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否则岂不是白费他这将近两年来的苦心?
然而,已经提早嘱咐往都察院送请假条的汪孚林,却并不是从一夜深沉好睡当中醒过来的,而是硬被人推醒的。当他看清楚床边站着的人时,到了嘴边的抱怨吞了去,可还是有些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大清早的不去六科廊,跑来我这扰人清眠?”
“你还睡得着?”程乃轩想到昨天自己替这家伙****多少心,可他好容易熬到散衙到家直接杀过来的时候,汪孚林却根本就没来,啥时候来的也没给自己通个气,这会儿竟然还只想着睡觉,他就恨不得拎着这家伙的领子骂两句。死活把汪孚林给拽起来之后,他就咬牙切齿地说道,“宫里出大事了,一大早开门就派人来宣元辅进宫,道是慈圣老娘娘指斥皇上夜半带人冲慈宁宫!”
“”
冯保已经彻底推到了对立面,张宏还在养伤,皇帝又没了张诚这样稳重的谋士,没了张鲸这样狡猾的野心家,身边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如张明张维这样在司礼监排位靠后的秉笔,目的还不是为皇帝做狗头军师,而是仅仅想要自己上位,那么他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来?
汪孚林在最初的一愣神过后,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在程乃轩那仿佛看鬼一样的目光中,他眉头一挑道“关我屁事?”
呆了一呆的程乃轩盯着相交多年的好友,非常不解地问道“皇上可是曾经派人笼络过你,这要是真的有个什么万一”
尽管受汪孚林的影响,程乃轩没那么愚忠,可被废两个字,他还是轻易说不出来的,所以万一之后,他就卡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句。可他不说,汪孚林却没有那么大的忌讳,竟是直接替他说了。
“我昨天被召到乾清宫,后来在慈圣老娘娘面前义正词严表态了一番,去看了皇上,好歹劝了皇上去赔礼道歉,而且全程慈宁宫太监李用都是在外守着的。至于后来再生什么,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传出过皇上笼络过我,那时候他是君,我是臣,而且,我做了什么吗?除却弹劾了冯保张四维刘守有之外,我还做了什么事情?没有吧?如果因为弹劾冯保,我就丢官了,那不是正好跳出了此次的漩涡?”
说到这里,汪孚林就对目瞪口呆的程乃轩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程乃轩这是已经到了六科廊后吓了一跳,然后装病紧急溜出来找汪孚林报信的,却没想到汪孚林竟然是这样的态度,此时有些呆呆地答道“巳正了。”
巳正,也就是十
汪孚林已经醒悟到程乃轩这是从六科廊翘班来,想了想就开口说道“宫城之中必定多事,不管你找什么借口来的,继续在家窝着好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老尚们有的好扯皮,小鱼小虾若是掺和其中,很容易遭殃,安分来得好。”
程乃轩对于汪孚林把自己两人归于小鱼小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根本就完全懒得计较。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打定主意家里蹲的同时,他突然开口问道“要给李师爷他们三个送个信吗?”
“不用,六部在千步廊,又不在宫城,他们也不像我们是科道言官,只要稳住就没事了。我是昨天就提早请过假的,你是早上去了之后溜来的,要是再继续串联别人,反而会被诟病,还不如顺其自然。”说到这里,汪孚林就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皇上都冲慈宁宫了,不知道昨夜战况到底怎么样?啧啧,没看见还真是可惜了。”(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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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九五一章 棘手的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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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很惨烈。
这是六部尚书和三位老被召入宫之后,站在慈宁宫义平门前得到的第一印象。而三位老当中,缺席的不是之前一直告病的张居正——这位内首辅已经被人抬在凳杌上进了宫来——而是昨日伏阙的张四维。至于昨夜值守内,虽说不是亲身经历,但也比其他人多知道一内情的申时行,此刻他面对一双双或征询或质疑的眼睛,不得不说出自己下令内和制敕房诰敕房中值守的人不许外出,又回绝了一个无凭无据前来传他的宦官。
即便是心乱如麻的马自强,各有盘算的六部尚书,却也不得不承认,处在昨夜申时行那种处境,这确实是最好的决断了。他们的仕途都已经到了端,如果不是为了追求非得登,确实已经不宜再胡乱掺和。从这一来说,申时行的官位低一,资历浅一,此次却相当于拒绝了登上首辅之位的捷径,当然,也免去了一场绝大的风险。
慈宁宫管事太监李用到现在还有些双腿发抖。见一众高官们脸色阴沉地看着地上墙上根本还没有清理过的那些血色,他就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昨夜皇上从奉先殿里出来,召集了一大群小火者到义平门前逼宫,索要冯公公,慈宁宫中有人打开了义平门,在这前头打得相当惨烈。冯公公本来就受伤未愈,却因为一心保护慈圣老娘娘,不合再受重创。早上慈圣老娘娘就召了太医院的御医,结果情况很不好。”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刚刚得知这么一个状况,一时间面面相觑。也许那些低品小官以及士林中人对冯保大多非常不齿,但在他们这种位子上,当官都至少当了三十年以上,避免不了要和中官打交道。对于出身内书堂,谈吐风雅,善于制琴,书画都相当有造诣的冯保,他们即便不是真心相交,也会虚与委蛇,更深知冯保一向做事还算有节制。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离奇太惊爆,冯保如果囫囵完好,继续掌管司礼监,只怕也会被天下臣民的唾沫星子喷死。
毕竟,皇帝为了痛恨冯保,居然不孝到忤逆圣母?
所以,哪怕和冯保私交最好的张居正,此时兔死狐悲之心非常强烈,却也不由暗自叹息,心想冯保如果能够保住一条命,借此病退,不失为一条路。
毕竟,有了这么一份护驾的功劳,只要李太后在一天,总会保住冯保和冯家的其他人。否则皇帝那般痛恨冯保,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
然而,让在场每一个人都没想到的是,李用竟是用沉痛的语气说道“而昨夜混战之中,受伤不支的不只有冯公公,皇上也……”
尽管李太后把众人请了过来,显然是想要指斥皇帝忤逆,包括张居正在内的每一个人还在思量如何规劝那位素来严正的太后,可是,听李用的口气,朱翊钧似乎也在乱战之中受伤,他们的脸色立刻就黑了。这下子,李用立刻领受到九个人十八只眼睛的集体注目礼。
这位慈宁宫管事牌子立刻直截了当地说道“皇上发了狂症!”
“……”
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总而言之,能让这些活了大半辈子,最小的也已经接近五旬的老尚书们露出这种表情,可想而知李用的话带来的冲击力有多大。然而,等到吃惊过后,神经敏锐的人立刻快速思量了起来。
相较于直接说堂堂天子竟然忤逆圣母,冲击慈宁宫,还不如把症结归咎于皇帝犯了狂症,这样能够控制事态。然而,忤逆圣母的天子固然会遭到千夫所指,可发了狂症的小皇帝,那么真的还能稳稳当当坐在皇位上?
在好一阵子难言的死寂之后,兵部尚书方逢时终于非常谨慎地问出了一句话“皇上到底是癫狂,还是癫痫?”
癫狂和癫痫只差一个字,但意义却截然不同。可是,李用是李太后的心腹,此番小皇帝连那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他之前既然不曾雪中送炭去投靠皇帝,如今便干脆选择紧紧抱住李太后的大腿,至不济后头还有一个潞王朱翊镠能够作为备选。所以,他不理会方逢时这几乎可以相当于明示的暗示,直截了当地说道“太医院的大夫已经看过了,是狂症,而不是癫痫。”
这年头癫痫虽说不大好治,可相较于狂症,那已经算得上是大家非常能够接受的结果了,可却架不住李用不肯接这话茬。因此,当李用说,李太后已经搬回了乾清宫,正在亲自监督御医给朱翊钧治病,几个人便交换了一个眼色。马自强看的是和王崇古关系不错,在西北功劳赫赫的方逢时;王国光和李幼滋、张学颜、潘晟,看的是张居正;严清看的是申时行。除却最后两人其实是没有那么大交情的,其他的都能看出微妙的关系来。
最终,张居正作为内首辅,一锤定音地说“慈圣老娘娘和皇上既然都在乾清宫,那么,李公公带我们去乾清宫吧。”
在慈宁宫义平门前再这么围观下去,也围观不出什么名堂来!
李用原本也只是带这些人到慈宁宫义平门晃悠一圈,让他们知道昨夜那场乱子的非同小可,然后再把他们带到乾清宫去见李太后和陈太后,此时张居正这话那是恰中他下怀。可就在他头准备带着这么一大堆大佬走的时候,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他扭头一看,却发现是潞王朱翊镠不顾一大堆内侍的阻拦,竟然直接跑出来了。
作为穆宗隆庆皇帝仅有的两个孩子之一,朱翊镠是次子,又小朱翊钧太多,天生就和皇位无缘,李太后也非常注意不让人带歪了这个幼子,所以这位潞王自然在文武方面全都不出众——对于将来铁定要就藩的藩王来说,出众反而是坏事,瞧瞧当年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那些出挑儿子都是个什么下场?所以,匆匆跑出来的他并没有忙着和一大群大臣套近乎,其实也是一多半人他都不大认得,此时直接一把拽住了李用的袖子。
“皇帝哥哥到哪去了?”
朱翊镠一句话问出口,见一大堆人都有些发懵,他顿时声音颤抖地问道“昨天晚上那些大喊大叫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我是做梦,可义平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是做梦对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母亲昨天今天见我的时候,都板着一张脸?昨天到今天我都没见过皇帝哥哥,他是不是出事了?”
一连串问题别说李用没法答更不敢答,就连张居正等大臣也全都为之失色。也有人想到万一李太后真的动了那重心思,眼前这位很可能便是将来的新君,届时应该如何如何,但眼下这些历经世事,成天和阴谋诡计打交道的高官们,看到的却是一个真心担心母亲和兄长的弟弟。正在病中……或者说装病中的张居正,原本就比平时心软,而素来胖胖的,算计走殷正茂的李幼滋,此时此刻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哀叹。
因此,后者竟是上前帮手足无措的李用解围道“潞王殿下,李公公要带各位大人去乾清宫,慈圣老娘娘和皇上都在那,大家要商量正事……”
潞王自然不是什么事都不懂,天家亲情素来比别家要淡薄一,他出生晚,原本就不如朱翊钧这个长子重要,等到父亲穆宗隆庆皇帝死了,朱翊钧登基之后,这种差别待遇就更明显了。倒也不至于有人要撺掇潞王去争——自从永乐皇帝之后,就没有哪个藩王争赢正牌太子的,这其中就包括被废的景帝——反而有想跟着这位出宫的太监,背地里悄悄向其灌输就藩之后的自由前景。可不管如何,朱翊镠在宫里只有两个亲人,母亲和哥哥,这总是事实。
从前李太后住在乾清宫而不是慈宁宫的时候,他也倒习惯了,可母亲搬回来了,这次却又突然出这么大篓子,他怎么能放心?要知道,李太后搬回来之后没干别的,尽在他耳朵旁边灌输,要做个贤王,看到听到什么不好的人和事,一定要立时提出来,要保护祖宗的江山这些诸如此类的话了!
于是,面对李幼滋的搪塞,朱翊镠想都不想地叫道“那我也去乾清宫!”
这下可真的是糟糕了!
李幼滋毫无意外地收获了众人意味深长的视线,当发现张居正那眼神也颇有些复杂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坏了,自己这好心的安抚被人当成了政治投机。当重新回到众人中间时,素来就排位最后的工部尚书便没好气地说道“我都要致仕的人了,别的不想,只想安安稳稳。可如今不是谁想安稳就能安稳的!”
尽管也有人对李幼滋这样的辩解不以为然,但很快众人就发现,李幼滋可谓是一语成谶。李太后在乾清宫见了他们之后,不但让他们一个个去问那些亲历了昨夜之事的太监和宫人,还让人把西配殿中的冯保给挪了出来让众人看那惨状,到最后便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也知道事情宣扬出去,那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丑闻,所以才特意让人说是狂症,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没错,重不在于皇帝的人把冯保弄成了什么样子,重要的是皇帝带人冲击的是慈宁宫!当然,如果事情成功了,皇帝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李太后架空甚至于软禁,那么从前历朝历代不是没有过这样对付亲妈的皇帝,大臣们也会装成没看见没听见,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数,可问题就在于皇帝这么折腾一场,竟然还失败了!更何况,历朝历代是有这种事的,国朝宣扬以孝治天下,从来没有这种例子!
于是,硬是跟过来想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潞王朱翊镠,便被李太后一把拥入了怀中,然后听到他亲妈痛苦嚎哭了一声。
“我就当只生了这一个儿子!”
马自强简直已经快绷不住脸上表情了,他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敢问老娘娘,今日既召见臣等,为何不见内次辅张老?”
不提张四维还好,一提张四维,李太后立刻想起了张家那自己都缠夹不清的家务事,当即厉声说道“张四维杀子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他昨天还有功夫伏阙劝谏说那大义凛然的话,他也好意思?张明张维已经供述,向大郎进谗言,离间我母子的人就是他,我还要见这个罪魁祸首,是犯贱了吗?他比高拱更可恶,高拱还只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他就是撺掇大郎这个皇帝来对付自己的母亲!”
李太后用这尖利的声音吼完这番话,见在场的每个大臣全都目瞪口呆,她意识到很多内情只怕在场的人全都不知道,就目视李用道“李用,你对他们说,东厂都从张明和张维那审出了什么!”
冯保和张四维之间的那龃龉,在场众人谁都知道,没见张四维如今是进出内和家门,都有东厂的人明目张胆监视?所以,东厂审出来的事,那是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可要说张四维的伏阙和小皇帝的忤逆之间没有关系,那也同样没有人相信。就连张四维的姻亲马自强,想到之前常来常往自己家的张泰徵突然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据说张四教亲自一口咬定人死了,他这心里也有些不大安定。
就算真的是张泰徵和汪孚林有私仇,所以借用父亲的名义给汪道昆写信挑事,事发之后张四维都已经让张四教带着人去汪家赔礼道歉了,那这事情也应该完了,何必又要把人弄死这么狠辣?哪有这么巧的失火?可要不是张家人干的,而是张泰徵自己心灰意冷放火,那得多大的绝望才会做出这种事,会不会本来是张四维干的,却因为要名声而栽赃到了儿子身上?
见在场一众大臣没有一个出声的,李太后胆气大盛,立时开口说道“张四维绝对不能再留在内了,怪不得从前就有人说他和高拱关系好,就连这行事也是一个路数!革职闲住,立时出京,不许在京城停留,离间骨肉这四个字,他敢不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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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九五二章 败者和胜者
虽说已经是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是在家里等消息,谈不上太大的心理负担,但汪孚林还是忍不住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准备几个应对各方面情况的奏本。然而,想想过去那两天,他该出的风头已经都出尽了,他还是最终没那么勤快。至于程乃轩,家里虽说有媳妇有儿女,此时此刻却干脆窝在汪孚林的书房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程乃轩憋不住,站起身来想吼一声解解郁闷。
可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帘一下子被人撞开,进来的恰是连通报都来不及的刘勃。他似乎是一路小跑冲进来的,额头上隐现汗渍,这会儿甚至先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即就有些犹豫地瞥了一眼程乃轩。汪孚林知道,这是忌讳之前程乃轩不知道自己和锦衣卫那勾当,可如今自己十有八九得走人避风头,程乃轩这个给事中却前程正好,不留下继续杵着那就可惜了,有些事总要交待人知道,他便微微颔首道“你直说吧。”
所谓的直说,便是前因后果一概都倒出来没关系。因此,刘勃就放下心来,直截了当地说“陈梁刚刚送来的消息,说是已经有密旨送到锦衣卫了,张四维革职闲住,刘百川和郭宝这时候已经去张家了!”
这短短几十个字里头信息量太大,程乃轩直接蹦起身来,先是大叫一声张四维竟然倒台了?紧跟着就突然别转脑袋死死盯着汪孚林,倒吸一口凉气道“刘守有昨天才刚刚革职,刘百川和郭宝两个似乎就是到外东厂告他刁状的人吧?怎么他们那边得到密旨,你这就知道了,难不成……”
“就是你想的那个难不成,别说出来。”汪孚林笑了笑,见程乃轩额头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他就对刘勃做了个手势,等到人悄无声息退了下去,他才对用那种似乎在看鬼的目光看自己的程乃轩说道,“这事情之前没告诉你,因为用了很不正当的手段。”
废话,连锦衣卫这种天子亲军都居然和你勾勾搭搭,这可能是正当手段吗?
程乃轩疯狂腹诽,可在汪孚林那淡定从容的目光下,他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跟这个家伙做朋友,老一惊一乍会被吓死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张四维倒台,你最大的敌人算是就此消灭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看看宫里还有什么消息,然后卷铺盖回乡,养病去。”见程乃轩瞠目结舌,汪孚林大略说了说昨天晚上见张居正的经过,随即才笑道,“你们现在一个个全都进了京,我却要跑路走人,挺对不起你们的。只不过少了我这个靶子,你们的日子应该能好过……”
“放屁!”
程乃轩虽说有的时候也挺无赖,但他出身比汪孚林好,程老爷可比汪道蕴靠谱太多了,这样良好的家教却让他本能地蹦出来这两个字,可想而知这时候他是货真价实气炸了肚子。他恶狠狠地瞪着汪孚林,恨不得把手指到对方鼻子上去。
“你把京城闹成这一锅粥,然后把我们几个丢这儿,你就想跑?危险的事情自己独自扛,一肩挑,有好处的事情大家一起上,哪有你这样的,有福同享,有难自己当,你以为自己是圣人么?”见汪孚林被自己骂得没声音了,程乃轩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压着好友的肩膀说道,“哪里就到了这地步呢?元辅能够破开之前遭疑忌的局面,这不是还靠的是你么?”
“问题在于我太折腾了,如果接下来天下会改天换日,那么我还能安安稳稳当我的御史吗?呵呵,我还是回家躲两年。”汪孚林耸耸肩一笑,随即站起身来,对再一次目瞪口呆的程乃轩说道,“别这幅样子,我也只是随便猜猜……”
汪孚林还能有兴致随便猜猜宫里那番角力的结果,张四维却没有。面对锦衣卫临门,面对那革职闲住的中旨,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当初和自己私交甚笃,一直都在不遗余力提携自己,想要援引自己入的高拱。当初他在居乡期间听到高拱黯然被赶出京师时,还曾经矢志替高拱复仇,却没想到转眼六年之后,自己竟然重蹈覆辙!
相较只顾着懊悔的张四教,张四维却还对登堂入室的刘百川问道“冯保如今如何了?”
刘百川倒也佩服张四维能够在大败亏输之后,照旧保持这样镇定的风度。然而,冯保眼下的情形牵涉到皇帝,他也并不是最清楚,这会儿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冯公公的情形不大好,奉了慈圣老娘娘懿旨,太医院的两个太医轮班守着。”
尽管刘百川没说前因后果,但之前张四维下了死力气打听,小皇帝和李太后的那番母子斗法他还是探听到一些,也知道冯保好像有损伤。然而,张四维绝对可以确信,自己之前获知的所有消息中,都绝对没有说什么冯保很不好这等传闻。也就是说,在他判断了冯保的动向之后,昨夜在他的视线之外,绝对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也就是这件事情,彻底让他丢掉了翻盘的最后一丁可能。
非常可能是小皇帝也同样不冷静,又做了什么非常离谱的事情!
“大哥……”
见张四教面如死灰,张四维就笑道“岂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高新郑是没有儿子,只有嗣子,我张家却子孙兴旺,更何况我的伏阙为国为民,天下有的是有识之士,总不至于全都以成败看我!我眼下就启程回乡,你在后头收拾了东西,慢慢赶上,我们兄弟回乡再叙话!”
尽管张四维说得豁达,但张四教和张四维之间就相差那么五六岁,自然听得出长兄不过色厉内荏,心中绝对不可能不失落不沮丧,只不过是用这样的方式宽慰他,同时也宽慰自己。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是,大哥一路保重。”
正如张四教想的那样,当两个小童紧急收拾了一些行李衣物,要跟着上马车时,张四维却吩咐他们把行李放进来,让他们随车骑马,不要上来。等到车帘一落下,单独相处的张四维那原本看上去坚韧到没有任何变化的脸上,就犹如被砸碎的瓷器一样完全破裂了开来。他将手完全埋在双掌之间,心里满满当当全都是失败的苦楚。上一次被殷士儋临走时的含恨一击打得不得不回归蒲州时,他也曾经品尝过一次这样的苦果,可那一次他还有资本。
现在呢?李太后从前有多恨高拱,如今只怕就有多恨他。小皇帝被他和张泰徵所谓父子失和,他逼死长子的传闻所惑,再加上他的一系列举措全都被人死死克制,只怕一面厌弃了他,一面更要嫌弃他没手段。至于张居正,从前援引他入,不过是因为他的资历足够,而且要做出让高拱一系人马放心的姿态,向高拱任用过的督抚释放一个唯才是用的信号,何尝就真正信任过他?至于余下的,冯保,汪孚林,那已经不用说了,尽是死敌!
尤其是汪孚林……汪孚林!他百般算计,千般提防,终究还是看错了一个汪孚林!这小子竟然会一手弹劾了冯保,反手又弹劾了他,难不成人是疯了,还是真的那么不在乎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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