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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所谓的太子楼,也就是相传南宋少帝赵昺在南澳岛停留时的居所,如今时隔数百年,早已是一片废墟,连残垣断壁都没有留下,毕竟,时光是消磨这种痕迹的最好方法。此时此刻,站在南宋皇帝也许曾经呆过一阵子的地方,想到当年南宋皇室和官员在蒙古人的铁蹄下一路往南溃退,最终在崖山,随着那位少帝蹈海自尽的足有十万军民,汪孚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其实,凭借当初宋人的航海能力,扬帆海外远避锋芒也并无不可,但蒙古人在占据中原之后,其海外贸易之发达,甚至比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永乐皇帝都能够为了一个建文帝派郑和七下西洋,那么,如果南宋******远遁,蒙古人又岂会吝啬于派出浩浩荡荡的船队遍索南洋?就如同南明弘光帝一样,逃到缅甸还不是一样被送来处死?滔滔大势,便如同历史的车轮一般,会把阻挡物碾得粉碎。他现如今是顺应大势的一方,所以看上去方才顺风顺水。
大势这种东西,终究是最难抵挡的。
“汪巡按可是来得真早啊。”
听到背后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汪孚林转过身来,见晏继芳留着十几个亲兵在远处警戒,竟单身走了过来,同样留着随从在远处,以示别无他心的他立时迎了上去,兴亡之叹瞬息之间便抛在了脑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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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二九章 三寸不烂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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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大帅,久仰大名,冒昧约见,实在有些不恭,还请见谅。”
尽管已经听说过汪孚林很年轻,但真正见面,晏继芳还是忍不住暗自惊叹。
像他这样的世袭武官,步入仕途的起步乍一看去会比汪孚林这样从科场起步的进士高很多,毕竟,他一开始就是世袭指挥佥事,正四品的武官。然而,如果不是家中祖父父亲都有过战功,攒下了一些家业,光是去京师承袭世职,打上下,那花销就让人很难承担得起。而且,起步高却并不代表升官快,若非倭寇肆虐,他军略武勇也还算出众,又跟着戚继光征战建功,哪有今天?
可大多数文官只要凭着所谓的政绩,一任一任资格熬下来,运气好的话成为尚老,哪怕他们这些武将就算当到成为总兵,甚至因军功封爵,道上遇见了却还得避让,有事照样得去求爷爷告奶奶!更何况,汪孚林的年纪优势摆在那儿,三十年之后也才五十出头,只要朝中有靠山,前途无可限量!
而现在只看汪孚林在朝中的两尊靠山,他就已经要表示出相应的善意了因为他是副总兵,而汪孚林的伯父汪道昆是兵部侍郎,还和兵部尚谭纶相交莫逆!这都还不算张居正,毕竟传闻有时候是有夸大的。
所以,在最初几句彼此套近乎的寒暄之后,晏继芳就照着昨夜思量时的那番打算,热情地开口说道“汪巡按此来既然如此保密,想来是有要紧事。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尽力相助。”
对于这样一个看似非常豪爽的答,汪孚林却知道,这已经是汪道昆兵部侍郎的官职,以及戚良出面接洽,这才造成的两大加成效果。但如果他认为晏继芳真的就会一听他的话便无条件襄助,那就错了。因而,在立时道谢了一声后。他就字斟句酌地起了头。
“晏大帅应当知道,现如今这会儿,两广总督凌制台已经动用几路兵马,进军罗旁山了。此番广东广西总兵亲自上阵。两省兵马都有调动,但就在这节骨眼上,潮州府却有消息报说,有疑似林道乾者出没,而林阿凤也带着不少船只和人手从吕宋扬帆返。麾下虽大不如从前鼎盛时,却仍是粤闽沿海的大患。”
作为戍守南澳岛,直面粤东闽南的漳潮副总兵,晏继芳可以不知道罗旁山之战究竟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但对于海盗的那些情报,整个广东乃至于福建境内,他掌握在手中的信息至少排在前三甲。察觉到汪孚林竟然是为了海盗而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干笑道“汪巡按说得不错,这些海盗来去如风。骚扰沿海,但要说他们是趁着凌制台分心不得之际趁机作乱,那却也未必。从嘉靖末年到如今,这些海盗那可是都被打怕了!”
汪孚林并不怀疑晏继芳此时说的话,从嘉靖末年到隆万之交,可以说整个大明国力渐渐恢复,甚至进入了少有的上升期,军事上也因为先后出现了好几位名将,因此保持着对蒙古、对女真、对倭寇以及海盗三方面的强大威慑力。否则,又怎么会有邱四海之辈偷偷带着礼物想要和海道副使周丛文搭上线。然后争取投降之后换个荣华富贵?
所以,他赞同似的了头,嘴里却说道“晏大帅所言不差,正是因为当年戚大帅俞大帅等扫荡沿海。晏大帅这样的宿将又精于用兵,勤于戍守,方才有如今海盗闻风丧胆的局面。然则朝廷因为屡屡拒绝招抚,如今这些海盗亡命海上,化整为零,就如同小鱼小虾那样。从渔民手中那些洞眼太大的渔网中偷偷钻了过去,比从前更加防不胜防。”
这是要招抚?
晏继芳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刚想要接话茬,汪孚林就主动说了出来“我之前在广州时,就因缘巧合,俘获了几个带着重金想贿赂官府求招抚的海盗党羽。但是,此等滑胥之辈肆虐沿海多年,杀伤官军,祸害平民,从前也有屡降屡叛之举,实在是不值得信赖!”
这是说不能相信这些海盗,不能招抚?
“但若是绝其希望,彼等很可能破罐子破摔,一次反扑就可能造成防守虚弱的地方遭到重挫。毕竟,以戚大帅俞大帅当年的赫赫功绩,也曾有过马失前蹄,让这些贼寇得逞的时候,更不要说如今。”
这到底是招抚,还是不能招抚?
晏继芳和文官打交道的次数很不少,可汪孚林这样年纪轻轻刚入仕不久的官员,竟然也喜欢一会儿来一个转折,他不免有些头疼。可这还没完,接下来汪孚林说出来的几句话,却让他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而且,南澳岛此处,历来除了是海盗倭寇很中意的地方,也是那些私商交易的圣地。据我所知,岛上各处适合停船的大小港湾,足有几十处。整个岛上,除却总兵府所在的镇城之外,不少地方驻守的官兵寥寥,据说就在不久之前,也才有几条暹罗来船在此停靠过。”
汪孚林怎么知道的?那两条暹罗船来时乃是傍晚,趁夜交易过后就立刻开走了!
看到晏继芳那原本笑呵呵的脸上一下子变得阴沉了下来,汪孚林当然知道对方是怎么猜测的,当即笑了笑说“唐宋元时,未尝听说过有本朝那么森严的海禁,那时候泉州、广州、宁波等地,全都是闻名天下的大港,无论东洋的日本朝鲜,还是南洋诸国,海贸往来全都最是兴盛,到了我朝一时严禁,就如同我刚刚打比方的拿渔网封堵,总免不了会有很多漏网之鱼。所谓漳州月港这一口通商,不过是于通之之中,寓禁之之法,实话实说,我却是不赞同的,堵不如疏,而疏却不能只开一口。而且,南澳岛孤悬海外,军将实在是辛苦。”
这么说,汪孚林也许是知道他放纵暹罗船来南澳岛上交易。以此弥补军饷以及粮草不足,所以不准备揪住这一不放?
晏继芳只觉得今天心情是大起大落,一惊一乍,此刻明白汪孚林应该不是要揭短抓把柄。他还是有吃不消,当即半真半假地说道“贤侄不愧是三甲传胪的少年英杰,我这一把年纪跟不上你说话的节奏喽。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我还是那句话,若在能力之内。绝不含糊。”
“晏大帅可知道二林如今的行踪?”
微微迟疑了片刻,晏继芳就打哈哈道“这些海盗来去如风,我又怎知?但不外乎是外平、大甘、小甘,乃至于澎湖诸岛,但最大的可能,却是在东番!”
所谓的大甘和小甘,指的是福建最东南端的大甘岛和小甘岛,这两个岛隔着西门澳,就是玄钟所、南诏所、铜山所三个卫所。至于外平,则是南澳岛周边二十多个岛屿中相对比较大的一个。在南澳的东南边。至于澎湖诸岛以及东番,那就更不用说了,澎湖诸岛上好歹还有个澎湖巡检司,东番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岛上现如今根本就是连个统管的官府都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种话,放在晏继芳所说的这几个地方,那都是绝对要被海盗吐口水的。
汪孚林来广东之后,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海贸和海盗上,反而派他到广东来的本来目的,也就是平定瑶民之乱,他却很少顾及。至于巡按御史挑人错处的本职,他竟也玩忽职守地丢给了底下的幕僚要是这些传出去,那他就得卷铺盖乡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他对于广东福建的地形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对于海盗的行踪也因为接触过相关者,不比晏继芳了解少。因此,在晏继芳抛出了这几个众所周知的地之后,他就呵呵笑了一声。
“可据我所知,林阿凤所部,如今就潜藏在外平。”
他怎么可能知道!
晏继芳已经尽量高看汪孚林。但对其所言俘获了几个请求招抚的海盗一说却是将信将疑,可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对方并非东拉西扯,频频转折,而且俘获一说很可能是真的!否则,对方又怎会得知,海盗正潜藏在外平?因为他对南澳岛上的某些走私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外平诸岛上有海盗活动,当然也瞒不过他,可小小的南澳岛上虽说建了总兵府,他如今手底下统共两营外加福建南路,广东东路水师,总共不超过五千人。
而这五千人当中,老兵新兵参半,贸然兴兵攻打外平,风险太大,再者正当凌翼全力平瑶之际,他这是想抢风头吗?
所以,一动不动和汪孚林对视了好一会儿,晏继芳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满脸沉着地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从汪巡按,到贤侄,再到你,这称呼从带着几分客气,到亲切,再到眼下撕掉所有伪装之后的直截了当,充分显露了晏继芳在这短短一阵子对话之中的心路历程变化。作为始作俑者,汪孚林知道火候已经相当充分,当即拱拱手道“我已经前后派了两拨人前往招抚海盗,只希望晏大帅能够在必要的时候,予以一定的接应。”
晏继芳眼中厉芒乍现,声线却没有多少变化“你这两拨人都是谁?”
“当年曾被胡梅林公称之为天下英雄的新昌吕公子,与郑伯鲁公之子业已早一步前往,此外第二拨则是我新收的一位幕僚带着俘获的一名海盗。而在我此次到南澳岛坐的那条船上,尚有从柘林镇招募而来的军余四十余人,再加上一条好船,还有一位要紧人物,这是第三拨。”
“你所谓的接应,应该指的是让我这南澳总兵府虚张声势,令外平岛上群盗惶惶难安吧?趁着盗中有所分歧,你这一拨死士当中,应该少不了精通天气以及水文的人,到时候加以偷袭,说不定就能让海盗分崩离析吧?”
晏继芳终于显露出多年宿将的本色,准确地猜到了汪孚林此来的目的。看到这位年轻的广东巡按御史没有任何掩饰地了头,晏继芳眯了眯眼睛,脸上那圆滑世故全都无影无踪“我若是不肯答应呢?”
“我怎敢强求?若是晏大帅不肯答应,我自然只能设法联络,请他们保全自己先行来,仅此而已。”汪孚林当然不会无知到要挟晏继芳,当下一摊手,非常光棍地说道,“我只是想招抚海盗开发东番,日后南澳总兵府可以从福建广东独立出来,统辖南澳、澎湖诸岛、东番,免得海盗招抚之后,在广东以及福建上岸为民却依旧不肯消停。日后一旦东番稳固,还可趁势经略南洋。不过这也不是我这个十府巡按该操心的事,办不成不办就是了,只可惜吕公子他们冒奇险的一番辛苦。”
晏继芳当然知道吕光午当年的勇猛威名,这位说是斩将夺旗的猛将,但却是出身香门第,和他不是一类人,可当时浙军之中不少人都与吕光午颇有些交情当然,那都是打出来的!当然,敢于挑战叫阵的,往往都是那些不在乎输赢的家伙,他却没打过,但毕竟是老相识。想到这么一位竟然也甘为马前卒,想到戚良千里迢迢赶来,竟然仿佛是充当了汪孚林的护卫,再想到汪孚林这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意思,他不知不觉心却已经动了。
“什么开发东番,经略南洋,你先说来与我听听。”
看来先步步紧逼,然后以退为进的计策是对的。汪孚林心里这么想,嘴里也没闲着,立刻开始了详详细细的解说。这是他早就让杜茂德和徐丹旺起草过的条陈中,详细推敲,补充过很多细节的,再加上他对东南亚诸国如今的格局,以及西班牙葡萄牙的现状颇有了解,自然说得头头是道。到最后将局势到未来计划,再到可能有的反弹等等一一挑明之后,他这才对着晏继芳拱了拱手。
“事到如今,如果晏大帅不愿意贸贸然掺和进去,也可以用训练为由先行整编兵马,号称演练,等事情过去之后,如若不成,晏大帅只管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一切责任尽在我身上。如果侥幸能够成功”
“事败算你的,若是成功便功劳二一添作五,是不是这意思?”晏继芳没好气地斜睨了汪孚林一眼,已经发福的身躯这时候一挺,却愣生生多了几分久战沙场的威势,“我还不至于这担待都没有!但唯有一条,吕公子也好,你那个幕僚也好,还有你那条船也好,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唯有你,绝对不许上船!”
其他的风险他可以承担,但要是堂堂广东巡按御史却陷在海盗之中,这巨大的政治风险他却承担不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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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三零章 落魄的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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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平诸岛位于南澳县东南,光是这个名字,后世的人必定会感到极其陌生,但如果换一个名字,南澎列岛,那么很多人便会恍然大悟了。相比南澳岛,这些岛屿全都是人们眼中的荒岛,袖珍到有些岛人步行走一圈都只要不多久功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本并不适合人居住。
然而,对于被官兵从广东福建撵走,下南洋之后却又遇到诸多困难的海盗们来说,在东番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岛重振旗鼓后,这一片临时的栖身之地却是重新踏入粤东闽南的跳板。
若不是想试一试官府是否会重新招抚,他们早就退守台湾岛去了,那好歹是个比南澳还大好几倍的岛,唯一的缺憾只在于距离大陆太远,比不上南澳岛、双屿岛这些沿海岛屿可以便利地走私货物!
当然,散居南澎诸岛,总共二三十条船上,也不是没有反对意见。其中最激烈的一种,那就是之前一再求招抚碰壁,现如今不若集中力量,重攻击某一处卫所,显示一下实力。官兵不愿意招抚,那是因为指量着他们已经快被赶尽杀绝了,要是他们能够显露出健壮的肌肉,那官府改变主意也未必可知。
在这乱糟糟一片的各种声音中,在外平诸岛中最大的那个岛上,挂着简陋黑旗的一条艚船上,曾经叱咤风的林阿凤正在专心致志地烤鱼。在这种远离大陆的地方,干菜、海鸟以及海鱼,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这一圈岛屿上,有可供饮用淡水,以及植被覆盖较为茂密的岛一共只有三个,实力最大的林阿凤占据了两个,另有一个则是一些散兵游勇暂居,但林阿凤也听到过一些风声,说是林道乾便在其中。
若是早些年,他一定会冷笑一声。立刻调度全部船只和人马,去和林道乾干一架,决定谁才是海上霸主,但现如今他早已经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了。去年被官兵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把心一横去吕宋打了那一仗,看似曾经把那些红毛鬼子打得抱头鼠窜,但他的损失同样非常大。
他已经没有当年鼎盛时期那号称上千条船,几万人马了那当然是夸张,真要有几万人。他早就横扫南洋了如今部众有的独立山头拉走了人,有的则是遁家乡,他身边也就只有这稀稀拉拉几百人。
这其中,明人只占不到一半,还有日本人、黑人乃至于吕宋当地的土人等等,战力参差不齐。当然,林道乾若躲在那些散兵游勇之中,实力只会更差!
“凤哥,邱四海都已经把靳飞龙带来两天了,您还是不见他们?”
见林阿凤一声不吭。只专注地烤着鱼,他身边那个中年汉子终于忍不住了,紧挨着林阿凤坐下之后,就低声说道“我也知道,现如今风声乱,邱四海带着那么多人走的,来时却就他一个外加靳飞龙,说不定是遇到什么事,可那条小破船上除了他们俩就是船老大和两个水手,看到我们都吓傻了。我仔仔细细盘问过,没什么问题。”
“那你说,靳飞龙当初好好的军师不当,也不肯跟我下吕宋。一溜烟跑了个干净,现在我手头就这么一人,他为什么还跟着邱四海来?你可不要告诉我,说是邱四海把人给我绑来的!他要是有这本事,想当初靳飞龙也不会凭着那一把铁尺,打得很多自称悍勇的好汉没了脾气!而且。靳飞龙三个字,你以为是真名吗?”
“可如果不是,邱四海又是怎么找到人的?”中年汉子是林阿凤的同乡饶三,自从林阿凤下海为盗就一直跟着他,可以说是最心腹的左膀右臂,此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后,看到林阿凤烤鱼的动作为之一滞,面上露出了沉吟的表情,他就趁热打铁地说道,“再说,邱四海都说了,已经和海道副使周观察搭上了线,剩下的那些人都留在了周府周边,所以才只两个人来。凤哥,如今人心都快散了,再这么下去,大家得在这几个小破岛上啃树皮了!”
林阿凤也知道,饶三这个跟了自己时间最长的都已经焦躁不安,更不要说他手底下的其他人了。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开口说道“好吧,你去一趟,把邱四海和靳飞龙都带来,我亲自问他们。”
“好,我这就去!”
饶三此来不但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也不仅仅是邱四海二人的请托,而是林阿凤麾下大多数海盗头目的意思。他兴冲冲地下船之后,绕着小岛走了小半圈,最终来到了邱四海二人乘坐的那条小船前。
尽管海盗船都挺破的,但和这条小船相比,那就是庞然巨舰了。简陋的小船下头,还有几个人守着,显然是出自林阿凤的吩咐。但这会儿几个守卫正在和人支起火堆烤鱼,喷香四溢,说说笑笑,哪怕刚刚才在林阿凤那混了半条烤鱼的饶三看着都觉得有些饿了。
杜茂德此时正漫不经心地烤着手里的鱼。重海盗之中,他再度启用了靳飞龙这个霸气的假名,同时把什么诗礼仪全都丢到了九霄外,取而代之的溢于言表的痞气如果不熟悉的人此时此刻出现在其面前,绝对认不出他就是大同村中那个秀才!此时此刻,他娴熟地烤着鱼,撒上胡椒粒后递给了邱四海,这些香料不消说,都是海盗劫掠商船的战利品。他非常懂分寸地没去帮那几个守卫,以防人家认为他是想要下药又或者干别的。
紧跟着,他才仿佛是不经意间瞥见饶三过来似的,笑呵呵地招呼道“三爷来得正好,一块再吃?”
饶三打量了一眼三个守卫,见他们起身叫了一声三爷,颇为恭敬,但那笑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被抓现行的尴尬,他何尝不知道,这三人也对招抚颇为心动,这才乐意和这两个林阿凤怀疑的人套近乎?此时此刻,他挨着杜茂德坐下,又打量了一眼邱四海,这才低声说道“凤哥终于答应见你们了。”
邱四海自从被蒙上眼睛裹挟着离开广州后便始终疑神疑鬼。直到最终上了船之后被解开束缚,他发现身边只有一个杜茂德,而船则是往外平走,他就更是天人交战。又想在林阿凤面前揭破杜茂德的真面目,又怀疑这家伙投靠了那股拿下自己的海盗。当杜茂德明确表示,他这个秀才确实已经联系上了官府招抚,又许诺了他荣华富贵之后,他不得不说服自己。先从了对方。此时听到饶三说林阿凤的态度终于有所改变,他登时暗自竖起了耳朵。
果然,杜茂德仿佛并不意外,而是叹了一口气就苦笑道“我知道,凤爷多半因为我之前不告而别,觉着我这人没义气,没胆量,可我当初说的话有错吗?哪怕去东番,也不该去打吕宋!结果还不是我当初说的,吕宋那些佛郎机人固然一时战败。可后来呢?后来不是又卷土重来了?说实在的,要不是这次竟然正好撞在邱四海手里,这家伙怕我走漏了招抚的风声,硬提溜了我上岛,我才不会来!凤爷不想见我,说实在的,我还不想见他呢!”
“那是那是,想当初有飞龙你在凤哥身边的时候,粤闽多少海盗,有谁能盖住咱们的声威?”饶三毫不吝啬地恭维了两句。见杜茂德面露几分得意,他知道此人从前就有些恃才傲物,因此又说了几句好话,又跟着吃完了烤鱼。这才带着他们打算去林阿凤那儿。
就当一行三人快到林阿凤那条座船时,却只听船头突然有人嚷嚷了两句,情知有什么状况的饶三抬头一看,来不及招呼身后二人,立时三步并两步上了船。发现是有一条船从不远处另一个岛的方向驶来,看形制虽不是自己这边的。却好像挂着那群散兵游勇那边的旗号,他稍稍心安了几分,当下训斥了大惊小怪的水手们几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吩咐周边船只警戒一下,继而方才迎了杜茂德和邱四海上来。
邱四海上船倒是规规矩矩,杜茂德却举目眺望了一下,无奈过来的那条船这会儿还距离很远,船头纵有人物也不过小黑,他极尽目力也看不分明,也就放弃了心头的冲动毕竟,他一到此地就几乎相当于被人牢牢看死软禁,尚未得到有关吕光午的任何消息,眼下哪怕再想打探,也只能先忍着。
时隔一年多再见林阿凤,杜茂德顿时想起了当年的经历。那时在生死之间,他不得不入伙,而后又交过投名状,却在海盗中地位稳固人人信任之后,因为林阿凤执意要去打吕宋,而突然闪人。此刻在一个照面后,他把目光先落在林阿凤下颌上多出的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疤上。
海盗们可不存在什么真正安稳的大后方,打仗的时候不说身先士卒,至少是不可能只赶着别人上阵,自己却缩在安全的地方,那样很快就会被部下推翻,所以林阿凤身上的伤疤就犹如这位海盗王的功勋一样,每次处罚逃兵时,一脱衣裳就是最好的震慑。然而,脸却是门面,如无意外,谁都不希望脸上密布刀疤,因为那会让人质疑海盗王的能力。都已经让人直接打到脸上来了,岂不是离死只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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