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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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大老爷却还是第一次得知赵老爷和冯三爷竟然是舅甥,但他为人颇有城府,当然不会把这惊讶露在脸上。更何况,眼下相比自己人的亲戚关系,他更在意的是这样一个消息。再想到今天准时去赴约的多是潮州帮,他登时若有所悟。
“赵兄的意思是,我们之前已经怠慢了,单单赔礼无法弥补,倘若能够赶紧濠镜,把此事一说,相信其他那些人都会和眼下的我们一样知道事情轻重,届时再齐集香山县,不但声势浩大,能够让之前那六家想吃独食的人知难而退,而且也能够向这位汪爷将功赎罪。只要汪爷想的不是把佛郎机人驱逐出濠镜,也不是在濠镜派驻更多官员,而是设议事局,对于我等来说,确实是一桩好事。”
“原来舅舅是这意思!”赵三爷也顾不上其他了,立刻心急火燎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去吧,迟恐生变!别坐船了,我们骑马去。别看莲花茎关闸每个月才开启六次,但只要舍得出大价钱,绝对是能过去的!”
谁都知道一来一需要时间,若真的让那六家人拿出什么东西打动了汪孚林,定下议事局的人选,那就真的是来不及了。可此时此刻他们三家无论如何抗衡不了那六家,因而即便再悔青了肠子,也不得不立时快马加鞭程。赵三爷虽年轻,却是四体不勤的公子哥,赵老爷和言大老爷都毕竟四十出头的年纪了,这一番紧赶慢赶,到濠镜的时候三人全都差没瘫倒,却还不得不打足精神分头去拜会各家人。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稳若泰山的那一家家粤商闽商就再也坐不住了。而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这消息竟是走漏开来,连几家行商都得知了讯息,这下子端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次日无巧不巧,正好是莲花茎关闸的开启日。一整个白天,从濠镜到香山那一条绝对称不上一等一官道的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风驰电掣的车马。于是接下来香山县原本很不少的客栈旅舍家家爆满,被这些新来的客人们完完全全给填得严严实实。当这一日傍晚。县衙的门房把厚厚一摞拜帖转给蔡师爷,蔡师爷满脸堆笑捧了进房时,却正好看到汪孚林正摊开一张地图,戳着其中一个对顾敬说什么。
“濠镜之前租给葡人,用的名义是晾晒货物。 可如今濠镜除了商船,却还有葡萄牙的兵船,就好比之前码头上那场叛乱的时候,若不是我早早派人混上船去,趁乱把人救下来,事情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香山县也需要可以遏制佛郎机人的力量,香山设参将,而驻守之地日后合适的时候,可以直接放在濠镜。现在则驻扎雍陌,这是为了震慑葡人的同时,也不会让他们觉得太没有安全感。”
蔡师爷乍听此言,耳朵忍不住竖了起来,可接下去汪孚林却不往下说了,他登时有些小小的遗憾,毕竟,头人家打探消息的时候,这一字一句都是价值千金。他赶紧上前把一大摞拜帖双手呈上。他本待说明一下都有哪些人没来,却没想到顾敬抢在了前头。
“说吧。濠镜那边,还有哪家有头有脸的没来?”
“都来了。”蔡师爷见顾敬登时眉飞色舞,汪孚林则是一脸平淡,显然早有预料。他又加了一句话,“就连不少中小行商也一块来了,全都是为了求见汪爷。”
从濠镜来的这些商人们所谓的求见,当然绝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着满满当当的孝敬。为此,汪孚林吩咐蔡师爷帮忙收礼。陈炳昌誊写礼单,恰是来者不拒。然而,他这样豪爽的收礼方式,大多数商人们非但不以为奇,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毕竟,除却那一次按时与会的六家代表之外,就连晚到三刻钟的赵老爷三人也好,他们先前或多或少有所怠慢,就怕汪孚林算旧账。哪怕汪孚林的奏疏未必能够得到内肯,可仍然算得上是很为他们这些以海贸为生的商人们着想了。而且,又有汪孚林丢出来的那份邸报作为对比,还有那些死硬地揪着海禁祖制不肯放的那些保守官员,有一个肯为粤闽海商代言的商人,这当然是莫大的好事。
要知道,商人们是有钱,他们这些人家现在也能够培养出进士,又或者培养出在朝中为己方摇旗呐喊的代理人,可他们终究还是走不到台前来,哪怕捐纳冠带,他们又不可能真正做官出仕。现如今,如果真的能够立一个议事局,能够被选为澳长,哪怕只是在租给佛郎机人的濠镜,还要听命于香山县令,可他们却可以名正言顺走到台前,这也是一大突破!
而当汪孚林将这些粤闽浙商汇聚一堂时,随即道出了一番开场白时,就连心中还抱有谨慎态度,和佛郎机人打交道已非一日的几个老者,也不得不承认,那番话相当蛊惑人心,就连他们这年纪,也不由得有一种多年被骂奸商,如今终于得到正名的感觉。
“俗话说,广东是七山一水二分田,福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至于我所出身的徽州府,有说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的,也有人说那是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又或者是八山半水半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可不论怎么说,广东和福建也好,徽州府也罢,正因为耕田不足以维持生计,这才有徽商名满天下,这才有粤商闽商雄霸天南。
我家中一位伯父常言道,‘日中为市,肇自神农,盖与耒耜并兴,交相为重,耕者十一,文王不以农故而毕蠲。’如今的广东,乡间百姓耕织忙,而城中百工集,繁荣昌盛,富庶不下江南,何也?如果不是佛郎机商船真金白银从此地拉走一船船丝绸瓷器茶叶等等,那些不能靠农耕为生的百工以及城中居人,又何以为生,又如何能有如今的广东盛景?所以,朝中某些嚷嚷要驱逐番夷,禁绝海贸的,完全是不知道商者虽说居中买卖。却带动了各种需求,甚至使得农人也能在耕田之余多一份收入。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汪孚林的家世并不是秘密,谁都知道松明山汪氏固然不是徽商之中最杰出的。但却也是颇为成功的徽州商贾。至于汪孚林所说的伯父,谁都知道,那肯定是指的徽商代言人,从前赋闲在家那些年没少答应给徽商写墓志铭歌功颂德的汪道昆。
而汪孚林眼看这简简单单一席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心里很满意。当下言归正传道“在座诸位中,不少人和佛郎机人往来交易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年二十年了,相形之下,我虽是第一次到濠镜,但借着徽商走南闯北的福,我也听说过不少事情。”
“朝中有一种说法,道是此国近满剌加,因而正德年间方才能灭满剌加,并一度冒名入贡。但据我所知,此国船队不止灭了满剌加,更在印度手中夺取了一个西南面的城邦果阿,而且在击败了印度的船队后,控制了印度西南面的大片沿海。据说多年前佛郎机人刚刚到达我大明沿海的时候,一度也把大明当成了虽是大国,却实力不过尔尔的印度。直到一而再再而三受挫大败,租借了濠镜交易后还一度想耍花招,却因为我国强势而不得不低头。”
和一群逐利的商人剖析国家、历史、军事,这原本是吃力不讨好。但因为汪孚林先前摆出了我也是商家子弟,我支持开放海贸的态度,一群商人倒也不觉得刚刚汪孚林说的这些话不中听。恰恰相反,很多人即便从佛郎机人手中赚取了大量金银。知道佛郎机攻占了满剌加,却还是第一次知道,佛郎机人竟然还占了印度不少地盘。这也是为何汪孚林绝口不提葡萄牙人还占了非洲不少地方的原因。
西游记深入人心,很多人都知道印度就是西天取经的地方,但这年头有几个人知道非洲是哪个犄角旮旯?
所以,在确定自己的话至少已经被人听进去之后。汪孚林方才词锋一转道;“事实上,据我所知,佛郎机人并不是来自当年三宝太监曾经下过的南洋和西洋,他们来自更遥远的地方,占据印度西海岸,那是因为印度果阿是前往真正的东方,也就是前来我大明以及日本朝鲜等地的最好桥头堡,而从我们这里运去的丝绸瓷器,经由果阿再运到他们本土,能够卖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价钱,至于到日本的贸易,佛郎机人更是占去了十之**。
说这些,我当然不是为了鼓动大家都从福建漳州府去冒险出海,大家若非漳州泉州两府本籍人,想出去也出不去,也不会集到濠镜来。我只是想说,就如同各位想要对佛郎机人卖出我国这些丝绸瓷器赚取金银一样,佛郎机人也一样很需要从我们这里运这些货物,贩运到日本,南洋,印度,甚至他们更遥远的本土赚取暴利。所以,他们才会在对我大明屡败屡战,现完全打不赢之后,租借在濠镜,但这犹如租客和房东,只是租,可他们如今显然有反客为主之势。我所言,让三十六行推保商,组议事局,收佛郎机人的土地租赁权,正是为了重定主客,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见商人们无不聚精会神,汪孚林便冲着顾敬了头,这位香山县令就清了清嗓子说“佛郎机在满剌加和印度果阿都设有海关课税,据本县之前了解到的,佛郎机自己的商船通过满剌加(马六甲)以及果阿时都要交税,通过满剌加大约是一年六万枚本洋,果阿大约则是一年五万枚本洋,本洋这种东西,大家应该收得多了,约摸是我们的半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两地海关一年净收入就是五六万两。
而从之前汪巡按在濠镜遇到的这场暴乱来看,佛郎机人在濠镜并没有设人管理,那么,一旦这样的暴乱传国内,再加上知道我大明繁荣富庶,商船往来此地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当然会考虑派官到此进行管辖。如果派官员过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课税!“
这一次,脱口而出嚷嚷了这两个字的,恰是冯三爷。然而,别说是他本人,其他人也没顾得上这是否失礼,全都紧急思量了起来。
偷税漏税是商人的天性,故而之前在和佛郎机人交易期间,为了达成交易,这些本地的商人往往还会帮忙贿赂负责丈抽的官吏,帮助他们逃税。可以想见,如果那些佛郎机人真的在此设立官署,哪怕只是对佛郎机商船课税,而不敢对他们这些大明商人下手,那么,对方在经营成本上升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在买他们货物的时候压低价钱?而且,对方如果有了官署作为后台,甭管粤商也好闽商也罢,哪怕是浙商湖广商人,交易中也会落在劣势。
当然,若是让朝廷名正言顺派官衙进驻濠镜,他们也一样会受制于人,所以汪孚林之前那一揽子条陈,无疑非常贴合他们这些商人的需求!
然而,在商言商,一拨拨商人大多都是按照各自商帮落座,这会儿少不得彼此窃窃私语,紧急商量了起来。濠镜每年交易的货值大概有多少,他们都是心里有数的,这样庞大数额的交易,再加上佛郎机人甚至已经设了什么主教,他日再弄个什么名头的官员出来,这当然非常有可能即便没有之前里斯本号上闹出的那桩大案子,那也是早晚的事。更何况,现在据说是那个佛朗哥船长身受重伤,只剩一口气,那就更加不可能善了!
在好一番商议之后,几大商帮便公推了一人出来说话,却是潮州商帮的黄七老爷。黄七老爷站起身之后先是冲四座拱了拱手,这才非常谨慎地看着汪孚林说“汪爷见微知著,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来濠镜,又上提到了如此惠及商民百工的好提议,我等之前有所怠慢,实在是心中愧疚。我等刚刚商议过,愿自愿捐饷两万,以资军用。”
汪孚林暗自哂然一笑。看来,真是很多人都猜出,又或者根本就知道自己这个广东巡按御史的最大职责啊!可惜,捐饷这种事,当然不能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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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六八六章 借花献佛,传教士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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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愿捐饷这个名头听着很不错,但诸位可曾听说,之前我在家乡养病的时候,休宁就曾经因为一府六县的夏税丝绢纠纷,闹出过一场沸沸扬扬的强捐笑话。”
汪孚林岔开话题之后,便三言两语说了此事前因后果。他见黄七老爷颇有些尴尬,而其他商人则是面面相觑了起来,就似笑非笑地说道“而且,各位就不怕一次捐饷之后,又会有下一次?说一句不好听的,从前知道你们家财万贯是一事,现在别人看到你们眼睛眨都不眨就拿出这么多钱,那又是另一事。”
莫非是因为他们之前送的礼物太过丰厚值钱,于是汪孚林这才投桃报李?
这是大多数人心中生出的念头,当然,也有少数人敏锐地察觉到,年纪轻轻便已然踏上仕途,分明前途正好的汪孚林会因为同样出身商贾之家,而对他们如此关照厚爱。当下黄七老爷依旧当了众人的代表,这次却是深深躬身一揖。
“还请汪爷指迷津。”
“葡萄牙人每年停泊在濠镜的船有多少?丈抽的时候,官吏如何偷漏?而带货出口时,可曾真正按照货值十中税一?每年官府给你们的澳票,有多少是照实收取的,有多少你们是推搪说收不齐的?而还有多少货物,那是根本就从澳票之外走货的?”
汪孚林连续五个反问过后,见商人们大多神色镇定,只有冯三爷这样年轻少历练的避自己的审视,他知道这些都是老油子,并不指望单凭这几句话就能使人慑服“我想各位想来都能够了然,士农工商,商者最下,哪怕如今朝廷官员当中,颇有出自商贾之家的,但也有一如既往视之商贾为贱业者。议事局的名头报上去,如若是朝中某些人反应强烈。变成濠镜设县,又或者市舶司撤广州府,却派出税关太监,或者户部直接派主事进驻濠镜。那就得不偿失了。各位刚刚有人提到军费,眼下两广正是用兵之际,军费乃是重中之重,此事方才有可能尽快定下。”
说到这里,他就直接站起身来“好了。今日我言尽于此,还请各位去斟酌,我要先往肇庆府见凌制台,就先失陪了。对了,我之前去香山学宫的时候,虽见外墙宛然,然则文庙已经多年未曾重修,今次于香山县衙得濠镜诸多豪商慷慨捐资,还请顾县令和张教谕主持此事,重修文庙。如有多余,就连明伦堂也一块修一修,再有多,就拿去修广州府学。 诸位身在商途,却关心教化,正是商家楷模。”
见汪孚林起身来到今日负责记的陈炳昌那儿,拿起一张单子,而后走到自己面前递了过来,顾敬有些愕然地接过一看,现赫然是今日礼单。他登时恍然大悟,连忙站起恭恭敬敬地答道“下官一定精挑细选工匠好好修缮学宫。”他当然不会问这些实物怎么变成钱,这种事情要还是得汪孚林教,他这个县令就不用当了。而文庙学宫这么整体一修。他这政绩总算能够上个台阶了,再跟着汪孚林努力一把,说不定将来也有进名宦祠的希望!
直到这时候,刚刚收礼收到手软的蔡师爷,誊写礼单誊到手酸的陈炳昌,也同时明白了此中玄虚。前者咂舌于这加在一起绝对过一万两的厚礼。汪孚林说散就散出去了,哪怕是慷他人之慨,也不是人人能够扛得住诱惑的至少他的东家顾敬就做不到。而陈炳昌则是如释重负,欣喜于自己没看错人跟错人,汪孚林当然不可能是一看到金银财宝就动心的贪官污吏。
至于在座二三十位商人们,见汪孚林弃若敝屣地将那么多珍奇全都丢下,说是要以此去修香山县学宫,哪怕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仍然是有人咂舌,有人顿足,有人暗骂暴殄天物。要知道,那些东西里头,有的是花钱都买不着的珍奇宝贝!
“各位,稍安勿躁。”顾敬满脸堆笑伸手压了一压,见仍然弹压不住局面,他顿时异常想念大堂那块惊堂木,不得不提高嗓音叫道,“诸位慨然捐献珍奇,这份心意固然很好,然则香山县衙小家小户,要把东西变现很不方便,这些东西便请诸位按照市价换去如何?我代替香山县学宫诸位生员,还有广州府学的诸位生员谢过各位!”
哪怕不少人心里简直想吐血,却仍是不得不同意顾敬的提议至少不用明珠暗投,暴殄天物。至于汪孚林不拿这些当成军费,而是要用来修建学宫,这些纵横商场的老狐狸们全都心里有数。
归根结底,修学宫是善事,捐军费是炫富,官府总不成为了修文庙和学宫一再敲诈他们,但为了军费强行派捐却做得出。汪孚林虽说拒收礼,但能够顾及这一,总算还厚道!
尽管码头上那场暴乱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那艘焦黑斑驳的里斯本号大船上,还到处都是激战之后的痕迹。甲板上的血迹已经被大桶大桶的海水冲洗之后,淡得几乎看不清了,但那些弹孔和刀剑劈砍的痕迹还宛然可见。船上来来做事情的水手当中,则几乎人人挂彩,一瘸一拐的,吊着胳膊的,甚至还有包着一只眼睛变成了独眼龙的,表情则不是垂头丧气,就是咬牙切齿。
以至于澳门主教贾耐劳走在甲板上的时候,那张脸已经阴沉得可以凝出水来。而在他身边左右的几个人,则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抢着说话。
“下,里斯本号受到的损伤至少要一两个月的修复才能重新起航。而且在那场叛乱中,佛朗哥男爵身受重伤。船上一个大副被打死,水手死了四个,而我们派人前往援助之后,轻伤重伤也有三十余人。而且,以这样的人手,里斯本号很难再一次远行国。”
“下,佛朗哥男爵的伤势非常严重,虽然在教会的医院得到了及时救治,但接下来还在危险期。”
“下,常常到濠镜交易的那些商人全都被明国的官员召集到了香山县衙。我担心事情会朝最不利的方向展”
在这一个个极其不好的消息面前,贾耐劳忍不住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吐出,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叛乱的主谋还没落网?”
“没有。那个狡猾的家伙和几个同伙一起跳入了海中,而之前第一个跳进海里的那个家伙应该只是障眼法,只是为了吸引佛朗哥男爵上船。我想这次的事情恐怕是早有预谋,如果不是这次爆出来,这些人很有可能会在海上动手。事后我们曾经派出船只在海上搜索过。这个该死的维克多也许已经喂鱼了,只捞到两个同伙的尸体,应该是来不及登岸就淹死了!否则的话,一定要把这些家伙吊死在澳门最中央,让每一个人看看他们的下场!”
陪侍在贾耐劳身边的中年男子洛佩兹爵士,是里斯本号之外另一艘大船的船长当然,所谓的爵士也只是他的自称,他声称这是意大利托斯卡纳的爵位他愤怒地咒骂了几句,却鉴于身边这位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立刻谨慎地住了口。然而。贾耐劳却突然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最近一艘可能从里斯本过来的船什么时候才能抵达?”
“从之前果阿传来的消息看,大概至少在两三个月后,弗洛拉公主号,据说那条原本是西班牙的船。”说到这里,洛佩兹爵士顿了一顿,想到贾耐劳曾经找过好几个有名的船长打听过伊比利亚半岛的局势,他就宽慰道,“主教下还在担心国内的局势?陛下亲征摩洛哥的战役应该已经开始了,该死的,真不该在西班牙人袖手旁观的时候打这场仗!陛下还没有成婚。更没有继承人,更该死的是连个私生子都没有,如果有万一,那么葡萄牙的王位就空缺了哦。愿天主宽恕我的罪过,陛下他现在应该还好好的。”
他像模像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但脸上显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非议君主而有任何惭愧。
“前天起航的那条船将开往果阿,我让他们带去了一封给陛下的亲笔信。希望他能够平安”
贾耐劳当然不会在人前非议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单独率军攻打摩洛哥的疯狂。因为这位是笃信耶稣会的国王,正是因为他的支持,耶稣会才能在葡萄牙国内扎根芽。这些年来,有不计其数和他一样的神父下了誓言加入耶稣会。当然不止是葡萄牙,邻国西班牙的国王,哈布斯堡家族的腓力二世,同样也是耶稣会的支持者和赞助者,本来也应该是塞巴斯蒂昂一世的岳父,可因为塞巴斯蒂昂一世的一意孤行,现在两国的那桩联姻显然成了泡影。
尽管神职人员是没有国界的,但身为葡萄牙人,他当然不希望生之前听到的那一幕,一旦双头鹰吞下金色城堡,也就是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那么在教会当中,在耶稣会当中,各派势力当然也会生此消彼长的对比。而且,通过濠镜之前的动荡,以及那些商人的反应,他已经完全确定,之前那个年轻的明人真的是广东巡按御史本人。再加上汪孚林对西方诸国的了解,他尽管还有几分怀疑,却不得不重视那个双头鹰吞下金色城堡是预知梦的可能性,
但是,对方接下来对葡萄牙的态度却太让人担心了。尤其是在目睹了码头上那场暴乱之后!
当贾耐劳视察过整条船的情况,又亲自为受伤的船员施了圣水,这才在洛佩兹爵士以及其他人的簇拥下,通过木梯下了船。然而,等他到了望德圣母堂,派去香山县衙送信的本地信徒却已经来了,捎带来的同样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据说汪孚林已经离开香山县衙前往肇庆府,他让人递送的信根本就找不到正主儿,而那个香山籍的信使也不敢将贾耐劳的信通过香山县令转交,只能又打道府。
见主教大人的脸色非常凝重,临时充当信使的那个本地信徒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下,因为汪爷不在县衙,那些商人却不见来,我特意在城里打听了一下,但什么风声都没透露出来,只听说那些商人都聚集在一起商议讨论,似乎这次那位汪爷召集他们,涉及到一件很大的事。”
“知道了。”
打走了这个信使,贾耐劳思前想后,又和自己最心腹的一个神父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派人将之前两个溺死的叛乱分子的尸体交给香山县衙,看看能不能抵消掉那桩案子,同时交还的,还有从主谋和几个叛乱分子所居住的仓房中抄没的一笔不小的财富。可这一批人才刚走不久,他就迎来了两个不之客,却是同属耶稣会的两个司铎。
他在天主教会中的职位高于两人,但因为澳门教区刚刚设立没多久,耶稣会还没有来得及确立这是教省,还是教区,自然更谈不上指派会长和院长。因此,他和两人在耶稣会中的地位是平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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