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至于王锡爵上台的那段黑历史,汪孚林已经决定姑且选择性忽略了。毕竟,王锡爵在历史上被野心勃勃的言官推上台抗衡申时行,结果却立刻坚定站在了申时行这一边,看似有像是用完人就扔的朱翊钧,可谁让那些言官也绝非纯粹的好心,只不过是觉得王锡爵战斗力强,性格刚硬,指望其和申时行两败俱伤之后,自己这些人能趁虚而入,再造一段如同张璁桂萼那般升官犹如坐火箭的辉煌之路?王锡爵那性子,像是肯当人傀儡的吗?
当到程家胡同汪府门口时,汪孚林看着众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就要进门时,他却突然开口说道“我要出门一趟,晚饭之前再来。应节和小陈难得来,自己好好松乏一下,想出门就出门,想在家就在家。”
见小北朝自己看了过来,他就笑了笑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个人办事素来喜欢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泥带水。”
“那你去吧。”小北虽说还没来得及问,王锡爵究竟对汪孚林说了什么,但她素来信赖汪孚林的判断,当下就笑吟吟地说道,“晚上做广式烧鸭和叉烧,都是早就腌好的,你可早来,晚来就不给你留菜了!”
“知道知道。”汪孚林笑着挥了挥手,叫了一个随从跟着,拨转马头就往走,不消一会儿,两骑人就消失在了胡同口。
看到兄长就这么离开,汪二娘才不安地问道“嫂子,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小北笑着看了汪二娘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大哥做事,你还不知道吗?凶险归凶险,可他就是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路来!”
汪孚林眼下当然不是要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他只是去一趟大纱帽胡同张府而已。原本是不用那么急切的,但既然是张居正今天难得休沐,再等下一次还不如他去内碰运气来得方便,他就和今天直接杀去王锡爵那里一样,把堂堂首辅府邸当成自己家直接来了。
一样是车轿塞满,一样是人头攒动,一样是不停地有人在门房那边说着各式各样的好话,塞着丰厚无比的门包但是,大多数在这里等着求见当朝首辅张居正的人,幸运的能够排进今日接见的列表中,不幸的等个十天半个月也难以见到一面。这其中,官位差别一般是个天然的分水岭。
到了督抚这一层,张居正大抵是非常重视的,只要会继续用,那么对方来求见就一定能见到。而若是布政使按察使这一层,就要看官声政绩。
至于再往下分守道分巡道之类,也就是参政参议按察副使按察佥事这种,那就完全凭运气了。
而经历过夺情之事的刺激,张居正如今用人已经很少再有超擢提拔。于是,此时此刻,当看到只带着一个随从的年轻人径直到张府门前,对门房言语了一声后,门房竟是连通报都没有,直接把人让了进去,等着候见的人当中顿时有人发出了埋怨声,但须臾就被旁边的嘲笑直接压了下去。
“刚进京的吧?知道这位进去的是谁吗?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汪孚林,左都御史陈总宪的得力干将,首辅大人的心腹班底。他把张府就当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满京城和他一样待遇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那个就是汪孚林?”
正进门的汪孚林还能听到身后传来自己名字被提到的声音,尽管无奈,但他却没有头。常来常往张府的他并没有直接去找张居正,而是先问了一个管事张嗣修是否在家,得知其还在翰林院,他方才仿佛熟悉成自然似的问道“首辅大人眼下可有客?”
既然门上都已经放汪孚林进来了,那管事自然知道只要张居正有空,那么尽管把人往里头带没关系。因此,他当即赔笑说道“今天来的是王少宰,您不是外人,小的这就亲自去老爷那边问一声。”
“如果王少宰正在和元辅商讨大事,那就不用打扰了,找个地方让我发会呆也行。”
知道汪孚林这是在说笑,那管事也不敢耽误,把汪孚林交给一个亲随,让人先找个小厅伺候这位老爷面前很有脸面的御史茶水,自己一溜烟去了里头通报。到了张居正房前,他甚至都没说汪孚林跑来究竟什么事,就只听里面张居正开口说道“绍芳你和世卿素来熟稔,他突然跑来,指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就叫他过来吧。”
听到里头王篆果不其然一口答应,那管事赶紧又急急忙忙跑了去。就这么一来一的功夫,在那小厅坐着的汪孚林刚刚好喝了第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品出好坏,就已经看到了来的管事。欣然把茶盅往旁边的高几上一放,对那刚送上茶来的小厮了头,随手丢了个银角子过去,他就跟着那管事去往张居正的房。等到了地头时,他当然也没忘了照例打赏,这才打起帘子进了房。
“这都已经未时过后,快申时了,这种时候来拜访,那可不像你。”
汪孚林行过礼后,见王篆一见面便是打趣,他就笑着说道“元辅难得休沐,这时候我来拜访,就分明表示绝不蹭饭,王少宰你看我多为元辅着想啊。”
王篆险些给汪孚林这不正经的口气噎死,也就断定了对方来似乎没有什么正事,当下少不得半真半假地说道“如今你不肯到吏部来给我帮忙,文选司员外郎我就决定再用一阵子,文选司郎中却已经到期要换人了,你难不成是有合适的人向元辅推荐?”
“我只认识都察院那些人,那些多半都是从县令、六部主事一级选用的,除了我这种不走平常路的,大多数监察御史大约对吏部文选司郎中这种位子还是很期冀的,让我推荐,头没被推荐的人不得掐死我?少宰平日和我开开玩笑可以,在元辅面前,这话可说不得。”
对于汪孚林基本上从来不到自己面前关说人情,游说人事,张居正素来都是相当满意的,此时见他这么说,他莞尔一笑,这才对王篆说道“你自己说吧,到底挑中了谁?世卿素来就滑头,他是不可能给你推荐人的。绍芳,你应当知道,现任文选司郎中郑汝璧,曾经有很多湖光同乡在我面前告他的状,甚至他还驳过我的,但我却一直用着他。此次他任满,我打算升他太常少卿,你如果要举荐,那么就举荐一个至少能和郑汝璧一般铁面无私的人。”
王篆虽说真正成为张居正心腹,也就是这不到一年的事,但他深知这位眼睛里不揉沙子,有些人用而不信,有些人信而不用,有些人一面用着,一面对其操守却嗤之以鼻,有些人一面嘉赏,却放在外任,绝对不会提拔到两京任上。所以,张居正一面评判了汪孚林,一面又盛赞了现任郎中郑汝璧,他忍不住瞟了得天独厚的汪孚林一眼,这才沉声说出了一句话。
“如果元辅真要听我推荐,我就斗胆举荐一个人,臧惟一。他之前曾经在吏部稽勋司员外郎任上协理文选司事务,虽说是高新郑公提拔上来的人,但”
“高肃卿用过的人,我继续提拔得还少吗?”张居正仔细忆了一下臧唯一这个人,最终一锤定音道,“就是他吧,头就定下来。”
汪孚林对于这种问题当然不插嘴,眼见定下,他就更加不会多做评议了,毕竟他对臧惟一这么个人根本没啥印象。而王篆见自己的人选最终被采纳,心下松了一口气,又盘桓片刻说了些吏部的事情就起身告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目中文选司郎中的人选绝对不是臧惟一这个铁面无私到连吏部尚都敢驳的人,但既然郑汝璧珠玉在前,他也不妨再从吏部班底当中提拔,反正文选司郎中这种六部三大郎的大缺,一年就要换一次,以防选人都出一门。
而且,他直到现在才发现,看汪孚林赖着不走的样子,绝对不是为了纯粹串门而来的。哪怕不是大事,也未必就是小事。
王篆既然告辞了,汪孚林看到张居正的视线转向自己,他就坐直了身体,用非常正经的语气说道“元辅,今日早上,我和内子还有家中妹妹妹夫等人去造访了礼部侍郎王荆石王公。”
张居正也知道汪孚林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自己家串门的可能性绝对不存在,否则听到张嗣修不在家,汪孚林肯定就主动去了,哪里会知道自己在见王篆却仍是硬插进来?然而,听到汪孚林今天去拜访王锡爵,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一块去的,他不禁有些意外。
“你和王锡爵从前有交情?就算住你隔壁的程锦华岳父是许国,许国和王锡爵从前在翰林院也并非一路人,更不至于为你们牵线搭桥。”
“元辅说得没错,本来应当是如此,但内子之前跟着她的闺中密友,也就是程锦华的妻子出门访客,曾经在翰林院何学士的家里见过少宗伯的夫人,一来二去,彼此熟稔也就罢了,却没有想到还攀上了亲。”见张居正顿时面露错愕,汪孚林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内子的母亲和少宗伯的夫人,有远亲。”
“如若只是单纯的远亲,不至于你今天要兴师动众全家上门吧?和你不熟的人也许就信了,可在我看来,反倒是有些欲盖弥彰。”
“元辅慧眼如炬。其实是因为,内子的出身有麻烦。”
汪孚林这欲言又止的一句话说完,他稍稍一顿,就挑能说的,把小北出身那情况给大略解说了一遍,尤其是当初小北逃家之后,何东序折辱胡宗宪妻女之事,他更是说得添油加醋,包括自己的父亲汪道蕴和胡宗宪定下儿女婚事却又退了婚事这种乱七八糟的环节也没省略。临到最后,他才无奈地苦笑道“我总觉得这世上不至于再有人想到当年旧事了,哪曾想那么巧就遇到了一个。”
张居正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听,一直到此时,他才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么说,王锡爵和你叙了亲?他是要找你当说客吧?难不成还是铁了心想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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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八九章 故人和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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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汪孚林从张大学士府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恰是大多数人家吃晚饭的时候。然而,大纱帽胡同却依旧热闹不减,比他之前来时并没有少几个人。知道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兴许打乱了张居正接见人的安排,他只能在心里对那些苦等排队的人道了一声抱歉,随即迅速上马离开,一丁都没有在这里多停留的意思。然而,他纵马刚出了胡同口,突然就被人拦住了。
“汪孚林!”
自从起了表字之后,认识自己的人固然越来越多,可直呼自己名字的人那是越来越少,就连张居正又或者头上司陈炌,在当着他的面时也多数会称呼他的表字。因此,听到迎面这么一个有些咋呼呼的声音,他看过去见是一辆马车,不由愣了一愣,紧跟着就看见前头车帘被人掀开高高的,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来。
“咦,就不认识了吗?杭州北新关!”
七年前那段记忆一下子满满当当涌了上来,以至于汪孚林不由得呆滞了片刻,这才哈哈笑道“原来是张公公!自从你从杭州调任之后,我们可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你这是京了?”
“是啊,在宁夏吃了好几年沙子,总算来了。”张宁的马车很朴素,而他的打扮也同样显得很朴素,“我今天刚的京城,连家里都顾不得,这正准备去拜见冯公公,你这是从首辅大人家出来?”
瞅了一眼胡同里头那车轿集的盛况之后,张宁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外听过的那些传闻。虽说当年那可以说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但时隔多年,在京师这种地方,文官和宦官能有私底下的往来,在明面上却都保持着一定界限,因此他就立时打哈哈道“天色不早,想来你也急着去。我头办完了事情给你送帖子,见见。”
然而,当汪孚林了几句客套话,张宁临走放下车帘之前,却是有些怅惘地说道“一晃七年,你是蒸蒸日上,我可是老喽!”
汪孚林有些理解张宁的心思。当年初遇的时候,人家是掌管杭州北新关税务大权的太监,自己却只是个小秀才,如今七年过去,张宁虽说京,但年纪终究已经不小了,是继续漂泊出外差,还是留京谋取一个好位子,这都是很难说的事,而他却在都察院里稳稳当当当着掌道御史。即便真实情况不能算是此消彼长,可人家难免心情唏嘘不是?
等到两边告辞分别之后,他继续策马徐行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刚刚自己委婉转达了王锡爵的劝告,然后的把王锡爵想要乡探亲的意思说出来,张居正那明显非常难看的脸色。他原本是可以采取更加迂,旁敲侧击,甚至可以挑唆别人去给王锡爵帮腔,但他还是选择了自己捋袖子上,原因之一就是他希望王锡爵那番话也让张居正听一听。听不听得进去是一事,是否能听得到又是另外一事。
至于他自己,坦白小北的身世,只不过是为了规避潜在的风险。因为他之前那么多事全都对张居正挑明了,这其中甚至包括万历皇帝的隐隐拉拢,那么,也不在乎小北这种早就成为过去式,可以说除却家常闲言碎语之外,根本不值一提的小小内情。
就和七年前张宁曾经在杭州算得上一号人物,如今在偌大的京城却不过尔尔一样;曾经胡宗宪总督浙直威名赫赫,如今也只是一杯黄土而已。
曾经下了死力清算胡宗宪的徐阶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尽管张居正不像高拱给胡宗宪平反那样刚猛,但真要说多大的芥蒂谁会纠缠着非得和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过不去?
反而是王锡爵,张居正看上去已经彻底放弃了,当着他的面都说出了那么几句话来。
“他要乡探亲就乡探亲,假满之后逾期不想来,那也随他的便。但他如果想走,只要我在一日,如若有人想要举荐他起复,那是痴人说梦!他好歹还有个当初殿试也在二甲的弟弟,哥哥不识抬举,我就不信弟弟也这样!”
想着张居正这显然是气急败坏的话,汪孚林很想让这位首辅大人清醒清醒,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人家王锡爵王鼎爵兄弟不是汪道昆和他汪孚林伯侄,没有张四维这种层面上的政敌,不用这时候非得留一个在朝中当钉子。如果王鼎爵是聪明人,那么很可能和他哥一样,你首辅大人来一个升迁的任命,他就立马也辞官乡!这名声多好,兄弟同进退,想当初,他其实也挺想要那名声的,只可惜他层次低了,敌人厉害了!
难得休沐一天,却是马不停蹄两家连轴转,当到家门前的时候,汪孚林只觉得精疲力竭,饥肠辘辘。丢下缰绳进了大门,当他踏入二门,沿着甬道进了穿堂就听见程乃轩那招牌的大嗓门,顿时为之一愣。要知道,这家伙分明是去了辽东,就算来那也得先面圣,又或者过了张居正这一关然后才能家,可今天他在张居正那里,可是半都没听说光懋又或者程乃轩京的消息!
难不成是程乃轩因为想家了,于是连出了皇差后京的规矩也忘了?
就在他心中气恼,立时快走两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有些谄媚的声音“多年没练嗓子了,各位奶奶们多包涵。您们说的那位程公子,小的毕竟没见过,也就是听各位形容,学个大概,也不知道像不像。”
是口技?
汪孚林一下子挑了挑眉,小北之前还有些恹恹的,什么时候兴趣这么好,连口技艺人都给弄来了?就在他心下狐疑的时候,就听到了许瑶那温柔腼腆的声音“公公年纪大了,闲来无事养个人在面前口技说笑也好,怎么偏偏要你上京来?难为你刚刚把飞禽走兽都学了个遍,竟然连相公的话都学得有七八成像。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我们说话你都能学?”
“少奶奶,老爷毕竟成日里在扬州,那些地方养个瘦马听个曲什么的却还流行,小的这一手绝活,却是不登大雅之堂,之前又得罪了盐运司衙门的一位总爷,这扬州呆不下去,是老爷可怜小的,赏小的一碗饭吃,本打算让小的去徽州伺候老太太和太太,结果老太太和太太上扬州了。听了小的这绝活之后,老太太虽说很欢喜,但小的不能留扬州,她老人家就发话,让小的上京投靠少爷少奶奶,只求一口饭吃。小的看门打更,洒扫做饭,什么杂役都行”
听出是程老爷特地送上京城的人,汪孚林顿时心中一动。和自家那位不靠谱的老爹汪道蕴不同,程乃轩的父亲是谋定而后动,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如今徽帮在淮扬盐业的代表人物,即便之前按照冯保的说法,程老爷带领的那些徽商略微吃亏,但他也不觉得程老爷会一再输下去。而这么一个每一时每一刻进出银两都不计其数的人,会随随便便因为老太太开口就送个擅长口技的上京给儿子儿媳妇使唤,那可能性简直无限接近于零。
而且,许瑶问的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也就是问此人是否能学所有人说话,对方可是压根就没有正面复!
想到这里,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等里头人都知道他到了,他这才往里走去,到了正房门口,见一直是严妈妈亲自教导的嘉怡给自己打了帘子,他进门之后,四下里扫一眼,发现屋子里多的那个陌生人和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竟然是个中年妇人,可之前学过程乃轩说话之后的口音,却显然是粗哑如同男人,他就笑问道“我刚刚在外头听说,程老爷派了人来?”
“是,小的冯刘氏,拜见汪爷。”
“刚才在外头听你学程乃轩说话,我还以为人真的来了,没想到竟然不是。你一个女人,怎会得罪了盐运司的人,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冯刘氏原本正跪下磕头,听到这问题,她就小心翼翼地直起腰答道“小的丧夫无子,唯一的女儿也已经出嫁了,被夫家赶了出来,之前在盐运司一位老爷家里做厨娘,结果不合听到不该听的事,所以程老爷才打算把小的送走。”
汪孚林看到之前还对冯刘氏很感兴趣的许瑶,这会儿却眉头微微簇起,显然对妇人犯的这种错有些忌讳,因此对留人有些踌躇。他当下便笑着说道“程乃轩去了辽东没来,程家那边如今还有两个孩子在,添人不大方便,汪程两家本来就好似一家,你干脆留在我这里好了,剩下的等程乃轩来再说。”
“是,小的都听汪爷的。”
见冯刘氏丝毫没有争的意思,汪孚林也就不再追问。汪二娘很奇怪汪孚林贸贸然把人家程老爷家里送给程乃轩和许瑶夫妻的人给截胡了,可许瑶看上去分明如释重负,而嫂子小北则是笑吟吟的浑然没当一事,她也就没有贸贸然开口说什么。这一顿饭,厨房里果然是按照小北之前说的那样,送了烧鸭和叉烧来,都是早一日都腌制好,今日挂炉烤的,分量管够,不但主人们全都能尝个鲜,就连仆人们也都或多或少分到了一。
至于初来乍到的冯刘氏,则更是千恩万谢地接过了自己的一份,吃这么一顿饭时,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奉承话,端的是张口就来毫不费力。而许瑶却不大喜欢这种太会说话的油滑妇人,万般庆幸人被汪孚林要了过去,当小北亲自送她去的时候,她还忍不住低声说道“虽说是公公的人送她来的,她又说得头头是道,可我总觉得这么个人实在是不大可靠,你千万对你家相公提醒一声,防着她一。她会学别人说话,若有万一可是天大的麻烦!”
当小北来,将许瑶的话转告汪孚林时,就只见汪孚林呵呵笑了笑“家里人现在都一个比一个小心,二娘刚才去的时候,也才刚对我提醒过这事。”
小北知道汪孚林肯定对那冯刘氏有什么猜测,但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汪孚林的这趟出门。果然,不用她追问,汪孚林就三下五除二都给挑明了,她在如释重负于张居正并不在意她那小事的同时,听到张居正果然不肯听王锡爵的劝告,她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首辅大人是不是太固执了?”
“太有主意的人,往往也太过于坚定,所以很难听进去别人的意见。”汪孚林也只不过是拿着王锡爵的话试一试,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如今见果然如此,他并没有太大的失望又或者挫败。毕竟,他对张居正这个人已经很熟了,如果张居正真的因为王锡爵的话就有什么反省,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不说这个了,你的身份过了明路就行。不过,以前我只想着这件事无声无息过去就完了,现在看来,王锡爵既然能够察觉到,难免就还有其他人会发现端倪,与其等事情来临之后,我再一个个解决,还不如放出真真假假的风声。横竖如今你已经出嫁,又入了叶家族谱,你那废柴哥哥奈何不了你。”
见小北欲言又止,显然担心这一重关系过了明路,会对他的名声造成了不利影响,他便笑呵呵地说道“最重要的是,你父亲旧日的卫士,还有那些浙军旧部,跟着我的很不少,虽说很多人都叫我一声姑爷,但也难免有人心中犯嘀咕有疑虑。其实,若非当年有高新郑公,我来上提请追赠岳父大人,赐葬祭,那才是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的最好方式,谁让他没个成器的儿子。现在,如若胡松奇真的听到风声有什么想法,那么,他倒要来求我了。”
“对啊,他们之前世袭的官职早就给夺了!”小北一下子眼睛一亮,但紧跟着却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封妻荫子这种事本来无可厚非,但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却不同当,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就该当一辈子平民!你可得答应我,这种狗东西绝对不能让他蹦跶起来,否则我对不起继母和姐姐在天之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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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九零章 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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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夜深人静时,汪孚林却在房中,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仿佛真的只是一介寻常有技艺民妇的冯刘氏。
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眼界丰富,见过林林总总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因此对于看人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只从冯刘氏露在外头的脖子和手,他就能看出对方绝非底层平民出身,否则,那双手不会没有留下做活的痕迹,脖子上也不会几乎看不见多少岁月的细纹。因此,在那张与其说不出色,还不如说非常平庸的脸上流连了片刻,他就沉声说道“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程老爷差遣你到京师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妾身流萤,拜见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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