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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宫明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囡囡想吃肉
    仿佛那孩子不是温姐姐的孩子,只是皇上一个人的孩子,那不属于温姐姐。

    皇家的规矩有时不近人情得近乎残忍,绾妍想到自己以后或许也会有孩子,也会这样一生下来就送去撷芳殿。

    祖宗家法像一把钢剑,拼命地斩断原本相连的母与子,留下一大一小的两个躯壳,然后在小的壳中灌进去德行学识,成为能臣,或者成为国君。

    那被分离、被活活掏走的亲情、童年,与快乐,便是变得卓越而优秀的代价,是治病的一剂良药,那病唤做“孩童的懵懂”。

    绾妍想着这个时候不该胡思乱想这些事,笑着对云窈招招手,指了指桌上的金叶子。

    许湄打量了云窈一眼,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像是在细想过去的事情。

    “本宫记得……你是恬贵人身边的奴婢,怎么到了翊坤宫里来”

    云窈将金叶子摸进袖子里,跪下磕了个头:“回娘娘的话,奴婢被内务府挑去了坤宁宫伺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将我们退了回来,您让我们来翊坤宫伺候温贵人的。”

    许湄扬了扬下巴:“原来如此。”,但她并未轻纵了云窈出去,继续说,“那你混成了温贵人身边的头号宫女,可曾记得你的旧主恬贵人还在长春宫里一个人寂寥着呢”

    绾妍皱眉,云窈是个做事踏实仔细的人,如乔鸯一般的人物,脾气还比乔鸯好一些,进退有度。

    倒是乔鸯,比之初入宫的那个时候,变了许多。

    究竟变在哪里呢

    绾妍垂下眼眸,她也说不出来。

    如今的乔鸯倒像是她膝上隐痛的伤处,大多数的时候从未有过不适,但若是触及了什么,抑或是有些时候,从伤处生出的一点点闷痛,就在让人心躁的临界点跳脱。

    云窈也聪明,将身子伏得更低一些:“奴婢是楚宫的奴婢,不管伺候谁,奴婢都会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噢。既然不认主……”许湄一副从中有所悟的样子,突然一脸无辜地笑着说,“那便是眼里没有主子了”

    “淑妃娘娘,楚宫之中最忌勾结二字,奴婢不敢!。”云窈高声道,“奴婢眼中自然是有主子的,上至皇上皇后太后,下至后宫最末的几位贵人,都是奴婢的主子。”

    “你这一张巧嘴,真是让人爱。”许湄知道再多说下去,依着郑绾妍的性子又要开始护短,又要下自己的面子,便起身告辞,“本还想与你再多说几句,不过本宫现在有些乏了,便不多叨扰。”

    绾妍正要起身,却听见有几声从未听过的声音,格外响亮。

    嗒、嗒、嗒、嗒。

    四下。

    绾妍正要开口问,却见走到门口的许湄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许湄眼里是不可名状的情绪,像个深深的漩涡。

    一瞬间的死寂,紧接着,宫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去,无声叩首。

    “云板敲了四下。”

    绾妍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许湄的语气轻飘飘的,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像砸在地上,重得压出坑。

    众人跪下去,只余她们两个人鹤立鸡群似地挺在那儿。

    许湄转过脸走出去:“是丧信,皇后薨了。”

    虽是在冬日,但正午的太阳仍旧光亮。绾妍看着许湄走出去,看着许湄身上穿着妃子的金黄与那日光晕在一起,显出皇后的明黄。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祸端
    元和九年冬,皇后吴氏于坤宁宫薨,谥号温敬。

    温敬皇后的丧仪是许湄主持的,每日清晨她领着众人哭灵,弯下身子轻轻巧巧的一跪,哭得那叫一个哀婉断肠。

    美人梨花带雨,便是夹着尾巴畏于她的郭贵人也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娘娘,要珍重身子啊,这丧仪摆了三日,您也生生哭了三日,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儿了……”

    宝扇一边念叨着,一边照例去搀扶许湄。

    “放肆!”许湄根本不理,轻轻一搡宝扇,用绢子揩了揩了眼睛,哽咽道:

    “本宫与大行皇后相交多年,如今皇后娘娘先去一步,本宫心如刀绞,便是跪死在灵前,也是难尽哀思。”

    她这话说得极为恳切,在场致礼的王妃与大臣夫人们听了无不动容。

    那便跪死吧,末尾的恬贵人冷冷白了一眼许湄的背影,这样的把戏日日上演,这些人当真就看不腻么

    郭贵人急切切地挪上来,赶紧劝道:“娘娘三死啊,您身上的担子这般重,咱们这些人,都指着您呢。”

    绾妍默默看着,许湄没说散,她也懒得蹚浑水。

    前日许湄做这样子的时候她曾说过一次,还反被冠上不忠不义的名头。

    “娘娘,时辰到了。”

    绾妍的余光往左后方扫过去,出声的是宜嫔,这些日子除了听到她如木人似的念万福金安的,便再未听到她说别的字了。

    宜嫔那张脸憔悴得有些脱了形,口唇泛着淡淡的黛青色,眼周黧黑,往小了说是过于伤心,往大了说是自轻自贱,乃至自戕的地步。

    绾妍拨了拨指节上的扳指,嫔妃自戕是大罪,宜嫔与大行皇后情分颇深,想来也不会有人为此去皇帝那儿告状。

    宜嫔的声音如轻刀刮竹,听得绾妍喉咙也涩涩痒痒的,心没来由地往下坠了几分。

    许湄停了动作,如梦方醒般地从浓浓悲痛中抽离出来,放下了抹泪的绢子说:“哦,你们都回去罢。”

    于是众人散了,淑妃娘娘的好名声也如春日里迎风而起的蒲公英般,往各宫散去。

    长春宫与翊坤宫大致在一个方向,绾妍让辇轿跟在后头,自己与恬贵人同行。

    温姐姐不在,唯有这位恬贵人与她多说两句,不至于太孤单。

    恬贵人拢了拢头发,亲昵道:“半年未见,娘娘风采依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上的白绢花扯下来握在手里,眼中带着不屑。

    绾妍知道她与皇后的恩怨,只当做没看见:“你的伤那么重,恢复得也不错。”

    只是疤痕依旧在,像是能灼伤人的眼、人的心。绾妍暗暗慨叹,那么美的一张脸,终究是可惜了。

    恬贵人侧过脸去,抚上心口的位置:“可是妾身这里还是空落落的疼。”

    似乎是骨子里公主的自傲突然重现,恬贵人输人不输阵地干笑了两声:“只要那人是娘娘便好,娘娘是他的那仁。”

    “那仁……”绾妍低头念叨着。

    恬贵人豪爽地一指那云层中的金轮:“那仁是我们蒙古人的太阳。”

    绾妍抬头看太阳的淡淡光晕,只觉得撒下来的阳光也格外暖煦温柔。

    回去的路上绾妍一直在轿子里打瞌睡,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困。

    到了翊坤宫门口,绾妍搭着乔鸯的手下来,才跨进门槛儿就听见云窈高叫着:

    “贵人还在月子里见不得风,待会儿要进偏殿的,都将身上的寒气好好抖干净了再往里头走,还有,香火味儿也一并除了去,不然主子闻得脑仁疼。”

    绾妍欣慰一笑,并未发觉乔鸯的脸色难看起来。

    “瞧瞧,这丫头多细心。”

    她边走边赞叹。

    乔鸯垂下眼帘,像是叹气:“主子是嫌奴婢不好了么。”

    绾妍步子一沉,没有半分犹豫,细声道:“没有。”

    她握紧了身旁人的手,不知是对乔鸯说还是对自己,语气重了一些,“你别多心。”

    乔鸯扬了扬下巴说:“皇后这一走,恬贵人就像是活了似的,这半年她无声无息,一直如躲在地洞里的老鼠似的不出门。”

    “半年……”绾妍沉默了须臾,“楚宫的半年真久啊,久到本宫都快要忘了她。”

    她今日好像格外的敏感,所见所思都是伤春悲秋的样子。

    十余年来,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死去代表着什么。

    乔鸯显然是发觉绾妍的异样,微微侧过头去:“娘娘平日里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绾妍一窘,脸上热腾腾起来。

    乔鸯接过绾妍方才的话头:“皇后娘娘生前最不待见的就是恬贵人,各样的请安一并免了。要真算起来,这二位连一次面都没见过。”

    绾妍突然觉得好笑,忧愁如冰雪遇暖般化去:“真是前世的冤家,死了都没见上一面。”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瞌睡找上了门儿,此时她拖着酸软的两条腿,只想快些到内殿好好睡上一觉。

    到了内殿,绿衫子迈开腿儿迎上来:“主子,皇上来了。”

    绾妍半个身子赖在乔鸯肩上,察觉到绿衫子脸色有些难看,心一下子揪起来,眼睛不住地往里头瞟。

    乔鸯正色道:“怎么回事皇上从未来过翊坤宫发脾气,莫不是咱们哪里得罪了”

    “姐姐,我不知道!”绿衫子显然是吓得不轻,死命摇头,眼里闪着泪花儿,表示可不是她伺候不周的缘故。

    绾妍直了直身子,道:“是祸躲不过,咱们无愧于心,怕什么”

    三人正说着,就听见里头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如爆竹炸裂开来。

    绿衫子一个趔趄,亏得绾妍扶住了。

    脆声闷响如天雷般轰隆隆地滚过来,打得绾妍脚软。

    伺候在侧的宫人均被这雷霆之怒吓得不轻,呼啦啦地跪成一团。

    绾妍无心去想他有没有砸她新得的一方好砚,眼下第一件事是不能在气头上与他说话。

    她自知不是许湄的性子,不会说漂亮话,而今他显然动了真怒,跑到她内殿一通乱砸,她可不一定能好好说话,到时候硬碰硬……被砍了了怎么办

    速速脚底抹油才是正道!

    去哪儿都行!对了,寿康宫!

    绾妍扶着发酸的腿正要转身,就听见里头响起楚岐幽幽的声音:“怎么,要朕来请你不成”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逼宫
    看样子是避无可避了。

    她只好走进去,沿路看着脚边一片狼藉,身旁宫人瑟瑟发抖。

    绾妍步子一滞——当着宫人的面如此……属实是有些难堪。

    楚岐收了方才的泼性子,手里的东西一放,顺势在案前坐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

    到底是有些情分在,他见她嘴唇嗫嚅,抢先一步拂袖道“都滚下去罢!”

    众人散去,彼时室中只于这二人,绾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过去“皇上万福金安。”

    “有卿如此,朕如何能安”

    绾妍一时有些恍惚,像是蓦然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她垂下眼眸淡声说“臣妾不知什么地方惹了您不快。”

    “去年秋天郑伯忠出征西域,苦战三月,前些日子传来大捷的消息,朕心甚慰。但归来途中,大军行至边陲时,郑伯忠诸多借口滞军不前,已有三日!”

    绾妍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父亲不会……”

    “不会这是逼宫!逼朕过继温氏之子为你子,立你为后。朕先前不明白,为何你对温氏如此好——原来如此!”

    “温敬皇后丧仪还未毕,你们就如此眼红心急”。楚岐说着说着气急反笑,将腰间的平安符香囊一把扯下来,掷在绾妍脚边。穗子上的细珠儿蹦跳着,“笃笃”散了一地。

    绾妍耳边嗡嗡作响,从满脑子混沌中回过神来,顾不得他扯下了那平安符,一下子就跌跪在地上。

    “皇上此事必有蹊跷啊,父亲断不会如此!”

    “蹊跷你瞧瞧这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绾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在那平安符上,她百思不得其解,将那物取了来,解开。

    里头祈求平安的黄纸符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团紫暗之物,绾妍惊住了,拿出来一看,是只死了很久的怪虫。

    她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哪里碰过这些东西等到反应过来,唬得一下子丢出老远。

    “这是什么东西!”

    “南肃的蛊虫。自己做下的事如今便不识得朕还要问你,你下的是什么蛊是要求恩宠、还是求朕的江山呢”

    “臣妾没有。”

    楚岐冷眼瞧着,又说“你送朕这个平安符,朕从未有一日离身,心念着这是你与朕的有情之物。可你是如何好的心思”

    “人说这平安香囊得神庇佑,开则精气散,失了灵性。朕这般信任你,你便对朕施巫蛊之术”

    “看来你入宫,果真是郑家的一步妙棋,瞒天过海,是朕小觑了你。”

    待到这劈头盖脸一番话说尽,他便不再开口,直着腰背坐着,俨然一副审问堂下犯人的架势。

    绾妍气得呕血,将他这话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推出了个大概,这才明白过来。

    父亲滞兵她不知是怎么回事,多半是误会,还有这平安符里的东西……

    究竟是谁做的

    可他这话属实绝情狠决,绾妍满心委屈,张了张口,眼泪就掉下来“臣妾不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

    她自认老天垂怜,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想要的都有了,还求什么

    皇后之位么

    若真是求皇后之位,为何要设蛊,自求死路

    这实在说不通啊!

    楚岐站起来,走到绾妍身边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朕今日来,便是还留你些颜面,若非如此,凭这东西见了天日,郑家与你哪里还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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