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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末了,她方才坐下,托着腮帮子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总算没白让我背他那么久。”
叶明月一边听,一边琢磨背后的角力,突然听到背这个字,她登时大吃一惊,慌忙问道:“你怎么会背他?”
小北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她本想支支吾吾敷衍过去,可在最明白自己性情的叶明月面前,她实在是隐瞒不住,只能哭丧着脸将自己看到那只野兔见猎心喜,一开口加上那一记飞刀,以至于汪孚林不慎崴脚的事给说了。见叶明月看着自己直叹气,她方才心虚地说:“可我都补救了,他这么死沉死沉一个人,我背他走了好长一段路,还听他唱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歌。”
这下,叶明月再处变不惊的人,也出离惊愕了。汪孚林不得已让小北背着走也就罢了,竟然还会唱歌?上次汪孚林是醉酒之后方才会做出那么有趣的事,这次呢?如果不是应这小妮子的要求,那绝对不可能!
在她的逼问下,小北只好一五一十承认了。紧跟着,她便理直气壮地说:“我还逼问了他,是不是喜欢小姐!”
天哪!
叶明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裂了开来。尽管她不是那种死守闺训闺范的性子,在汪孚林面前也能够大大方方的,也深刻认识到这小秀才是父亲的得力臂助,可要说男女之情……那似乎……好像……暂时还说不上来!此时此刻,她用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瞪着小北,偏偏小北还毫无察觉似的,认认真真地说:“他说很欣赏小姐,然后大大赞赏了一番小姐的聪慧,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叶明月听在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欣喜的是他能够平等地看待自己,而叹息的,却是她自己也发现,她与汪孚林就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来的男女,虽说出身经历全都不同,可身上的很多东西都实在是太像,太像了。她正沉浸在这种思绪之中,却不防小北又语出惊人。
“那家伙人还算不错,而且知根知底,虽说只是个小秀才,可将来说不定有些前途。最重要的是,小姐和他见过很多次。”
“小北,莫非你也要学西厢记里头的红娘,卖我这小姐不成?”见小北赶紧缩了缩脑袋,叶明月方才恼火地说,“从前是谁对我抱怨,说那家伙又无赖,又小气,又讨厌的?”
“从前我觉得那汪小官人聪明归聪明,可人太可恶,可印象是会变的嘛,他这个人关键时刻还挺靠得住。”想到汪孚林在义店那边的种种举措,和吴老员外密谋时那贼笑,以及镇定自若的样子,她忍不住又发呆了片刻,随即赶紧强调道,“小姐可别拿我和红娘那丫头比,我本来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只是想他如果有非分之想,我就一定替你防着他!”
“现在不防了,改牵线搭桥了?”叶明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丫头,突然意味深长地说,“可你想过没有,你今天背了他,算是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啊!”
小北这才醒悟了过来,想到那时候汪孚林先是不同意,自己还警告他不许动手动脚,一路上他紧紧贴在自己背上,她顿时只觉得双颊发烫,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喉咙口却仿佛噎住似的。足足好半晌,她才憋出了一句话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噗——
这一次,叶明月终于笑了起来。她按着小北的肩膀,用绢帕给她擦了擦出过汗后油腻腻的额头,这才轻声说道:“你现在是叶家的竹小北,不是流浪江湖的竹小北,所以不能不拘小节!你难道忘了,当初我娘说的话?”
兜来转去,却突然落在了自己头上,小北顿时沉默了。夫人是说过,一定会帮她。可小姐只以为她是被嫡母不容赶出来的,也不知道她的身世,但其实,她只是危急关头被乳母带出来的,她那个可怜的嫡母和姐姐们,遭遇到的事情远比她更加屈辱,而那个家,也早已因为那场惨祸而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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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一七三章 重量级待遇(第二更求推荐票)
徽州一府六县之中,歙县竟第一个完成今年夏税缴纳的任务,大清早得知消息时,徽州知府段朝宗着实大吃一惊,府衙其他官吏也都大感意外。虽说歙县确实富庶,可有钱的终究不是所有人,再加上占地最大,粮区最多,故而从远至近要收齐,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在歙县乡民还闹出了一场打砸粮店的闹剧,那些粮店一度拒收歙民卖粮之后,夏税进度非但没有滞后,而且飞速推进,这一切简直就如同惊天大逆转。
而且,据县衙之中传出来的消息,舒推官撺掇了分巡道钱观察去歙县衙门,名为探病,实为找茬,可踏进叶县尊屋子的时候,南直隶巡按御史刘世会奉应天巡抚海瑞之命,突然莅临徽州府,这一时刻正正好好就在后头探病。两相一碰撞,钱观察和舒推官便在刘世会到场,以及歙县夏税交齐的双重利好之下铩羽而归了。不但如此,那位上任半年病了两次的叶县尊,提前准备好了关于夏税丝绢争端、歙人义店、各里收各里种种资料,得到了高度评价。
从实实在在的政绩,到纸面上花团锦簇一般的各种材料,全都在歙县令叶钧耀的政绩上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复出首日的早堂,面容有几分憔悴的叶大县尊往堂上一坐,下头属官吏役在磕头时* ,都多了几分恭敬和小心。尤其是昨天站队错误的皂班郑班头和那些皂隶们,更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一个不好。方县丞再一告状。他们就被堂尊扫地出门了。
然而。也许是叶钧耀心情好,正想着如何迎合大人物;也许是方县丞昨晚上在婢女身上辛勤耕耘后,暂时忘记了晚堂上的羞辱,竟没出声告状。总而言之,这第一关郑班头等几人竟是轻轻巧巧度过了。然而,退堂时,他们却没有一个真正放松的。
“郑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得想想办法啊!今天我瞧见皂班白三那几个家伙一直在嘀嘀咕咕的,眼睛又在我们身上乱扫。”
“说不定正是指着咱们的位子。郑头,这可是我爹传下来给我的,而且为了这个正役的位子,当初还可还交了好几十石米!”
“不说这个,光是我们为了练出那手水火阴阳棍的绝活,花了多大的功夫?”
几个头戴高顶黑头帽,身穿皂青布衫的皂隶围着郑班头,个个都是脸色焦虑。郑班头自己也同样是一宿未眠,这会儿眼眶底下一片青黑。听着这七嘴八舌的声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到这份上。只能求人帮我们在堂尊面前说情!说到底,我们昨天在晚堂上得罪的是方县丞,这就留了个余地,只要堂尊开恩,方县丞他纵有千般恼火,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那去求刑房吴司吏?”
“开什么玩笑,昨天晚上郑头还险些和他干起来,这老东西阴着呢!户房刘司吏还仗义些!”
“都别说了。”郑班头一声喝止了其他人,脸色阴沉地说,“吴司吏也好,刘司吏也罢,那是县尊面前的红人不假,但再红能红过汪小官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你眼望我眼,最终同时全都觉得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最重要的是,郑班头又补上了一句话:“而且,我们也不是平白求汪小官人给我们做主。当初汪家三老太爷汪尚宣是怎么接触我们的,全都可以一五一十抖出来。反正我们认打认罚怎么都行,只求给我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过,就这样找上门去求人,总是不好看,先打听打听,打点一份雅致的礼物。”
连续几个月来,总共也没过上多少安闲日子的汪小官人,在这太阳高起晒屁股的时候,却仍旧在呼呼大睡。家里人都知道他最近累得慌,故而金宝秋枫也好,汪二娘汪小妹也好,全都没有惊动他。因此,当他从深沉的睡眠中逐渐苏醒过来时,就只见阳光已经肆无忌惮地通过窗纸照进了屋子里。他眯起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再一次确认,最近真的应该无事一身轻了。
“哎,闲下来的感觉真好,难得能够睡觉睡到自然醒!”
汪孚林大大伸了一个懒腰,随即慢吞吞地爬起身来,趿拉了鞋子下床。可准备穿衣裳的时候,他忍不住歪着头想了想。他的第一个小厮是金宝,可因为功名风波,金宝从小厮变成了养子,半个少爷;第二个小厮是秋枫,可英雄宴后他就还了那张卖身契,紧跟着秋枫半工半读陪金宝读书,还充当过双面间谍;第三个小厮是叶青龙,可这个手脚勤快跑腿做事一流的小伙计,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义店大掌柜!
所以,他这个小秀才之所以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败生活彻底绝缘,全都是自己造的孽啊!
尽管已经好几个月了,可汪孚林每逢穿衣的时候,还是不太习惯没有全身镜,又需要系各种带子的直裰。直到勉勉强强把腰带给系上,把头发给梳了,他就光着脑袋没戴帽子出了穿堂。虽说一只脚一瘸一拐还有些不方便,可站在后院里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他还是觉得无比惬意。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惊咦,紧跟着,就只见汪小妹蹬蹬蹬冲到了自己跟前。
“哥,你可终于起了!”汪小妹指着天上的太阳,皱了皱鼻子说,“如果爹娘在,非骂你不可,这都快午时了!要不是二姐说让你多睡会,我早就去掀你被子了!”
“所以你不知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一直都是你哥最憧憬的生活!”
汪孚林摸了摸汪小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听到动静从屋子里探出脑袋来的汪二娘忍不住摇了摇头,虽说不想去指责这几个月来忙碌到极点的哥哥。但想到昨天去水西十寺的事。她还是出了屋子走到汪孚林身前。直截了当地谈问道:“哥,昨天你回来得那么晚,我和小妹都没来得及问你,你和叶小姐昨天去西干山太平兴国寺,到底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汪孚林顿时看向了自己的脚,随即脸色微妙地说,“不怎么样。”
这个奇怪的回答让汪二娘和汪小妹面面相觑,见哥哥一瘸一拐地反身往外走去。汪小妹顿时一跺脚道:“二姐,都是你!早知道哥不喜欢明月姐姐,我就一块去太平兴国寺了……唔!”
汪孚林闻声回头,就只见汪二娘正死死捂着汪小妹的嘴,死活把人往屋子里拉,他先是一愣,随即就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索性又转过身冲着两人走了回去。他就想呢,这两个妹妹都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呆在家里安安生生不出门。不过是因为忙着做小首饰赚钱,他又没时间带她们出去玩。为什么这次大好机会在眼前却突然不去了。
伸出手来在两个妹妹鼻子上一人刮了一下,他才一本正经地说:“人小鬼大!以后这种事不要瞎操心!回头天气好了,我带你们再去西干山上好好玩!”
“哥最好啦!”汪小妹哪里懂得那许多,一时欢呼雀跃,欣喜不已。
而汪二娘则仔仔细细观察着汪孚林的表情,最后,自认为很懂事不是小孩子的她方才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哥和明月姐姐难道真的只是寻常往来,没那缘分……等等,刚刚哥那一瘸一拐的脚是怎么回事?昨晚他回来太晚,竟没发现!
于是,汪小官人还没来得及安安稳稳吃一顿早饭,就因为扭伤的脚被发现,而被死活按回了床上静养。紧跟着,留守的两个轿夫紧急去请大夫,刘会媳妇刘洪氏特意跑回家找来了跌打药酒。而午饭后,这个消息就开始向四面八方传递出去,上门探伤的人络绎不绝。
叶钧耀自己“大病初愈”,却亲自带着叶小胖和李师爷一块来了;方县丞是和冯师爷一块来的;程老爷和程乃轩父子同来,后者还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硬是让他给赶了回去……至于其他人如吴司吏、刘会、赵五爷、萧枕月等等相熟不相熟,认识不认识的人,那更是险些把门槛都踏破了。汪小妹干脆躲在二楼,跪在美人靠上,探着脑袋往下数今天来过的人,到黄昏时分便笑嘻嘻地给汪二娘报数说,今天一共来了四十三个人!
即便汪二娘嗔怪小妹太闲,也不禁直咂舌。整整四十三个,这是从前他们住在松明山时,一整年都未必能接待的客人数量!
至于无可奈何被人勒令不许出门静静养伤的汪孚林,则是在闲得蛋疼思量着,那位害得他崴脚的罪魁祸首,究竟是否打算来亲自探望一下他这个倒霉的伤员。然而,那个小丫头倒还不见踪影,他却等来了一拨意料之外的探病人群,而且,人家还给他捎带了一份哭笑不得的礼物!
皂班郑班头以及下头六个心腹皂隶联袂来探病,毕恭毕敬给他捧上来的,赫然是一个精美的攒盒,而汪孚林只扫了一眼那上头的标签,眼神就不可避免地呆滞了一下。偏偏郑班头还自以为聪明地解释道:“小官人,这是县城里新开的一家干果铺子,名字起得很风雅,叫做林木轩,招牌的美人果听说每日限量供应,好评如潮,这是新推出来的状元果,小的们特意送来,给小官人讨个口彩。”
汪孚林简直无话可说了。林木轩这名字,是程乃轩起的,还为此洋洋得意。这帮家伙特意买了他自己家的产品,来送给他以示巴结?这算不算大水冲了龙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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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一七四章 弃暗投明和辣椒的故事(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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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昨天傍晚郑班头当面撞出了堂签的方县丞,而后和吴司吏就在公堂上争执了起来,那副嘴脸有多可恶,就说此人现在竟然拿了他自己设计包装的东西来送礼,汪孚林就没法给出什么好脸色来。于是,打量了一眼郑班头以及这几个皂隶,他就似笑非笑地打了个呵欠。
“这时候临时抱佛脚,是不是太晚了?”
郑班头没想到汪小官人这么直截了当,那张谀笑的脸顿时僵住了。他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随即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奈何这会儿汪孚林是半躺在床上,抱不了大腿,他只能干嚎了两声“小官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救一救咱们兄弟几个,咱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着衙门这几个工钱过活,要是丢了饭碗,小的们阖家十几口人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老花样,没新意!
汪孚林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见他这般态度,郑班头后面其他人也都呼啦啦地跪下了,一个个的表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见他没反应,郑班头就膝行两步,双掌扒着床沿地平,又十万分诚恳地说道“小的绝不是想和县尊还有小官人作对,都是汪家三老太爷汪尚宣派人来撺掇的!他还说,县尊自从上任以来,就大刀阔斧对三班六房下手,要是小的这次不能抓准机会,下次被拿下的就是小的这些人!他还说,换成舒推官当县令,才有好日子过!”
这样那条线索就合上了,就算舒推官不想继续在府衙看人脸色,再加上对叶县尊苦大仇深,就他一个人也鼓动不了那位钱观察,有汪家在后头推波助澜,那方才能够促成这件事。只不过,任你奸似鬼,也要喝了我的洗脚水!
“嗯。继续。”
见汪孚林稍稍动了动下巴,郑班头只觉得还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急忙继续说道“汪老太爷自从那次在状元楼上昏倒送回去,听说是寻医问药。到现在还没回竦川老家去,这事情肯定是汪家人的报复!小的这些小角色,只不过是被人当成了枪使而已!小的如今幡然醒悟,愿意出首汪家劣迹……”
“够了。”汪孚林出声喝止,但他没有半义正词严的架势。反而有些懒洋洋的,“汪老太爷出身匠籍,小的时候跟着母亲改嫁,一度姓程,后来科举出仕之后才改姓。而他这个人呢,被誉为不阿权贵,治理一地都有善政,在乡间的风评也还算不错。至少,也没听说夺人田产,也没听说欺男霸女。这劣迹两个字要搜罗,我相信当然是搜罗得到的,但有意义吗?”
既然是同乡同姓,即便真的是深仇大恨,汪孚林也相信,要是他听郑班头的蛊惑,去翻一些汪尚宁家中子弟的劣迹出来,然后让叶钧耀往大里审问,那么他绝对相信,最终叶大县尊非但得不到青天名声。反而可能会把乌纱帽给砸了!毕竟,一个担任过巡抚布政使这一级高官的人物,总有那么几个故旧在!就算是被汪尚宁算计了一次又一次的汪道昆,都没把主意打到搜寻劣迹上。
因为松明山汪氏也未必就一定干净到水清无鱼。半泥沙都没有!
“所以,你这些都是废话。如果只是这样而已,那对不住,我还要养伤,你们可以走了。”
见郑班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其他几个皂隶彼此面面相觑。全都生出了一种极度不妙的感觉。突然,有人开腔说道“小官人,小的还有一件事要举发!之前去义店闹事的那群人里头,有些是休宁那些粮商纠集的,还有些人是汪家三老太爷的孙子汪幼旻找的!”
这还差不多!
汪孚林手一支床板,立刻坐直了,随即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如果能把汪幼旻找的那些闹事的都揪出来,证实中间有这么一层联系,哪怕不是汪幼旻,只是汪家人,昨天晚堂郑班头你撞方县丞的事情,我可以去求一求县尊既往不咎。找不到的话,就把你说的这个消息给放出去。让人知道,歙人卖粮无门的时候,竦川汪氏不肯出手,非但如此,发现义店红红火火,他们心怀不忿,还和其他五县的人沆瀣一气,坑自己人的店!”
郑班头这才如蒙大赦,慌忙答应。等到和其他皂隶一块退出屋子的时候,他不禁用激赏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个打破僵局的年轻皂隶,心想这小子实在是有前途。可想到自己在汪孚林面前说什么被驳什么的经历,他不禁又摸了摸脖子,第一次考虑是不是要好好学习揣摩一下,吴司吏那种强大的战斗力。要是学不会,他这半路投靠的还真是未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接下来整整三天,征输库旁边的那家的义店中,前来赎回粮食,然后去吴兴才等几家休宁粮店变卖的农人,自始至终络绎不绝。而且最滑稽的情况是,一拨人同来,凑出的钱先赎回了一批粮食去那边变卖了,等钱到手再到这边来赎第二批,来来回回倒腾一趟,一行乡民方才结伴欢欢喜喜地回去。所以仅仅是三天过后,粮商同盟就受不了如此涨价带来的负面影响了。
义店那边兴许只是提高了工作量,一石粮食一分银子的差价,几百石也只不过赚了区区几两的差价,可他们却折腾不起,尤其是多出银子还要坏名声。而且,人人都知道义店那边竟然能够如此赎回,那些新进城卖粮的六县百姓,哪怕面对同样的价钱,几乎全都选择了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粮食往那边卖。闹来闹去,他们只是平白多出银子,贴补了那些看到差价后心动的乡民!
于是,坐不住的粮商们终于联袂登门求见,希望能够和汪小秀才达成一个妥协。虽说这一仗打得实在憋屈,可粮商们却并不是全无底气。他们是多年老坐商了,资本雄厚,可汪孚林家中据说负债累累,这次不过是在各家大户那里凑了银子,能有多少钱?倘若汪孚林执意要继续这么蛮干下去,他们并不介意在接下来水稻收割乃至于春天播种的时候,给他一厉害看看!
然而,他们却遗憾地扑了个空,汪家竟是铁将军把门,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汪二娘和汪小妹今天是被叶明月请了同去西干山太平兴国寺“还愿”,汪孚林自己不去,却推荐户房司吏刘会早堂之后请个假,把媳妇刘洪氏一块带上,给她们当向导,顺带也好好休息一天,纯当夏税之后的难得放松。而李师爷起行在即,金宝和秋枫加上叶小胖,三个人陪着李师爷去会文了。叶青龙这大掌柜,如今当然更不会离开义店半步。至于汪小官人,尽管那只伤筋的右脚还没痊愈,但坐滑竿总是无碍的,所以轿夫都跟着一走,汪家一个人都没有。
而就算汪孚林知道粮商们联袂来见,相较于程乃轩给他带来的大消息,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先顾着那一头。此时此刻,坐在程乃轩那充满书香的屋子里时,他的目光压根无视于那些雅致的陈设,琳琅满目的书籍,只盯着那一袋久未谋面的熟悉东西。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捞了一个在手中,丝毫不在意这都是晒干的,随手将其掰成两半,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随着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际,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足足四五个月,竟然最先找到的是辣椒!
尽管早就确定汪孚林的吃货本性了,可看到他那陶醉的表情,程乃轩仍然忍不住开玩笑道“喂喂,你要不要这幅样子啊,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这么些番椒,后头还有一大袋子,总共加在一起还不到二两银子,据说这是一帮水手带来的,听说有人要,他们二话不说就卖了。要不是捎带这东西的是我爹的熟人,这是正好回乡,否则你这东西都比不上路费贵!”
“贵也划算!”
汪孚林心里转着从水煮鱼、宫保鸡丁、红焖黄鳝、小炒肉、麻婆豆腐、干锅香干等等当年最喜欢的各种川菜湘菜,险些连口水都出来了。而且,他清清楚楚记得,哪怕是这种晒干的辣椒,取出籽来,也是有很大可能性发芽结果的,就是授粉的时候得小心些。于是,他立刻大力地夸赞了一下程乃轩办事的效率,随即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我记得从前去黄山的时候,当地人似乎挺爱吃辣的……”
听到人尽说着些自己听不懂的,程乃轩简直无话可说了。可让他更没有想到的还在后头,汪孚林瞅了瞅那一小袋干辣椒,竟是神秘兮兮地开口说道“能不能借你家小厨房用一用?”
程老爷这次突然离开,和他之前回来一样,悄无声息。这尊镇压的大山既然不在了,程乃轩自然成了家中一霸。他上头两个姐姐全都嫁了人,唯一的一个叔父直接带了家眷去了福建行商,所以家里祖母和母亲对他都颇为纵容,汪孚林这小小要求当然不成问题。然而,当油锅一起,小厨房从管厨的仆妇,再到厨娘又或者烧火的小丫头,一个个全都被呛得逃出来了,站在院子里一个个咳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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