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而和起了中国名字的贾耐劳不同,即便是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这两位传教士仍然坚持只用原来的姓名,日常只用葡萄牙语和拉丁语,对于学习明朝的语言不屑一顾,展信徒的时候更是给人起葡萄牙人的名字,让人按照葡萄牙人的方式生活。所以,在打照面的寒暄之后,他这两位同事就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全都是指责他把明人带到了码头,酿成了这次的惨剧。
最初贾耐劳还耐心地解释,但在两个人的指责越来越无理取闹,甚至还嚷嚷出什么要团结起来,派兵还以颜色之后,他终于沉下脸来“我知道你们是想要在远东巡阅使的到来之前,让他们看你们传教的成果,但请你们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现实。这是明国,不是印度,更不是满剌加。葡萄牙的坚船利炮曾经沉没在这里,葡萄牙人的头颅曾经被人挂在广州城门上,葡萄牙人曾经只要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手拿刀剑的人围住砍杀!如果你们希望在远东巡阅使到来之前,看到一个被烧成焦土的澳门,那么,你们就尽管去煽动我们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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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最近看了一部口碑不错的仙侠,但说到底尊奉的还是丛林法则,唉。说实话,自从凡人流开始走红之外,无论感悟流还是升级流,大多都是门派内勾心斗角,门派外杀人越货,说修仙文还差不多,那个侠字基本上是看不到了。在这强烈推荐一世之尊,除却开头的无限流会让人一咯噔,但副本之外的现实部分情节才是精华,尤其开窍部分真是深得武侠真髓,突破法身那几章更是情节张力特别强。这是作者感言,不收费的,但就不知道大家是否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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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六八七章 排挤和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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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吉奥,你不要危言耸听!”
“够了,卡布拉尔,我不想再和你们争吵。我以主教的名义命令你们,你们的教堂,两天后将会有船去日本。卡布拉尔,我任命你为日本的布道长,和路易斯一起去那里传教吧!记住我的话,不要玩花招。我是梵蒂冈任命的主教,直接向教宗陛下负责,就算是总会长,他如果知道派驻澳门的兄弟之间生分裂,你们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见两人终于悻悻然闭嘴,铁青着脸扭头就走,贾耐劳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不同政见的神父排挤去日本传教,这种手段谈不上高明,甚至很不光彩。但是,耶稣会的远东巡阅使即将到来之际,在远东教省的会长这个位置确定之前,他不想在身边留着掣肘的同僚,他只希望那位远东巡阅使能够看到比较安定祥和的局面。
据他所知,那位巡阅使便是之前在印度果阿已经呆了整整四年的亚历山德罗范礼纳诺,那不勒斯人,虽然亚历山德罗不是神学院出身,却在大学的时候就加入了耶稣会,很快便成为了正式神父。据说,这位非常热衷在东方传教,在印度的时候就在两年多时间里轻而易举学会了当地的语言,不止是会说,还会写。也许他能够在这位巡阅使抵达澳门之后,请求他派出更懂得策略的传教士前来中国帮助自己。
当然,现在应该先解决的,是眼前的危机,否则就没有以后了。
“来人,去请弗朗西斯司铎,我想请他亲自去一趟香山县。”
但最重要的是,希望弗朗西斯司铎能够通过莲花茎关闸!毕竟,弗朗西斯是整个澳门教区除了他之外,第二个能说一粤语,更能够看懂一些典籍的葡萄牙人了。想当初贝勒兹神父想进入广东传教的时候。就先是在开具许可的守澳官那里吃了个软钉子,随即又在莲花茎关闸被挡了下来。理由正是对方根本不会说中国话。
对于香山县令顾敬来说,澳门主教贾耐劳派人送来的两具佛郎机人尸体,以及一部分货物和赔偿。绝对是给自己政绩锦上添花的妙笔。三个损失惨重的小商人看到还的东西以及赔偿,无不喜出望外。而暴尸在县衙外的两具佛郎机人的尸体,还有枷号示众的大龅牙黄天仁,则是让城中百姓拍手称快。
既然得到了这样的无形好处,在贾耐劳的特使弗朗西斯神父终于通过莲花茎关闸来到香山县衙。 恭敬地求见了他之后,他也就非常麻利地派蔡师爷亲自去给汪孚林送信,但跑到肇庆府城却扑了个空,道是巡按已经了广州城,蔡师爷只好又折返前往广州。
然而,当蔡师爷一路找到察院的时候,却现小小一条察院街外,满满当当全都是车马,根本没地方下脚。多了个心眼的他只能在外头找了个街坊探问,得到的答案却吓了他一跳。
“巡按汪爷才刚来。布政司张藩台陈藩台、按察司凃臬台、都司王都帅,提学大宗师周大人,府衙庞府尊,赵县尊刘县尊,还有市舶司蔡提举,全都一块来拜访,广州城里官员这算是到齐了。”
这么大阵仗?
蔡师爷顿时暗自咂舌。和这些大人物比起来,自己背后那位东翁就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不了,别说他眼下只是个捎信的,就是顾敬亲自来。又哪里敢去门上骚扰?于是,他只能在察院街附近随便找了一个小茶馆,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随即便用手指敲桌子让人送上茶来。
茶馆里茶客三三两两很不少。像他这样单身来的却不多,因此无聊之下,只能竖起耳朵听四周围人的议论声来解闷。他是在广东当过多年师爷的人了,一口广府话说得比本地人还溜,听人聊天当然没有任何问题。现这些人议论的多是初来乍到的小汪巡按似乎要对上一整个广州官场,他心里咯噔一下。正有些犹豫东翁顾敬跟汪孚林走得太近是否会有什么麻烦,突然就只听楼上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看,那是不是紧急驿递的信使?”
信使?看这个方向,莫非是去察院街的?
在茶馆中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蔡师爷霍然起身,三两步冲了出门,果然就只见一骑人飞也似地从面前疾驰而过,身后还插着紧急驿递的旗子,旋即就拐进了那条满是车马的察院街。虽说不知道那信使究竟是来自肇庆府的两广总督府,还是来自更遥远的地方,但看到这一幕,他直觉地感到,那座衙门中恐怕要出什么事了。
不但是他,二楼雅座,刚刚探出头去观望的小北比碧竹早一刻缩脑袋,随即轻轻拍了拍脸,告诫自己要沉得住气,别担心。 可虽然她知道汪孚林不止一次应付过以寡敌众的局面,但今天弄不好就是要得罪通省官员,她怎么能不担心?更可气的是碧竹严防死守,口口声声说是替姑爷看着你,她竟是动弹不得,再也别想重施故技爬墙到察院去窥探动静,只能在这么远的地方等待最后的结果。
当她伸手去抓帷帽,随即站起身的时候,碧竹立刻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
“我呆在这气闷,要去外头走走不行吗?”小北没好气地挑了挑眉,见碧竹一脸的警惕提防,她只好气呼呼地说道,“去濂溪院,见夫山先生!之前东奔西走都没顾得上,再不去见就太失礼了!他总没说过,不许去见何先生吧?”
既然名为巡按,那么当然是要巡阅外加按察,也正因为如此,察院向来只能算是巡按御史的临时宿处,并非正式处理事务的地方。
可以说,像今天这样广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齐集在这小小的察院的这一番盛景,自从广东巡按御史一职出现将近两百多年来,从来就没有生过。
更不要说,底下按照官职泾渭分明坐了一大堆人,正主儿竟然直到现在都姗姗来迟,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破口大骂,就连和汪孚林可谓生死之交的凃渊。此时此刻也是眉头紧拧,完全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友究竟在想什么。要知道,自从先前香山县走漏了风声,道是汪孚林有意变革濠镜的现有体制时。哪怕具体的细节众说纷纭,暂时没个准信,可整个广州官场仍然简直如同地震一般,一片哗然。
葡萄牙人从试探性地入驻濠镜,到后来租借。交易,也就是二十多年的事,但在这一段期间,租税已经渐渐形成了制度。最重要的是,上上下下全都能够利益均沾,更不要说大家的俸禄全都是从这里头来的,不再像京官以及其他地方的官员那样,动不动连俸禄都要拖欠。真要是被汪孚林给折腾出什么好歹来,谁受得了那样的结果?别说是两广总督凌翼,就是汪孚林的后台。朝廷兵部那两位大佬,也一样承担不起那样的责任!
“人来了!”
挤得满满当当的察院正厅中,当听到这么一个提醒声时,也不知道多少着乌纱帽的脑袋扭过来往那边看了过去,却现正厅后头一扇角门的斑竹门帘被人高高打起,确实是人来了。布政司的左右布政使张廷芳陈有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心想之前就听说汪孚林直接去了肇庆府,了天把两广总督凌翼请来壮声势。然则面对广州城中这么多方方面面的官员,就算是凌翼这位总督,也绝对压不下那么多呼声!
然而。当一个人从帘子后头现身的时候,厅堂中的官员们却现,只有一个汪孚林。对于做好了准备要硬扛总督的他们来说,这一结果无疑更令人惊喜。毕竟。如无意外,谁也不乐意对上和当朝辅乃是同年,背景很硬的凌翼。因而左布政使张廷芳眼看汪孚林施施然走进来,便冷笑道“汪巡按还真是好大的架子,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你,你却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我这个巡按御史要巡按广东十府,加在一起也不知道多少县,这次难得来广州城中这座察院,自然免不了要对付各种堆积如山的往来文,尤其是来自京师的东西,那更是一刻都耽搁不得,所以让诸位久候了。”说到这里,汪孚林笑着一个环揖,却没有落座,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不过,我是实在没想到各位竟然不期而至。不知道今日各位齐集察院,所为何事?”
要说这么多人当中,谁对这次汪孚林微服私访濠镜后带来的变故最恼火,那么绝对是市舶司的蔡提举,布政司都要往后挪。和宋朝的时候非常注重盐运司和市舶司的旧例不同,大明的市舶司和盐运司一样,都是士人不大愿意去任职的浊流,其中市舶司因为品级太低,比盐运司还要不受欢迎。故而蔡提举只是举人出身。要说他和市舶司副提举杨徳那还是对头,毕竟,如今广州城内贡舶稀少,他这个正提举反而不如副提举更有油水,而杨德捞油水捞得手软,却又不知道分润自己一,他若有办法,早就把人踢走了。
所以在他想来,汪孚林已经揭开了杨德和佛郎机人勾结这种事,那么上奏朝廷严惩,同时干脆把市舶司给挪到濠镜去,那他没有调任却等同于腾挪出了崭新的前途。可汪孚林竟然据说要把市舶司重新迁挪广州,斩断原本市舶司伸到濠镜去的那只手,那岂不是断人财路?
因此,在汪孚林开口询问之后,气恼于对方的明知故问,他便第一个忿然拍扶手而起“汪巡按何必故弄玄虚,我等齐集于此,自然是为了你在濠镜闹出的那些事情!杨德”
“市舶司副提举杨德之事,难道不应该是蔡提举给我一个交待,给广东其他官员一个交待,给朝廷一个交待吗?就是因为信得过他,朝廷这才派他去濠镜监税,可他都干了些什么?和佛郎机人勾结,贪得无厌,他和巡检司那个副巡检吴有望,在濠镜的饮食用度之豪奢,恐怕连广州城中的诸位也全都要瞠乎其后!出了此等败类,蔡提举你身为市舶司主官,总不成就用失察两个字轻轻揭过吧?要知道,他是副职,你可是正职!”
蔡提举先难却变成引火烧身,底下的官员们无不意外。南海县令赵海涛当初得知汪孚林去按察司拜会过按察使凃渊,他是第一个赶紧来到察院拜访这位巡按御史的官员,此时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羡慕。毕竟,这种毫无顾忌直接对人开炮的架势,他自从出仕之后就一直非常渴望,奈何从来没这机会。可赵海涛之外的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就连也拜会过汪孚林,而且还邀请人一道去濂溪院的庞知府,哪怕他也看不上蔡提举,这会儿也丝毫不敢幸灾乐祸。
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不是自己!
因此,见蔡提举气得直打哆嗦,左布政使张廷芳不得不接过了汪孚林的攻势“汪巡按此言差矣,蔡提举人在广州,而副提举杨德却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濠镜,他鞭长莫及,哪里知道人都干了些什么?”
“既然不知道,蔡提举刚刚不先说杨德,却斥责本宪在濠镜闹出事情,岂不是颠倒是非,不辨黑白?好,我也知道,连日以来,想必各位也听到了各种渠道传来的各种消息,我在这里,便干脆对诸位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濠镜到底生了什么事。”
听到汪孚林竟敢直斥众人是道听途说,蔡提举固然火冒三丈,张廷芳等人也一样咬牙切齿。可凃渊是早就得到过汪孚林私底下通气的,知道濠镜生了怎样的事件,因而他也能理解汪孚林缘何这般刻薄换成是别人,差就被一伙佛郎机奸徒当成肥羊宰了扣押在船上,到时候只怕要闹出一桩失踪的大案子来,哪里能不心中窝火?果然,当汪孚林以一种比说人更精彩的讲述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之后,厅堂中竟是呈现出了片刻的安静。
总算布政司的两位主官今天原本就是达成一致之后过来的,尽管心中惊怒,但他们不得不略过汪孚林遭劫的这件事。右布政使陈有杰就沉声说道“濠镜那些佛郎机人若有不法,自然应当按照律例处置,可汪巡按却不管不顾召见商人,独断专行,甚至还说要变动成例,暂停商市,难道这就不是因噎废食?”
汪孚林哂然一笑,让各方面放出去的烟雾弹终于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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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六八八章 火力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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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那些商人知道布政司这次是要被撇开了,送消息给本家时也格外小心,没有把准确的第一手消息给流传出去。..当然,香山县令顾敬的急智也发挥了很大作用,这位县令把手底下三班六房耍得团团转,放出去无数烟雾弹,通过这些障眼法,果然让人认为自己要大刀阔斧冲佛郎机人下手了
“谁说的我要暂停商市我只不过是责成佛郎机人送还并赔偿受骗商人,同时根据之前市舶司副提举杨德藏着的那些私账,让他们赔补税金而已至于不在濠镜继续设市舶司,那就不能课税笑话,濠镜本来就隶属于香山县,香山县令主管丈抽,这才应该是成例。而且,当年推出澳票时,我查阅旧档,布政司和市舶司在给朝廷的上书中,明明白白这么写着,三十六行领银,提举悉十而取一,盖安坐而得,无簿书刑杖之劳。这话不错吧”
不等有人反驳,他就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说:“既如此,我责成在濠镜有生意往来的商人,择财力殷实者为保商,为佛郎机商船作保。如今后再有作j犯科者,则由这些商人负责赔偿。而作为代价,佛郎机船只则负责缴纳保费,并将舶来之东西洋财货,交给保商代理。而保商之议事局,则于濠镜全权负责从佛郎机人那里根据澳票抽税,这难道不是安坐而得,无簿书刑杖之劳至于收回租赁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朝廷明文,谁敢说租给佛郎机人就是旧例国之寸土,都不可以让于外人”
这话真的是好有道理
赵海涛暗自嘀咕了一句,见自己上司的上司,布政司左右布政使张廷芳和陈有杰那脸色精彩极了,他方才赶紧低下头,把发自内心的赞叹藏了下去。可紧跟着,他就听到蔡提举那声嘶力竭的声音:“汪巡按之前在香山县,曾经坐收三十六行商人重礼,你敢说不是因此方才和这些商人勾结,替他们捞好处”
“哦请问蔡提举是亲眼看到我收礼,还是亲耳听见那些商人承认送了礼我怎么记得,是三十六行商人有感于在濠镜发家致富,于是联袂出资,重修香山学宫和文庙到底人多力量大,你五百我八百,轻轻松松就捐了超过一万,香山县顾县令说,香山学宫和文庙断然用不了那许多钱,所以愿意分润这笔捐资,用于重修广州府学,此事因为我四处奔忙,现在才来得及对庞知府说。”
见庞知府先是错愕,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汪孚林也不以为意,这才笑眯眯地说:“不过,蔡提举说我勾结商人,这话倒是真好笑了,我初来乍到,上任不过一个多月,在此之前一个在濠镜做生意的粤商闽商都不认识,我在香山有顾县令作陪,前后总共光明正大召见了他们两次,有些人还只仅仅见了一次,更不曾私底下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这勾结和捞好处两说,不知从何而来,嗯”
汪孚林原本还对那些豪商们提过,要重开广州海珠岛的定期海市,也算是给市舶司留点甜头,却没想到这位本来就说不上多少权力的市舶司蔡提举竟然充当了排头兵,他干脆连这一条都懒得说了,暗想回头干脆把人踢了算完,反正这么个杂途出身的官谈不上背景,但也有的是人想坐这个位子。
果然,接连发难却被人严严实实堵了回来,蔡提举终于再也不敢小看汪孚林,可瞠目结舌的他三板斧后没了招法,只能闭嘴不做声,寄希望于别人发难。他本以为接下来出手的是之前帮衬过自己说话的布政司那两位藩台,却没想到下一个说话的,竟然是提学大宗师周康。
“汪巡按在上任之后,便先后去过濂溪书院,香山学宫,然后才去的濠镜。这关心教化,本来是好事,然则首辅大人整饬学政疏去年颁布施行,汪巡按不去广州府学,而去濂溪书院,就不怕让广州府学的秀才们寒心吗”周康说着便有几分痛心疾首,声音也显得慷慨激昂了起来,“首辅大人素来痛恨聚众讲学之浮夸风气,如今虽未禁天下书院,然则官学私学泾渭分明,汪巡按应该清楚才是”
这家伙果然当初自己在韶州府曲江县听到提学大宗师关心秀才的传闻就该知道,那完全是作秀香山张教谕的诉苦唠叨才是真的。
汪孚林见在座的其他官员有的冷笑,有的皱眉,有的解气,但也有凃渊这样面色凝重替他担心的,而比凃渊表情更夸张的便是广州庞知府,以及那位南海县令赵海涛。对于后两者的关切,他能够理解庞知府毕竟濂溪书院是庞知府邀请他去的,而且这位府尊还是王氏心学传人,更是讲学的热衷者,若论麻烦,真要被提学周康这话套住,管辖广州府学的这位广州知府麻烦更大。可赵海涛竟然会隐隐偏向他,他就有些不明所以了。
但想归想,眼下他却不可能把精神全都放在这些日后有可能归入己方阵营的人身上。
“周提学此言大谬首辅大人的整饬学政疏去年便已经传遍天下,然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不在于官学和私学,而在于首辅大人认为,如今大多数提学官既没有出众的才学,从而让士子归心,又沽名钓誉,不是作秀,就是开那些乏善可陈的文会诗社,甚至公开接受请托,明码标价。可到了应该他们下去主持道试和岁考科考的时候,却又畏惧辛苦,常常三年一任,轮到每个府县头上,道试和岁考科考都只有过一次。平日里就只知道坐在提学署首辅大人那篇措辞激烈之绝妙好文,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把这一段原文复述给周提学你听一听”
谁都没想到汪孚林的应对竟是如此犀利不留情面,而且直接把张居正的奏疏给拿了出来当挡箭牌。看周康那铁青的脸色,其他官员就知道汪孚林的诠释估计是真的至于他们,那是真的不大记得当朝首辅那道奏疏的具体细节了,更不敢去赌汪孚林是否能够背得出原文。只有张廷芳勉强还挑出了汪孚林一点毛病,少不得帮了周康一把:“汪巡按,周提学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首辅大人固然有意整治提学,但对于私学林立和讲学泛滥,也确实是严词批驳。”
“张藩台这却说得好,首辅大人确实是厌恶那些良莠不齐的私学林立,更厌恶空谈无用的讲学泛滥可首辅大人此言并非针对天下所有私学,更何况他还说过,学不究性命,不可以言学;道不兼科经济,不可以利用。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士君子未遇时,则相与讲明所以修己治人者,以需他日这用;及其服官有事,即以其事为学,兢兢然求所以称职免咎者,以共上之命,未有舍其本事而别开一门以为学者也。也就是说,首辅大人要的是身体力行,不容的是虚谈者,而不是夸夸其谈的讲学。更何况,广州府学多少学生,都是从濂溪书院里走出来的”
汪孚林在去年从京师回乡,虽说闭门读书的时间不长,但督促金宝和秋枫那只是做个样子,他从京师可没少带回来某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这其中,就有谭纶所赠的张居正手稿誊抄本若干。即便只是誊抄本,其中很多也还没付梓印书,所以他这时候才能挥舞张居正这位首辅大人的旗号砸人。哪怕他援引的东西里,很多是张居正在翰林院时的心得,如今身居首辅,看问题的角度都有不同,但他这时候拿出来,给人的冲击却格外不同。
此时此刻,底下就是一片静悄悄,每个人都在消化汪孚林张口就是一堆首辅语录这个事实。而且,继市舶司蔡提举之后,提学署的周提学也显然被打得有些懵了,接下来又该谁上按察使凃渊那是据说和汪孚林私底下小馆子里吃过饭的;庞知府是邀请汪孚林去过濂溪书院的;南海和番禺两位县令显然还有些不够资格;至于都司王都帅没见这位耷拉着脑袋,仿佛正在打盹
眼见今日兴师动众,最终结果却很可能是要灰溜溜走人,张廷芳和陈有杰除却在心中痛骂之前那些消息就没有一点真实性,以至于他们竟然要等到汪孚林自己说出来,这才知道这位不是要禁绝商市,而是要通过和那些佛郎机人做生意的商人,来约束佛郎机人,同时将收税这件事更加简单化。事到如今,他们只能绞尽脑汁从濠镜变动的这些事于法不合这四个字来做文章。可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容易打开了一些局面,却听到汪孚林发出了呵的一声轻笑。
“两位藩台所虑,确实很有道理。”汪孚林见两个布政使听到自己一笑后如此附和,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仿佛是害怕自己像之前对蔡提举以及周提学时,突然之间火力全开,他当然也不会继续陪着玩下去,而是笑眯眯地说,“所以此事我早已禀报凌制台,此前就已经加急呈报京师,嗯,早在佛郎机j徒勾结我国j民,作j犯科之前。首辅大人票拟,宫中业已做出了批答,所以,就在各位等我的时候,刚刚已经下来了,所以我才晚到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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