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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我一向都觉得见多了不要脸的人,现在才觉得,我还是孤陋寡闻了。这人还没走,茶就先凉,他们难道没想到过首辅大人夺情的可能性?”
程乃轩见汪孚林眉头紧皱,又听到夺情二字,他登时大吃一惊“不能吧,自从当年成化年间那位首辅刘棉花之后,大明可就再也没有过夺情的老了!这都快一百年了,历来都是如此。”
所谓刘棉花,说的便是成化后期到弘治初年那位出了名的老刘吉。算一算弘治到万历这段时间,确实是差不多快百八十年了。可就算如此,看着程乃轩那理所当然的样子,汪孚林还是有些难以理解。毕竟,对于礼法这种东西,来自后世的他货真价实不大感冒。
可要知道,程乃轩平日里这个够离经叛道的人都这么想,那文武百官呢?天下官民百姓呢?
于是,他不得不开口问道“要是首辅大人真的夺情,你打算怎么办?”
“你是说真的?”程乃轩有些震惊地吞了一口唾沫,见汪孚林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挠了挠头,方才一摊手笑道,“不打算怎么办。就算我是给事中,可这事肯定是宫里太后和皇上决定的,他们要留下首辅大人,我干嘛要去碰个头破血流?要是贪污**,横行不法,用人不明反正这些事我是肯定要弹劾的,可首辅大人要夺情,那也是因为皇上尚未成年大婚,朝中离不开他,政令又不能朝令夕改,太后皇上都竭力挽留,我那么起劲干什么?”
汪孚林就怕程乃轩骨头太硬,百折不弯,此刻见这家伙如此惫懒的模样,他就笑了起来。下一刻,他就只见程乃轩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话说,你以前老是在这种大事爆发的时候浑水摸鱼,这次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我也趁机外放州府?”
“省省吧,这次一个不留神,就是堂堂老都会引火烧身,更何况你我这种小角色?今晚我没工夫招待你,这就要去见今科状元沈君典,他可不如你变通,我也不知道磨破嘴皮子能不能说得人心转意。”
“我也去!”程乃轩却是个不怕事不躲事的,打蛇随棍上笑吟吟地主动请缨道,“怎么说咱两个加在一起便代表科道,去说沈君典还不容易?”
汪孚林虽说又好气又好笑,但对于多一个帮手这种事,却也不会拒绝,当即就悄然出了门。虽说这会儿已经距离夜禁不远,但出了自家那偏僻的胡同,他便发现,在这种理应是大街上行人很少的时辰,却时常可见有人骑马呼啸而过,显然都是各家官员府邸正在串联。想来其中既有他们这种七品芝麻官,也有那种功成名就高官显爵的大人物。
当两人来到沈家门口时,才刚敲开门,就只见沈大牛伸出脑袋一探就叫道“汪公子,你们怎么也来了?今晚还真是太热闹了!”
“哦?还有其他客人?是不是冯开之,屠长卿?”
沈大牛立刻憨厚地笑了笑“汪公子您猜得真准,不过除却冯公子和屠公子之外,还有几位客人。”
听到沈家竟然在这时候汇聚了这么多人,汪孚林登时眉头紧皱,一下子意识到,因为张居正器重方才得中状元的沈懋学,只怕成了很多人争取的焦。想来也是,倘若皇帝真的夺情,如若沈懋学这个张居正看重的状元却反戈一击,那么对于张居正的声望、人品、眼力、度量,全都是重重的打击。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而沈大牛便开了门,转身要进去通报,却被眼疾手快的程乃轩一把拉住。
“双木,是有什么不对?”
“我不进去了。”汪孚林不想在这种时候,于沈家和一群不相干的人唇枪舌剑,当机立断地对沈大牛说,“你且不要对君典说我来过又走了的事,哪怕等包括冯公子他们在内的客人全都走了之后,你也不要禀报我来过的事。”
沈大牛虽说不大清楚汪孚林明明是特意过来,却又要折返,还不让自己告诉沈懋学,这到底是什么缘故,但自从辽东之行后,他对汪孚林的信服便是不打折扣,此时当即连连头,目送了一行人离开,这才急急忙忙掩上了门。而出了胡同,汪孚林见程乃轩满脸莫名其妙,这才开口问道“你家岳父今晚在家吧?”
“在啊?”程乃轩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打算现在夤夜去见他?”
“择日不如撞日,我本来就想去感谢他教导金宝,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就不得不厚着脸皮直接去拜访了。”
“岳父还算是好说话的人,现在去就现在去。”程乃轩乐呵呵地笑了笑,随即就说道,“我本来是打算找地方搬出来,现在你说你买下了旁边两个院子,我要和你做邻居,得等那院子整修布置好,这才在岳父那多住几天。不过你和我那大舅哥也是连襟,也用不着我引荐,走吧,再不走碰到夜禁,要多费神解释总是麻烦。”
话虽如此,当两人带着两个随从复又来到许家的时候,早已过了夜禁的起始时辰。来时经过的那些重要大街上,用于防盗的大栅栏已经竖了起来,许家那胡同也只剩下了各家门前吊着的灯笼照亮着黑漆漆的路面,各家大门紧闭。对于程乃轩的晚归,许家人早有准备,可发现程乃轩身后还跟着个汪孚林,一时立刻就有人去禀告正在房考问金宝功课的许国。
“你父亲来了,你先出去迎一迎。”许国见金宝喜上眉梢,行过礼后就立刻转身匆匆出去,他揪着下颌那稀疏的胡子,心下却有些踌躇。
尽管汪孚林和他许国的儿子,还有程乃轩这个女婿,年纪都差不离,甚至还要小一两岁,但在考进士之前,汪孚林就已经在徽州声名鹊起,考中进士之后,更是在京城,在辽东,在广东,全都打出了莫大的声名,所以他自然不会将人当成一般的后起之秀来看,因此对其来意已经有了猜测。
不多时,外间一阵喧哗,紧跟着房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他就含笑吩咐了一声,很快,金宝亲自打了帘子,将汪孚林和程乃轩一块让了进来。
这不是许国第一次见汪孚林,可此时见其长身玉立,面上不见青涩,只见从容气度,他仍然不禁暗赞了一声汪氏有后,对所谓的汪道昆和汪孚林伯侄闹翻,不禁更觉得蹊跷。等到程乃轩死活按了汪孚林在左手第一把椅子上坐下,这才自己落座,而金宝则是主动侍立在了汪孚林身后,他就笑问道“世卿是为了今日那件震动京华的事情来的?”
“正是。”许国问得直接,汪孚林干脆也答得直接,“我刚和程兄造访了今科状元沈君典,闻听家中高朋满座,就过其门而不入,直接到许家来了。沈氏乃是金宝的未来岳家,此次之事,沈君典,冯开之等人会因为礼法纲常,或者出于旁人撺掇,行以卵击石之事,所以我特来求问许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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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零一章 战线和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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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f。¥f
去年汪孚林去广东,他留在家乡读,却因为已经订婚,自然频频往来于宣城和歙县之间。等到他桂榜题名中了举人,虽说不打算参加今年会试,但因为汪道昆的要求,他就跟着沈懋学和沈有容叔侄到了京城来,一路上相处很好,他更是敬爱沈懋学的学问,佩服沈有容的武艺。即便汪道昆没有让他从学于沈懋学,而是让他从学于许国门下,也丝毫无损于他和未来岳父家的天然亲近。
可此时汪孚林开口发问,似乎竟是表示和沈懋学政见相左!
许国听到这大半夜的沈懋学家中竟是来了不少客人,眉头也一下子紧紧皱起,但紧跟着,他一扫汪孚林和程乃轩,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二人”
“我刚刚和程兄说,首辅大人虽上请丁忧守制,但皇上可能会夺情,程兄表示,他这个给事中没什么异议,我也一样。”
平心而论,许国对程乃轩这个女婿,最初并不算十分满意,只是程老爷诚意十足,又是许村许老太公亲自做媒说合,他就答应了下来。原以为出身豪富的程乃轩运气好考中秀才之后,便会做个富家翁,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受得了方先生和柯先生那两位的操练,磕磕绊绊从举人一直考到进士,一任县令更是当得兢兢业业。可是,程乃轩京在六部任主事也好,又或者在其他不大重要的衙门磨练一下资历也好,他唯独不想其进入科道。
科道这种地方,说是激扬文字,可实则戾气和功利心全都太重,稍有不慎,就是再纯良的性子也会被带歪,更何况程乃轩本来就跳脱不稳重?
可此时听到汪孚林表明了和程乃轩两人相同的态度,许国不由得松了一口大气。他了头,含笑赞赏道“好,我原本还想若有万一,如何劝你二人,没想到你们自己心里透亮。身为科道,该争的事自然是寸步都不能让,可这种事情就没有大意思了。更何况元辅为人和从前的高新郑一样,睚眦必报。与其在这种时候以卵击石,不如留在朝中,曲意调护,而不是如今以清流得一世之名,却于情势无益。”
许国自己在心里说,换做是我在主少国疑之际稳定大局,推行新政,突遭丁忧时却遇到别人立刻改换门庭,也不能忍!当然,张居正此前行事,太过不择手段了,这也是他根本不希望亲朋故旧跳出来的最大原因。而此次和从前揪着汪孚林的某些人不同,只怕不用驱赶,那些群而不党的真君子便会主动冲锋陷阵。
怪不得当权者在大多数时候,宁用循吏,不用清流。
金宝侍立在旁边,几次张嘴想要发问,最终却都不敢开口。还是许国看到了他那惶恐的样子,当即说道“金宝,你也不用替沈君典太担心,你父亲和他相交莫逆,不会看他自毁前程,总会想办法的。但若是他真的执迷不悟,你和沈家的婚事,也不会受到影响。”
汪孚林见许国竟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登时笑了,随即犹豫了一下,他便决定提前打预防针“许学士,其实还不止沈君典,我担心我家伯父也会犯了倔脾气。”
此话一出,许国那淡然若定的表情登时维持不住了。歙党三驾马车,如今便是殷正茂、汪道昆以及他。这其中,他是科场晚辈,但因为当年考中庶吉士后又留馆,步调不紧不慢,走的是标准储相的路线,自始至终就在翰林院体系之中腾挪,历转的都是司经局、詹事府这种给翰林的典型加衔,所以即便殷正茂如今已经是户部尚,汪道昆亦是兵部侍郎,对他的意见也素来重视。
但是,三人平日汇聚一处的时候少之又少,不过是碰到的时候偶尔多说几句而已,免得被人扣上乡党的大帽子。他深知汪道昆素来和王世贞颇为交好,性子也和那位有像,词赋华艳,最喜好诗社文会,已经年过五十却颇负意气,这一和他的和光同尘不同,和殷正茂的一心向上也不同。想到这里,他便看着汪孚林道“你和你伯父就算因事闹翻,总不会到现在还没和好吧?他是长辈,你是晚辈,何至于如此?”
“道不同。”汪孚林省掉了后半截不相为谋,随即欠了欠身道,“还请许学士能够出手相助,尽快将仲淹叔父外放的事情落到实处。毕竟,咱们那位天官冢宰,和我不大对付。”
这其中之意,赫然是防着汪道昆发昏!
许国只觉得一颗心猛地一收缩,见程乃轩也瞠目结舌地瞪着汪孚林看,他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汪南明不是三岁孩子了,真至于如此?”
“许学士觉得,此次若是首辅大人一旦夺情,还会是科道冲锋陷阵,而朝中大佬全都稳若泰山?不,这么大的事,单单科道不成声势,必定是有一两个朝中大佬出来声援的。我可以在这负责任地说一句,吏部尚张子文,他是一定会异议的!
他这个吏部尚当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倘若还甘心一直都当应声筒,之前也不至于为了我的事情非得和首辅唱对台戏。而有了他发声,其余高官自也不会全数沉默。在他们的地位上,只要不附议夺情,那就是一种声援。至于伯父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我不敢打包票,但他想来不会沉默。”
许国一下子觉得异常头疼,可这时候若去拜访汪道昆,头汪道昆不听劝却硬是要上,他多年来维持的不偏不倚,只钻研学问,不涉入政争的立场就彻底破坏了正是因为这种超然立场,又是万历皇帝的半个老师,他在翰林院方才有如此地位。所以,他不得不郑重其事地问道“倘若你伯父立场真与你相左,那你准备如何?”
“到了那时候,便是不相为谋了。”汪孚林将刚刚省掉的半截话给说全了,这才笑了笑说,“如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求许学士帮我叔父。”
“好吧,此事我知道了。”许国想到和长子是连襟的是汪孚林,又不是汪道昆的儿子,心下莫名多了几分庆幸,更赞赏的是汪孚林哪怕和汪道昆闹翻,也能考虑到安置汪道贯的迫切性。想想儿子尚未入仕,儿媳冰雪聪明,襄助妻儿颇多,而这一门亲事连到了甬上乡党满朝的叶家,也连到了松明山汪氏,他对金宝这个学生就更多了几分期待。此时此刻,他便开口问道,“金宝之前说要请你起表字,你可有眉目没有?”
刚刚说了一大堆话,正捧起茶盏准备喝水的汪孚林险些没喷出来。头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金宝,他哪敢说自己这几日根本就没来得及想,当即苦笑道“虽勉强拟了几个,却都不甚好,等这次首辅大人家里这档子事过去,再和许学士商量金宝的冠礼和拜师礼如何?”
程乃轩今天完全当了一不出声的陪客,眼见汪孚林三言两语说得许国答应为汪道贯的事出手,又摸清楚了许国的立场,他忍不住心中偷笑,岳父这么练达的人,竟也被汪孚林诳进了彀中。说实在的,他根本不相信吏部尚张瀚那种积年老官油子,将来可能为了张居正夺情而跳出来当出头鸟。
可等到话题转到金宝身上,程乃轩心中一动,少不得就帮忙把话题又转了宣城沈氏,得到了金宝感激的一睹。
因为同在翰林院,汪孚林又再次请托,想到关乎金宝的岳家,许国又爱惜人才,自然便答应头探一探沈懋学的态度。有了这位老师的应承,金宝如释重负,汪孚林却没有轻松多少。毕竟,他和沈懋学之前相处了小半年,对其的了解自然远胜过涉世未深的金宝。
就和他甚至都不去游说汪道昆一样,沈懋学也有自己的坚持,对于如今这件事,未必会听他的。
由于时辰已晚,程乃轩原本想留汪孚林在许家借宿一晚上,可许家总共也没多大,多了一个金宝还能凑合,他再留下,那就太挤了。因此,汪孚林自忖之前在都察院也常有晚归,就谢绝了这番盛情,在二更三(十一不到)的时候启程家。此时已经过了最热的盛夏,白天烈日之下却还酷热,晚上起风之后却已经多了几分凉意。加了一件黑色大氅的他只带着刘勃一个随从,却是习惯性地抄近道。
可正当他踏入一条小胡同的时候,一条突然窜出来的黑影,却让他一下子勒住了马,而后头的刘勃也立刻赶上前来,满脸警惕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汪侍御,对吧?”
黑夜之中,只有两匹坐骑脖子上挂着的两盏骑灯正发出微微光芒,可即便如此,仍被对方一口喝破身份,汪孚林自然免不了心生警惕。他之前在都察院下晚班的时间多了,再加上京师内城这种地方巡查很严,几乎没出现过袭击官员的事情,一来二去,他就免不了放松了防卫,谁想到夜路走的多了,却还是会撞上鬼。此时此刻,他只用左手稍稍提着缰绳,右手却往腰间摸去。
身为监察御史,又不是在外巡按,随身佩剑这种习惯和京师纸醉金迷的氛围格格不入,所以他也已经很久没有佩剑了。但因为和小北朝夕相处多了,腰间锦囊中藏几枚小巧的暗器,却已经成为了习惯。此刻,他扣住了一枚小飞刀,心里却在祈祷一会儿的准头能像小北那样一发中的。
“看来我没有找错人。”那黑影稍稍伸展了一下四肢,见对面主仆俩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却怡然不惧,缓步走上前来,“是何夫山先生让我来的。”
何心隐?
汪孚林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却压根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不得不说,王守仁的徒子徒孙们全都太有个性,何心隐、王畿,这些一个个都是满天下乱转的性子,而且都继承了王守仁文武双全的习惯,总有那么一手剑术或者防身术,结交的人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尤其是何心隐,更让吕光午这个弟子去遍访天下豪杰,其中那些卷册的内容到现在还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这种东西不出事不要紧,一出事就是天大的把柄,还是东西烧掉,记在心里最安全。
“何先生为何请你来见我?”
“何先生请我将此物交给汪侍御。”
见对方双手托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汪孚林瞳孔猛地一收缩,沉吟片刻,他却伸手拦住了一旁要下马的刘勃,而是自己下了马背,随即缓步上前。两边的距离不过五六步,如果来的真是刺客,那么根本就不用这一套,直接暴起行刺方才是最方便也最效率的。
可想归这么想,他已经从锦囊中收了右手,但手指之间死死扣着那小小的飞刀,后背心在这清凉的夜色中竟已经微微出了汗。尤其是当伸左手去接那包袱时,感到那沉甸甸的重量,他不得已连右手也伸出去了,心中自然更紧张不过。
刘勃在后头看得再也忍不住了,须知两手接住包袱,这还哪里能够腾的出手来防卫?可当他下马匆匆赶过去时,那边厢黑衣人却已经飞速退后了几步,甚至还躬了躬身。
“汪侍御果然坦荡好胆色,只不过,下次还请小心一些,若遇到居心叵测之人,你刚刚这举动早就死了十了。在下任务已经完成,就此拜别!”
眼见人飞也似地消失在夜色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汪孚林暗想,要不是你掣出何心隐这种外人不大知道和我有关联的名字,我哪敢这样和你接触?瞅了一眼手中的黑布包袱,他想了一想,就示意刘勃背在身上系好。等到转上了坐骑,一路上打足了精神提高警惕,有惊无险地到了家,他二话不说就解下刘勃身上这包袱,直接拎了房。
然而,打开包袱之后,他就只见里头赫然是一摞手写的文稿。见此情景,他第一反应是何心隐打算去做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所以把遗留的文稿都交托给了自己,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现实,毕竟,有暂时乡休息一阵子的吕光午在,何心隐干嘛要交托给自己?可是,等他略翻了翻其中一本,看到那行文口气之后,他就立刻推翻了之前的猜测。且不提字迹,其中那种充满了怨尤之意的行文口气,断然不是何心隐的。
一时间,他竟也顾不得坐下,就站在那里细细翻阅了起来。等到一目十行看到底,他终于惊骇到了十分。
竟然好像是前首辅高拱记述当初隆万之交司礼监和内权力更迭的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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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零二章 君子坦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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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给吕调阳道贺的人险些把整条胡同都给撑破了,到最后,恼将上来的次辅大人直接关了家门,就住在了内不来,又吩咐关了张居正那间直房,不许人进出,又把内议事厅中自己的椅子给重新挪了原来的位子,但是,自从刘吉刘棉花之后,这*十年来,毕竟再未有过首辅夺情的旧例。哪怕是正德年间的首辅杨廷和,也是硬生生在家守了二十七个月全丧。因此,被张居正压制多年的朝臣们,仿佛都看到了头大山被搬走的希望。
哪怕吕调阳和张四维立刻上,援引杨溥金幼孜李贤的旧例,请与张居正夺情,也依旧没有制止某种势头。
因此,既然在家里堵不到吕调阳,在张居正上请求丁忧守制三日之后,也就是事实上的首辅去位已三日,按照惯例,内僚属以及翰林院的学士以及修撰、编修、庶吉士们,便有好些身穿礼服前来向次辅吕调阳道贺。尽管这是翰林院和内天生亲近的特权,但吕调阳还是只觉得焦头烂额。
毕竟,他之前才通过鼓动张四维的那些门生上和自己的门生打擂台,把自己摘干净,谁知道张居正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突遭丁忧!
他和张居正共事的时间更胜张四维,从拾遗补缺到婉转劝谏,什么事都肯做,什么事都不争,所以他最清楚张大学士府那大门紧闭之下潜藏的讯息。
尽管只是守制短短两年零三个月,朝中却可能日月换新天,张居正会冒那个风险吗?他放得下那些竭力推行的政令,放得下手中握着的大权吗?
心中万分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被人推到首辅的位子上,吕调阳更知道请求给张居正夺情,民间风评会把不孝四个字扣到脑门上,可他实在扛不住某些太热情的人。因此,他在默默又轮值了两天之后,便干脆一道告病请致仕疏,将内事务一股脑儿全都丢给了三辅张四维,自己也家“养病”去了。
然而,张四维好容易逮到这么好的机会,将吕调阳完完全全架在了火上烤,哪里肯接这样烫手的山芋?吕调阳前脚刚家,后脚太医院的太医们就追过来了。这其中,当然不包括这两年只管张居正家中情况,不管外人的朱宗吉。对于这种状况,吕调阳恨不得当头一桶凉水浇到底,也省得人家再逼迫上来,可他深知这撂挑子的举动既然被人挤兑到了如今这光景,就算自己骤生大病,那不过是折腾自己,成全别人,于是也只能对太医说了一箩筐好话。
但他终究还是承诺,次日便内理事。可这并不妨碍他内理事的同时,又上了一道请告病致仕的奏疏。
转眼便是七日过去。之前王继光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孟芳的大风波,如今却好似风过无痕,再也没人提起牵涉其中的那些六科廊给事中以及都察院御史们。每一个人的眼睛,全都盯着大纱帽胡同张大学士府的反应,全都盯着内次辅吕调阳的言行举止,生怕错过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毕竟,就在张居正闻丧之后第三日,宫中皇帝就赏赐了从银两、宝钞、纻丝、白米、香油到麻布、香烛等一大堆物品,这还仅仅是皇帝,仁圣陈太后和慈圣李太后也都有差不多的赏赐。而在第四日,宫中就派了司礼监太监魏朝护送长子张敬修和几个兄弟赶湖广,只余身上尚有官职的张嗣修还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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