日开放那也比现在好多了,毕竟商场如战场,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立刻拍板的。若有消息传送,偷偷摸摸走海路,总不如走6路传送来得方便。只冲着这一,他们对汪孚林的敌意和警惕也不由得少了三分。
汪孚林在抛出前后相对的两件事之后。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道“各位久居濠镜,应该知道,如今有佛郎机人多少?我大明百姓多少?”
这种事情就是问顾敬这个香山县令,对方也很难答得上来,但对于在座的商人们来说。却能给出一个大概的数字。众人对视了一眼,却是一个闽商陈四老爷比较谨慎地开口答道“佛郎机人不断有船只来去,具体的数字会有波动,外界人常说过万,那是言过其实了,但少的时候一千人,多的时候约摸两三千人。至于我大明子民,如我等这样设有商号长居此地的,再加上当掮客的,当伙计跑腿的,码头搬运的,开设客栈酒楼茶馆等等,约摸能有三四千吧,再加上行商和随从,应该过五千。”
这个数字和汪孚林听到的也差不多。因此,他微微了头,这才继续说道“但是,其中本籍濠镜的百姓有多少?”
此话一出,顾敬瞅准了机会,连忙陪笑道“香山县以南的濠镜澳,原本都是散居渔民以及极少数的农人,连像模像样的村庄都没有。如果下官没有记错,在赋役黄册上,户不过一百五十,人不过六百。”
“这就对了,都察院石御史等几位御史上的谏言,我固然不同意他们的结论,但他们陈述的事实,各位想来却不得不承认。朝廷从前之所以造莲花茎关闸,就是为了防范夷人擅入广东其他地方,也禁止本籍不在濠镜的明人随意前往濠镜。而且,朝廷不允许在濠镜的佛郎机人擅自建造城墙堡垒房屋等等,却也同样不允许本籍不是濠镜的外地人士定居。所以,从这一层面来说,在濠镜的那些商行、公所、会馆,本该是全都干犯禁例的!至于佛郎机人,当年把地租给佛郎机人,朝廷可是至今没有下过明旨,而两广换过多位总督,也从来不曾答应过他们的求见。”
汪孚林从这两种角度剥开表皮直入中心,众商人顿时为之哗然。可汪孚林没有给他们群起反驳的机会,这一次便一口气把所有提案都抛了出来。
“但佛郎机人可不管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他们曾经造过城墙和堡垒,也曾经来过什么圣母踏龙头的闹剧,当然,现在都已经被拆了,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把濠镜的土地当成自己的所有之物,你们的商行、公所、会馆,全都是向他们付租金的吧?而诸位在濠镜交易多年,固然有那些公平交易的佛郎机熟客,可也不是没吃过某些亏吧?”
“濠镜毕竟是我大明之地,那些佛郎机人在此租居交易多年,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主客易位,鹊巢鸠占的架势,长此以往,难保他们会视之为国中之国,到时候从自己的国内派官员过来,市易规则也大可由他们自己制定,如之前码头上那场暴乱,要不是我亲自在场,要不是我派人把受害者以及帮凶一块带了出来,事后,他们是不是可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哪怕濠镜有三司在,然则因为官职品阶太低,市舶司副提举又只是副职,一旦与人勾结,香山县令鞭长莫及,若被欺瞒更是很容易不知情,所以,我已经上奏朝廷,曾一本虽已身死,然则闽粤海盗依旧猖獗,为防万一,于雍陌设香山参将,主管海路进出濠镜之门户,统管莲花茎关闸把总及驻军,之所以不是重设海防同知,而是香山参将,正是为了调兵方便,同时,海路运货,可以减轻莲花茎关闸的压力,酒米之外不许带别的,本就不妥。”
“至于市舶司,按照祖制,自然应当仍旧驻扎广州城内,收税之事则悉数委托香山县。然香山县令职责所在,不能轻易离开城中,委之小吏则弊病横生。而濠镜偌大地方,租给佛郎机人却只收五百两,哪怕有税金贴补,仍可以说是大亏特亏。既然朝廷从来就没有明文租借,而濠镜土地本归我大明所有,我将上奏朝廷,废除佛郎机人每年缴纳五百两租金一事。”
“今后三十六行凡于濠镜设商铺者,遴选六家为保商,是为官商,获得濠镜贸易特许权。这些保商担保外来商船守法以及足额缴税等各种事宜,外来商船抵达时,可以在六家保商中指定一家,每船支付银二百两为保费,其中一百两交纳朝廷,抵扣从前的租金,同时获得在濠镜居留资格,遵纪守法者可长期居留,已建房居留者视为既成事实,按屋舍占地大中小三等,收取租金,然不许再多占土地。如再生里斯本号之类的事情,连带责成保商负责赔偿,甚至追责。保商拥有先行购买商船所带商货的资格,同时六家保商合称议事局,每三至五年重选,主持对佛郎机人租借土地事宜,一应文交香山县备案。”
“至于这个议事局,职责当然不止如此。每逢有船入港,提调司报香山县,由香山县令亲自主持丈抽,并备案。议事局推举一人为澳长,任期三到五年,不可连任,由香山县令管辖,主理澳票之事,负责从佛郎机人处抽取出口税金,任满后如账簿公允,税金充盈,可赏给冠带褒奖。而仿照杭州北新关派驻户部分司主事坐镇,可请广东按察司遣分巡道一员与巡按御史定期巡查濠镜,督查稽核每年丈抽及澳票的税务账册,制定新一年度澳票数额。至于市舶司,不再驻濠镜,依旧主理其他各国贡舶事宜,每年两次于海珠岛展销,供士民博买海外珍奇,贡舶采买我国财货。”
直到这时候,从香山县令顾敬,到在座的每个商人,这才齐齐抽了一口气,真正明白了汪孚林的用心。而不论是谁,在最初的惊诧过后,无不生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狂喜!顾敬欣喜的是丈抽的事终于完全归自己了。商人们欢喜的是第一次能够名正言顺在濠镜扎根,在对佛郎机人上也第一次占据了上风,同时得到了一个相应的名义。
至于市舶司虽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但市舶司官员很少有进士,本来就谈不上在朝中有什么话语权,更何况,汪孚林还打算复海珠岛之市。如果成功,市舶司也还算有些甜头!
至于按察司的监察,那也一样在情理之中,说不定这差事还是落在海道副使的头上。
说来说去,好像就少了一个布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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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六八三章 先来者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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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汪孚林的记忆中,历史上濠镜也就是澳门的历史,其实放在欧洲历史上,是一个很典型的商业城市展史。
抵达此地的葡萄牙人和粤商闽商进行交易,逐渐形成了颇为兴旺的集市。而为了便利交易,葡萄牙人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船上,在贿赂明朝官员后得到了租借壕镜的资格,于是市场周围兴建房屋,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个广场。而后,这个广场周边出现了教堂,随着定居的葡萄牙人越来越多,教堂不再仅仅是一座,而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一座座建起来,最终教廷委派了主教前来管理,同时负责传教。
教堂和主教出现了,行政机构的设立自然也会跟上来。历史上比葡萄牙派驻澳门总督更早的,正是葡萄牙人组成的议事局。但这个议事局却是为了对抗吞并了葡萄牙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把总督派到澳门来,这才紧急成立的。而这样匆匆成立的议事局,自然而然在接下来长达两三百年的历史中,和总督展开了激烈的博弈,这也是欧洲不少自治城市曾经经历过的曲折道路。但在此期间,总督的权力渐渐膨胀,议事局议员反而要由总督的确认,权力和地位也就慢慢下降,最终甚至还生过总督干涉议事局选举,造成流血事件的闹剧。而那时候居中调停,甚至最后制止了更大冲突的,正是澳门主教。
而最终,议事局消亡,总督作为国王的代表成为了最高权力执掌者,也就使得澳门成了殖民地,而不是自治城市。
但是现在,澳门主教已经有了,葡萄牙人却还没来得及设立议事局。平时有纠纷找主教,但在澳门定居的葡萄牙商人也组建了行会,如果不是因为里斯本号的事情牵涉太大,行会脑的话肯定不管用。他们也是会管一管的。如今,汪孚林直接把人家的议事局给安在了本地商人身上,当然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民主自治的拥趸。毕竟连这些商人们都压根没有这个意识。
他只是试探性地在濠镜抛出议事局这样一个体制,况且还是以豪商为主,正是因为在如今这个儒家大体制牢不可破的大明朝,也只有在原本名不正言不顺租给葡萄牙人的濠镜也就是澳门,才有很小的可能在制度上打开一个小小的突破口。而且。小北那儿还有一个即将衣锦还乡华丽归来的粤商继承人,那可是曾经广府商帮第一号人物的长子,在关键时刻用在刀刃上,就有可能挥不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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