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陆双鹤
解席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不停将手琼海步枪顶在肩上,按最标准的射击姿势连连击。在他的鼓舞下,魏艾及一班士官长均快步上前,重新构成琼海军向前方冲击的锋锐箭头,径直冲向对面那尚在犹豫和慌乱的敌军。
前方的数十名叛军如割草般被齐齐打倒,但这并没有过于打击敌方的士气——经历过火箭炮轰击的士兵,心理素质总是会提高一些。类似于火铳齐射这样的“小场面”已经吓不倒他们了。甚至于还起到反效果——叛军按照他们对火铳的理解来猜度琼海步枪,觉得这几百号人就算全部开火又能打倒几个即使随即很快就意识到他们的想法大错特错,但那时候已经被后面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往在前冲了。
不得不说,和琼海军先前较量过的其他同时代军队相比,山东叛军斗志算是最高的——在一大批高呼拼命的亡命之徒鼓动下,足足有好几千人剽悍无比的迎着弹雨向前冲,看来先前从登州府逃过去的人并没有能将于短毛军作战的经验传开——也可能是军官怕他们影响军心,故意没告诉其他士兵。
在这个时代,所有与琼海军交战的部队都要面临一道残酷的数学题——能不能用己方的人力密度压制过对手的火力密度以往琼海军从未给敌方胜出的机会,但这一次,双方的数量差距实在太大了。
尽管这边的每一次齐射都会造成对方几十上百人倒地不起,但在数千名亡命前突的暴徒面前这样的损失并不能扭转局面。尽管后方庞雨迅把第二个连队也充实到第一线来,同时指令战士们尽量集,尽全力增强了火力密度,叛军大队依然不屈不挠朝前冲杀,两军之间三四百米的安全距离正在急剧缩短。
“我x,打不退还冲上来了,这次要糟糕”
双方距离缩短至两百米,已经可以看清前排敌军那狰狞的面孔,解席的面色也有点狰狞了——他率先向前冲锋是为了吓退敌军,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这点人若不能把对方吓跑,自身就很危险。
但眼下却偏偏进入到最坏的情况,时间仓促,也来不及找遮蔽物,解席等人就停留在原地频频朝对面射击。随着敌军大队越来越近,从对面不时有羽箭射过来,按照作战操典,此时他们应该趴在地上,但由于卧姿非常影响射击度,大部分士兵都采取了不怎么影响动作的跪姿,少数人干脆仍旧站着开枪,丝毫不去顾忌嗖嗖从耳旁掠过的箭矢。
火枪时代,这种面对面的对射最是考验战士勇气……以及运气——只听“扑”的一声,解席身边一名士兵仰天忽然栽倒,眼窝里插着一支箭矢——他刚刚才为了瞄准方便把头盔撩上去一些,没想到立遭射杀,对方军有能人啊
这边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哀悼同伴,连想都不想,噼噼啪啪几十枪弹朝那支羽箭射来的方向还击过去——乱战他们根本看不清是谁射的箭,但也不需要看清楚。反正把那个方向的所有站立敌人统统打倒就行了。弓箭可不象火枪可以卧倒射击,很难玩隐蔽偷袭的,在这种局面下更不可能。
果然在这一轮齐射之后,那个方向就再没有箭矢射过来了,但其它位置依然不停有流矢飞来。琼海军步兵在作射击训练时都被要求优先射击敌军引弓待的弓箭手,但对面那么多人混在一起,很难仔细瞄准的,基本上还是打冲在最前头的。
等再靠近一点之后,从对面军阵也开始响起了乒乒乓乓的火铳声——叛军也是有火器的,虽然简陋了些,毕竟是远程兵器,一旦到达可以还击的射程内,琼海军这边的伤亡顿时大为增加,士兵们再也不敢象先前那样托大,纷纷按照操典趴到地上作战,这样虽然减少了挨枪子儿的可能性,射却受到影响,对方看到这种压制卓有成效,愈象打了鸡血一样不顾伤亡的朝前冲……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在极短时间内付出了大量伤亡之后,终于有叛军前锋冲到了琼海军的近前。这还是他们自成军以来次被人突破火力,尽管针对这种状况的应对措施在平时训练也多次被强调过,但习惯了用强大火力压制敌人,次被迫面临近距离拚刺战的短毛兵们依然显得有些紧张——包括一帮年轻军官也一样。
“四连,全体上刺刀”
魏艾红着眼睛叫喊道,自己率先从腰间拔出刺刀套上枪管,并用卡口固定住……小伙儿虽然努力板着脸作出毫无表情的样子,其动作却有点走形,用了比正常训练几乎多一倍的时间才上好刺刀,而他的部下们也大都如此。
周晟和廖勇两人也咬牙切齿的拔出了腰间绣春刀,准备加入肉搏战——敌军已经靠近,再往前一点他们就能挥出近战军队的人数优势了,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有最后一道关口要过——非常可怕的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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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五 老马的绝技
三八五 老马的绝技
其实眼下最好的方略,应该是趁着敌军混乱的机会抽身往回走,只要回到己方炮火掩护范围之内就万无一失了。只是要让杀气正盛的部队面对已经溃散的敌人非但不往前冲反而回撤,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人不谈,光那个咬牙切齿的魏艾,庞雨就完全没把握说服他。
也许只能请解席或者北纬出面,以指挥官的权威下达后退命令不过看看那两位在前方一样是矫健如龙,杀气冲天的样子,要把他们拉回头恐怕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
正当庞雨在感到为难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阵阵呼啸声,抬头一看我的妈呀——天上一溜火星白烟,竟然又有一枚火箭弹朝这边飞过来。
“我x,老马他们疯了”
庞雨大惊之下立即趴倒在地,解席北纬等冲在最前头的那几位猛将兄也不狂暴了,一边大喊着空袭,一边同时转身,撒丫子朝后方猛跑几步,找了个低洼位置一头扑进去。其他琼海军官兵也有样学样,纷纷卧倒在地,心里都是一个念头——后方炮兵都他娘的疯了连自己人都不顾
不过很快,对炮兵的咒骂就转化为了惊叹——那枚火箭弹高高从这边所有人头顶上掠了过去,但却异常精准的落到了对面叛军阵地上,轰隆一声响,这回可是看清楚火箭弹在人群爆炸的实况了:一团黑红色火焰背景下,无数人体部件四散飞出,对面一片惊嚎之声。
而这边也是同声惊呼——要知道这里与后方炮兵阵地可是隔了一条小山梁,彼此根本看不见的。这火箭弹居然还能打这么准着实匪夷所思
不过在事后,当他们问起马千山时,后者却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说你们太小瞧我老马了——咱可是正儿八经由国人民解放军合肥炮兵学院训出来的。以火炮延伸射击在前开路,后面步兵同时推进的步炮协同进攻作战乃是现代炮兵的基本训练课程,最精确时甚至可以控制到五十米范围,几乎是要求步兵顶着炸点向前冲了。
琼海军的火箭炮是具备视距作战能力的,马千山也完全可以只根据计算来确定弹道。但因为隔了一条山梁,他看不见前方部队的位置,所以先前一直不敢随便炮援助。直到这边投掷手榴弹,炸起来一大片尘土烟云后,老马才终于能大致确定战场位置,向前加上了一两百米的余量距离,以此作为火箭炮射击参数,打出来自是落在战场前方的敌军阵地上。
所以在他看来,这种远程盲射并不算什么特别高难度的动作——当然了,考虑到火箭弹的误差较大,战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生,所以他也只敢射一枚火箭而没搞齐射,同时把余量设置的也比较大,选取敌军可能阵地的后方加以攻击。
这样即使双方已经纠缠在一起,这边琼海军四百人占据不了多少地方,而对面敌人阵地肯定要广阔的多,哪怕仅仅从概率学上判断,这火箭落到自己人头上的几率也不会太大。而且琼海军从兵到将都是知道该如何躲避炮击的,在热兵器作战方面的知识远非叛军可比……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被误伤到,那只能说前方部队太倒霉了。
“其实如果你们能够早一些通报战场位置,比如射一颗信号弹什么,我这边早就可以用远程火力掩护,压根不用跟敌人近战的。”
马千山最后的提醒让解席等人后悔不迭——实战经验还是不足啊,早知道老马有这手本事,早就用信号弹或者旗语跟后方联系了,根本不会给敌人近身机会的。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当时从视距外射来的那枚火箭弹不但炸飞了百十个人,更将这支叛军残兵最后的勇气给彻底炸没了——要知道这支叛军自从举兵之后,自河北杀回山东,转战多时,和官军大大小小打了几十战,在此之前还没从未吃过什么败仗呢。
故此虽然在与山东行营军接战前夕,得到后路失陷的消息不得不回师,他们心里面还是非常傲气的。总觉得自家军马陆战无敌,那传说的南方短毛军不过占了海路优势,趁登州府空虚时偷袭得手,大军一回必然将其碾碎。
而在得到消息说前方有短毛军拦路,但才不过区区一两千人时,全军上下更是一片狂傲之声,都说那些南方人脑子坏掉了,竟敢以这点部队过来送死。只有从先前败兵口听说过琼州军所用战术和火器威力的孔有德,耿仲明等高级将领不敢怠慢,调集了三万多人马,心想平地作战,以十多倍的力量硬冲,总能收拾掉对方了吧这支南方来的官军无非火器强悍些,而他们山东军最擅长的也是火器,这方面的作战经验很丰富。
——却没想到对方的火炮威力远远出他们想象,这边刚刚列好阵势,还没进入战场呢,便被一轮铺天盖地
三八六 交涉
三八六 交涉
全军撤回到出阵地,士兵可以吃饭休息,军官们却不得不继续忙碌——他们要统计战果以及伤亡情况。
相对于取得的战果,各级军官更关心伤亡情况。敖萨扬在统计了当天出战与伤亡的比率以后,很快拿出来一组数据——他向来是主张用数据说话的:
“共四百五十六人出战,阵亡十七人,伤五十三,其重伤十九……大约百分之十五的伤亡率,损失了足足一个班的兵力。”
——与前几次战斗几乎是无损破敌的轻松相比,这一次部队的损失可有点大了。尤其是在被叛军冲到他们弓箭与火铳能够威,双方形成对射局面的那短短数分钟内,前排战士伤亡骤然大增,就连解席魏艾两人都挂了彩,幸好他们身上护甲坚厚,要害处都是钢制板甲头盔,非要害的臂膀等处也有皮革遮掩,伤势都不重。
到了后面冲进敌阵白刃搏杀时,由于大部分敌军已被手榴弹炸倒,剩下少数人也是浑浑噩噩稀里糊涂,连刺刀捅到面前都不知躲避,倒是没什么大的伤亡,只在最后阶段忽然冒出来一个非同寻常的家伙,一杆大枪接连捅翻了三五个冲上去拚刺刀的步兵,武艺着实不凡,后来还是廖勇上前敌住他,让后面士兵腾出手来一起攒射,一顿排枪将其击毙——两位锦衣卫为此还嗟叹不已,直说这样的好手直接打死真是可惜了。
但是私下里,后来廖勇在跟赵翼他们几个喝酒闲聊时也连声叹息,说那家伙一手山东大枪极其精妙,少说也下了二三十年苦功的,若双方公平较量,自己与他也只是在伯仲之间,在叛军地位想必不低。却没想到在这火器战场上被一帮参军不过两三年的小兵打死狗似的打死了,一身艺业压根儿就没机会挥——这还是个运气好能熬到最后白刃战的,今日这一战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精锐武将,连近身机会都没捞着便憋屈丧命。
“时代变喽……今后怕是没我们这些人的用武之地啦”
当天廖勇喝得酩酊大醉,醒来以后再不提及自己最得意的太极功夫,转而苦心钻研起火枪来,哪怕短毛的新式步枪一时借不到手,也找几支缴获来的鲁密铳飞鸟铳之类,先练上再说……
回到琼海军这边,虽然此战按他们的标准看是伤亡不小,但比起他们给叛军造成的巨大杀伤来就不算什么了。而且大伙儿都觉得这种正面对敌的锻炼是极有必要的——平时训练再怎么刻苦,只有真正在战场上和敌人面对面死拼过,见过血的部队才算是成型。
只是当天晚上,解席独自来到临时摆放牺牲者遗体的帐篷待了许久,他手捧着几炷香,似乎是来祭奠死者的,却站在一具尸体旁久久无言,连线香燃尽烧到手指都没反应。正好庞雨巡查经过此地,见他神情不对,问他生了何事,解席方才微微苦笑道:
“没什么,只是感到有些后怕而已——白天时这小伙子就在我旁边,如果当时那射箭的人换个目标,说不定就是我躺在这儿了。”
庞雨看看他,摇头:
“不会,你的护甲钢盔要比他们好多了,最多受点伤。”
解席却摇摇头,不说话——那小伙儿可是被一箭射入眼眶毙命的,换了自己,护甲钢盔再好也未必能挥作用。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再和庞雨谈论此事,只是又点燃几炷香,拜了几拜,随即掉头离开。此后言谈举止也尽和先前无异。
除了解席之外,其他人倒没什么特别情绪,魏艾在此战的英勇表现更得到了全体指挥员的高度赞扬,虽然在庞雨眼小魏好像有点过份冲动,但北纬则认为他的拚劲值得肯定。明确表示接下来在部队扩编的过程,小魏完全可以担当起更加重要的职责,这成功激起了其他几名年轻人的竞争心理,各个连队的士气也随之大涨。大家守在阵地里,却都眼巴巴盯着黄县那头,都想着叛军什么时候再来进攻好给他们新的立功机会。
但他们的热切很快便失望了——不知叛军是被吓破了胆还是尚未重新整合完毕,此后整整一天,西南方向安安静静,连鬼影子都没冒出来一个。
到了第二天,总算从黄县那边过来了一支小队伍,但大老远便打出了请勿攻击的旗号——有人高举着一面标注着“打酱油”字样的大白旗远远挥舞了半天,方才小心翼翼推着几辆平板车往阵地这边走过来——天晓得他们是怎么打听到酱油旗之妙用的。
“……有意思,连酱油旗都知道,想必是认真调查过我们的事迹了。”
解席举着望远镜嘿嘿笑道,想想看也是——先前或许还会轻敌,眼下被打成了那个惨样,若还不下大力气调查对手的基本情况,那这伙叛军也太废物了。
“这么点人,还推了大车……想来干啥车上装了炸药”
对爆炸物比较敏感的吴季警惕道,但北纬庞雨敖萨扬等人的判断却相当一致:
“武的打不过,当然只好玩的啦——多半是来交涉,想要买条活路的。”
这很容易理解。两千琼海军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块不怎么起眼的绊脚石,却偏偏死死堵住了叛军的北上之路,而且更悲催的是——当对方企图用武力突破时才现,这两千人所爆出的杀伤力甚至要大大过包括关宁铁骑在内的山东行营军。
考虑到这支古怪的短毛军当年也是反贼出身,还一度曾与山东叛军并列为大明王朝令人头痛的“四大寇”之一,会派人过来交涉谈判倒也不奇怪。
——果然,当那支大车队靠近之后,也许是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又或许另有图谋,那支车队的押运者们主动掀开了车上苫布。时值午时分,顿时只见满车的珠光宝气——确实都是些金珠宝贝之类,金光闪闪的甚是诱人。
但琼海军依然没允许那几辆大车进入阵地,解席,庞雨和敖萨扬三人出面去交涉,魏艾与胡凯带了整整一个排的兵力担任护卫。北纬虽然没出面,却也手持一杆狙击步枪躲在暗处监视着。
当对面一个小老头儿走出来意图交涉时,先被吓了一大跳——这边当面几个人个个杀气腾腾,一行人都是全副武装,头盔胸甲皮护罩统统套在身上,更不用说手火枪都有意无意指向对面——他们才不在乎面子,想起前天那个被一箭射眼睛致命的倒霉鬼,他们都恨不得把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铁甲才好,天晓得山东军里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庞雨解席敖萨扬三人更是很拽的各自戴了一副墨镜出场,他们的想法是不欲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眼神,但在对面那老头儿看来这三家伙可是非同小可——明明遮住了眼睛却能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这南方短毛果然是有秘法在身啊
双方开始交涉,情况也正如庞雨等人所料的差不多,那老头儿一开始先是提出来想要投降——说起来山东叛军喊投降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他们总爱在占优势的时候大喊投降——进攻登州府时喊过一次,孙元化一时大意让人骗了府城;之后攻取黄县时又喊过一次,黄县丢了;第三次是在保卫莱州府时,这次莱州知府聪明了点,没有开城纳降而是自己从城墙上吊下去受降——结果只丢了自己的性命,城池倒没丢。
这么几次三番玩下来,山东叛军的信誉度早就没了,故此解席一听到这个“降”字,想都不想便当面拒绝:
“我们只管平叛,不管受降,你们要投降去找山东行营。新任的山东巡抚巡按,还有天子所派监军都在那头,只有他们才能决定是否受降。”
那老头儿脸色僵了僵,还想说些什么,但解席已经一挥手:
“你们先前干过的事情,自己应该最清楚。战场上打不赢我们,难道还指望这种下作手段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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