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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零五章 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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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二老爷刚刚还恼火于母亲不肯让人进去探病,以至于外人竟是如此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也要被牵连,此话一出,他却登时打了个寒噤,有些难以置信地拿眼睛去看母亲,恰是发现其面色青白。那一瞬间,他心里登时冰凉一片,再也不敢存有一丝侥幸。
虽说他没心没肺,老头子重病在床,他也照样可以在外头花天酒地,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害死老头子,早点成为家主母亲真是疯了,这种事怎么能做
汪孚林看着那哭跪于地的丫头,看着嘴唇紧抿,脸色惨白的孟老太太,最终不动声色地说道“敢请言大老爷和赵老爷立刻进去探视,不要耽误了时间”
事情到了这份上,言大老爷再没有任何疑虑,慌忙叫上赵老爷和带来的两个大夫,拖起地上那告发的丫头就匆匆往里头跑去。豪门内斗,妻妾相争,兄弟阋墙,这都不少见,甚至妻妾相争到毒害子嗣,这也听说过,但做妻子的直接对丈夫下手,只为了扶儿子上位,这概率就实在凤毛麟角了一路小跑往潘老太爷的院子去时,言大老爷想起了当初来参加婚礼时,四十出头的潘老太爷迎娶年方十六的如花娇妻,那时候人人羡慕,谁知道会出现在这种闹剧
厅堂之中剩下的那些人,此时此刻看向汪孚林的眼神,不免就带出了几分真心的敬意来。要说汪孚林因为潘家的不敬而来兴师问罪,他们看在之前对方那很有利于商人的条陈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今天齐齐给个脸面出场帮衬,可以后必定会对汪孚林敬而远之,不过汪孚林这一趟直接杀过来,竟然是为了救潘老太爷于水火。情况就不一样了。
巡按御史的察院接到的状子肯定不会少,可人家却见微知著,觉察到潘家那千头万绪的乱象之后真正的那根暗线。大张旗鼓而后单刀直入,着实手段非比寻常。没有人认为汪孚林是胡乱猜疑。因为只看这会儿潘二老爷抓着母亲的肩膀千呼万唤,孟老太太依旧像丢了魂似的,这就很明显了。这要不是汪孚林来得及时,潘老太爷英明一世,却栽在了年少二十余岁的续弦妻子手里,这桩案子恐怕就永远埋没了下去
可是,同样少人会认为,那个跳出来指证女主人的丫头。是真的基于一时义愤每个人都在细细思量,潘家内斗一直都是孟老太太占优,难不成是潘家宗族那边用了点什么手段
而气定神闲坐在客位上的汪孚林,此刻却没有理会那些敬畏的目光,笑吟吟地对身边的徐秀才问道“从前是潘家内斗牵连了你,现如今看到这一幕,可觉得解气了”
徐秀才没想到汪孚林竟然这么问,竟是一时哑然。直到陈炳昌再次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自己,他才苦笑道“何止解气,学生对大人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能不佩服吗他之前才跟着这位巡按御史大老远跑了一趟新安县。抓住一伙海盗,哪曾想回程刚到广州,他看似不过是在十甫非常偶尔碰巧地撞见潘二老爷。紧跟着汪孚林就带着他直接杀上了潘家,揭破了这样一桩大案他甚至闹不清楚汪孚林是提早察觉了潘家的事情,于是才礼聘了他,还是先得知了他的情况,这才找了潘家的茬。
可无论是哪一种理由,这份人情债恐怕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当目光浑浊的潘老太爷模模糊糊看到大门猛然之间被人踹开,紧跟着几个人疾步冲了进来的时候,靠着那些老山参以及各色补药吊命的他顿时眼神一闪。尤其是当认出了头前第一个人是言大老爷时,他那又惊又喜的劲头简直别提了。然而。哪怕他竭尽全力,喉咙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只能竭尽全力眨动眼睛,紧跟着。他就发觉言大老爷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潘老太爷,如果听得见我的声音,你就眨一下眼睛。”
还能如此交流潘老太爷只觉得一股希望油然而生,想也不想就眨了一下眼睛。
“那好,倘若这家里有人暗中谋害你,你就再眨一下眼睛。”言大老爷话音刚落,就看到潘老太爷再次做出了自己预料中的反应。
“要是谋害你的便是老太太,你就眨两下眼睛”
考虑到这个问题非常重要,言大老爷便改换了一个方式,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因为,潘老太爷几乎是用最准确的两下眨眼睛,完美回答了他的问题。到了这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满脸震惊的赵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再次转头回来,目光死死盯住了潘老太爷。
“老太爷放心,有曾经在潘家做了几十年的老掌柜,把状子递到了巡按御史汪爷的察院,道是有人谋害你。汪爷情知事情严重,便召集了我们一起来探病,刚刚又有这个丫头拼死跑到厅堂来举发,如今再有我亲自问过你的证词,此事已然铁板钉钉。只不过事出重大,在场的人又多,怕是不能捂下去。”
见潘老太爷的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如释重负和惊喜,随即却是深深的恨意,唯独没有顾虑和忌惮,言大老爷却没有立刻继续说下去,而是叫了随行的两个大夫上来诊脉。等到他们轮流切过左右手之后,他方才当着潘老太爷的面问道“如何”
那大夫看了看潘老太爷,见其正拼命眨眼睛,分明很急切,并不避讳听到自己的病情,他只得斟酌语句说道“应该正是那丫头所言,老太爷被灌过哑药,而后又以老山参等名贵药材调治的大补汤续命。但老太爷气怒攻心,又老是这样大补,只怕拖不了太久”
言大老爷看到潘老太爷那有所觉悟却又恨意满满的表情,知道对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可却因为家务事而犯了糊涂,如今临到老却又遭遇致命一击的老人来说。什么安慰话都是多余的。因此,他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老太爷。那个女人既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你休妻是必然的。只怕你如今对你那次子也不会满意。而你那长子被逐出家门已久,要想找到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现在可有打算”
潘老太爷挣扎了这么久,一来是那个恶毒的女人不想让他死,二来却也是因为他自己也心有不甘不愿意就这么死了。如今,那个恶毒的女人显然必将会自食恶果,可他自己呢一想到次子自从他重病之后,连装样子日夜侍疾都不曾有过,而长子更是多年没消息。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打算他还能有什么打算总共就这两个儿子,如今一个失踪,一个混账不成器;而他孙子也是有的,长子是成婚很多年才有了个庶子,还是个病秧子,但如果不是,这仅有的血脉早就被那恶毒的女人给除掉了,也不至于他授意人养在广州城外。次子倒是开枝散叶生了三个庶子,可都还只有一丁点大,而且无论哪个孙子。都显然不可能支撑起偌大一个潘家再说家业落到次子的那些儿子手上,和直接交给次子又有什么区别怎么办究竟怎么办
赵老爷之前一直没吭声,此刻见言大老爷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只能勉为其难出主意道“老太爷有没有什么信得过的族人又或者掌柜如果不满意你那次子,就在孙子里头挑一个,然后立两个稳妥的人辅佐。不过恕我直言,人都有私心,更何况尊夫人曾经清洗过那些老人,难免会有人心存怨气,到时候出现雀占鸠巢这种事也不无可能。至于我等照管,想来老太爷就更不放心了,说不定到时候潘家就被我们吞并了下去。所以”
他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找到你那长子,是潘家唯一的期望。否则你当初一手打造的家业。总会难以避免地颓败下去。”
潘老太爷静静地躺在那里,突然整个人剧烈挣扎了起来。言大老爷不明其意。可等到那只自己握着的手传来了很大的劲道时,他方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老太爷是想通过纸笔传达意思”眼见其眨了一下眼睛表示了答案,他忍不住征求了一下两个大夫的意见,却见其中一人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潘老太爷只怕支撑不了几日,大限之日很可能就在旬日之内。”
他没敢说运气好还能拖一阵子,运气不好说不定今天人就不行了。毕竟,在骤然报仇的大喜之下,油尽灯枯的潘老太爷怎么还能熬下去
面对这么一个答案,言大老爷不禁悚然。思前想后,他最终沉声说道“老太爷放心,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纸,到时候你直接用手指蘸墨书写就是。不过,如果是在这里,就我和赵老爷在场,到时候传扬出去,别人必定不服,你多少忍一忍,我让人用软榻把你抬出去。到时候在巡按御史汪爷以及其他各家代表面前,你把意思表达出来,有这么多人作见证,你那妻儿也在,证据确凿,那就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了。”
看到潘老太爷在迟疑片刻后,眨了一下眼睛作为回复,言大老爷当即叫了人来收拾东西,又请两位大夫做好最坏的准备,同时替其针灸,以求最大限度激活其求生意志和潜能。当这一番忙碌过后,两人派了随从用一张软榻送了潘老太爷到厅堂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要是平时,枯等的众人早就闹翻了天,可这一次每一个人却都耐心得很,见软榻稳稳当当放下时,众人还齐齐围上前去,七嘴舌问候了起来。
言大老爷知道潘老太爷身体虚弱,支撑不了太久,三言两语把事情大致说明了一下,又用之前自己那验证眨眼睛的法子当场让众人重新确认过,潘老太爷确实是遭妻子谋害的事实。如此一来,有了这样确凿的指证,又有两个大夫的旁证,孟老太太早已软倒在地,潘二老爷也是牙关直打架,痴痴呆呆一团烂泥似的。
这时候,言大老爷方才对着汪孚林深深一揖道“今天多亏了汪爷明察秋毫,这才使得潘家一桩公案真相大白。但现在潘老太爷无法开口,他想用仅有的一点余力写几个字留下,还请汪爷和我等几人一同做个见证如何”
汪孚林之前在小北刚到广州后不久就听说,那位被父亲赶出家门的潘大老爷因为母家已经式微,更害怕潘家势大不敢收留,其继母又买通官府和各家,不许其在广东立足,这才连尚在家中的儿子都只能狠狠心割舍,独自流落在外,昔日富家公子落魄到无人理会,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若非程老爷慧眼识珠,只怕此人早就饥寒交迫没命了。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面对潘老太爷那形销骨立,口不能言的惨状,他心里实在是生不出太多的同情来。
端的是自作自受
因此,他只是惜字如金地点点头道“好。”
既然汪孚林都点了头,其他人又怎会做恶人但是,在答应做见证的同时,更多的人都难免有些感慨就算潘老太爷总算是逃过一劫,可潘家的颓败恐怕不可避免。亲生母亲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潘二老爷这个儿子怎么还可能继承家业潘老太爷要是心狠一点,直接休妻之后再通告族长,把潘二老爷族谱除名,潘二老爷的儿子也就都失去了继承家业的资格。对于一个半辈子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当然,这得看潘老太爷究竟怎么想的。如果还有一点理智的话,那么,把家业传到潘二老爷手中,至少还能保住潘家的那么一丝元气。毕竟,潘大老爷是否还活着,又是否还能回来,这是谁都说不好的。就在这时候,有人听到汪孚林突然低叹了一声。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咀嚼着这短短十四个字,在场众人无不默然。而潘二老爷则是陡然从惊惶无措中回过神来,突然往母亲的脸上望了过去。见母亲近乎同时抬头看向了自己,那张再不复往日雍容华贵的脸上赫然流露出了深深的绝望,他把心一横,趁着别人只顾着看那手指蘸墨,哆哆嗦嗦在纸上比划着字迹的潘老太爷,突然挪动身体冲着母亲跪下,狠狠心直接磕了三个头。
“母债子偿,娘,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终究是您把我生了出来,这罪过我替您背了”
话音刚落,潘二老爷就瞅准了一旁的墙壁,直接起身一头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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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零六章 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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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在场的众人全都猝不及防,阅历不深的陈炳昌更是吓得大叫一声,就连一直对潘二老爷痛恨得咬牙切齿的徐秀才,此时此刻那也是张大了嘴巴,心里觉得自己简直是第一次认识这位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而孟老太太则是失声大叫了一声二郎,可看到的却是潘二老爷头破血流,生死不知颓然倒在地上的一幕。
那一瞬间,她一下子明白了那三个响头是什么意思,这一撞又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脱罪是不可能了,说不得她到了官府过堂之后,要受千般折辱,儿子也要被族谱除名,还不如拼一拼,看看能不能保住几个孙子
想到这里,泪流满面的她顾不得后悔,顾不得伤心,趁着其他人手忙脚乱去查看潘二老爷究竟是什么情形的时候,一把扯下了随身锦囊,从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趁着其他人不备,一仰脖子将里头的东西全都倒入了口中,目光却正好和汪孚林碰了个正着。想到今日若非是他,她苦心孤诣方才几乎成功的局面不会毁于一旦,亲生儿子更不会向死求生,她也不会不得不自裁以保全孙儿,她一时生出了深深的恨意,可她那怨毒的眼神换来的却是一声冷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呵,因为是老夫少妻,她嫁过来就知道要做人后娘,最初也曾经对潘老太爷元配所出的潘大老爷不错,可随着自己的儿子呱呱落地,随着潘大老爷越来越出色,经管生意井井有条,人人称赞。自己生的儿子却读书不成,经商头脑也不过尔尔,她便只能剑走偏锋。仗着在闺中读过书。能写会算,靠着潘老太爷的宠爱。一点一点把手伸向潘家的产业,最终又借着丈夫对优秀能干的长子心怀忌惮,寻错处把人给赶出了家门。
本来做到这一步,她可以定定心心等着丈夫寿终正寝的一天,等着儿子顺理成章接掌家业,可偏偏年纪越来越大的丈夫却依旧好色,好纳新宠。为了让那些女人没法生出儿子来和她相争,她耍了多少手段。多少天晚上在睡梦中惊醒,彻夜难眠而老头子靠着那些名贵药材,靠着名医调治,都已经年过七旬的人了却依旧健朗矍铄,她还要等多少年难道把自己熬死之后,再等他续娶一个女人进来,也如同她这样把她的儿子打落尘埃
她是错了,但那个老不死也一样罪孽滔天她就算下了九幽黄泉,也不会放过他的
徐秀才和潘二老爷终究有仇,别人忙着去查看人的死活。他却依旧站在汪孚林身边一动不动,因此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孟老太太服毒,毫无遗漏地听到了汪孚林那一声冷笑。再看到孟老太太那嘴角溢血仿佛要吃人的表情,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提醒道“快看看老夫人,她好像吃了什么了”
有了徐秀才的提醒,方才有人注意到孟老太太的异状,等到大夫慌忙掉转头来查看,确定人竟然也服了毒,一时间顿时一片哗然。
事到如今,哪怕起头还有人心中有些小小的嘀咕,一时间也再无怀疑。如果是假的。这母子二人又怎么会先后求死,哪个无辜的人身上会随时备着毒药要知道。妻杀夫,子害父。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与其到刑场上被人指指戳戳,丢上一大堆烂菜皮臭鸡蛋,然后千刀万剐,还不如现在死了来得干净
母子二人同时求死,哪怕知道这两个人都说不上无辜,在场的众人在议论过后,心情总有些异样。至于两个原本只需要防着潘老太爷出现不测的大夫,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孟老太太服的是砒霜剧毒,分量还很不小,不过片刻就七窍流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大夫根本救治不及。而潘二老爷经大夫诊治过后,却说只是撞晕了闭过气去,脑袋上鲜血淋漓固然可怕,终究还有醒过来的可能。
言大老爷等人无一不是人精,听到这个结果,一下子就明白了潘二老爷刚刚三个响头告别后的那一撞,是逼迫其母下定决心弃卒保车,自己则完完全全是做个样子当然如果一个不好真撞死了,想来这位也怪不了别人。明白了这一点,人们仅有的一丝同情也就烟消云散,更多的精神全都集中在了潘老太爷身上。
谁能想到,面对如此惨烈的举动,这位曾经纵横商场杀伐果断的老爷子丝毫没理会,甚至根本没费神去瞧一眼,只颤颤巍巍举手在纸上费力地写着字。当年的娇宠和溺爱有多重,如今的恨意就有多深
因为不成字句,字迹又歪歪扭扭,纸板上的那所谓遗嘱,人们只能勉强读懂大概是什么意思。
头前两个字是休妻,这一点谁都能够理解,毕竟,就算孟老太太人死了,哪个丈夫还能忍受和如此恶毒的女人同葬一穴后几个字大意则是,产业由齐掌柜代管,至于这齐掌柜是谁,众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昔日潘老太爷的左膀右臂。人固然从前忠心耿耿,但早就被孟老太太夺了实权,象征性给了五百两银子让人荣养,如今刚过六十,要说能干,确实还能干几年。
可是当人看到,潘老太爷写下由潘家族中选出两人监察齐掌柜时,他们方才彼此交头接耳了起来。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老太爷是到老了也要提防别人,真是人老成精了据说齐掌柜和潘家族中一些老人一直都有纷争,当初就有人仗着和潘老太爷是亲戚想要到潘家产业里头谋职司捞油水,潘老太爷都点了头,却被齐掌柜顶了回来。如今有掌柜和宗族两边制衡,说不定可以让潘家再维持一些年。
和那些啧啧称奇的人不同,汪孚林心里却转着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话,面上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只淡淡地看着潘老太爷继续吃力地写着遗嘱。
果然。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非常关键的一条。
次子忤逆,宗谱除名然孙儿尚小,留家抚养。
想到潘二老爷那向死求生的举动。根本没能换来当父亲的怜悯,汪孚林忍不住讥诮地挑了挑嘴角。这一家人当中。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唯有孟老太太对潘二老爷这个儿子还有几分真心,余下的人全都是各种虚情假意,还真是让人悲哀
就在这时候,潘老太爷又写了几个字。四周围顿时有人议论了起来。
“咦,老太爷这是要把家业留给长子大概意思倒是很明白,若是二十年内长子出现,则由其继承潘家产业,若长子不出现,由长子所出的长孙继承,若长孙早逝,则交给次子所出的孙子,依长幼继承家业。在最初二十年之内,家业暂时不分”
“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老太爷倒还能够想出最好的办法。”
“不过如果潘家老大还活着,听到这些消息,怎也该回来看看吧回头各处散布一下。兴许人找得回来也不无可能。”
“那也得是这几年人就能回来,要真是过了许多年人再出现,谁能知道那人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能说成是假的,假的也能让人说成是真的。”
“说到底,一会潘家族里的人,还有那位齐掌柜过来,看到咱们这一大堆人在,恐怕也会吓一跳。要不是汪爷,这家业就算不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握在手里。也会打上不知道多少年的争产官司。啧啧,那时候潘家就真的是败了”
徐秀才听着这些议论。又眼见得一个大夫用冷水激脸的法子想要让潘二老爷苏醒过来,他想着自己这好几年来吃的苦。受的难,心头顿时极其不是滋味。一旦遇到了强有力的贵人,这一切苦难仿佛挥挥手就立刻过去,自己咬牙切齿只能在睡梦中奢求的复仇,竟也在转眼之间就得以达成。当眼看着潘二老爷眼睛微微颤动,仿佛就要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却突然侧转身看着汪孚林,突然站起身举手深深一揖。
“汪爷再造之恩,我没齿难忘”
等到今日之后,潘老太爷那个出嫁的女儿,潘家大姑太太曾经蒙受的冤情,还怕解决不了他这背了多少年的污名,还怕洗刷不掉而自以为壮士断腕的潘二老爷,苏醒过来后面对宗谱除名的结局会是什么反应,他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汪孚林顿时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搀扶了徐秀才起身之后,他就轻描淡写地说道“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若是无眼,神佛若是不张目,那么就得靠官府了。若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却视而不闻,听而不见,我这个巡按御史不是白当了”
厅堂中认识徐秀才的人不多,只当衣着朴素的他是汪孚林的随从,此刻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些话,顿时有人猜测徐秀才是否也和潘家有什么过节。而耗神费力写完那简单遗嘱的潘老太爷,在使劲喘了一会儿气之后,却也正好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词。他微微一愣,等艰难地侧过头,看到汪孚林笑着把徐秀才给搀扶了起来,他突然圆瞪了眼睛,一下子认出了那个看似寒微的中年人。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哆哆嗦嗦指着徐秀才,却只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还是言大老爷觉察到端倪,见起头那纸板上的纸已经写满了,立时就让人换了一张来。果然,已经很是虚弱的潘老太爷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又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
“保儿冤枉,接回来,补偿徐生。”
当初潘家大小姐fansha.net那桩和所雇通事私通的公案,曾经一度在广州城闹得沸沸扬扬,此时此刻被潘老太爷这么一写,每一个人都立刻联想到了那上头。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原本微不足道的徐秀才身上。
当年那流言虽说传得起劲,但骗骗小民百姓以及街头巷尾的闲人还差不多,他们又哪会真的相信据说素来夫妇和睦的潘家那位千金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不过是急切于替兄长洗脱贪污挪用账上银钱罪名,于是做了点逾越男女大防的事情,于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而已。可话归如此,为了那样一个污名的徐秀才,就和潘家过不去,那又何苦毕竟,各家手里也都有能和佛郎机人现在该说是葡萄牙人交流的人才。
而很多人心里,却也和徐秀才有同样的疑问。就不知道新任巡按御史汪孚林究竟是先收徐秀才入幕,听说了其情况,这才雷霆万钧插手潘家之事,从而施恩于下;还是本来就发现潘老太爷的病有鬼,这才去寻访徐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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