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宫明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囡囡想吃肉
说完便要走。
绾妍不甘地低下头,看样子这是硬要给她带上这莫须有的帽子了,诸多疑点,他连自己辩解都不听,便一门心思地要问罪。
实在是昏聩!昏聩!
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反倒不怕了,引颈就戮一般地扬了扬小巧的下巴,将眼泪抹干净,直起身子“天理法理,明明昭昭,不用皇上给臣妾颜面,臣妾要的是一个公道。”
“好,是你自己不求体面。”
他脚步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攥得紧紧,须臾又放开。
“内宫之事,外庭不好插手,淑妃理事已久,便由她来查吧。”
“不!”绾妍惊呼出声,下意识地站起来。
他看着她的反应,像是看见了戏台上滑稽的丑角。眯着眼睛笑,笑意却浅浅的,淬着冷意“你这是要怎么样”
“若是由淑妃审理,臣妾不服!”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这个时候又副模样,躲躲闪闪,怎能让人信服”
绾妍气得浑身哆嗦,许湄是什么人若真让她来审,自己真是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楚岐并不搭理她的抗议,自顾自地离开。
楚岐虽与绾妍大吵一架,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在他踏出翊坤宫宫门的半个时辰后,冯安奉着一柄圣旨,绷着脸来了。
绾妍木着跪下听了旨,冯安赶紧让绿衫子将人搀起来。
“娘娘,这些日子您就在翊坤宫好好休养。”
绾妍垂着眼睛,夕阳在她鼻梁下方映出浅浅的灰影子。
“冯公公,我父亲当真拥兵自重”
冯安抿了抿唇,小声道“是……”
绾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子晃了晃,压着滔天的怒意,小声地问“为什么!”
“唉,这外头的事情老奴怎么会知道答娘娘这句话,老奴已经是万死之罪了。”冯安叹了口气,“娘娘还是保全自身罢。”
保全自身,保全自身……
这四个字像是咒语,那些往事从迷雾中飘然而出,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在绾妍脑海中重现。
那个时候太后曾拉着她的手,轻轻地说“登高跌重,盛宴必散”。
那个时候温敬皇后冷笑着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口里念着“胁迫、朝政”。
绾妍瞳孔猛然收缩,心狠狠漏了一拍。
竟是这样!
“皇上……命谁来审本宫的罪”
“是淑妃娘娘。奴才等会儿便去承乾宫了。”冯安不敢再看绾妍,往后头一指。
绾妍看过去,果见后头还有一卷明黄圣旨,静静地躺在红绸底的木案上。
她难免心酸,闭上眼睛,颇有些认命的意味,像已经是走到了阎罗殿,看见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被划了个叉。
“公公慢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蓄势
绿衫子跟在后头,目送着冯安一行人走远,她搭上绾妍的肘弯,慰声道“主子别急,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这安慰的话苍白极了,风声渐止,天地寂寂,绾妍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转身向殿里走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本宫送去的平安符里,什么时候多了那东西”
她已然没了什么力气,周身都黏着乏倦,像四肢百骸里灌了雪水,夹杂着冷痛。她低头看着自己发红微肿的手指,默默接过乔鸯递来的小炉,身子靠在圈椅的把手上。
“咱们也不知道。”乔鸯站到一边,噘着嘴嘟囔“这事要怎么查还不是任由淑妃一张嘴么”
“乔鸯姐姐……”绿衫子急忙扯了扯乔鸯的袖子,又气又怕地瞪了乔鸯一眼。
乔鸯自诩小姐身份,哪里能忍绿衫子这泥丫头在别人面前下自己的脸面,她忙不迭将脸一扬,声音马上高了几分“怎么,我说错什么了”
“莫吵。”绾妍冷声道,又合上眼睛,揉了揉额角,“温贵人还在月子里,乔鸯你吩咐下去,嘴都严一些。”
乔鸯气鼓鼓地领命出去“是。”
绿衫子凑过来为绾妍揉肩“主子,要不咱们去寿康宫求求太后娘娘……”
绾妍睁开眼睛,盯着桌上被扯坏的平安符,最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皇上说父亲滞兵不前,是防着郑家有反意,太后娘娘是姜家女,这个时候就别攀扯她了……”
“大行皇后丧仪未毕,王妃和命妇们都歇在宫里,娘娘可以去见一见大长公主,还有裕王妃。”
绾妍苦笑,怜爱地抚上绿衫子的手“阿绿,你仿佛忘记本宫被禁了足。”
“皇上怎么……”绿衫子一面继续手下的动作,一面气呼呼地抱怨,“乔鸯姐姐说的真对,情爱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绾妍垂下眼眸“说到底,还是父亲滞兵的缘故,不过本宫依旧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定是误会。”
绿衫子点头“大将军王待您如掌上明珠,应该知道郑家谋反,主子您会首当其冲,他不会如此行事的。”
“那事情的真相会是怎样”绾妍怏怏喝了口茶。
“出了这样的事,大长公主应该比您更急,主子先保全自身罢,淑妃可不是个好招惹的家伙。”
绾妍点头,将手炉递给她“从前觉得翊坤宫奢华温暖,如今坐在这里,但是觉得冷冰冰的,阿绿,去加几块炭罢。”
绿衫子眼眶微微一红,接了手炉出去,过了回廊没走两步迎面就撞上云窈。
“你怎么了”
云窈左手抱着一个小瓷罐儿,狐疑地看着绿衫子发红的双眼。
绿衫子低头躲开,打算绕过云窈,怯生生道“没什么……”
“没什么”云窈不客气地将右手横亘在绿衫子面前,忽然想到了些东西似的,眼光一闪。
“方才御前来人宣旨说了什么为何偏殿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有”
见绿衫子脸色愈发难看,她凑到绿衫子的耳边继续逼问“翊坤宫的门为什么关了是昭妃娘娘被禁足”
绿衫子赶紧摇摇头,咬牙道“你就别问我了,娘娘说不能让温贵人知道。”
云窈咧开嘴笑“你告诉我了,温贵人也不会知道。”
绿衫子见这人不得些好处是不会放自己走的,况且云窈与自己平起平坐,实在难缠,索性说了个大概。
云窈听了,冷静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绿衫子反倒暗暗生奇了,心想这人倒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似的,不过她也不敢与云窈纠缠,握着一寸一寸凉下去的手炉,匆匆告辞。
云窈回到偏殿,进了门就朗声道“贵人要用玉露膏擦身,你们还不快些下去”
她是这儿说一不二的大宫女,况且只有她一人得了绾妍的恩典有幸贴身伺候,众人赶紧收拾收拾退了出去。
云窈撩开帐子进去,将瓷罐儿搁在床头的小几上,用手取了一丸大小在掌心温化开,按上温贵人的小腹“主子今日好些了么”
“嗯。”温贵人浅浅一笑,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好些了。”
“主子是个韧劲儿的人。”云窈由衷地赞叹。先前绾妍还打算瞒着小公主早殇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明白,眼前人是何等拎得清,与其沉溺于丧女之痛,还不如享受得子升迁之喜。
“他们什么事都瞒着您,生怕您想不开,奴婢倒是觉得,那些事情对您来说都不算什么。”
温贵人心思十分敏锐,由着云窈扶着自己靠坐起,柔声说“你我主仆一体,想说什么就说,不必隐瞒。”
云窈在她腰下垫了一个鹅羽小枕,也不犹豫就开口“方才御前来了旨,昭妃娘娘被禁足。”
温贵人瞳仁一动,蹙眉道“什么事”
“是巫蛊,她们在昭妃娘娘给皇上的平安符里放了蛊虫。”
“平安符聚神灵之气,开则失了妙用,想必皇上从未打开过。”温贵人摩挲着被子上的芙蓉刺绣,“如今一打开就见里头有这东西,经时已久,可怎么查呢”
“确实是死局。”云窈继续手下的动作,“所以说,许氏心思歹毒,乔鸯也不是个安分的,今日之事,少不了她们勾结在一处。”
“公道自在人心,可不是你心、我心,天下人不信只光咱们信,也是不算数的。”温贵人微微一笑,“淑妃口碑极好,皇后一走,不知多少人翘首以待她正位中宫。”
“她们这张网织得太久太久。”云窈垂眸轻叹,“听您这么说,昭妃娘娘要怎么办呢”
“立后在即,这个当口绾妍出事,郑姜二家岂能坐视不管太后避事多年,中宫之位空缺,只要她开口,论资历正统,理事之权都轮不到淑妃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妾室头上。”
云窈颇有拨云见日之感“莫非太后多年不理事,就是为了……”
温贵人摇摇头“这可难说,她在宫中多年,比谁都看得透。不过绾妍那性子八成不会张这个口,可太后若有心要救,谁也不能说些什么。”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打听
“可太后娘娘这般如此行事,必然引皇上不快。”
听得她闷哼一声,云窈手一缩,忙告罪自己力道重了,碰到了主子伤处。
温贵人并不在意云窈的疏忽,自顾自地冷声道“你以为他们将皇上放在眼里过凯旋时滞兵在外,郑家真是心急啊,是打算要挟皇上立绾妍为后么”
“可昭妃娘娘并无所出,况且按着后宫资历,该是淑妃为继后。”云窈仔细调节着掌下的力道。
温贵人听了这话瞬间沉默。周遭的空气像是凝滞住了。云窈动作一顿,垂下眸子,乖巧地不再开口,她看着温贵人光洁的肌肤,心想这些主子身上是不是都是这般羊脂玉似的。
若真是如此,那打一生下来就金尊玉贵的昭妃娘娘,身上岂不更加保养得宜,风华绝代
正想着,一丸大小的玉露膏已用完,云窈起身去够那瓷罐儿,在掌上续添一些,两手贴合在一处暖化了,打算揉捏温贵人的手臂。
她坐回去,凑近一看,只见那白手臂上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她只当是温贵人冷着,指尖揪着被子一角要给她盖上。
温贵人背对着她,像是涩声叹息“其实绾妍也不算无所出。”
云窈猛然一惊,慌忙道“方才是奴婢失言,主子可千万莫钻这个牛角尖儿!”
“若我死了,她可名正言顺收养这个孩子。”
气氛已然冷到冰窖里,云窈定睛一看,那些小疙瘩密密麻麻起得更加厉害,她赶紧将被子覆上,只当温贵人是冻着。
“昭妃娘娘待您多好啊,怎么会起夺子的念头呢”
这话实在有些孩子气,任谁都得想到别处去——昭妃固然不肯,可郑家大权在握,执意如此,有谁还能护住这么个小贵人
温贵人继续沉默,云窈悔得直咬舌,手下的力道再不敢错半分,直到温贵人渐渐睡着了,才轻轻退了出去。
楚岐的圣旨下得蹊跷,外头只知两道圣旨分别到了翊坤宫与承乾宫,翊坤宫的宫门就关得死死的,再无消息。至于圣旨上头写了什么,知情之人皆是瞒得死死的,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勤政殿外头,冯安送了议完事的素华与许郡出去,回去的路上远远见着一个宫女缠着自己徒弟小安子不肯放手。
嘿!这小狐狸精,光天化日之下还想自荐枕席不成
冯安拂尘一甩,老眼一眯,悄没声儿过去,闪在一根漆色柱子后头,耐着性儿将事听了个仔细。
“翊坤宫的门刚一关,内务府的人就开上了局子,大家都在猜翊坤宫究竟为何到如此境地,姐姐我可是将一半身家都押了进去,就等着一战翻身了!”
小安子为人老实,见了这样的恶女一时间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好扭过脸去,小心翼翼地嘟囔“可是姐姐,这样的事儿拿来做局,若是被上头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
“嗐,你师傅在御前是头一号人物,你能有什么事儿不知道的我的好弟弟,你呀,就告诉我一回,虽说如今我已不在云窈身边,可姐妹情还在,日后与她相见……我还是可以多为你美言几句的。”
小安子俊脸“腾”地“一红,犹豫了不过眨眼的功夫,急忙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那宫女嫌恶地“嘁”了一声,松了揪着小安子衣袖的手,鄙夷道“有什么不可说的,此事迟早要大白天下,不过是晚些时日的功夫罢了。”
小安子好心相劝“姐姐,你还是快些将钱拿回来罢。”
“枉我错信了你。”,宫女见小安子油盐不进,又想起自己一半体己钱就要飞走,急赤白脸地搡了他一把,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闷鼻儿茶壶,死活倒不出个饺子来!”,说着气呼呼地夺路就要走。
“你好大的胆子!”
冯安从柱子后头出来,好容易忍了这许久,哪里会让她轻易走脱
宫女眼看是冯安本尊出面,心里咯噔一下,转而行了个礼强笑道“公公安好。”
冯安毫不留情,大喝一声“私自打听御前消息,刺探上意,本公公就亲自领你去见皇上,也让不安分之人都看看这般妙心思的人物儿会有什么下场。”
宫女赔笑“冯公公,奴婢与小安子是同乡,今日是下了职前来叙叙旧的。哪里,哪里敢刺探上意呢……无凭无据的,公公莫要冤枉了奴婢才是。”
“师傅,她……”,小安子刚要劝,便被冯安飞了一记眼神,只好闭上嘴。
“你这蹄子真是一张巧嘴,三言两语说得本公公是又聋又瞎。”冯安看着宫女呵呵一笑,执拂尘往她脑袋上一点,似是纵她,“罢了罢了,你踏进勤政殿只怕要污了那龙地。”
宫女暗自咬舌,不敢还嘴,听到后头冯安是要罢手,又惊又喜,“谢”字还未出口,就听见冯安轻飘飘地说“自去内务府领杖责四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