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所以,在杜茂德的印象中,之前林阿凤的那张脸除了眉角一道浅浅的刀疤,其他的都是小擦伤之类的细碎伤痕。而这次林阿凤脸上的那道刀疤,恐怕意味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对方在吕宋又或者在其他地方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殊死战斗。那时候连性命都不知道是否能保住,哪还有工夫去保护那张脸?
即便觉察到这一端倪,他却不动声色就垂下眼睑,在邱四海行礼口称凤爷之后,他就生硬地拱了拱手,嘴里却一声不吭。
见他这幅光景,邱四海心头骇然,可他终究蒙着眼睛被汪孚林授意小北审讯过一次又一次,在有心归降的前提下,他的心理防线早已瓦解,所以对投靠了疑似另外一大海盗势力,又和官府勾勾搭搭的杜茂德,他心里十分忌惮毕竟,自己归降之后的前途,还牵系在对方身上。
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帮杜茂德遮掩道“凤爷,我是在广州城里偶尔撞见靳先生的,死活才把他拉了来,毕竟若是真的想要朝廷招抚,说不得还要靠靳先生的智谋。因为这是我自作主张,靳先生不大高兴,凤爷您之前又不肯见我,我这简直成了两面不是人,实在是太冤枉了!”
邱四海直接叫起撞天屈,林阿凤见杜茂德嗤笑一声别过头去,本来萦绕心头的疑忌顿时变成了吃不准。想着邱四海毕竟跟了自己很多年,而杜茂德则是不告而别一年多,入伙的时间也不过三年多,他就干脆略过了邱四海,看着杜茂德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邱四海费尽心思把靳先生你带了来,你现如今看到我只剩下这么一人,还困守在这只有鸟拉屎的外平三岛,那就出个主意吧?”
“主意?凤爷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何必又问我?否则你把邱四海派去广州府鬼鬼祟祟做那些事情干什么?”杜茂德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就冷笑道,“你应该问我,屡次求抚,朝廷却不答应,接下去该怎么办才对。”
林阿凤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下来。尽管有人已经把他看成了掉了牙齿的病虎,但不可否认,他仍然是粤闽海上最有实力的豪雄,也许没有之一。尽管发现杜茂德在自己的直视下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照旧淡然若定,他还是冷笑一声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自从当年胡宗宪招抚汪直徐海,结果朝廷却杀了他们之后,这招抚两个字,就再也没有人敢相信了。纵使一时被招安,只要发现朝廷有秋后算总账的蛛丝马迹,又或者人家没动静,自己也要杯弓蛇影,降而复叛这种事几乎是百分之百。所以,官府不肯纳降,这原因猜都能猜出来,不外乎是不想接受这样莫大的风险而已。”
“你和从前一样,说得一如既往有道理。”林阿凤貌似夸赞了杜茂德一句,却突然词锋一转道,“那接下来你莫非要说,让我解散麾下船只兵马,让朝廷觉得我软弱无害,是不是?靳飞龙,一年多不见,没想到你再来时,竟已经是朝廷的走狗!”
s之前接到通知,26要去参加作协一个学习某精神的培训班,骷髅在国外去不了,幸好血红答应去,心理瞬间平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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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三一章 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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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林阿凤脱口而出的是靳飞龙这个名字,哪怕被人叫破杜茂德三个字,来之前就已经做好豁出去的准备,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杜茂德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恐惧这种情绪,自从他把妻儿托付给汪孚林之后,就已经彻彻底底从脑海中彻底摒弃了出去。
“自从凤爷派邱四海去广州,不就已经有所准备,也打算夹起尾巴做一做朝廷的走狗了”要比牙尖嘴利,杜茂德当然不会比林阿凤逊色,见对方杀机乍现,肩膀微微绷紧,仿佛随时都会暴起袭击,他却依旧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我本来就只是屡试不第的穷酸秀才,同样属于想当走狗却当不成,否则也不会当初遇到你们,就为了保命露一手求入伙”
“这么说,你这靳飞龙这个名字是假的”林阿凤仿佛一下子抓到了重点,立时冲着邱四海喝道,“邱四海,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积威之下,邱四海哪扛得住,毕竟,连日以来,他心里本来就积压了一堆恐惧和怨恨。然而,他本想张口就把杜茂德的事情一股脑全都抖露出来,然而,一想到林阿凤在外平的消息还是自己泄露的,杜茂德也是自己带到岛上来的,他就意识到要是一个字说错,杜茂德固然没命,他也好不到哪去。更不要说,将林阿凤本打算送给海道副使周丛文作为贿赂的那笔财宝拱手送给了不相干的外人,光是这一条就足够他死很多次了
瞬息之间,他就做出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选择。于是,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凤爷。我是瞒了您一件事,可这也是在路上被靳先生逼的,靳先生他的名字确实是假的。他叫杜茂德,是广州府大同村的秀才”
既然起了个头。邱四海便原原本本将自己怎么在广州街头偶遇杜茂德,直接追到了其家乡,拿着其妻儿要挟,这才把他给带了回来。“
林阿凤见杜茂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赫然是火冒三丈,他自以为了解了对方缘何在见面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流露出如此深重的敌意。既然知道邱四海已经派人看住了杜茂德的家眷,他就轻松多了。当下笑呵呵地说道:“原来不是靳先生,而是杜相公。你之前捏造姓名入伙,想来是生怕声名传到官府,祸及家眷,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此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邱四海那有些冒犯的举动,我替他赔礼就是。”
作为一时枭雄,林阿凤说赔礼就赔礼,竟是站起身来笑吟吟对杜茂德作揖。果然,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就只见杜茂德非常不情愿地还了一礼,面色却没有缓和多少。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饶三方才赶紧出来打圆场。三两句话暂时消解了那僵硬的气氛后,却又把邱四海给扶了起来,半真半假地埋怨了几句他的冒失,这就算是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只不过,杜茂德在没多久之后还是找了个借口拂袖而去,什么出主意的事仿佛忘在了脑后。
但是,刚刚已经自认为品味出很多隐情的林阿凤却不但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反而借此机会,留下邱四海好好盘问了一番。
既然之前已经选择了说一半留一半。这时候,邱四海就唯有硬着头皮把谎言继续圆下去。好在除了他设局不成反被别人一网打尽的这件事,其余的细节都是亲身经历的。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因而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随着自己的诉说,他追随了多年的这位海盗王似乎颇为满意,登时如释重负,
但隐隐之间,他原本就剩余不多的忠诚也就更少了一些。连他和杜茂德的异样都察觉不出来,而且此番回来,留在外平三岛的船只仿佛更少了,这岂不是说再这样下去,林阿凤麾下这些人只会更快分崩离析
出了船舱的杜茂德一刻都没有在船头停留,气冲冲地踩着船板下了船。在几个水手的眼中,他这会儿显然心情非常不好。只不过,别人眼中“心中有气”的杜茂德,却在离开林阿凤那条船后不久停下了脚步,仿佛不经意似的回头眺望了一下,正好看到之前自己关注过的那条船进港。
杜茂德一眼就发现,和自己与邱四海来时高价找的那条船相比,过来的这条单桅白艚船也好不到哪去,显得破烂不堪,说是下一刻要沉没都有人相信。然而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船上,而是集中在船头依稀可见的几个人影上。粗粗搜寻了一番,他的目光就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尽管只是一个大概的体型轮廓,他还是认出了那个一身短衫,胳膊和肩膀上露出结实腱子肉的中年大汉。他原本还担心对方难以在港湾这么多船只和人员中发现自己,可就在他盯着对方看了没多久之后,他就发现人家已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他就看到那中年大汉有些惊讶,仿佛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当下他立刻摇摇头,随即也顾不得对方是否能够领会,立时低头离去。
仅仅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其他人就算发现,顶多也只会认为他心怀不满,故而看到这么一条小破船时摇头嘲笑
船头的吕光午却还不至于这样心有灵犀,仅仅从杜茂德的眼神以及细微动作上理解对方的深意,心里一时生出了许多猜测。
杜茂德明明在去年就已经逃离了这群海盗,如今又怎么会又和这群人厮混在一起是生活窘迫,又或者被什么难言之隐逼迫,不得不再次入伙还是说,他临走前就曾经对汪孚林推荐过杜茂德,汪孚林记在了心里,立时就去寻访了来虽说之前他并不知道此人家乡,但汪孚林是巡按御史,查一个秀才的底应该比他方便。
不论怎么说,如果是最后一种可能。杜茂德是汪孚林派来的,那是最理想,但同时也是可能性最低的他不能把一切寄托在这种渺茫的希望上。得想个办法去见一面才行。
在之前漂泊海上直到外平三岛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和郑明先再加上吕家郑家七八个家丁。恩威并济,彻底把付雄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而且,郑明先定策,他亲自执行,在一场黑吃黑的遭遇战之后,他们先是成功拿下了一条船,而后以这两条船,二十多号人作为基础。在来到外平时,付雄的实力已经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三条大船再加上之前那条单桅白艚船,六十多号人马的实力,除却林阿凤这批人之外,他们在那些散兵游勇中也算是顶尖的。
此时此刻之所以只开着这条小破船过来,却是吕光午考虑到林阿凤的反应,尽量低调。果然,看到这条单桅白艚船进港,只有一条船过来盘问。登船之后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船上总共也就五六个人。听说是来求见饶三的,也就很爽快地让他们停靠了。
尽管付雄在粤闽海盗之中原本算不上一号人物,但如今有三条船的海盗也算是不错了,因此吕光午前几日也见过饶三这个林阿凤的左膀右臂。今次他主动出击,本来是想打探一下,林阿凤对将来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既然见到杜茂德,他就改了主意。在海上走了一个多月,他早已把身上那一身雪白的练肉晒成了小麦色。看上去就和大多数水手没什么区别,再加上身上有当年练武和拼杀留下的不少伤疤。光着膀子的他越发显出了几分凶悍。
甫一照面,他就气急败坏地向饶三抱怨了起来:“三爷。这里也太荒凉了,能吃的野菜都快被挖完了,什么海鸟海鱼早已经吃得兄弟们嘴里淡出鸟来,再这样下去,底下就真的要造反了”
饶三虽说瞧不起群聚在另一个岛上那些散兵游勇似的海盗,但毕竟林阿凤实力不比从前,需要这些零散的船只人手撑一撑声势,故而他立时打哈哈安慰道:“凤爷知道大家辛苦,再等几天,咱们就立时去做一票大的”
“凤爷这话已经不是说第一次了”吕光午地说了一句,继而就用威胁的口气说道,“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凤爷的心意,不就是想要朝廷招抚,又怕他们骗了咱们上岸之后却不认账吗既然如此,那就来硬的,上岸干一票大的,看他们还敢瞧不起咱们三爷,我撂一句话在这,这么想的绝不止我们那边三条船,十几条船的人都已经这么说定了我今天来,就是这么说一声,是不是要告诉凤爷,您看着办”
饶三身边一个亲随听到这吃了火药似的话,又见饶三脸色不好看,不禁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立刻恼火地嚷嚷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和三爷说话”
见那亲随一边喝骂,一边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吕光午哂然一笑,面对那扑面而来的拳风,他动也不动,直到那一拳头眼看就要结结实实打在脸上,他才骤然伸手一抓,死死钳住了对方的手腕。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这么轻轻一弯,一折,那亲随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手痛呼了起来。这时候,他方才生硬地拱拱手道:“三爷没个准信,我就一条一条船问过去,看看大伙是什么主意”
他说完就立刻大步出去,等到了船头,他竟也不用船板,就这么直接翻过船舷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去。
等饶三反应过来追到船头时,就只见人真的往其余几条船赶去,仿佛真的打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个大串联。面对这种棘手的局面,他再也不敢怠慢,慌忙亲自往报林阿凤。
而吕光午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有限,一路上见船就找人传话,却也不多说,提高声音嚷嚷一番,随即拔腿就走。他这次打的主意很简单,看看能不能通过这样的动静,把杜茂德给惊动出来。果然,当他绕了小半座岛,看到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小船时,才在船下叫了一句,船头就立刻有人探出身来,正是杜茂德。他假做丝毫不认识,依样画葫芦大声嚷嚷了一番,道是付雄等零散海盗决定即日就到潮州府又或者漳州府大做一票,有同意的便在林阿凤面前说说情。
正当他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时,船上就传来了一个叫声:“等一等”
见是杜茂德已经顺着绳梯爬了下来,吕光午往四周扫了一眼,故意丝毫不停步,继续往前走。果然,不多时,杜茂德就已经追了上来。步子不停的他只听到身后传来了杜茂德那压得极低的声音:“吕大哥,汪爷让我给你捎带一句话,他已经去了南澳总兵府,应该能够在近日内说动漳潮副总兵晏大帅,造成出师的假象,一旦消息传来,我们这边就尽快造势。”
果然是汪孚林吗
吕光午心里意外的同时,却也颇为欣慰。汪孚林见自己久久没有传回消息,不是仅仅担心自己的安危,派人打探,而是主动出击,同时却又找到了深悉海盗内部情况的杜茂德,令其也混了进来,只要南澳那边有所策应,也就是说,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了。他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却是依旧头也不回地说道:“知道了,你重回此地,未必能够稳获信任,自己小心些。我那边已经扶起了一个付雄,岛上至少半数人已被说服,你心里有数就行。”
“吕大哥,我听说林道乾就在你之前的那个岛上,这消息”
“可能是真的,但我到底不认识林道乾。我那岛上除了付雄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颇有实力的海盗,麾下一共有四条船,我没有说服的人中,就有他们。如果林道乾真的在那里,只怕就躲在这伙人中。”
双方各自得到了最想知道的消息,杜茂德自然不会继续去追,从而引来人怀疑,当下就停住了脚步,往回走时还故意没好气地就吕光午恶劣的态度大声抱怨了几句。当重新回到自己那条小船时,见邱四海仍旧没有回来,他很清楚林阿凤必定不会全然信任他,指不定还在盘问邱四海,但如今有吕光午带来的这一出,他的身份危机应该可以得到进一步的缓解。果然,他没有等太久,就有人匆匆过来传话,道是凤爷有请。
当他再一次上了那条最大的船时,就只见吕光午被四个彪形大汉死死看住,而林阿凤身边则是站着七八个人,有些像饶三这样的他认识,但也有两人他不认识,想来竟是各大头目全都到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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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三二章 蛊惑人心,秀珠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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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三自认为从报信到最终堵住吕光午,这一系列动作已经够快了,可仍然是让这么个家伙把反攻潮州府和漳州府的话嚷嚷了出去,让大半人马都听了个遍,要说心中没点火气,那自然不可能,更何况对方之前还险些折断了自己一个亲随的手腕
所以,得到林阿凤授意,他立刻出动了麾下最得力的四个心腹,把这么个人给押了过来。..然而,此时此刻他本想仗着林阿凤的势,让对方屈膝服软,却没想到刚刚林阿凤在乍见此人之后,立时发出了一声赞叹。
“好一位猛士”
也正是因为有林阿凤这一句话,吕光午很清楚,自己此刻看似岌岌可危,但实际上却还暂时安然无恙,接下来他可以选择最稳妥的应对,但考虑到如今的局势,他却决定冒点险。
因而,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什么猛士不猛士,不过是一点蛮力而已凤爷,我也不怕说实话,岛上的野菜早就都被掘完了,船上那些干菜和盐巴也已经快没了。就算海鱼管够,可顿顿都吃,谁能受得了要避风头那就去东番,去澎湖,在这地方窝着,不是等死吗再说了,自从停在这里之后,大大小小的地龙翻身,这都多少次了”
吕光午非常明智地选择了一个没有人能够反驳的切入点,那就是如今的处境。
海鱼固然会被某些美食家誉为美味,但真的让你连续吃一个月试试再说,盐也好,蔬菜也罢,全都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但相比这些饮食上的困难,生病才是最大的危机。此外就是吕光午提到的地龙翻身了。要是汪孚林在这里,一定会大大点头附和,因为某人知道南澎列岛正处在一条地震断裂带上。哪怕如今没有大地震,偶尔来一次三四级的地震。然后是海浪高涨,那也够吓人了
杜茂德在心里为吕光午叫了声好,但他如今还属于妾身未明的状态,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贸贸然插嘴。但是,他非常欣喜地看到,接下来附和吕光午的头目足有好几个,至于剩下的人虽说没有直接说话,脸上那赞同的表情却根本藏不住。
站在林阿凤身后的邱四海则心里明白。林阿凤求抚的事只有饶三和自己知道,至于派自己带着大笔财宝去求见海道副使周丛文,这事更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林阿凤最怕的就是下头人心散了,队伍没法带了,而多少海盗头子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缘由,死在了内讧中奈何他虽说曾经是林阿凤的亲信,可仅有的几个心腹现如今陷在广州城,连死活都不知道,万一被人问起不好回答,他就更加不敢随便开口说话了。
林阿凤也完全没想到。看上去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身材魁梧的吕光午。竟然会在自己面前还这样大胆地开口抱怨,而且还激起了众人的共鸣,哪怕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仿佛真的是嘉赏勇士,但他心里已经动了杀机。不过是跟着一个才只有几条小船,几十号人马的小角色,竟然就敢在自己面前这样乱说话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懊悔不该给此人说话的机会,也只能藏在心里。甚至还得抚慰众多同样流露出不满的部下。
“大家的难处,我都知道。”林阿凤扫了一眼那些不满的面孔。心里明白今次不能空口说白话了,立时当机立断地说道。“南澳岛那边仗着驻扎了兵马,时常和那些南洋番船交易。然而他们有两营水师,我们贸然去攻,只会损失惨重。之前南澳岛有人送来消息,近日之内会有两条暹罗船开过来。我的计划是,瞅准时机,截住这两条船,这应该就足够我们补给一阵子了”
此话一出,四周围顿时传来了乱哄哄的议论声。而吕光午则发现,林阿凤一边说,一边侧头瞅了一眼杜茂德。果然,下一刻,他就只听杜茂德冷笑一声道:“从南澳到我们这边,还得看顺风逆风,要说正好堵截住这两条船的时机,那可不是这么好抓的,就算凤爷在岛上有内线,什么时候送消息,来回的时间,只要差之毫厘,就能谬之千里,简而言之就是一步错就赶不上了。”
林阿凤没想到杜茂德竟是公然反对自己的提议,哪怕知道这家伙因为邱四海扣其妻儿的算计而存心捣乱,他也不免有几分恼火。
但下一刻,他就只听杜茂德词锋一转道:“但是,这个主意稍微改一改,却可以让官兵疲于奔命。我们放出消息说要抢掠南澳海市,官兵定然会在南澳岛加强防备,固守南澳,实则我们去直奔漳州府月港那里乃是现如今唯一的开海港口,我们直接狠狠抢一票,接下来先到东番暂避一时,只要撑一阵子,十一月十二月的风向,正好可以下南洋”
被杜茂德这么一说,四周一时一片安静。这几年来,只有海盗被官府撵在屁股后头满世界乱窜,一会儿这个寨子破灭,一会儿那个海盗被剿,大多数人的所谓做一票,也就是抢几个沿海的村子,敢打南澳岛海市以及番船主意的,就已经算是胆大包天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盯上月港在一片沉寂当中,林阿凤已经不敢再让杜茂德说下去了,连忙打断道:“与其如此,还不如倒过来,放出咱们要去漳州府的消息,实则打南澳”
在接下来乱糟糟的气氛中,吕光午那番抱怨终于被林阿凤成功搁置,而这个让他心生杀机的大汉也再没有开口说什么,让他稍稍放心了几分,转而烦恼的却是杜茂德那仿佛眉头一皱就能计上心来的各种对策。尽管从前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时,他确实胜多败少,唯一的大败也只是官兵势大,他力所不及,至于到吕宋之后又被佛郎机人撵回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他此刻还是生出了几分又有事情脱开掌握的无力感。
偏偏就在众人乱哄哄商量的时候,舱房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凤爷,海上有一条船过来了。”
“只有一条船”林阿凤立刻反问了一句。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皱了皱眉。一个小头目便笑着说道:“凤爷,说不定是有人想入伙呢就算真是官军,一艘船顶个屁用就算是想要混进来的内奸,只要不让他离开,那就什么消息都送不出去”
尽管林阿凤也知道这道理,心里终究不那么踏实。他草草结束了这样一次商谈,甚至就连本打算给点颜色看看的吕光午,他也没太理会。放了其坐着那条单桅白艚船离开去往零散海盗们占据的那个岛,而自己的目光,则是始终集中在那条莫名其妙的来船上。此时此刻,他已经派了饶三带着三条船迎上去,自忖凭借这多年经验,就算来的真是官军精锐,以多打少也决不至于落败。
果然,一直到接舷为止,来的那条船似乎都没有什么异状。可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发现围着那条船的另外两条船掉头开了回来。他心中一凛。再加上发现那条来船竟是径直航往那些零散海盗占据的小岛上,他更觉得事情似乎和料想不同。等到派去的两条船渐渐驶近,他当即派人在船头喊话质问。谁知道却问出了一个让他大为愕然的答案。
“凤爷,那条船是来找林道乾的,三爷一上船就被人挟持住了,那船看似不算最大,可竟然满满当当都是人。船上有个丫头自称是林道乾的女儿,就是她挟持了三爷,这会儿她带着几十个人去那边找林道乾了,说是找他要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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