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眼下在内堂这里读的,全都是些刚刚净身入宫,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孩子。每年一选,无一例外都是精心挑选聪明俊秀,适合读的,可以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相比外头那些进士从小启蒙读,一步一步科举上来,这些小宦官的师资力量更加强大,因为在此教习的全都是翰林院中的资深翰林!
这会儿田义和内堂掌司陈矩在窗外看着里头这些小太监们读,田义就忍不住叹道“历来这些教习,有的为了异日登拜相,从教习的时候就开始铺垫,进出司礼监时更是处处与人交好,比如严嵩有的为了让宦官们太监们懂得忠孝节义,将来能够匡扶朝纲,操碎了心,比如当年的陆深陆子渊也有的那是根本就不屑于教导宦官,觉得只不过刑余之人,比如说正丁忧的沈仲化学士。”
“要不是少时入宫,要不是进了内堂,咱们这辈子也就是目不识丁之人而已,哪里知道忠孝节义?只不过,几百号人进来,要立足又岂是那么容易的?稍有不慎就要被前辈欺负,被同学,而上头发的本根本就只是虚应故事,要不是我拜在老祖宗高公公门下,他私底下赠,哪有今天?”
陈矩亦是如此感慨了一番,等到了他这个内堂掌司办事的地方,屏退了下人,他这才低声问了田义之前进乾清宫的始末。原来,昨日正在私宅的他,听到弟弟陈居恭禀告了汪孚林在同一设宴的事情之后,就立刻告知了田义,这才有田义往朱翊钧面前递话。此时此刻,听田义挑明了朱翊钧的想法,他一样眉头皱成了大疙瘩。
“幸好你劝谏了皇上,否则万一皇上真的向外头流露了这样的口风,元辅张先生一定会为之大怒,到时候冯公公再到慈宁宫一告状”
想到李太后届时又会勒令朱翊钧长跪谢罪,陈矩看到田义面如土色,他也忍不住后背发凉。也正因为如此,尽管田义曾经问过,是否要对朱翊钧挑明他也是援手,他却坚持只肯缩在后头提供消息。不是他不够忠君,实在是觉得里外三座大山压着,朱翊钧稍有不慎,自己就可能与乾清宫被清洗的那一批批太监一样。
而田义见陈矩正在沉吟,当即不无谨慎地问道“麟冈,汪孚林如今在外这样广结羽翼,元辅张先生会不会生出反感?毕竟,他是靠着元辅鼎力支持方有今日,皇上也是为此才着意笼络他,要是他因为这太过张扬的举动触怒了元辅张先生,我白费力不说,皇上只怕会大失所望。”
“渭川兄,你当局者迷了。汪孚林此次设宴请的这几个都是什么人?”陈矩请田义在对面坐下,这才凑近几分,低声说道,“程乃轩人人都是知道的,他的同乡、好友、同年,又是姻亲,历来帮他做过很多事,这个给事中是因为王崇古看中安阳那一亩三分地,把儿子安插过去做县令,这才酬答他的。而李尧卿因为前头殷老之力,入为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而他更是元辅张先生的门生!除却这两人之外,其他三个人人都是因为汪孚林方才有此等境遇!”
田义被陈矩这么一说,想想自己火速让人打听到的,黄龙和朱擢的政绩和履历,他不得不承认,陈矩没有言过其实。但对于剩下的那个鹤立鸡群的人,他的脸色就有些古怪了“都说张宁此次是抢了麟冈你的位子,怎么,你觉得他也是因为和汪孚林的关系,这才能擢升司礼监随堂的?可他并不曾宣扬此节。若不是这次我特意让人打听,发现他和黄龙朱擢都来自杭州,说不定就错过了。”
“你以为冯公公为何会不动声色,运作了他去跟着汪孚林一同去迎接张家那位太夫人?冯公公掌着东厂,如果要打探消息还不容易?”
田义痴长五岁,但对陈矩的判断却素来信服,此时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与他们这些一直都呆在宫里没出去过的人相比,张宁的资历算不上非常好看,在内堂据说还挨过罚,成绩靠后,这样一个人由冯保举荐上去任随堂,确实和汪孚林脱不开干系。
见田义显然已经赞同了自己的话,陈矩这才笑道“而汪孚林能说服元辅,在辽东之事上改主意,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田义方才真真正正恍然大悟。张居正如今在内中引进了申时行这个素来关系不错的翰林院晚辈,在尚这一层则有王国光李幼滋潘晟等人,在侍郎这一级有曾省吾王篆,而在科道,虽说有左都御史陈炌,虽说有当初那么多人联名上请留张居正,但却比不上一个汪孚林在张居正心中的地位,就连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也得靠边站,这意思还不明显吗?只要汪孚林小心谨慎,不犯大错,在张居正下头形成自己的小圈子,张居正不会反感。
“看来我真的是被皇上吓破了胆子。”田义擦了擦额头,有些自嘲地苦笑道,“老了,只知道杯弓蛇影,一惊一乍,若非麟冈你醒,我只怕几天都睡不好。”
“伴君如伴虎。”陈矩显然很体谅田义的心情,可紧跟着,当外间守着的自己一个小徒弟敲门进来,压低嗓音说出一句话时,他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
“元辅张先生在内直房晕过去了。”
别说陈矩,田义也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人全都是四十出头,司礼监中的绝对青壮派,在掌司这种职位上停留两年,就能升随堂乃至于司礼监秉笔。尽管上层有变动,那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会有机会,但他们全都不是急功近利野心勃勃的性子,此时最大的反应便是糟糕要出事!
陈矩在打发了那小宦官出去之后,第一时间对田义说道“元辅这一病,内那边便是次辅张老居首。渭川兄,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是没病也要先病一场!”
这话听上去拗口,但田义一下子就恍然大悟。张四维被张居正压制得几乎谈不上什么权力,被冯保时时刻刻盯死,这个次辅当得比吕调阳还难受,偏偏还不能请辞。在这种时候张居正突然一病,却意味着张四维抓住了一个最好的机会,但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
而在这种时候卷入如此漩涡,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机会很大,风险却更大!更何况,他替皇帝在外奔走,未必就真的一行迹都没露出去
于是,田义几乎想都不想地说道“麟冈,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兹事体大,我不多留了,告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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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九一八章 阁老和太监的师生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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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尧卿从前没见识过张居正上一次病倒的情形,而这一次,刚刚接了父母到新居,正在筹办婚事的他,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病牵动万人心。之前听说他办喜事那会儿,还纷纷凑上来要帮忙,要吃喜酒,要迎亲的那些同僚下属们,全都压根不谈此事不说,甚至还有人隐隐在他面前流露出口风,说什么元辅病中,不宜操办婚事,身为元辅门生,应当先去探望老师为上。
而新官上任没多久的李选郎直接没好气地丢了一句过去“申老家也是同一天娶儿媳妇,你们怎么不让申老家推迟娶妇?”
尽管李尧卿的这句话让吏部那些同僚们顿时闭上了嘴,可还是有不少人不以为然。毕竟,这位新任文选郎听说背景很硬,二十六岁才头婚,娶的还是前老殷士儋的女儿,据说又和张居正门下炙手可热的心腹汪孚林有交情,吏部侍郎王篆对其评价颇高,文选司郎中臧惟一一贯眼高于,也与其相处不错,眼看一年之后就可能荣升文选司郎中,谁不嫉妒?因此,李尧卿这好端端的一句话,便被有心人曲解之后散布了出去。
李选郎说辅大人病得好不是时候,耽误他娶媳妇!
当谣言兜了一圈,最后被臧惟一听到再次告诉李尧卿的时候,昔日恃才傲物,如今稍稍收敛锋芒的李尧卿顿时怒形于色。可转瞬间,他就收起了满脸怒容,非常沉稳地对臧惟一拱了拱手“多谢臧兄好意告知。有道是众口铄金,这种事我去澄清也没用,还不如放着不管。至于去元辅那儿探望,那就更滑稽了,我和元辅虽有师生之分,但之前我从未私谒过,眼下突然做出一副关心备至的样子,不嫌太假吗?”
臧惟一自己就很反感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李尧卿这话无疑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赞同地连连头,随即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你办喜事,请柬也不给我一张,这是不是太见外了?”
“我新官上任,这婚事都没怎么顾得上,全都是汪程二位本着朋友之义替我奔走,请柬也都是他们替我的,他们大概是觉得臧兄崖岸高峻,所以没送请柬。臧兄既然肯赏光,头我亲自来送。”
“那还差不多。”臧惟一满脸欣然地了头,“从前我看汪孚林此人剑走偏锋,总觉得他不走正道,听你说起和他旧日交情,方才觉得倒是真心有所担当,倒是可以交一交的人。不过,他此人最让人嘉许的一不是别的,而是他和六科廊兵科给事中程乃轩交情莫逆,互为犄角,却没有随随便便就把人引荐去给元辅,你也是一样。交情归交情,做事归做事,这种瓜田李下的纠葛,少一来得好。”
李尧卿听汪孚林说过,臧惟一是张居正亲信王篆亲自推荐,张居正头认可,这才能当上这个文选司郎中的。但臧惟一却是一不去谢王篆,二不去私谒张居正,平素铨选也是极其强硬。李尧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但平时为人处置的宗旨是,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更何况他也不能全部算是欺骗对方。所以,对于臧惟一的好意提醒,想到这位竟然是尽量避免和张居正扯上太深的关系,他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
而汪孚林得知臧惟一竟然亲自向李尧卿要婚礼的请柬,不禁对这位老相识竖起了大拇指。至于外头某些人有心放纵的流言,他却完全没放在心上,这一日在都察院中,山东道掌道御史曹仁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李尧卿这桩婚事不是时候,他就立时作了。
“元辅只是病休几天,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用得着小题大做,拿人婚事说三道四吗?且不提申老也是这天娶儿媳妇,满京城不少定下婚期的官民百姓,难不成这段日子都要停嫁娶?传这话的人全都是不安好心,不但成心诅咒元辅,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曹仁没想到一句扎人的讽刺竟然给自己惹来了一身骚,诅咒元辅这种罪名就已经很要命了,藐视皇帝这从何而起?然而,他才气得嚷嚷了一句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汪孚林就直接把他了来。
“你还不服气?那好,我就把话说得简单易懂一。元辅是李尧卿的座师,李尧卿是元辅的门生,元辅正好病了,而他的婚期已定,要是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不是认为有这么一桩喜事,正好可以冲走晦气?太医署都只说元辅的病不过操劳过度,养一养就会好,你堂堂掌道御史却和外头三姑六婆似的,传什么元辅病中门生不宜办喜事这种鬼话,难道不是诅咒元辅这病重得随时可能撒手?”
“至于我说你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很简单,若是皇上在病中,为人臣属者缓办喜事,那还勉强说得过去,现在病的是元辅不是皇上!”
这是一大早众多人进都察院的时候,赵鹏程正好在自家掌道御史身后不远处,因此这番唇枪舌剑,他是从头看到尾,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简直瞠目结舌,只觉得汪孚林的说法实在是太大胆,太劲爆,可怎么就听了觉得这么解气呢?
赵鹏程这么个小人物尚且觉得惊心动魄,曹仁眼见得四面八方已经聚拢了不少人看热闹,那后悔劲就更加别提了。早知道汪孚林是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他干嘛还非得去和这家伙较劲?尤其是当汪孚林竟然不管不顾,随口叫了几个御史过来评理,将他刚刚提到的流言给说了一遍,忿忿不平求公道的时候,曹仁现不少人看自己的目光除了同情,还有的甚至直接露出了鄙薄,他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深深的寒意。
果然,他虽说强打精神辩白几句,然后就奋力突破人群到了直房,可不多时就被左都御史陈炌给叫了过去,直接训了个狗血淋头。用陈炌的话说,身为掌道御史,却如同街头巷尾的妇人那般人亦,传扬出去岂不是笑话?
汪孚林可不会去理会曹仁如今是怎样后悔不迭,他之所以会选择突然又挑起这样的口舌之争,完全是为了把自己这仿佛是气急败坏的闲话传出去。至于张居正那边如若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仿佛并不在意,接下来虽说也去过大纱帽胡同两次,但都是停留很短,一连几天都在帮忙操办李尧卿的婚事。他这个当丈夫的都如此,小北这个为人妻子的自然更加善始善终,和许瑶奔前走后,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日晌午,当她受了李尧卿母亲之托,陪同宣城一位年长官员的妻子到殷正茂的那座老宅中,给准新娘插簪的时候,她正抽空和殷二太太谢氏说着婚礼最后的一事务,突然就敏锐地听到外间仿佛有人在说话争执,声音不大,似乎有远,但耳力很好的她却没错过。
知道殷家跟来办喜事的仆人不多,而这座宅子还是汪孚林和程乃轩借给殷家人嫁女的,所以作为半个主人,她就对没办法立时脱身的谢氏打了个招呼,自己悄然带着芳容和芳树从屋子里出来。一直到二门,她才看到一个妈妈正急得什么似的与一个小厮理论,她就开口叫道“怎么事?是打算把里头各位太太奶奶们全都惊动了才肯罢休?”
“少夫人。”那妈妈却不是殷家人,而是小北安插过来的。殷家那人手如今全都忙着招待今日前来观礼的各家亲朋故旧还来不及,哪顾得上这头。她撇下那小厮快步上前到小北面前屈膝行了个礼,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外间有人替宫中御马监监督太监姜淮姜公公来送礼。问他人和殷家有什么关系,他又推说不知道,殷二老爷那边根本脱不开身,就来求见殷二太太,我拦了一拦,他却说那姜公公的人很诚恳,死活磨着我为他通报。”
小北顿时为之一愣。殷士儋当年那事,她也曾经听汪孚林说过大概,意思是高拱为了援引张四维入,拼命阻挡殷士儋这个旧日裕王邸同僚的路,因此殷士儋怒极生恨,干脆借了宫中太监的力入,其中冯保也出力不少。之所以殷士儋能够走这样的偏门,是因为这位老曾经担任过内堂教习,一度出入司礼监很勤快,与不少大珰都有密切的关系。
可是,权阉和权臣之间的关系本就功利,如今殷士儋都已经致仕了,宫中太监的力量又不可能帮着殷家人中进士,所以殷士儋幼女殷小姐和李尧卿这桩婚姻,殷家方才会不惜坐等而玉成,更是在李尧卿这个准女婿的仕途上下了大力,和张居正达成了妥协。那么,如今这位来送礼的姜公公是何方神圣?
心中一时想不明白,小北就多了几分谨慎,对那殷家小厮赞许了两句,随即吩咐那妈妈先出去将那送礼的人带到外院小花厅。她重新到屋子里,见殷二太太正被人围着说话,她若是上前去递话,很容易被不相干的人现,而殷小姐年少,很难知道父亲和宫里那些太监打交道的情形,兼且人还有许瑶作陪,她想了想就干脆再次出门,打算独自去应付那位宫中来客。
等到了外院小花厅,见来的是一个身穿青绸直裰的中年人,她就和颜悦色地说道“殷二老爷和殷二太太如今忙着招待客人,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我是帮忙殷家操办婚事的,我家相公是都察院广东道监察御史汪孚林,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那中年人立时为之释然,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道“原来是汪大奶奶,我家姜公公是御马监监督太监姜淮。”
小北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便笑着问道“你家姜公公和殷老太爷可是有旧?让你前来送礼,可还有其他吩咐?”
“禀汪大奶奶,我家姜公公是殷老太爷当年教过的弟子,殷老太爷入之后,还记得我家姜公公,托了冯公公探问,这才得知人在御马监,后来冯公公肯,姜公公还曾经到私宅拜谒过老师和师母。殷老太爷致仕,也是我家姜公公一路把他送到天津的,本来还打算再送到山东,因为不敢擅离方才返。如今知道老师嫁女,姜公公恐怕没法来喝这杯喜酒,就吩咐我特意提早来送贺礼。”
原来是殷士儋当年的学生么?只不过这样的学生还肯大大方方认下来,殷士儋这人倒是挺有趣。
小北嘴角微挑笑了起来,越亲切地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是外人了。你如果不忙着去,那就在这里坐着慢慢喝茶等一等,我这就差遣人去请殷二老爷过来。”
知道汪孚林这两年来可谓是炙手可热,就连其妻叶氏的那场身世风波,也在京城广为流传,那中年人不过是姜淮身边的掌家私臣,见小北待自己如此客气有礼,不禁也觉得大有脸面,连忙欠身谢过。小北当即吩咐了芳容去找殷二老爷,接下来自己又打探了一番姜淮的情况,谁料人家似乎有感于她那和煦的态度,说着说着,竟然连自家公公当年的老底子也给完全揭了出来。
“姜公公常常对我们说,当年他在内堂读的时候,殷老太爷任教习,他趁着殷老太爷不在屋子里的时候进去偷,正好看到老太爷的乌纱帽和银带,就都穿戴了起来,结果正在屋子里大摇大摆的时候,殷老太爷竟然来了,他没看见,还在那自顾自学殷老太爷走路,直到殷老太爷呵斥这才现。眼看恩师要火,姜公公急中生智,说出了一句话来。”
听着这剧情,小北登时不禁莞尔,却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最终殷士儋没有追究,反而结下了一段善缘。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殷二老爷的声音。
“姜淮说,师父您家里自有玉带,这银带有什么了不起的?父亲听了哈哈大笑,也就把人放走了,去之后和母亲说起,两个人差笑破了肚子。”
殷二老爷打起帘子进屋,见小北起身对自己裣衽行礼,他头后就冲那姜淮派来的掌家笑道“去告诉姜淮,送礼之外,他只要愿意,就来喝这杯喜酒,大不了我在房单独款待他。”
等到那掌家起身连声答应,行过礼后告退离去,殷二老爷才对有些迷惑的道“家母闺名束玉,姜淮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灵机一动拿出来调侃,但父亲却也赏识他急智。后来父亲离开内堂多年之后,却还托冯公公打听过姜淮,他那时候已经是御马监奉御,还特地到家里来拜见师父师母,父亲致仕的时候,确实是他一路送到天津,父亲也确实拿他当弟子相待。”(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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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九一九章 好读书的姜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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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北家对汪孚林说起这件趣事的时候,汪孚林先是惊讶,然后也同样笑得前仰后合。
银带束玉玉带亏得殷士儋好度量!
笑过之后,他就搂着妻子说道“这世上的文官,十有*都瞧不起宫中那些阉宦,瞧不起他们身有残缺,认为他们低三下四,可有些人也不去想一想,除却某些羡慕富贵,于是自宫求进的,有多少都是贫苦没着落,这才把好端端的孩子往宫里送?而且内堂大多挑选十岁以下的孩子入内读,又让多少原本目不识丁的人有了读认字的机会?我在碰到张宁之前,对宦官也没多大好感,可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却觉得某些宦官比大多数伪君子要强多了。”
“是啊是啊,当初要没他弄来那条船,你就去游西湖吧!”小北嗔笑了一声,随即就躲开了汪孚林的咸猪手。
“从前我觉得殷士儋靠着结交宦官入,总是一个很有机心的人,现在听你说的这个故事,却觉得他这人着实还豁达。换成是我,到内堂当教习,一个小宦官跑来戴我的乌纱帽,束我的银带,大摇大摆学我走路,等被我撞破发火时,还拿我家妻子的名字来开玩笑,别说发火吼一顿,就是拿戒尺抽他一顿都是轻的,他竟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要知道,以他那时候和姜淮天差地别的身份,随随便便就能让姜淮一辈子不能翻身。这种容人雅量,很了不起。”
对于汪孚林的这种说法,小北也觉得颇为赞同,但随即就若有所思地说道“只不过,后来殷老官做大了,却还托冯保去探听这个姜淮,这应该就不只是重叙师生之谊了。”
“没错,殷老怎么入的?据说是靠的陈洪。入之后,他屡屡被高拱指使言官弹劾。既然立足艰难,他当然唯有靠着和宫中加深联系。毕竟,陈洪不久就下台让位给了孟冲,而孟冲目不识丁,他怎么看得上?相反,冯保却是正经内堂出来,饱读诗,精通琴艺。于是,殷士儋借着姜淮的事对冯保放出一个信息,你看我从前对一个小宦官如何宽容,那么我对你们这些大太监的态度不就可想而知了?”
“可惜,冯保虽说那时候就是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奈何在隆庆皇帝面前却不过平平。所以殷老下台,冯保帮不了,而等到高拱下台,当今元辅上台,殷士儋的价值不如元辅,而且若是执意非要重新扶殷士儋入,他和元辅的关系就可能破裂。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内有一个盟友,当然不如内有两个盟友,如此可以扶持这个打压那个,任凭人窝里斗,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冯保却没有这样做,哪怕元辅即将遭遇丁忧也没打过这样的主意。”
说到这里,汪孚林对冯保的取舍不禁有些钦佩。那时候高拱下台,高仪一死,冯保可以说是内廷皇权的代行人,小皇帝的大伴,李太后最信任的人,纵使张居正还要差不止一层,可冯保却基本上放手给张居正去做事,自己几乎没有给过掣肘。
也怪不得冯保虽说下场凄惨,后世还有不少士大夫认为这是大明朝难得一见的好太监
“我听说,殷老当年请求致仕的时候,才刚好五十岁,现在也不过五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如果他在内,又是敢和高新郑公打架的脾气,肯定会很难和首辅大人相处。”小北对汪孚林的判断素来服气,此时越想越是觉得这种大臣之间的倾轧,真的是无关政绩,无关人品,只因为你不把人挤下去,你自己就可能被人挤下去,所以要竭尽全力提防每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盟友。
高拱若不是因为一念之仁,没有早把张居正给逐出内,怎么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这样吧,你头在殷家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若是那位姜公公主动找你,那就不妨说几句话。虽说殷士儋对冯保推荐过他,可冯保自己徒子徒孙都用不过来,未必就有多重视他,他如今特地为殷家嫁女来送礼,未必就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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