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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等到你的名声洗干净了,到时候,你替我走一趟濠镜,去望德圣母堂见天主教的主教贾耐劳,这是我聘你来的最重要目的。”
汪孚林简略解说了一下之前弗朗西斯神父来时,自己与其敲定的一些东西,见徐秀才已经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显然听得很仔细,他继续吩咐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随后便开口说道:“另外,我刚到广州,对士林中的人物不大了然,我知道你多年不与人交往,但总比我道听途说知道的更准确一些,不妨再推荐一两个出色的人给我。”
徐秀才没想到汪孚林竟然给自己如此信任,一时什么过河小卒的担心都没了。他挺直了胸膛,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铿锵之气。
“汪爷放心,我绝对不会举荐那种有才无德之辈广东士林人才济济,但我第一个想推荐的,是番禺县大同村的秀才杜茂德。他十六岁及第,五次乡试而不举,就弃了举业游历天下,去年四十岁归来之后就山居不出,之前殷部堂在两广总督任上据说曾经见过他一面,说过他颇有大才,无奈他不再参加科举,又无军功,不好任用,总督府幕僚又多,这才没有他的机会。虽说我和他只是数面之缘,从未深谈,却也知道此人有些离经叛道,汪爷可能容他”
杜茂德
汪孚林想起吕光午也对自己推荐过,但那可不是推荐此人才学如何如何,而是着重点出,此人竟然在海盗中混过
什么出外游历,四十方归吕光午推荐过后,他就回去重新翻了那笔记。原来,去年吕光午在两广一会草莽英雄时,笔记上就留下了此人大名,据说号称是用的一手好铁尺,之前失踪的几年是游历时被海盗裹挟去当了狗头军师,好容易才抽了个空子逃之夭夭。此人对吕光午是坦陈了真实名姓,但在外却一直都是用假名游历,否则早就登上了官府的海捕文书
因此,在徐秀才那炯炯目光下,汪孚林嘴角抽了抽,随即拿出了非常从容的气度:“自然能容你走之前,留下一封写给杜茂德的信,只说你推荐了他,先不要提我的名字。”
他正好要和那些海盗打交道,有个熟悉内情的却正好只希望徐秀才推荐的人不都是这样“文武双全”的才好
之后徐秀才举荐的几个人选中规中矩,但无一例外,全都不是那等岁考科考常在一等的举子实在不是徐秀才嫉贤妒能,那些当秀才时成绩优异,往往在科举场中一次次折戟沉沙却又不肯言败,自然还都有满满当当的功名之心,等闲哪里愿意当人幕僚见汪孚林频频点头,显然非常满意,徐秀才更加觉得意见受到了重视,紧跟着便正坐深深一揖道:“汪爷,学生还有一事。陈炳昌陈小弟少年英才,不适合久充下僚,还请汪爷明鉴”
汪孚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顿时有些头疼。幸好他明白,徐秀才提出此事,应当只是认为陈炳昌应该继续一心一意致力于科举
“此事我和陈家兄弟二人有所约定,只是一年,纯当历练磨砺,徐生你就不用太操心了”
看到徐秀才一下子目瞪口呆而又尴尬至极的样子,汪孚林却没事人似的挑起窗帘看向了车窗外。徐秀才人品能力都不错,可从之前的相处中,他已经深深地感觉到,这家伙从骨子里来说就是个认死理的顽固分子,换成别人,会刚刚坐稳位子就这么对同僚的位子发表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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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零九章 招贤纳士,监考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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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的事情,在骤然掀开盖子之后,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既然罪魁祸首孟老太太已经服毒自杀,而后又在其房间里找到了哑药以及其他各色具有毒性的草药,以及另外一包砒霜,其丫头又扛不住供述了事情,为了弥补此事的南海县令赵海涛自然全力以赴,把案子办成了铁案。在潘家送来了状告潘二老爷忤逆的案子之后,他雷厉风行立刻受理,当庭发落。那位昔日趾高气昂的潘家继承人在痛决一顿后,最终流落到了哪里,那就是谁都不关心的事情了。
人们的眼睛都看不到失败者,只会看到离家数年,成熟又或者说沧桑了许多的潘大老爷带着妹妹潘保儿和妹夫罗老爷重回家门,和父亲潘老太爷“重归于好”。而潘大老爷在回家之前,就通过潘家商行的名义送到濠镜也就是澳门出的那批货,总共货值白银四万两,这也证实了他这些年在外闯荡的成果。
只不过,谁也不会想到,潘大老爷一张亲笔所写的一百万两欠条,这会儿却正捏在一只柔荑中。
主人丝毫没有感觉这薄薄一张却价值连城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珍惜的,看了没一会儿就随手扔在了一边,甚至还冷笑一声道:“难不成日后他坐稳了潘家家主的位子,我拿着他亲手画押还盖着私章的欠条,找上门去要债要是他送来的都是这种没诚意的东西,那就不用给我看了”
“小姐fansha.net,你又心急了。”碧竹见小北气呼呼地把欠条随手揉成团,就那么弃若敝屣地仍在地上,她只能无奈上去捡起来,却也不展开,而是就这么丢在了左手拿着的匣子里,随即才连匣子一块双手呈了上去,“最上头的是这么一张借条,所以我才拿来给小姐fansha.net看看取乐。下头还有别的东西。”
“你自己看吧,我倒要听听这位如今入主了潘家的潘大老爷还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小北挑了挑眉,见碧竹一样一样往外拿着东西,其中多有价值不菲的鸡血石之类的印章料子。也有各种广州产业的契书,甚至还有掌柜们的各种死契和活契,她不禁越发变了脸色,“这人把我和汪孚林当什么人了别说这些契书都是不曾到官府重新过户的,就算他真的肯过户给我们。沾手这些东西,以后怎么说得清楚”
“小姐fansha.net,底下是潘大老爷的亲笔信,您先看看。”
眼见小北终于是抓过那封信拆开封口看了,继而脸色稍霁,碧竹知道潘大老爷必然解释了这种很容易令人误会的举动。当然,她不至于不知轻重地过去跟着瞧,果然,下一刻小北就轻轻咦了一声:“敢情是担心潘家族中又或者底下的掌柜们别有心思,把我这当成存要紧东西的地方了。好在他还有些良心。这里头有一张签给程老爷当掌柜的契书,应该是程老爷还给他的,当初也不知道是他自愿,还是程老爷让他那么签的,竟然是三十年的期限。”
“那信上可还有提到别的”
“他说,请程老爷也好,汪家也好,匀给他十个八个掌柜,他会善加任用,让他们独当一面。尤其是濠镜。他属意于文去挑大梁。”
见碧竹轻轻吸了一口气,显然明白了过来,小北就耸了耸肩道:“回头于文过来时,你和他说。不过他得好好把粤语学一学才行。否则可就是聋子哑巴。等到回头孚林任期满了,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要是肯跟着于文留下,那也随你。”
这前头的嘱咐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碧竹一边听一边点头,可听到最后一句话。猝不及防的她一下子惊呆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姐fansha.net,您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没回来的时候,于文天天上门等着,只是为了通告消息可我怎么听人说,他找人在打听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对了眼就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虽说不如叶青龙位子重要,可也不比那小子油滑,踏踏实实,人挺好的。”
“小姐fansha.net”听到小北越说越露骨了,即便碧竹脸皮没那么薄,这会儿也有些招架不住,“说正事呢,您别岔开话题就算有于文,十个八个掌柜一时半会哪里凑得齐”
“你这就小看程老爷和叶青龙了。之前我们追在孚林后头,出来得急,他们一时来不及,这才只选出了一个潘大老爷,一个于文,可既然知道这两人此来作用,近期之内,下一批人总是会来的。”说到这里,小北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有些意兴阑珊地说,“早知道接下来这里就没什么事了,我还不如跟着吕叔叔和郑先生他们呢”
碧竹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嘀咕道,外头光是秀珠那丫头成天死缠烂打就已经够烦人了,要真是小姐fansha.net你也跟着吕光午他们去混海盗了,我不被夫人捶死,也得被老爷捶死当然首先姑爷就饶不过我
她正想宽慰一下百无聊赖的小姐fansha.net,突然听到有人敲窗户的声音,顿时为之愕然。虽说这里是临时寓所,没家里那么多规矩,可也万万不会有什么事不敲门而是敲窗户的正当她眉头紧皱的时候,却不想小北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竟是一下子拨开窗户的插销,直接把那扇雕花支摘窗给推了出去。当那窗户渐渐升高之后,她就看到了外头那个提着灯笼的人,那意外劲就别提了。
这夫妻俩真是的,上回小姐fansha.net在香山县那座客栈里来了一次突然袭击,这次就轮到姑爷了
然而,看到两人隔窗对望的情景,碧竹当然不会留下碍事,悄无声息就开门出去,等看到汪孚林竟然还不进门,而是上前一步,一手扶着窗户笑眯眯地和小北说着什么,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等发现小北竟然从窗户里头没好气地瞪着自己,这才赶紧加快脚步溜了。
“大晚上的都夜禁了,居然还敢跑到这里来”嘴里这么说,当汪孚林终于进了屋子之后,小北仍是觉得心里高兴得很。她随手关上了门,本来还打算指着桌子上的匣子解释一下潘大老爷送来的东西。可当汪孚林打横一把抱起她的时候,她那到了嘴边的话自是戛然而止。
“知道你这几天肯定无聊,为了奖励你没乱跑,我就来了”
当云收雨散的时候。听到汪孚林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小北差点没给噎死,大恨这家伙的报复心强,同时也暗骂碧竹明明是自己的陪嫁丫头,却偏偏听汪孚林的话。把自己管得死死的,自从去潘家装神弄鬼把那丫头收服之后,就哪都不许她去,潘家那连续几场热闹,她一次都没瞧见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在汪孚林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等看到他那龇牙咧嘴的表情才解气地住了手,随即把之前潘大老爷送来东西的事情说了。
“潘家的事就暂且到此为止,先让于文过去,等徽州那边下一批人过来再做计较。当然。契书到时候要和潘大老爷签好,否则他现在是潘家当家人,总免不了要担心回头这家业改姓程又或者汪。”
汪孚林暗想自己又不是要吞下潘家潘家毕竟曾经雄踞广府商帮头名,如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刚入主潘家的潘大老爷也不会毫无底线,他这个广东巡按御史的任期更是没准,接下来去哪都要再听朝廷安排,他要的是楔入海商的钉子,又或者代理人,而不是仅仅看上了这块肥肉。想到小北刚刚表现出来的怨气和无聊。他就顺口把徐秀才推荐名单第一位的杜茂德给拿了出来,当然少不了吕光午笔记上的注解。
“咦竟然还有这等人物”小北登时眼睛亮了,当即用脚趾头轻轻蹭着汪孚林的小腿,脸上挂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要我帮你去招揽他吗”
“当然不行。”见小北的脸色顿时僵住了,紧跟着仿佛立刻要炸毛,汪孚林便笑着说道,“但既然他曾经入伙过林阿凤,我觉得你可以把碧竹和秀珠一块派去,到他村里打听打听。当然,招揽的事情我来,打听的工作你来,这是分工,要是砸了,接下来你哪都别想再去,而且看着你的就不止是碧竹,我会再调几个人,不分日夜把你看死。”
“过河拆桥”小北气得牙痒痒的,但终究被激起了好胜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自信满满地说道,“就这么办,能当过海盗军师的人,我会小心试一试。幸好这几天没有光顾着无聊,碧竹的广府话学了很不少,已经能说得像模像样了。”
“那就好,接下来我得监临乡试,这些就交给你了。”
历来作为巡按御史,除却类似小钦差大臣这人人殷羡的莫大权力之外,每逢乡试大比之年这一任的巡按御史,却还有另外一种非常引人瞩目的职责,那就是协同布按两司挑选乡试的考官。按照宣德年间定下的祖制,除却两京之外,各布政司主考和同考官的挑选标准,是“令布、按二司同巡按御史推举见任教官年五十以下三十以上,文学廉谨者”,所谓的教官,指的是府学教授、训导又或者县学教谕。
从大明开国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南北直隶的乡试考官是出自翰林院,其他各省的主考和同考官,历来都是这么定的。但因为考官的品级实在是太低,基本上常常会被外帘官,也就是提调、监试官等左右,换言之,也就是被方面大员左右,这种制度一直饱受诟病。嘉靖年间,因为朝中几位阁老力挺,也一度改派京官到各地主持乡试,但每次都遭到地方的强烈抵抗,到最后不得不又恢复了如今这种祖制。
当然,有些时候乡试主考官也会因为巡按御史以及布按两司官员的高瞻远瞩,慧眼识珠,出现非同小可的重要人物,比如当年王守仁进士及第没几年却成为山东乡试主考官,就是这样的原因。但大多数时候,这种事情的概率很小。
正因为如此,相比会试主考官约定俗成地成为座师,在一个进士的仕途中具有莫大的作用,乡试的主考官往往很少会被人真正视之为老师因为主考官最高只是最高七品的府学教授,位分低微。反而是某些外帘官以及监临官常常会被某些考中的举人视之为座师,一次乡试之后就多上一堆门生。这其中,举人自称为当任巡按御史门生的便不在少数。
然而,汪孚林因为走马上任相当突然,前任广东巡按石御史早就与布按两司一起,把聘取外省教官作为主考和同考官的事给敲定了。因为这项工作往往能够安置自己的亲朋好友,又能收到一笔不菲的油水,在旁人眼中,汪孚林可谓是错过了捞油水的好机会,但他却反而乐得少些麻烦。除却认识如今赋闲的前歙县教谕冯师爷之外,他基本上不认识别的教官,想送人情也没法送,至于钱的问题,他更是自忖小爷缺什么都不缺钱,自然不会对此有任何懊恼。
万一考官出现任何问题,反而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此次乡试开始前,正副两位主考,六位同考官,这是内帘官;担任提调官的布政司岭南道韩守约,担任监试官的是按察司海道副使周丛文和负责学政的提学副使周康,此外还有府县属官充当的什么弥封官、供给官、收掌试卷官等等,这是外帘官。林林总总这些负责考试的人就有十几个汇聚一堂。
此外,还得再加上布按两司头头,也就是布政司左右布政使张廷芳陈有杰,按察司按察使凃渊,广州知府庞宪祖,以及汪孚林这个巡按御史。前两者是堂堂布按两司的首脑,当然是不入秋闱的,否则他们这正职一进去,布政司和按察司的工作就要废了一半。庞知府是作为地主,不得不来露个面。而汪孚林这个巡按御史若非总督凌云翼提早派人提醒,他之前一直以为乡试没自己什么事。却原来乡试之时,监临官历来是都察院担当,至少得到一个人。
凌云翼忙于用兵事宜脱不开身,那就全权委托给他这个巡按御史了。
总共将近二十个人彼此见面时,却是内外帘官分明,凛凛然如对大宾。汪孚林就发现,自己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窝在一大帮中年大叔中间,着实格格不入。
遥想三年前这会儿,他自己还正是在南京应天府参加乡试的考生,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监考官之一,自己也觉得人生际遇实在是神奇得很。
此次广东乡试的主考和同考官都是湖广、江西、福建三地聘取来的资深教官,有府学教授,有县学教谕,论理对于广东各家官府之间那点事应该不大熟悉,但实际情形却显然不同,汪孚林就敏锐地注意到,奉承张廷芳和陈有杰两位布政使的最多,敢找话题和按察使凃渊攀谈的却少之又少,但这些分明没有一个是出自他选择的考官们,却很有几个拼命和他套近乎,甚至还有人在那暗示,自己某个七拐八绕的亲戚在徽州,所以和他也算是老乡,直让他哭笑不得。
反而最是名正言顺的学政周康,竟然无人逢迎因为乡试资格试,也就是科考、遗才试和大收,全都是提学主持的,所以为了以表公正,这考官聘取一事素来和提学毫无关系,再加上从来没听说过有连续当两任学政的,故而这些此次充当考官的教官既不担心周康成为现管,又与其无亲无故,再加上他们能够得到乡试考官的美差,无一例外都是消息灵通的,故而竟把堂堂提学大宗师给撂在一旁,无人理会。
面对这种被孤立的情况,又见好几个考官直把汪孚林恭维成英杰才俊,前途无量,周康终于忍不住气,沉声说道:“广东解额历经这么多年来一增再增,如今已经有八十人。但首辅大人整饬学政疏发人深省,还请各位此次乡试之际,严格把关,宁缺毋滥”
p:万历后期,南北直隶之外的乡试主考官才正式定为京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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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一零章 放你一马,巡视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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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如果能够当场现开销,哪怕是之前在逼问汪孚林时,曾经和周康站在同一阵线的张廷芳和陈有杰,也想一口唾沫直接喷到周康的脸上去。对于他们这种已经从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的成功者来说,科场当然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你轻飘飘一句话,做的却是坏人前程的事!他们虽说不管学校,可下头府县主司的抱怨却都要到他们这里来的,民间风评也都会被后人写入地方志,要不是顾忌周康在朝中有人撑腰,不好说什么,他们就想敲打了!
要知道,之前周康在主持道试的时候,非得高标准严要求,一场道试中,一个县过关的人多则一两个,少则没有,可与此同时还拼命做出一副关心学子的样子,以为别人都看不破这沽名钓誉的一套不成?
然而,抢在别人有所反应之前,他们就只听突然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宁缺毋滥这四个字,放在道试的时候,尚且有些严苛,更何况如今这是乡试!解额是朝廷定的,不是周提学你脑袋一拍就定下来的。一直以来,广东人杰地灵,历年也不知道有多少才华横溢的前辈跻身朝堂,每三年八十名解额,尚且都让人常常感慨有才之士不得不落在榜外,到你这里怎么就成了宁缺毋滥?难不成是你觉得广东的秀才没有真材实料,以前取中的举人名不副实吗?”。
周康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是因为心头有气,这才在话里带出了不该有的意思。可汪孚林竟然马上抓住这一丝破绽穷追猛打。而且到最后一大帽子毫不客气地扣了下来!因为之前他在道试时把录取的门槛定得非常高。已经有很多怨言了,要是此刻汪孚林这话传扬出去,他在广东还能立足吗?换言之,就算他这一任期满之后,朝堂上那些广东籍的官员会不会因为他这番言论,从而视他为寇仇?
“汪巡按,你这是断章取义!”周康一气之下,竟是一拍扶手站起身来。“我所说宁缺毋滥,不过是说”
“不过是说什么?莫非这乡试还没开始,你就要对布按两司以及前任巡按石御史精挑细选,聘取来的这些考官指手画脚不成?”汪孚林深知,吵架的要诀就是一切抢在别人前面,把人要说出来的话给堵去,最好再扣上一让其动弹不得的大帽子!更何况,就在日前,两广总督凌翼派人给他送来了一个口信,说是之前之所以会委托他去新安查探海盗杀人一案。那是因为府中幕僚有人得了周康请托。
既然之前图谋害他的很可能和此人有关,他干嘛要客气?
“你你”
见周康已经被气得脸上充血。额头青筋毕露,仿佛再差一丁就要爆了,汪孚林想想自己从前在徽州时曾经有过把人给气得当场昏厥过去的光辉历史,还是决定暂且偃旗息鼓否则日后广东官场,就要多一段汪巡按气死周提学的段子了。既然如此,那就放你一马!
可作为收尾,他还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广东虽地处天南,士林却素来向学之心极其坚定,如广府所属的南海番禺和香山,更是常出才俊之士。周提学你自己对首辅大人的整饬学政疏断章取义,以至于道试所取秀才不足从前十之一二,这不是宁缺毋滥,是矫枉过正!”
说到这里,他直接站起身来,冲着在座其他人拱了拱手说“各位还请继续商议,我如果还在这,只怕周提学不自在,我去巡视一圈贡院,看看最后准备如何了。”
见汪孚林竟是如此扬长而去,周康气得直哆嗦,而周遭诸位教官虽则听说过这位新任广东巡按御史到任之后雷厉风行,很是强势,可耳闻不如见面,今天汪孚林这个七品巡按当场怒官居正四品的提学副使,这份战斗力着实让他们惊叹。本来还有人暗自觉得忽视了周康确实有些不妥,可眼见得汪孚林这般拂袖走人,在场其他官员竟然就没有一个出来宽慰周康的,反而另启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的不少,一时间竟是硬生生让那位提学大宗师更被孤立了几分。
面对这一幕,谁还不知道,今次乡试,别的主司若有请托也就算了,可周康若有请托,他们不妨当成耳旁风?
广东贡院起源于宋神宗年间,到了元时方才毁于战火。元代不开科举,自然也就不存在贡院这种事物了。而到了明初,因为诸多礼仪规制并未齐备,朱元璋又曾经一度停科举,只用国子监中结业的监生出任各级官员,因此最初广东乡试一直都是借用光孝寺,这一借就是整整几十年。此时,汪孚林借着巡视贡院的名头,带着一个熟悉此间的门子穿梭在一间间号舍,就只听那极其饶舌的门子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历史。
“后来这贡院是宣德年间才建起来的,和其他地方一样,规矩都是设在城东南。刚刚汪爷到贡院时经过的前头那座桥是一条必经之路,开考的时候,考完重开院门的时候,还有放榜的时候,全都有上千人要从此通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挤到落河,因而据说当年一位巡按御史当监临官时,下令县衙拓宽石桥,还为了给大家讨个好口彩,把那座桥叫做万里桥,寓意鹏程万里。因为应考的相公们有个黉门秀士的雅称,也叫做黉桥,桥南便叫做黉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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